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鄭玄楷墓志》考釋

鄧夢園，何如月

(陜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西安 710119)

《大唐宣州溧水縣令朝散大夫同安郡開國公故鄭府君墓志銘》，志主鄭玄楷(629—689)，字則政。墓志出土?xí)r間、地點不詳，現(xiàn)藏于西安關(guān)中民俗藝術(shù)博物院(如圖1)。

鄭玄楷，唐右武衛(wèi)大將軍鄭廣之子，唐右衛(wèi)中郎將兼右金吾將軍鄭玄果之弟。鄭廣(600—663)，新舊《唐書》無傳，只有墓志流傳下來，收錄于《唐代墓志匯編·麟德○一八》《全唐文補遺·第2輯》。據(jù)墓志可知，鄭廣字仁泰，滎陽開封人。唐太宗為秦王時，跟隨左右，引為心腹。武德二年(619)，與李世民先后討伐劉武周、宋金剛、王世充等人。武德九年(626)，協(xié)助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政變，授為游擊將軍，賜爵歸政縣侯。唐太宗貞觀四年(630)，除豐浩府左別將，進爵為公。太宗遠征高麗時，任檢校右領(lǐng)軍將軍，仍押左飛騎仗，領(lǐng)右五馬軍總管，后被授為檢校右武侯將軍、上柱國、左屯衛(wèi)將軍，封為同安郡公。唐高宗即位，多次出征討伐鐵勒等西部地區(qū)。永徽四年(653)，被授為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jié)靈、鹽二州都督。顯慶二年(657)，入為右武衛(wèi)大將軍、仍檢校右衛(wèi)、右領(lǐng)二大將軍事。后又任盧山、降水、鐵勒道行軍大總管，涼甘肅伊瓜沙六州諸軍事、涼州刺史。鄭廣死后，唐高宗感念其一生功勛卓著，贈使持節(jié)、代忻朔蔚四州諸軍事、代州刺史，仍令陪葬昭陵[1]406-407。除此之外，鄭廣的生平事跡在《舊唐書》的《高宗本紀》《長孫無忌傳》《回紇傳》，《新唐書》的《薛仁貴傳》《高麗傳》《吐蕃傳》中亦有零星記載。

鄭玄果(622—685)，兩《唐書》皆無傳，他的墓志在《唐代墓志匯編·開元○一一》《全唐文》卷之六十五《闕名十三》中均有收錄。其墓志載，他起家文德皇后挽郎，解褐曹王府兵曹、趙王府法曹，又轉(zhuǎn)豳州錄事參軍，遷伊州長史、代州司馬。在西北征戰(zhàn)多年，安撫邊境，忠心為國，后被武則天授為右衛(wèi)親府郎將、右衛(wèi)翊府中郎將兼右金吾將軍，襲爵同安郡公，留守京師[1]1158。

鄭玄楷身為功臣名將之后，新舊《唐書》無傳，其名姓在父兄墓志中也均未提及，《全唐文》《全唐文補編》《全唐文補遺》未收其墓志，因此，本文將以《鄭玄楷墓志》為主，結(jié)合其父鄭廣、其兄鄭玄果兩方墓志，排比各類文獻資料，探討鄭玄楷的家族世系、仕宦經(jīng)歷、遷窆葬地，以及初唐用人制度、職官設(shè)置等方面情況，以期對鄭玄楷及其父兄一生行跡有更為深入的了解，補史之闕。

一、鄭玄楷墓志錄文

《鄭玄楷墓志》志文28行，行滿28字，正書，有方界格，朝請郎行萬年縣主簿陳先正撰。為研究方便，故錄文如下：

大唐宣州溧水縣令朝散大夫同安郡開國公故鄭府君墓志銘并序

君諱玄楷，字則政，滎陽人也。列岳疏宗，五等諸侯之國；祥臺委質(zhì)，三階王者之師。子真蛻影于玄洲，棲遲谷口；康成散發(fā)于溟海，領(lǐng)袖宗京。茂趾清瀾，煥乎方策。曾祖繼叔，隨歷陽王府記室參軍。祖德通，皇朝使持節(jié)、平州刺史、平州諸軍事、上柱國、同安郡開國公。并器宇沉邃，理識宏通，譽穆時英，道光朝望。父仁泰，皇朝左衛(wèi)將軍、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jié)、守都督靈鹽二州刺史、左領(lǐng)軍將軍、右武衛(wèi)大將軍、涼甘肅伊瓜沙六州諸軍事、上柱國、同安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贈使持節(jié)、都督、代忻朔蔚四州諸軍事、代州刺史，陪葬昭陵。元戎總秘，動燕碣之千年；宰牧調(diào)風(fēng)，散皇能之九服。君稟粹淳和，毓靈恬素，神襟俊朗，風(fēng)韻高奇。價動連城，似剖荊岑之璧；光延照乘，如觀漢曲之珍。性好文史，尤工草隸。雄詞逸遠，泛煙景以干霄；雅志謙沖，雜塵光而應(yīng)物。加以墜鷹啼狙之巧，袁公越女之奇，妙術(shù)不窮，當(dāng)仁有裕。顯慶中，曌授東宮進馬，少海翊鱗，重離肅轡，爰典其職，君實攸宜，遷左威衛(wèi)倉曹，累遷錄事。八屯按列，望紅粟而夷心；六郡齊雄，酌清泉而俟化。秩滿，出為邛州臨溪縣令，俄遷宣州溧水縣令。三蜀隩區(qū)，九江流俗，風(fēng)移草偃，政肅奸回，尋降榮命，加朝散大夫。君含元毓景，體道居禎?；菰侊L(fēng)翔，冀騰鱗于日域；仁歌露湛，方刷羽于天臺。隙駒之駟不留，科斗之文斯出。春秋六十，以永昌元年二月廿九日寢疾，薨于溧水縣之公府。粵以載初元年歲次己丑臘月己酉朔十二日庚申，子遷窆于雍□□封縣居安鄉(xiāng)居安里高陽原，禮也。嗚呼哀哉！車徒夙駕，容衛(wèi)晨驚。薤□□□凄斷，松風(fēng)急而悲生。痛玄扃之秘彩，雕翠琬以崇貞。乃為銘曰：

□□□周，連星輔漢。子真隱耀，康成聳干。道溢四公，聲高十亂。云披日朗，□□雨散。其一。文學(xué)雄才，方伯驚韻。同安迥秀，連山疊峻。萬頃黃陂，千墉孔仞。謀孫翼子，文昭武振。其二。猗歟淑德，含章履禎。躍鱗少海，凝神太清。玉鈐弛柝，金陵措刑。才高位下，豈獨賈生。其三。善征何爽，亨途靡泰。景落閩峰，潮分楚瀬。寵移龍劍，談傾鶴蓋。思動鎬池，哀纏吳會。其四靈蔡告兆，鶴隧開塋?！躞諗啻?，楚挽凝清。霧昏寒隴，日暗佳城。賓御空而映噎，容衛(wèi)慘而徒驚。

二、鄭玄楷家族世系

《鄭玄楷墓志》記載了從玄楷開始以上三代祖考情況，結(jié)合鄭廣、鄭玄果兩方墓志內(nèi)容，可以大致梳理出鄭玄楷的家族世系及祖考任官履歷。

第一，關(guān)于鄭玄楷曾祖任職情況。鄭玄楷志文云：“曾祖繼叔，隨歷陽王府記室參軍?！薄多崗V墓志》：“祖繼叔，齊□陽王記室參軍。”[1]406《鄭玄果墓志》未載其曾祖之事。鄭廣去世時，撰寫墓志的人對他祖父的事跡還比較清楚；而到了鄭玄楷卒葬時，距離久遠，后人關(guān)于其曾祖的履歷已經(jīng)不甚清楚，所以應(yīng)以《鄭廣墓志》的記載為準。在《北史》《北齊書》等正史中雖然沒有北齊歷陽王的傳記，但是在同時代其他人的傳記中保留了一些零散的關(guān)于歷陽王的信息?！赌鲜贰ぶ荜羵鳌罚骸昂罅憾ㄖ荽淌诽稞埳猿墙?，詔以為定州刺史，封赤亭王。及炅入朝，龍升以江北六州、七鎮(zhèn)叛入于齊，齊遣歷陽王高景安應(yīng)之。”[2]1643《南史·任忠傳》：“五年，眾軍北伐，忠將兵出西道，擊走齊歷陽王高景安于大峴，逐北至東關(guān)，仍克其東西二城?！盵2]1651《陳書·黃法氍傳》：“五年，大舉北伐，都督吳明徹出秦郡，以法氍為都督，出歷陽。齊遣其歷陽王步騎五萬來援，于小峴筑城?！盵3]由此可知，北齊曾設(shè)有“歷陽王”這一王侯之位，故鄭廣祖父、玄楷曾祖繼叔任北齊歷陽王王府記室參軍一職較為可信。

第二，關(guān)于鄭玄楷祖父官職問題。鄭玄楷墓志云：“祖德通，皇朝使持節(jié)、平州刺史、平州諸軍事、上柱國、同安郡開國公?！编嵭怪据d：“祖德通，隋平州諸軍事、平州刺史?！盵1]1158鄭廣志文云：“父德通，隋□州錄事參□、皇朝贈使持節(jié)、平州諸軍事，平州刺史?！盵1]406鄭玄楷與兄玄果志文記載他們祖父的官職略有差異。鄭玄果墓志記載，德通在隋朝任平州諸軍事、平州刺史。而鄭玄楷墓志則言，德通在唐朝時期任平州刺史、平州諸軍事。從鄭廣志文中可知其父親所任平州刺史、平州諸軍事，乃是在唐朝時贈予的，并非實際擔(dān)任過此官。《鄭廣墓志》在前，記載其父親的情況應(yīng)該比較可靠，故當(dāng)以《鄭廣墓志》為據(jù)。鄭德通在《隋書》、新舊《唐書》中無傳，亦無相關(guān)記載，墓志信息可補史之闕。

第三，關(guān)于鄭玄楷父親鄭廣所任之職。關(guān)于鄭廣任官，鄭玄楷墓志中云其父曾任“皇朝左衛(wèi)將軍、左領(lǐng)軍將軍”，而鄭玄果志文則云鄭廣曾任“左武衛(wèi)將軍”[1]1158?！多崗V墓志》記其歷任“檢校右領(lǐng)軍將軍、右武侯將軍、左屯衛(wèi)將軍，檢校右衛(wèi)、右領(lǐng)二大將軍事”[1]407，與其二子墓志所言不相同，在新舊《唐書》《冊府元龜》《資治通鑒》等史書中皆無記載鄭廣曾擔(dān)任過鄭玄果、鄭玄楷墓志所記載的“左衛(wèi)將軍”“左領(lǐng)軍將軍”“左武衛(wèi)將軍”等職，又因《鄭廣墓志》成文時間早于鄭玄果和鄭玄楷墓志，志文所記鄭廣官職當(dāng)更接近史實，故可以該墓志為依據(jù)。鄭玄果、鄭玄楷墓志恐皆有誤。再者，在鄭廣、鄭玄果與鄭玄楷墓志中，均記載其曾任“右武衛(wèi)大將軍”一職，但在《舊唐書·高宗本紀》云：“龍朔三年春正月，左武衛(wèi)大將軍鄭仁泰等帥師討鐵勒余種，盡平之?！盵4]84《新唐書·回鶻傳》：“顯慶時，與思結(jié)、仆固、同羅叛，以左武衛(wèi)大將軍鄭仁泰擊之，斬其渠首?！盵5]6140《冊府元龜·外臣部·征討第五》：“顯慶五年，左衛(wèi)大將軍鄭仁泰率兵討思結(jié)、拔也固、仆骨、同羅四部落，三戰(zhàn)皆捷，追奔百余里，斬其首領(lǐng)而還?！盵6]因墓志為當(dāng)時人所寫，早于新舊《唐書》《冊府元龜》，三人墓志記載“右武衛(wèi)大將軍”官職相互一致，故較為可信。且在鄭廣同時人楊德裔的《劾奏鄭仁泰薛仁貴逗留失機狀》中云：“……謹按鐵勒道大總管、右武衛(wèi)大將軍鄭仁泰等，猥以非才，謬荷拔擢?；蛎麉⒘形?，或職典禁戎”[7]，亦言鄭廣時任右武衛(wèi)大將軍一職，此又為一佐證。此可正兩《唐書》《冊府元龜》記載之誤。

第四，關(guān)于鄭玄楷高祖及玄楷兄弟情況。《鄭廣墓志》云：“曾祖景，齊金紫光祿大夫、陽平太守、滎陽郡公，贈司州刺史”[1]406，可知鄭玄楷高祖鄭景情況。

在《鄭玄楷墓志》里并未提及他的兄弟姊妹，據(jù)《鄭廣墓志》：“有子山雄，瞻楹嗣范，望岵纏哀”[1]407，知鄭廣其中一個兒子名為鄭山雄?！多嵭怪尽分谎运M“玄果”[1]1158，未有字，從中可知其與鄭山雄非同一人。且從鄭玄果、鄭玄楷墓志所記二人名諱，可知他們二人是按照“玄”字輩取名，應(yīng)為兄弟。又據(jù)二人墓志記載的卒年和享年歲數(shù)，鄭玄果于“大唐垂拱元年(685)六月十九日卒于位，春秋六十有三”[1]1158，鄭玄楷“春秋六十，以永昌元年(689)二月廿九日寢疾”，故鄭玄果為鄭玄楷之兄。

綜上，鄭玄楷家族世系大致為(如圖2)：

三、鄭玄楷仕宦履歷

《鄭玄楷墓志》記載他一生的履職經(jīng)歷為：顯慶年間，先由武后授職任東宮進馬，后遷左威衛(wèi)倉曹，累遷錄事。秩滿，出為邛州臨溪縣令，最后遷任宣州溧水縣令。其中，鄭玄楷入仕起點、除授及最后的任職需多加關(guān)注。

1.鄭玄楷初入仕途的任職及除授

志文云：“顯慶中，曌授東宮進馬，少海翊鱗?！薄缎绿茣ぐ俟僦尽|宮官》：“仆寺，仆一人，從四品上。掌車輿、乘騎、儀仗、喪葬，總廄牧署。太子出，則率廄牧令進路，親馭?！盵5]1298-1299后文注釋曰：“龍朔二年，改曰馭仆寺，仆曰大夫。有進馬十一人?！盵5]1298-1299東宮進馬一職，為東宮仆寺中仆的下屬官員?！杜f唐書·職官志》：“以門資出身者，……國公正六品上，郡公正六品下，縣公從六品上，……一品子正七品上，二品子正七品下，三品子從七品上，……若以門資入仕，則先授親勛翊衛(wèi)，六番隨文武簡入選例。又有齋郞、品子、勛官及五等封爵、屯官之屬，亦有番第，許同揀選?！盵4]1804-1805又《唐六典·尚書兵部卷》：“凡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及太子千牛皆取三品已上職事官子、孫、四品清官子，儀容端正，武藝可稱者充；五考，本司隨文、武簡試聽選。凡殿中省進馬取左、右衛(wèi)三衛(wèi)高蔭，簡儀容可觀者補充，分為三番上下，考第、簡試同千牛例；仆寺進馬亦如之。”[8]唐代的皇親國戚、五品以上高官的子孫都享有入仕的門蔭待遇，這些子弟以門蔭入仕，先需通過擔(dān)任一定年限的親勛翊三衛(wèi)、千牛備身、殿中省進馬、仆寺進馬等衛(wèi)官或齋郎、挽郎等，才能獲得參加銓選任官的資格。鄭玄楷之父鄭廣為同安郡公(正二品)，時任右武衛(wèi)大將軍(正三品)，仍檢校右衛(wèi)、右領(lǐng)二大將軍事，故玄楷享有門蔭入仕的權(quán)利。且志文言其“神襟俊朗，風(fēng)韻高奇。性好文史，尤工草隸。雄詞逸遠，雅志謙沖。墜鷹啼狙之巧，袁公越女之奇，妙術(shù)不窮，當(dāng)仁有?！薄？芍嵭梦氖?、工書法、擅劍術(shù)，不僅符合門蔭入仕的條件，而且還符合仆寺進馬一職的要求，故獲授東宮進馬之職，由此獲得做官的資格。

《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帝自顯慶已后，多苦風(fēng)疾，百司表奏，皆委天后詳決。自此內(nèi)輔國政數(shù)十年，威勢與帝無異，當(dāng)時稱為‘二圣’?！盵4]115從鄭玄楷墓志來看，“顯慶中，曌授東宮進馬”，說明武則天在顯慶年間已具有了與當(dāng)朝皇帝執(zhí)掌朝政的權(quán)力，能夠行使皇帝任命官員的職權(quán)，這便印證了《舊唐書》記載此事的真實性。但需注意的是，武則天于載初元年(690)自立為帝，并以“曌”字為名，改詔書為制書[4]120。據(jù)志文所云，該墓志應(yīng)立于載初元年，此時武則天方稱帝，應(yīng)避當(dāng)朝皇帝名諱，但此志文卻直呼其諱“曌”，不合禮制。該墓志撰文者陳先正，在兩《唐書》及方志中未見有傳，不知其為何時人也。由《鄭玄楷夫人墓志》(1)該墓志現(xiàn)藏于西安關(guān)中民俗藝術(shù)博物院。言其于“大唐開元六年龍集敦牂正月十四日歸祔于高陽之舊塋”，可知，在開元年間其與鄭玄楷合葬一處。根據(jù)已廢不諱原則，開元時期，已不避武則天名諱。由于筆者目前所知文獻資料有限，推測此處可能原為“后”或“天后”字樣，在開元年間鄭玄楷夫人死后與夫合葬時，啟塋見志，鏟去“后”而改做“曌”？如果真有此改動，在原志石上大概可以見到痕跡，拓片上似乎無法顯示出來。又，該墓志在顯慶中言武氏“曌”之名，與史實不合?！顿Y治通鑒》記載：“永昌元年十一月(689)，鳳閣侍郎河?xùn)|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獻，丁亥，行之。太后自名‘曌’，改詔曰制?！盵9]高宗顯慶年間(656—661)，武氏尚未有此名。這或是撰文者未注意武氏自取其名的時間，因而在撰寫中出現(xiàn)了錯誤。關(guān)于《鄭玄楷墓志》中出現(xiàn)武則天“曌”之名諱的問題，還有待新材料的出現(xiàn)予以幫助解決。

2.鄭玄楷官職遷轉(zhuǎn)

墓志又云：“少海翊鱗，重離肅轡，爰典其職，君實攸宜，遷左威衛(wèi)倉曹，累遷錄事?！睆闹锌芍?，鄭玄楷調(diào)離東宮后，被高宗任命為左威衛(wèi)倉曹，為正八品下。又遷任錄事參軍，正八品上。鄭玄楷因門蔭進入東宮，擔(dān)任太子仆寺進馬。按照規(guī)定，他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任職后，可參加本部簡試，合格后以門蔭出身的資格參加吏部或兵部銓選，最終由皇帝任命新的官職。從志文來看，鄭玄楷由東宮進馬之職，遷轉(zhuǎn)為左威衛(wèi)倉曹，后又為錄事參軍，符合初唐門蔭子弟入仕履職的普遍路徑。《新唐書·百官志·十六衛(wèi)》：“左右威衛(wèi)，掌同左右衛(wèi)。凡翊府之翊衛(wèi)、外府羽林番上者，分配之。凡分兵主守，則知皇城東面助鋪。長史各一人，錄事參軍事各一人，倉曹參軍事各二人，兵曹參軍事各二人，騎曹參軍事各一人，胄曹參軍事各一人?！盵5]1283-1284左威衛(wèi)屬于皇城十六衛(wèi)之一，負責(zé)宿衛(wèi)宮禁，主要分兵主守皇城東面。鄭玄楷任倉曹，主要負責(zé)五府文職軍官勛考、祿俸、醫(yī)藥、過所等事務(wù)。后擔(dān)任錄事參軍，主要負責(zé)掌受諸曹及五府、外府之事，勾稽抄目，印給紙筆[5]1280。玄楷雖然擔(dān)任的官職品級不高，但四曹參軍與錄事參軍并號衛(wèi)佐，皆為美職[10]。

3.鄭玄楷任縣令之職

墓志載鄭玄楷在京城任職秩滿后，“出為邛州臨溪縣令，俄遷宣州溧水縣令。三蜀隩區(qū)，九江流俗，風(fēng)移草偃，政肅奸回，……以永昌元年二月廿九日寢疾，薨于溧水縣之公府?！编嵭群蟪鋈乌鲋菖R溪、宣州溧水縣令，且在溧水縣任職時間長于邛州臨溪縣，并于溧水縣任上去世，但在清光緒年間所修的《溧水縣志》里，只記載了岑仲休、王通等初唐時人在該地曾任縣令之事，而無鄭玄楷擔(dān)任當(dāng)?shù)乜h令的記載，故可據(jù)此補史之闕。

鄭玄楷由門蔭入仕，先擔(dān)任了東宮進馬，獲取做官資格。后又任左威衛(wèi)倉曹，正八品下；累遷錄事，正八品上；最后，出任縣令，為從六品?？v觀他墓志所載的履職經(jīng)歷，可以看到，鄭玄楷雖為功臣名將之后，享受了門蔭入仕的特權(quán)。但他在任職期間未建立顯著功勛，職官品級僅隨著仕宦經(jīng)歷的增長而緩慢提升。鄭玄楷的仕宦經(jīng)歷說明，初唐時期一部分以門蔭入仕的子弟，他們雖然享有入仕的特權(quán)，但這并不能決定他們?nèi)松苓_到的高度，他們?nèi)孕柙诓饺胧送竞?，靠自己的努力建功立業(yè)，以此邁向人生的新臺階。

四、鄭玄楷葬地

《鄭玄楷墓志》云其在載初元年葬于雍□□乾封縣居安鄉(xiāng)居安里高陽原，志中漫漶不清處應(yīng)為雍州乾封縣。宋敏求《長安志·長安縣》：“長安，蓋古鄉(xiāng)聚名，在渭水南，隔渭水北對秦咸陽宮?！瓶傉略晡鲋们饪h，治懷真坊。長安三年(703)省?！盵12]381據(jù)此知乾封縣在唐總章元年(668)始由長安縣分置出來。鄭玄楷下葬時間正處于乾封縣獨立設(shè)置時期，故志文所說的乾封縣應(yīng)原屬于長安縣內(nèi)。又《長安志》載：“華林鄉(xiāng)，在長安縣南一十五里，管居安里?！哧栐?，在縣西南二十里?！盵12]382-384因此，長安縣南十五里處為華林鄉(xiāng)，下轄居安里，則墓志所言乾封縣居安鄉(xiāng)居安里，應(yīng)是原長安縣華林鄉(xiāng)居安里所處之地，高陽原在其西。

《鄭玄果墓志》云：“夫人河南郡君河南元氏，……以大唐永淳元年二月十四日寢疾，終于京師龍首里之第。以開元二年歲次甲寅十二月廿九日，與公合葬于承平里之原，禮也。”[1]1158由鄭玄果夫人所終府第，可知鄭玄果當(dāng)時居于京城的龍首里。目前在地方志等史料中，未見有關(guān)于“龍首里”的具體闡釋，《增訂唐兩京城坊考》中，將該墓志所言的“龍首里”列為西京待考坊名[13]，故未能知曉此地的具體位置。鄭玄果夫婦二人合葬于“承平里之原”，在《陜西通志》《長安志》等史料中也未記載其具體所屬縣域。

從鄭玄楷及其兄鄭玄果葬地來看，鄭廣的兩個兒子未隨父親一同陪葬昭陵，兩人葬地也不在同一地區(qū)，具體位置尚有待考證。

綜上所述，鄭玄楷的墓志，不僅補充了史書中對其生平事跡、仕宦履歷的闕載，而且還為補訂鄭玄楷祖考的任職情況、政治地位等提供了史料佐證，對研究鄭玄楷家族世系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志文中記載的墓主仕宦經(jīng)歷，對于我們了解初唐用人制度、職官設(shè)置以及門蔭入仕等情況都有裨益。但是，如鄭玄楷共有幾個兄弟姊妹、其兄玄果及其家族葬地的具體位置、其墓志不避武則天名諱等問題，依然存在疑點，有待于更多新材料的出現(xiàn)，來幫助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