陳行國：與龍共舞五十載

文 /孫 倩

陳行國向來自寧波奉化尚田街道實驗幼兒園的學生們講解神龍制作坊的故事。Chen Xingguo tells his stories of making cloth dragons to pupils at a local kindergarten in Fenghua district, Ningbo city.

在華夏民族的思想意識中，龍是一種神圣力量的代表，威力無窮，神通廣大。它既能騰云駕霧，又能翻江倒海；既能行云布雨令五谷豐登，也能雷霆發(fā)難禍害人間。所以，天下旱澇、莊稼豐歉、人間禍福都被認為與龍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千百年來，求雨祈福的傳統(tǒng)龍舞一直作為中華龍文化的重要載體，與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

奉化布龍因起源于奉化而得名，是中國有較大影響的代表性龍舞之一，2006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斗罨兄尽酚涊d：“南宋時期奉化境內(nèi)已有舞龍，俗稱滾龍燈、盤龍燈，初為谷龍、稻草龍，后在草龍上蓋上青色或黃色龍衣布，逐漸演變?yōu)橹耋堫^、龍角、龍尾，裹以色布的布龍?！彼删瓷?、請神、娛神逐步演變成為富有特色的民間舞蹈，迄今已有800多年的歷史了。

“舞得活、舞得圓、神態(tài)真、套路多、速度快”是奉化布龍的主要藝術(shù)特征。整個龍舞蹈由盤、游、翻、跳、戲等基本動作和“小游龍”“大游龍”“龍鉆尾”等過渡性動作組成。許多精彩的舞龍動作、造型現(xiàn)已被全國舞龍大賽設(shè)為規(guī)定動作，并在大江南北的許多龍舞中展示傳播。

1961年出生于舞龍世家的陳行國，就是奉化布龍第三代傳人，2008年被評為國家級非遺傳承人。與龍共舞的50載，他幾乎將自己的所有精力都傾注于舞龍、制作布龍、傳教龍舞中。

勤學苦練 舞得精彩

奉化尚田鎮(zhèn)苕霅村，人們都習慣叫作“條宅”，夾于兩山之間，南山之陰有溪流，村民稱之為“苕霅江”。陳行國便生長于此，從小看慣了鄉(xiāng)親們?nèi)粘龆鳌⑷章涠⒌霓r(nóng)耕生活，農(nóng)閑和節(jié)慶時最引人矚目的民俗娛樂活動就是舞龍。“那時幾乎是家家學龍、村村舞龍、鄉(xiāng)鄉(xiāng)賽龍，在這樣的氛圍中，我10歲就開始跟著我父親學習制作布龍了?！碧崞鸶赣H陳銀康，陳行國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案赣H常常和我說起1955年與同村的陳阿滿、陳世雄等人一起代表奉化布龍參加浙江省第一屆民間音樂舞蹈會演轟動省城，后來又到北京參加全國匯演甚至為中央領(lǐng)導和海外人士表演的往事，非常驕傲。當時渴望學習舞龍表演的種子就已經(jīng)在我的心中生根發(fā)芽了。”12歲那年，陳行國終于如愿以償，開始隨父學習舞龍，農(nóng)閑時候，無論寒暑，勤學苦練，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1977年，16歲的陳行國拜師本村的陳世雄學習舞龍。陳世雄是當時浙江省為數(shù)不多的農(nóng)民身份的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會員，龍舞表演技藝高超，是公認的舞龍高手。在他的悉心指導下，陳行國的技能技巧突飛猛進，不僅學會了奉化布龍的基本套路，而且已經(jīng)可以熟練地執(zhí)掌龍頭了。一握龍頭，他就仿佛神龍附體一般，渾身充滿了力量，威武挺拔、英姿颯爽，騰挪跳轉(zhuǎn)之間，盡展龍的磅礴氣勢！1978年，由陳行國執(zhí)掌龍頭的奉化（苕霅）布龍隊參加全省舞龍大賽一舉奪魁；1988年9月，陳行國率隊赴京參加舞龍大賽又捧回了銀獎，聲名鵲起。

陳行國在神龍工藝制作坊做龍頭。Chen Xingguo makes a dragon head at the Chen’s Magic Dragon Workshop.

陳行國在制作布龍。Chen Xingguo makes a cloth dragon.

當?shù)厝硕颊f，布龍舞得好壞，主要看是不是舞得活、舞得圓?！皥A”可謂是奉化布龍的核心要訣，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龍身圓。原本靜止的布龍道具，只是龍頭加一條堅韌的骨架、外敷一層布作為龍身而已。不舞動或動作不到位時是癟的，只有舞者的力度、速度都恰到好處時，才會圓得飽滿舒展、舞得飄逸靈動。二是動作造型圓。龍舞中的“平圓”“立圓”“8字圓”豐富多樣、變化萬千，在“翻江倒?！薄霸讫埧煸健钡雀鞣N動作套路中都多有呈現(xiàn)，只有做到圓潤連貫，一氣呵成，才能呈現(xiàn)出龍的神韻和風采。三是和諧統(tǒng)一的圓融意境。舞龍者必須配合默契、協(xié)調(diào)一致，環(huán)環(huán)相扣，才有可能做到人龍合一、心神合一、形神兼?zhèn)?，引發(fā)人們的無限遐想，品味中國傳統(tǒng)哲思所蘊含的天人合一、圓融無礙、太平順遂的大境界。王安石《龍賦》云：“龍之為物，能合能散，能潛能見，能弱能強，能微能章?！狈罨箭埶囋E中所謂的“形變龍不停，龍走套路生”“人緊龍也圓，龍飛人亦舞”，不正是要表現(xiàn)出龍的這種神秘莫測、變幻無窮嗎？陳行國和他的團隊在長期的訓練和磨合中，不斷地體會、領(lǐng)悟，大膽地嘗試、創(chuàng)新。他在熟練掌握快游龍、搖船龍、擦身龍、左右跳等傳統(tǒng)優(yōu)秀舞姿套路的基礎(chǔ)上，還編創(chuàng)出了半起伏、蝴蝶式、水荷花、高塔盤等10余個新穎別致的造型動作，將奉化布龍的技巧性、藝術(shù)性和觀賞性又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令人回味無窮。此后，他又率隊五上北京、六赴省外參加全國舞龍大賽、全國農(nóng)民運動會等各種大型賽事，屢獲殊榮。

1998年，正是陳行國的舞龍生涯如日中天的時候，一次意外事故，使他的右手工傷致殘。術(shù)后，望著自己右手僅剩的一個大拇指，望著那鮮艷奪目、滿載著自己夢想與榮耀的龍頭……陳行國難過地哭了：他再也不能當龍頭手了！此后的植皮、傷口愈合使他飽嘗身體的痛苦，而內(nèi)心的迷茫與不甘更令他受著精神的煎熬。終于有一天，當他看到通過一遍遍不懈地練習，自己的右手又可以重新握起筆寫字時，他的心頭忽然柳暗花明：不能再舞龍頭了，但我還可以握刀削竹，我還可以為兄弟們做龍頭??！這個想法的萌生，宛如在心中燃起一盞明燈，給予他無限的勇氣和力量，照亮了前進的道路。

2018年7月，陳亮亮率隊參加浙江省第五屆舞龍錦標賽。（資料圖片）In July 2018, a dragon dance team led by Chen Liangliang competes in the Fifth Zhejiang Provincial Dragon Dance Competition. File photo.

匠心獨具 做得專注

陳行國做龍的手藝是從小跟父親學的，父親的手藝也是祖上傳下來的。這次右手受傷后，在妻子陳亞萍的耐心幫助下，他堅持做康復訓練恢復手部的力度和靈活性；進而無數(shù)次練習抓握、練習握刀削竹、練習用竹篾造型……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咬牙堅持，他終于熟能生巧，克服了手部的困難，可以把傳統(tǒng)的布龍制作技藝完成得游刃有余了。

奉化布龍是用竹篾制成骨架，以布料作龍面、龍肚；在造型上有9、12、18、24、27節(jié)不等，舞動時一人持一節(jié)。9節(jié)布龍因為節(jié)數(shù)適中，靈活矯健，舞動起來不擇場地，最受群眾歡迎。龍頭是制作技術(shù)難度最高、最復雜，也是最能體現(xiàn)制作人水平的部分。當了20年的龍頭手，陳行國太了解舞龍者需要什么樣的道具龍了。他做的布龍材料考究、輕重合適、結(jié)實耐用，名氣也越來越大。許多龍隊慕名而來，專門選購他做的布龍，還邀請他做教練。由臺前到幕后，由舞龍到做龍，由演員到教練，角色轉(zhuǎn)變了，陳行國對奉化布龍的熱愛沒有變，對弘揚和發(fā)展龍舞文化的初心沒有變！2002年，他取得了省級舞龍教練資格證。2006年，他的“陳氏神龍制作坊”正式成立，一切都走上了正軌，越來越好。

2009年，一張海外訂單讓陳行國對制作布龍有了新的感悟。比利時皇家歌劇院正在籌劃一個大型歌劇活動，需要一條中國龍來作舞美道具。想到自己做的布龍將要走出國門，陳行國興奮不已。他先是精工細作出龍頭，然后又選了亞麻布料敷在骨架外做龍身。為了凸顯龍身的立體感，還用海綿做襯墊，使龍體內(nèi)部更堅挺。全家花了20多天的工夫制作完成了這條龍，工時雖然比平時多出一倍，但望著這威風凜凜的布龍，全家人的心里都充滿了喜悅。這件事讓陳行國意識到，隨著國際文化交越流來越頻繁，他們的布龍，不僅可以做國內(nèi)銷售，同樣可以走出國門，銷往國外，讓中國龍在世界的舞臺上綻放光彩。

30年來，陳行國為國內(nèi)外的舞龍隊制作了兩千多條高質(zhì)量的布龍，每一條精心制作的手工布龍，都承載著他的希望與祝福，展示著中國龍的氣勢與風采。

春泥護花 傳得用心

陳行國作為奉化布龍的第三代傳人，2008年2月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碑旉愋袊俅文闷瘕堫^，精氣神一下子又回到了他身上，一招一式，毫不含糊。為了培養(yǎng)新人、帶出隊伍，他傾囊相授、勤力勞心。目前，他已是省內(nèi)外100多支舞龍隊的兼職教練，并且積極踐行“非遺進校園”活動，為奉港中學、尚田鎮(zhèn)小學等基地培養(yǎng)出了10多條“少年龍”，已經(jīng)無法弄清楚具體到底帶出了多少徒弟。作為浙江非遺協(xié)會傳統(tǒng)舞蹈專委會的副秘書長，他多次帶隊參加省“非遺薪傳”展演展評活動、參加全國龍舞研討會；2019年他還代表非遺傳承人參加“景寧論道”非遺論壇，直接與國內(nèi)權(quán)威非遺專家馬盛德、江東、吳露生等對話，探討對傳統(tǒng)非遺舞蹈保護傳承的相關(guān)問題。

在陳行國的言傳身教下，女兒陳晶晶、兒子陳亮亮從小就跟隨父親學得一身舞龍的好才藝。女兒舞龍珠，兒子舞龍頭，每每這對“亮晶晶”組合上場表演，總能吸引大家的眼球，受到鄉(xiāng)親們的嘖嘖稱贊。神龍制作坊成立后，一家大小齊上陣。這里不僅是陳行國制作布龍的地方，還是中小學生走近非遺、學習傳統(tǒng)技藝的實踐基地。女兒設(shè)計專業(yè)大學畢業(yè)后，幫助制作坊做產(chǎn)品設(shè)計和市場營銷；兒子亮亮子承父業(yè)，現(xiàn)在是“奉化布龍文化研究中心”的主要負責人，已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2018年5月，應韓國大邱廣域市市長邀請，出身舞龍世家的陳亮亮帶領(lǐng)奉化布龍隊飛赴韓國，代表寧波參加“2018大邱多彩慶典”活動。陳行國替兒子感到高興，高興的是兒子有機會出國表演，彌補當年祖輩未曾走出國門的遺憾。

那天，陳亮亮和他的隊友們拿出了平時苦練的絕活，讓初次見到奉化布龍的韓國觀眾如癡如醉，贊嘆不已。第一天是定點表演，原定演出時間是7分鐘，后被一再延長直至15分鐘，觀眾的熱情讓他們根本停不下來。第二天是3公里的游街表演活動，10個英姿颯爽、技藝高超的舞龍小伙兒在韓國街頭“圈粉”無數(shù)，他們舞到哪里，熱情的粉絲便跟到哪里。隊友們大多來自苕霅村，陳行國為他們精心打造的布龍在異國他鄉(xiāng)被舞動得熠熠生輝，閃耀著祖輩期許的榮光！

如今，陳行國已年逾花甲，談起50載與龍共舞的時光，依然目光炯炯，激情澎湃。講到第四代傳承人已成長起來，逐漸扛起了肩上的重任，正在為“非遺傳統(tǒng)龍舞助力鄉(xiāng)村共富”而努力著，他的臉上露出了篤定而欣慰的笑容。

2019年，陳行國參加浙江省文旅廳主辦的“景寧論道”非遺論壇。（資料圖片）In 2019, Chen Xingguo (second on the right) attends a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forum organized by the Zhejiang Provincial Department of Culture and Tourism. File photo.

Half of a Century Dancing with the Dragon

By Sun Qian

In the psyche of the Chinese nation, the dragon is the representative of sacred power, with infinite power. It can not only ascend the sky, but also command the rivers and the seas, making rain to irrigate thefields or flooding the earth. According to the Chinese, droughts and floods, the harvesting of crops, people’s fortunes and misfortunes are all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ragon.For thousands of years, the traditional dragon dance has been performed as an essential part of the Chinese dragon culture.

The Fenghua Cloth Dragon, as the name suggests, originates in Fenghua district, Ningbo city in East China’ Zhejiang province.One of the country’s most representative dragon dances, it was added to China’s cultural heritage list in 2006. The art form boasts of a history of over 800 years, dating back to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1127-1279).

Characterized by its rapid and varied movements, including coiling, rolling, wandering, turning over, jumping and playing,the Fenghua Cloth Dragon performance is popular all over China.In fact, some of the moves of the performance have become compulsory moves in the national dragon competition.

Chen Xingguo, a Fenghua native, has been dancing with dragon for half of a century. In the past five decades, he has devoted himself to dragon dance, the making of the dragon and the teaching of the dance. In 2008, he was named a nation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or of the art form.

Born in Tiaozha village in Fenghua, Chen has been accustomed to the farming life of villagers working at sunrise and resting at sunset since childhood. For the villagers, dragon dance is the most eye-catching folk entertainment during leisure time and festivals.

“At that time, almost every family learned dragon dance,and every village and every township nearby would compete in dragon dance. It was in such an atmosphere that I began to follow my father and learn to make cloth dragon at the age of 10,” Chen recalled.

“My father often told me how proud he was when he and other villagers represented Fenghua and performed dragon dance in Zhejiang’s in first provincial folk music and dance show in 1955, which caused quite a stir in the provincial capital. Later, he went to Beijing to participate in a national show for the country’s leadership and international guests. At that time, the seeds to learn dragon dance had already taken root in my heart.”

1988年陳行國率隊赴北京參加旅游年龍舞大賽載譽而歸。In 1988, the dragon dance team led by Chen Xingguo won honors in competitions held in Beijing.

20世紀70 年代，陳行國參加在寧波奉化體育場舉行的龍舞比賽。（資料圖片）In the 1970s, Chen Guoxing took part in many dragon dance competitions in Ningbo city, including the one shown in the photo. File 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