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期刊中的視覺文化研究
——以《山東文學》封面設計為例

李 靜

一份有著歲月沉淀的文學刊物，總是在時光深處鐫刻著特有的印痕。它承載著人們對于文學的虔誠與熱愛，記錄著無數(shù)作者、讀者的蛻變和成長，更重要的是那份對人文精神的傳承與發(fā)揚。一份優(yōu)秀的文學刊物是形式和內容的有機統(tǒng)一，這不僅要求它在內容上有較高的文學品質和思想內涵，同時還要在形式上特色鮮明。文學刊物的封面設計是形式傳達的重要手段，讀者對刊物的第一印象來自于封面，視覺表現(xiàn)能帶給讀者最直接的感官體驗。現(xiàn)代人對于美學的考量范圍愈發(fā)寬泛，刊物的評判標準因而也愈加多元化，封面設計無疑在其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了解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下刊物的視覺設計沿革，有利于綜合性地把握刊物的發(fā)展方向。

創(chuàng)刊于1950年的《山東文學》，在70多年的發(fā)展過程中，憑借其獨特的刊物特色，立足齊魯，面向全國，為“文學魯軍”的形成、凝聚和擴沿推波助瀾，奠定其深厚的文學地位。歷經(jīng)七十載的《山東文學》，不僅內容上成果豐碩，不同時期的裝幀設計也賞心悅目，最為突出的體現(xiàn)在刊物的封面設計上。縱觀各時期的封面設計作品，受時代背景、受眾審美、設計理念、設計技術等因素的影響，歷經(jīng)多次風格上的轉變，折射出文學刊物與時代變遷緊密相連的關系。了解《山東文學》刊物的視覺變化，可以更快地捕捉刊物的文化藝術底蘊，更好地推動《山東文學》裝幀設計的藝術化表達。

一、革命精神和時代精神主基調下的封面設計風格（1950-1978）

隨著新中國成立而展開的大規(guī)模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yè)，需要文藝工作者去謳歌新時代、新生活，塑造新人物。特別是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提出“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行動綱領，以及第一次文代會的召開對文學思潮的影響。在此時代背景影響下的文學基調多是激昂、奮進、質樸的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

這一時期《山東文學》的封面設計風格多采用寫實類和裝飾類表現(xiàn)手法，畫面在嚴肅穩(wěn)重、濃郁的革命精神和倡導時代精神的主基調下，偶有靈巧活潑的文藝形式出現(xiàn)。開本以大32開、大16開為主，刊名、刊期突出，文字采用手寫體，字號大且醒目。畫面元素多以具象的人物形象、情節(jié)場景，剪影式的傳統(tǒng)四方連續(xù)圖案及體現(xiàn)齊魯特色的景觀為主，以手繪方式表現(xiàn)。刊物以年為單位，設計的統(tǒng)一、連貫性不強，同年在版式上會有較大跨度的變化。色彩明亮，配色多以中國傳統(tǒng)撞色形式表現(xiàn)，具有鮮明的時代風貌。

這一時期比較有代表性的有1958年、1965年和1978年的設計風格。1958年，受人民公社運動的影響，封面設計風格更多地表現(xiàn)為形勢特征突出、圖像氣勢恢弘，色彩鮮艷明快，畫面多以紅色為主，版式主要以圖片與文字上下平衡式構圖，飽滿有張力，帶有激昂的視覺沖擊力，十分迎合當時“紅光亮”的審美特征；1965年的封面設計構圖四平八穩(wěn)，刊名、刊期置于畫面上方醒目位置，下方采用宣傳畫式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采用的繪畫作品大多場景宏大，人物形象莊嚴、質樸，畫面感強，圖像內容多以工農為主體，舞臺亮相式的人物群像造型，體現(xiàn)了一種“圖史互證”的記錄性留存，許是當時美編用意于此；到了1978年，創(chuàng)意思維逐漸顯露，文字的表現(xiàn)形式開始鮮活，“山東文學” 四個字通過拆解重組，使文字融入畫面之中。文字與畫面不再只是獨立地對視，通過文字與剪影式裝飾紋樣的疊加，使畫面更具整體性、藝術性。同時，圖像還出現(xiàn)了圖形與圖畫的嵌套，適度留白的畫面感，中英文文字的結合編排，使字母符號化，化為視覺元素融入封面之中。但1978年前后，受當時社會背景的影響，封面設計摒棄了前期具象人物、場景畫面故事性的突出，整體以樸素的裝飾性設計為主，相對保守。

二、東西文化碰撞下的突破與傳承（1979-2000）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學藝術界迎來文藝大解放，文學藝術流派眾多，藝術家們對藝術的探索熱情高漲。特別是第二次東學西漸文化交流的發(fā)生，使大量國外的文化理念、優(yōu)秀作品、生活方式被引入我國，東西方文化的碰撞，使得文學藝術形式空前活躍，呈現(xiàn)多元化的繁榮景象。

此時《山東文學》的封面設計發(fā)生了較大變化，藝術形式和表現(xiàn)手法更加靈活，創(chuàng)意思維進一步體現(xiàn)。畫面逐漸擺脫舊有模式化的宣傳形式，積極吸收和借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西方藝術思想，開始嘗試特色鮮明的設計表現(xiàn)形式，注重封面設計的整體性以及刊物在內容和形式上的關聯(lián)。開本繼續(xù)沿用大16開，刊名、刊期開始作為視覺設計元素融入到封面中，可以看出改革開放這20年是在不斷探索創(chuàng)新的過程，每一年封面的改版既有突破又有傳承。

這一時期比較有代表性的有1980年、1989年和2000年的封面設計風格。此時的文學領域，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先鋒文學、新寫實、新狀態(tài)、新生代等流派產(chǎn)生，多元化的文學作品需要藝術形式上的關聯(lián)。1980年的《山東文學》，明顯看出美編開始受西方現(xiàn)代平面設計風格的影響，突破傳統(tǒng)美術形式，從具象繪畫、寫實主義向非具象非寫實方向發(fā)展，觀念性設計凸顯。這一年的封面設計頗有瑞士國際主義風格，追求幾何學式的嚴謹，簡潔明快的版式編排。圖形抽象概括，文字使用無襯線字體，版式編排帶有律動感，使封面具有結構化、秩序性。1989年上半年出版的6期刊物，封面設計上沒有很大的驚喜，倒是繪畫元素在手法上的表現(xiàn)使人眼前一亮，抽象水墨繪畫帶有當代藝術的韻味，但在版式編排上，畫面元素過于大且滿，刊名字號占畫面近三分之二，缺乏美感。可以看出，當時美編試圖將設計風格向抽象藝術靠攏，但由于處于探索階段，難免顯得生硬。如果適當留白，將文字作為圖形在畫面中有層次的運用，與水墨繪畫相結合，主次分明，錯落有致，就不失為一個好的封面設計了。到了1989年下半年出版的6期刊物，封面設計受荷蘭“風格派”的影響，借鑒抽象藝術大師蒙德里安的作品，將大塊紅色、黃色、黑色、綠色和藍色構成畫面，試圖傳達“新造型主義”的純粹精神。在這一系列封面設計中，美編并沒有單純的照搬，而是將東西方藝術融合表現(xiàn)，在運用“風格派”手法的同時，將中國傳統(tǒng)的十二生肖剪紙藝術作為設計元素融入其中。即達到了觀念上的突破，又兼具了時代背景下東西方文化的碰撞。2000年的封面設計，可以說是一種回歸。在東學西漸文化交流過程中，藝術家們在廣泛地學習吸收西方文化理念與方法后，開始思考適合中國平面設計發(fā)展的路徑。他們認為中國的平面設計應該具有自己的特色，要用先進的設計理念繼承和發(fā)揚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因而2000年《山東文學》的封面設計，結合當下，回歸傳統(tǒng)。這一年的封面設計帶有濃郁的文化氣息，創(chuàng)意極佳。封面的連續(xù)性、系列性強，畫面豐富且主次分明，色調沉穩(wěn)內斂。版式中點、線、面的結合具有層次感，刊名、刊期、輔文、圖形的組合，精心而不刻意，既有傳統(tǒng)文化悠然超脫之感，又有現(xiàn)代藝術的理性嚴謹。最為難得的是，封面中繪畫作品圍繞每期具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而成，具有故事性、欣賞性。作品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在傳達文學藝術作品的同時，兼具版式設計的美感和藝術性，虛實相生,疏密有致。封面繪畫作品由時任《山東文學》副社長的陳全勝先生創(chuàng)作，陳先生從事美術工作數(shù)十年，擅長水墨、工筆、插畫等，選用他的作品入刊，無疑對刊物的藝術審美、格調和境界有很大的提升。

三、全球化進程中的多元化態(tài)勢（2001-2016）

進入21世紀，全球化進程中的文學藝術多元化態(tài)勢鮮明。受社會經(jīng)濟技術發(fā)展的影響，這種變化是順應時代需求的必然產(chǎn)物。文化地域的交流與融合，數(shù)字化、網(wǎng)絡化的發(fā)展，使得文學藝術有更多豐富多樣的藝術表達形式和傳播手段。

受技術手段發(fā)展的影響，如Adobe Photoshop、illustrator等平面設計軟件的普及、印刷技術的提高，《山東文學》這一階段的封面設計開始擺脫手繪形式，運用設計排版軟件表達創(chuàng)意觀念。在設計全球化的背景下，創(chuàng)作風格帶有時代感、科技感，偏重形式化的藝術表達。盡管如此，但也并沒有拋棄和背離與傳統(tǒng)藝術的結合。開本繼續(xù)沿用大16開，刊名的字體改為魯迅體且一直沿用至今，這是一種品牌特有的延續(xù)性，有助于形成刊物獨有的識別體系。版式靈活，嘗試夸張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以及創(chuàng)意性的封面切割延長。每一年的封面設計形式、圖案、色彩具有延續(xù)性、系列性、完整統(tǒng)一性。21世紀以來的《山東文學》的封面設計風格，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2001年-2005年，2006年-2010年,2011年-2016年。

2001年-2005年的封面設計是一種實驗、探索、革新的過程。在突出刊名、刊號的前提下，運用抽象主義手法，將夸張的圖形、圖片相結合，加入設計軟件的特效，創(chuàng)造出技術性的藝術效果。整個封面色彩豐富、帶有動感，大膽獨特的創(chuàng)作風格將抽象幾何純粹的表現(xiàn)在畫面中，給讀者帶來一種具有沖擊力的視覺效果。

到了2006年-2010年，封面采用圖片與底色疊加的手法設計，背景首次采用大面積純度飽和、明度明亮的色彩填充，并伴有肌理，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戲劇人物、傳統(tǒng)紋樣、剪紙藝術、手繪作品），通過技術手段將圖片與背景以疊影的形式相結合，圖片融于底色，使畫面具有層次變化、主次對比。值得一提的是，封面中的細節(jié)元素處理到位，起到了點睛的效果。如2006年，封面小色塊的運用，將本來孤立的文字與圖片通過畫面分割、集合的方法，使其統(tǒng)一連貫。諸如此類的還有如刊期、主辦單位等指示性信息，不再是單純的排列，而是作為一個單位元素進行設計，疏密有致、層次分明，增加了讀者閱讀的可識別性。這一階段的封面，現(xiàn)代技術與傳統(tǒng)藝術相結合，使畫面更加豐富，且具有文藝氣息。

2011年-2016年的封面設計，受當代藝術設計的影響，開始追求平面化、符號化的設計語言，刊期和色彩的變化成為刊物不同期數(shù)的主要識別對象，畫面簡約、概括，傳達了一種“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但這并不表示單純的運用色塊、圖形符號進行創(chuàng)作是簡單隨意的涂鴉，美編同樣加入了創(chuàng)意理念在其中，只不過他是淺隱性的，需要讀者通過自身文化素養(yǎng)的高低來解讀，更注重一種自我認知的感受。2012年-2016年的封面設計，并沒有浮夸、華麗、宏大的畫面語言，反之是極簡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它的優(yōu)秀在于耐人尋味、貼合刊物特色，文化味兒濃。在刊名突出置于畫面頂部位置的前提下，美編采用了大量的留白，唯一作為封面裝飾元素的符號——一筆帶有水墨效果的圖案，使讀者可展開的聯(lián)想范圍很大。它可以看做是文學作品中的一個標點、文字的一撇，齊魯?shù)纳椒?，作家作品內容不?jīng)意的流露，等等。這無疑可以視為一種當代設計理念的生動詮釋。

四、近幾年《山東文學》封面設計的思路演變

2017年至今，《山東文學》的封面設計是對前人數(shù)年經(jīng)驗的傳承和發(fā)揚，在總結前期各階段的設計風格的基礎上，有所延續(xù)、創(chuàng)新。結合刊物定位，受眾審美，將極簡主義、抽象主義、裝飾風格穿插運用其中，在當下藝術設計風格多元化的影響之下，保留文學刊物特有的風格定位，同時，注重整體感、層次感、藝術感，提升刊物的藝術品位和內涵深度，將不斷積累的設計理念和刊物內容相銜接，注重讀者的審美體驗，吸引讀者、留住讀者，更好地推動《山東文學》裝幀設計的藝術化表達，綜合性地把握刊物的發(fā)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