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及潛力測算
——基于隨機前沿引力模型的實證分析

郭艷芹，徐書豪

（新疆財經大學，新疆烏魯木齊 830012）

一、引言

中國是農業(yè)資源稀缺的人口大國，人均耕地面積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人均淡水資源也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1]。盡管受制于農業(yè)資源稀缺，但中國仍保持口糧作物自給自足。2019年，中國糧食生產總量達6.64億噸，創(chuàng)歷史新高，人均474公斤，超出國際公認的人均糧食基本安全線（400公斤）[2]。但與此同時，中國大豆消費需求越來越依賴世界市場，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大豆進口國。相較于其他糧食作物，種植大豆收益較低，農戶對大豆種植積極性不高，且大豆價格易受國際市場沖擊而導致價格波動劇烈，因而中國國內大豆自給率較低。此外，居民對肉類需求的增長也會導致大豆進口激增。隨著中國人口和居民收入的不斷增加，對畜禽肉類消費需求急劇增長，而畜禽重要的蛋白飼料來源之一便是豆粕，近年來中國飼用大豆需求的絕大部分都需依靠世界市場供應[3]。

回顧中國大豆進口數(shù)據可知，自1995年開放大豆市場以來，大豆進口量持續(xù)增長，目前約85%的大豆消費需從國際市場進口，而全球市場60%的大豆都流入了中國[4]。然而，如此巨大的大豆需求并未有力帶動中國大豆產量的提升。2001年—2019年間，中國大豆進口量從1400萬噸增至8858萬噸，峰值出現(xiàn)于2017年，當年進口大豆9553萬噸，較2001年增長了582%，而這一時期中國大豆產量僅從2001年的1540萬噸增至2019年的1573萬噸。同時，從進口來源國來看，2019年自巴西、美國、阿根廷進口的大豆占中國大豆進口總量的90%以上，僅巴西一國就占到65%左右①根據聯(lián)合國糧食及農業(yè)組織數(shù)據庫相關數(shù)據整理得出。。由此可以充分說明中國大豆進口存在外貿依存度高及來源國高度集中等問題。

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主動擴大國內緊缺農產品進口，拓展多元化進口渠道”?？紤]到中國進口大豆的現(xiàn)實需求以及大豆產業(yè)安全，一方面應積極拓展進口來源，另一方面鑒于中國大豆進口來源國分布集中且新的貿易伙伴在短期內很難替代傳統(tǒng)大豆來源國的現(xiàn)狀，因而仍應努力提高中國與傳統(tǒng)大豆進口來源國的貿易效率。在大豆仍將長期處于高度依賴進口以滿足國內需求的背景下，研究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挖掘大豆進口貿易潛力，揭示大豆進口貿易的影響因素，對于中國大豆進口貿易來說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二、文獻簡述

當前，國內已有許多學者就中國大豆產業(yè)安全及貿易問題進行了研究，既有文獻的研究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積極探索新興的大豆供給國，以替代傳統(tǒng)大豆貿易國。如茹蕾[5]提出，可充分發(fā)揮歐亞大陸國家（如俄羅斯、烏克蘭、哈薩克斯坦等）與中國政治關系良好、區(qū)位相鄰、土地資源豐富等優(yōu)勢，借助“一帶一路”倡議的不斷推進增強與這些國家的大豆貿易往來。任育鋒[6]認為，總體來看，中美貿易摩擦間接促進了中俄農業(yè)合作，中國成為當前俄羅斯農產品第一大出口目的國。二是基于短期內難以改變當前貿易格局的認識探討現(xiàn)有大豆貿易格局的變化。學者們普遍認為中國高度依賴大豆進口以滿足國內市場需求的現(xiàn)狀在短期內不會改變，中美貿易摩擦也不會在較大程度上改變當前的大豆貿易格局，但會在局部進行貿易再分配。如宋海英[7]通過探索中國大豆進口來源的拓展途徑，發(fā)現(xiàn)短期內拓展國外大豆進口來源的額外成本較高，同時增加國內大豆產量進而取代自美國的大豆進口難度較大，認為短時間內中國大豆進口格局不會發(fā)生重大調整。劉嗣明[8]研究發(fā)現(xiàn)，在中美貿易摩擦期，中國大豆自美國進口的貿易依存度隨中美貿易關系的變化而變化，大豆進口波動頻繁，但總體呈下降趨勢；中美貿易摩擦并未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格局造成較大影響，但各節(jié)點的聯(lián)系強度有所變化，逐漸形成巴西、美國、阿根廷“三足鼎立”之勢。張玉梅[9]運用全球農產品局部均衡模型分析中美經貿協(xié)議對世界大豆產業(yè)的潛在影響，研究表明，如果中美貿易摩擦持續(xù)，中國大豆需求總量和進口總量均會下降，會大幅減少自美國的大豆進口，同時增加自巴西、阿根廷等國家的大豆進口。余潔[10]基于貿易轉移和創(chuàng)造效應視角分析中美貿易摩擦對大豆進口的影響，認為中國對美國大豆并不存在剛性依賴，對美加征關稅將產生顯著的貿易轉移效應和創(chuàng)造效應，巴西、阿根廷等國將會填補中美貿易摩擦造成的大豆進口缺口。

國內學者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研究為本研究奠定了基礎，但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尋求新的大豆來源國與維持現(xiàn)有貿易格局并不沖突，但已有研究多將其割裂開來，一分為二地進行討論。目前中國在積極尋求新興大豆貿易國的同時，仍應繼續(xù)思考如何提高與當前大豆主產國的貿易水平，保障國內大豆供給。其次，目前研究并未深入測度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貿易效率和貿易潛力，更是鮮有基于隨機前沿引力模型進行的研究。隨機前沿引力模型能將不可觀測的貿易阻力作為摩擦因素納入貿易非效率項中，進一步定量分析貿易阻力問題，探究貿易非效率的影響因素，從而可以更準確、更科學地估算貿易效率[11]。鑒于此，本文嘗試運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對當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格局及影響因素進行分析，進一步測度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效率和潛力，探討在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合理降低大豆進口貿易依存度、提高貿易效率、挖掘貿易潛力的可行方案，進而嘗試提出提高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水平、保障大豆產業(yè)安全的對策建議。

三、研究方法

Meeusen[12]、Aigner[13]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改進了隨機前沿方法，用以分析生產技術效率問題。該方法將傳統(tǒng)引力模型中的隨機干擾項分解為隨機誤差項v和貿易非效率項u兩部分，隨機誤差項v表示生產過程中面臨的外界隨機沖擊，貿易非效率項u表示不可觀測的非效率因素，以往研究中被忽略的貿易阻力因素被納入貿易非效率項中，通過估算u即可分析貿易效率。貿易量可看作國家經濟規(guī)模、地理距離等變量的函數(shù)，其與生產函數(shù)本質相似，因此隨機前沿方法可用于分析貿易潛力，學界也較多使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測算雙邊貿易潛力和貿易效率[14-15]。隨機前沿引力模型的表達式為：

式（1）滿足uijt≥ 0，對式（1）取對數(shù)可得：

上式中Tijt表示t期i國對j國的實際貿易量；xijt表示短期內保持不變的核心貿易影響因素，如經濟規(guī)模、地理距離等；β為待估參數(shù)；vijt為隨機誤差項，服從均值為0的正態(tài)分布；uijt為貿易非效率項，代表未納入引力模型但短期內可改變的貿易阻力，如關稅、貿易協(xié)定等，uijt服從半正態(tài)或截尾正態(tài)分布。貿易潛力的測算公式為：

式（3）中Tijt*表示貿易潛力，指一國對另一國未來進口量增長的可能性，其為t期i國對j國的最大貿易量。一般來說，貿易潛力會同時受供需雙方以及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是一種尚未兌現(xiàn)的潛在能力，這種潛在能力在外部環(huán)境以及供需雙方條件允許時可轉化為現(xiàn)實能力。當貿易量達到貿易潛力時，貿易非效率項為0，兩國間貿易是無摩擦的。在貿易潛力的基礎上可引入貿易效率，表達式為：

式（4）中TEijt表示t期i國對j國的貿易效率，即實際貿易量與貿易潛力之比。貿易效率是在當前制度和技術條件下，一定要素投入所能實現(xiàn)的交易規(guī)?；蚪灰最l次，其中既包括國內市場經濟活動的各要素，又包括國際市場經濟活動的各要素。通常來說，TEijt∈(0,1)。當uijt=0時，TEijt=1，此時沒有貿易阻力，兩國間貿易效率已達最優(yōu)水平；當uijt＞0時，此時存在貿易壁壘，實際貿易量小于貿易潛力，兩國間的貿易是低效率的。

早期的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假設貿易非效率項uijt不隨時間變化，此時為時不變模型。當時間維度更長時，這個假設就不再合理，Battese[16]提出了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表達式為：

式（5）滿足exp[-η(t-T)]≥0，uijt服從截尾正態(tài)分布，η為待估參數(shù)。當η＞0時，貿易非效率隨時間遞減，即貿易阻力減??；當η＜0時，貿易非效率隨時間遞增，即貿易阻力增大；當η=0時，貿易非效率不隨時間變化，模型轉變?yōu)闀r不變模型。

在運用兩步法對貿易非效率因素進行的研究中，因回歸結果是有偏的，故Battese[17]提出了一步法，即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中同時回歸貿易非效率項及其影響因素。貿易非效率項表達式為：

式（6）中，uijt≥ 0，zijt為阻礙貿易效率的外生變量，δ為待估參數(shù)，εijt為隨機擾動項。將式（6）代入式（2）可以得到最終的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具體形式為：

四、模型設定與樣本選擇

（一）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設定

借鑒既有研究，本文選用中國大豆進口面板數(shù)據，將GDP、人口數(shù)量、城鎮(zhèn)化率等因素作為核心變量納入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式（8）中：IMPijt表示t期中國從大豆來源國j國進口的大豆數(shù)量。GDPit、GDPjt分別表示t期中國與j國的GDP（以2010年不變價美元計算），用以反映兩國經濟規(guī)模。理論上說，中國經濟規(guī)模越大則對大豆需求越旺盛，因而預期中國GDP增加可促進大豆進口貿易；j國經濟規(guī)模越大，其國內對大豆的需求越大，從而會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因而預期j國GDP增加可抑制中國大豆進口貿易。POPit、POPjt分別表示t期中國和j國的人口數(shù)量，用以反映市場規(guī)模。中國人口增長勢必導致大豆需求增長，因此預期中國人口增長可促進大豆進口貿易；j國人口增長會增加本國大豆消費，抑制大豆出口，但勞動力增加會促進大豆生產力水平提升，因此j國人口數(shù)量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影響需進一步檢驗。URBit、URBjt分別表示t期中國和j國的城鎮(zhèn)化率，用以反映城鎮(zhèn)化水平和居民消費水平。一般認為城市居民收入水平更高，對畜禽產品消費能力更強，但隨著收入的增加，居民更注重健康和營養(yǎng)，在飲食上可能減少對畜禽肉類的攝入，故其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影響尚不能確定。對于j國而言，城鎮(zhèn)化率的提高會增加本國居民肉類消費，進而削弱大豆供給能力，因而預期大豆進口來源國城鎮(zhèn)化率的提高可抑制中國大豆進口貿易。PRODSjt表示t期j國大豆產量。世界大豆生產集中在少數(shù)幾個國家，主產國大豆產量將直接影響世界大豆供需平衡，因而預期j國大豆產量增加可促進中國大豆進口貿易。IMPMijt表示t期中國直接從j國進口的肉類數(shù)量，由于中國大豆消費主要是肉類生產的引致需求，直接從j國進口肉類產品可緩解大豆進口壓力，減少對于大豆進口的需求，因而預期直接從大豆進口來源國進口肉類產品可抑制中國大豆進口貿易。ERijt表示t期中國與j國匯率，以100元人民幣所能兌換的j國貨幣數(shù)量表示。匯率直接影響進口國的購買能力，匯率越高意味著人民幣在國際市場上的購買力越強，因而預期人民幣匯率上升可促進中國大豆進口貿易。

（二）貿易非效率模型設定

為進一步研究貿易非效率的影響因素，本文將是否為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國、是否為“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等引入貿易非效率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式（9）中uijt表示貿易非效率項，可衡量貿易阻力的大小，εijt為隨機擾動項。WTOjt為虛擬變量，表示t期j國是否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是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BNRjt也為虛擬變量，表示t期j國是否是“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是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理論上說，區(qū)域間貿易協(xié)定可有效減少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壁壘，有助于提高貿易效率。INVjt、FINjt分別表示t期j國的投資自由度和金融自由度，取值范圍均在0～100之間，一般值越大表明該國經濟體系越發(fā)達，進入該國的投資壁壘越低，金融市場獨立性越強，貿易阻力越小。理論上說，這二者值越大越有利于促進中國大豆進口貿易。LSCIjt為班輪運輸聯(lián)通性指數(shù)，可反映t期j國在全球集裝箱運輸網絡中的地位，中國進口大豆主要依靠海運，故出口國海運基礎設施越完善，海運能力越強，貿易阻力越小，因而預期班輪運輸聯(lián)通性指數(shù)越高越有利于促進中國大豆進口貿易。

（三）樣本選取與數(shù)據來源

基于數(shù)據的連續(xù)性和可比性，結合中國大豆進口的歷史趨勢，本文選用2001年—2019年中國與阿根廷、巴西、加拿大、俄羅斯、美國、烏拉圭6個國家的大豆進口貿易數(shù)據進行實證分析。中國從上述國家進口大豆數(shù)量長期占中國大豆進口總量的99%以上，因此樣本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和可信性。

在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中，中國大豆進口量、中國肉類進口量數(shù)據來源于聯(lián)合國商品貿易數(shù)據庫，國內生產總值、人口數(shù)量、城鎮(zhèn)化率、匯率數(shù)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shù)據庫，大豆產量數(shù)據來源于聯(lián)合國糧食和農業(yè)組織數(shù)據庫。在貿易非效率模型中，世貿組織成員國虛擬變量、“一帶一路”共建國家虛擬變量數(shù)據來源于各組織的官方網站，投資自由度、金融自由度數(shù)據來自美國智庫傳統(tǒng)基金會發(fā)布的經濟自由度指數(shù)報告，班輪運輸聯(lián)通性指數(shù)數(shù)據來自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

五、實證結果分析

本文使用Frontier4.1軟件估計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和貿易非效率模型，并在此基礎上測度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進而測度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潛力。

（一）模型適用性檢驗

本文使用似然比檢驗判斷模型的適用性。由表1所示的檢驗結果可知，貿易非效率不存在以及貿易非效率不變化的假設均在1%水平上被拒絕，表明隨機前沿引力模型是適用的，且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化。

表1 隨機前沿引力模型適用性檢驗結果

（二）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回歸結果分析

為保證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同時列出了時變模型和時不變模型的回歸結果作為對比，如表2所示。在時變模型中，η估計值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貿易非效率會隨時間變化，也表明選用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是合適的。同時，η估計值符號為正，表明貿易非效率隨時間的推移而降低，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隨時間的推移而提高。

表2 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回歸結果

由表2時變模型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其一，中國GDP（PGDPi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中國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升能夠促進大豆進口，這與預期相符。中國經濟水平的提升使得居民有更高的收入和更強的購買力來增加對肉蛋奶產品的攝入，從而促進了中國大豆進口的增長。出口國GDP（PGDP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其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這與預期相符。出口國經濟發(fā)展帶動了本國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會增加本土市場對大豆的消費，從而抑制大豆出口。其二，中國人口數(shù)量（POPi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中國人口增加對大豆進口可起到顯著的促進作用，龐大的人口數(shù)量引致的市場需求是推動大豆進口的一大動力，這與預期相符。出口國人口數(shù)量（POPjt）的回歸系數(shù)為正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出口國人口數(shù)量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無顯著影響。這可能是因為與中國人口數(shù)量相比，大豆主產國的人口數(shù)量無論是基數(shù)還是增速都相對較低，出口國國內消費市場相對較小，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影響有限。其三，中國城鎮(zhèn)化率（URBi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中國城鎮(zhèn)化水平的提升并未帶動大豆進口量提高。可能的原因是，隨著城鎮(zhèn)化率的提高，收入水平相對更高的城市居民會選擇更加健康的飲食，尤其是近年來城市中出現(xiàn)了輕食人群、素食人群，其對肉類的攝入減少，從而間接影響了對大豆的需求。出口國城鎮(zhèn)化率（URB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大豆出口國城鎮(zhèn)化率的提高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這與預期相符。隨著出口國城鎮(zhèn)人口的增加，擁有更高收入的城鎮(zhèn)居民會增加對畜禽產品及其制品的消費，畜牧業(yè)的發(fā)展帶動了本國市場的大豆消費，進而削弱了大豆出口能力。其四，出口國大豆產量（PRODS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出口國大豆產量的增加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與預期相符。中國大豆市場需持續(xù)且強大的大豆供給能力來滿足，由于世界大豆主產區(qū)集中在少數(shù)幾個國家，因此這些出口國大豆產量的增加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五，中國進口肉類數(shù)量（IMPMijt）的回歸系數(shù)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中國從大豆出口國進口肉類數(shù)量的增加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這與預期相符。中國直接從大豆進口來源國進口肉類，可減少中國從該國的大豆進口。由于進口大豆主要用作動物飼料，其根本目的是獲得畜禽肉類及其制品，因而直接從進口來源國進口肉類產品，可有效減少大豆進口需求。其六，匯率水平（ERijt）的回歸系數(shù)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匯率上升對中國大豆進口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這與預期不符?？赡艿脑蚴?，由于國際市場大豆定價權多由美國主導，人民幣升值所帶來的正向影響會被價格變動抵消，且由于大豆具有價格剛性，匯率變動對于大豆進口貿易的影響有限，因而最終呈現(xiàn)出匯率上升反而抑制中國大豆進口的現(xiàn)象。

此外，時變模型γ估計值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貿易非效率項是導致中國大豆實際進口量與潛在進口量存在差距的主要原因，這也表明采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測度貿易非效率影響因素的必要性。下文將通過貿易非效率模型進一步分析貿易非效率的影響因素。

（三）貿易非效率模型回歸結果分析

貿易非效率模型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由表3可知，γ估計值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貿易非效率因素是影響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主要因素。具體來看：其一，世貿組織成員國虛擬變量（WTO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加入WTO可以有效減少貿易壁壘，促進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抵消貿易非效率因素的阻礙作用，提高貿易效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虛擬變量（BNR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不斷推進，中國與其他合作國的貿易聯(lián)系更加緊密，有利于實現(xiàn)國家之間的互惠互利、合作共贏，提高貿易效率。出口國投資自由度（INV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更加包容的投資環(huán)境可有效減弱貿易非效率的阻礙作用，提高貿易效率，這與預期相符。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yè)在主要大豆來源國投資建廠，直接從農戶手中收購大豆，避開傳統(tǒng)糧商巨頭對交易渠道的控制，同時積極提升倉儲和物流水平，以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促進中國大豆進口貿易。出口國金融自由度（FIN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其對貿易非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意味著金融自由度的提高會顯著降低貿易效率。原因可能是金融自由度高的國家在金融危機中受到的影響更大，國內經濟衰退、市場動蕩、失業(yè)率激增、匯率劇烈波動、國際價格不穩(wěn)定等均會影響大豆貿易[18]。除此之外，金融市場過度開放容易誘發(fā)投機行為，破壞貿易秩序，從而引起大豆價格劇烈波動，影響大豆貿易的開展。如2004年的“大豆危機”，正是由于期貨市場的炒作行為，使得大量中國大豆加工企業(yè)高位采購，在價格驟降后，由于無力支付高昂成本，企業(yè)只能被迫接受虧損或破產的結果。班輪運輸聯(lián)通性指數(shù)LSCIjt的回歸系數(shù)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出口國海運能力越強，貿易阻力越小，越有利于提高貿易效率，這與預期相符。中國大豆三大進口來源國（阿根廷、巴西、美國）都處于美洲地區(qū)，大豆運輸主要依靠海運，出口國優(yōu)良的港口基礎設施和發(fā)達的海運網絡可顯著降低運輸成本，減小貿易阻力，進而提高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

表3 貿易非效率模型回歸結果

（四）貿易效率及貿易潛力分析

根據貿易非效率模型的估計結果，可以得到如圖1所示的2001年—2019年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由圖1可知，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呈現(xiàn)波動上升趨勢，平均水平由2001年的0.25增至2019年的0.72。2001年12月中國正式加入WTO，這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起到了顯著的推動作用，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持續(xù)提升；2007年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大幅下降，主要是受石油價格上漲影響，海運成本大幅增加，同時伴隨全球大豆產量下降、消費增長，國際大豆價格在震蕩中不斷走高[19]；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中國經濟發(fā)展及對外經濟合作進入新的發(fā)展時期，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往來日益密切，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快速提高。但近年來，受中美貿易摩擦、非洲豬瘟、新冠肺炎疫情等影響，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有所波動，但整體上仍保持較高水平。

圖1 2001年—2019年中國與主要來源國大豆進口貿易效率

從不同的國家來看，在三大大豆主產國中：受氣候變化影響，阿根廷大豆產量在2018年驟減，甚至當年變?yōu)榱耸澜绲诙蟠蠖惯M口國，這使得中阿大豆貿易效率在當年降至最低水平，僅為0.06。美國于2017年單方面挑起貿易爭端，對從中國進口的相關商品征收高額關稅，中國隨即實施反制措施，對美國大豆加征25%的進口關稅，從而大大降低了中美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從2017年的0.89降至2018年的0.45，但隨著中美關于貿易沖突談話的開展，這一現(xiàn)象有所緩解。而在這一期間，巴西較多地填補了美國的市場缺失，中國從巴西進口大豆一度占中國大豆進口總量的四分之三，中巴大豆進口貿易效率在中美貿易摩擦期間迅速攀升，由2017年的0.62上升至2018年的0.75。此外，烏拉圭、加拿大、俄羅斯盡管大豆產量相對較低，但與中國大豆進口的貿易效率和貿易規(guī)模增長迅速。烏拉圭與中國的大豆進口貿易效率排名始終靠前，2017年—2019年間，中國從烏拉圭進口大豆的平均貿易效率接近0.9，進口量也占烏拉圭大豆總產量的80%以上，未來中國與烏拉圭應繼續(xù)保持密切的合作關系。加拿大也是在中美貿易摩擦中獲益的國家，未來也可進一步擴大兩國間的貿易規(guī)模。俄羅斯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中俄大豆貿易效率顯著提高。

2019年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潛力及擴展空間測算結果如表4所示，從中可知中國從加拿大、俄羅斯、烏拉圭進口大豆的貿易效率較高但貿易潛力及擴展空間有限。在這3個國家中，中國同烏拉圭的貿易潛力和擴展空間最大，分別為257.01萬噸和24.35%。而中國與三大大豆主產國巴西、美國、阿根廷的貿易效率雖相對較低，但未來有擴大貿易規(guī)模的潛力，存在極大的貿易擴展空間。從某種意義上說，未來三大大豆主產國足以滿足中國的大豆需求，且三國之間存在一定的替代性，因此未來中國大豆供應應是可以保障的，且不必過分擔憂進口來源單一化的問題。在三大大豆主產國中，阿根廷同中國的貿易潛力超過2700萬噸，擴展空間超過200%。在當前的貿易環(huán)境下，中國從美國進口大豆成本高，同時中國從巴西進口大豆的數(shù)量已接近上限，因而可將阿根廷作為短期內深入開拓并能迅速提高貿易效率的大豆進口來源國。隨著阿根廷大豆產量的逐步恢復，未來其仍可能是中國大豆進口的主要來源國，尤其是在中美貿易關系得到實質性緩和以前，阿根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中國大豆進口壓力。長期來看，中美貿易摩擦的持續(xù)同樣會對美國經濟造成不利影響，預計中美貿易關系緩和后，中國自美國進口的大豆數(shù)量會迅速增加，甚至可能超過貿易摩擦發(fā)生前的水平。因此，總體上看，未來中國大豆進口貿易將呈現(xiàn)“三足鼎立”格局，同時中國也在積極發(fā)展新興大豆貿易合作伙伴，尤其是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不斷推進，越來越多的國家成為了中國新的大豆進口來源國，如哈薩克斯坦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其與中國地理位置接近且愿意與中國開展長期合作，這些國家有望成為中國大豆進口渠道多元化的重要補充。

表4 2019年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潛力及擴展空間測算結果

六、結論與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文采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對中國大豆進口的貿易效率和貿易潛力進行了測算，并分析了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影響因素，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第一，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結果表明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水平、人口數(shù)量以及出口國大豆產量的增加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出口國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及城鎮(zhèn)化率、中國城鎮(zhèn)化率、匯率水平的提升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出口國人口數(shù)量對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沒有表現(xiàn)出顯著影響；短期內直接從大豆進口來源國進口肉類產品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當前中國大豆進口量持續(xù)走高的現(xiàn)狀；中國大豆進口貿易中的貿易非效率因素是中國大豆進口貿易的主要阻礙因素，但隨時間推移影響減弱。

第二，貿易非效率模型結果表明加入世貿組織或成為“一帶一路”共建國家可增強國家間的貿易往來，有效降低貿易壁壘，抵消部分貿易非效率的影響，進而提高貿易效率；出口國投資自由度、班輪運輸聯(lián)通性的提高有利于提高貿易效率，而金融自由度是阻礙貿易發(fā)展的因素。

第三，貿易效率和貿易潛力測算結果表明自加入WTO以來，中國與主要大豆進口來源國的貿易效率整體呈波動上升態(tài)勢，但相較而言，中國與三大大豆主產國的進口貿易效率相對較低；2001年—2019年間，中國與烏拉圭的大豆貿易始終處于較高水平，未來應繼續(xù)保持密切合作；近年來巴西向中國出口大豆較多，貿易效率在中美貿易摩擦期間攀升較快；近年來中國與美國、阿根廷大豆貿易效率有所下降，但預計未來二者仍是中國重要的大豆進口來源國。

（二）政策建議

1.完善大豆供給布局。短期內中國大豆進口貿易格局雖難以發(fā)生重大改變，但仍要未雨綢繆，更好地解決中國大豆進口貿易依存度高、進口來源國集中等問題。新興大豆貿易國雖然在出口數(shù)量上難以匹敵傳統(tǒng)大豆貿易國，但其增速迅猛，可起到一定的替代作用，從而有助于實現(xiàn)中國大豆進口來源多元化的戰(zhàn)略目標。因此，中國應繼續(xù)深入拓展大豆進口來源，構建優(yōu)勢互補的多元化市場格局。

2.發(fā)揮區(qū)域性經貿合作組織的優(yōu)勢。應進一步發(fā)揮區(qū)域性經貿合作組織的作用，構建大豆貿易互惠互利長效合作機制，加深國家間的貿易合作關系。實踐已充分證明加入WTO對我國貿易發(fā)展的推動作用，而“一帶一路”倡議是另一個“助推器”，如哈薩克斯坦、烏克蘭等國家正快速擴大與中國的大豆貿易規(guī)模，因而未來我們應在共建“一帶一路”的過程中加強與這些國家的貿易往來。

3.擴大海外投資。南美洲是世界大豆主產區(qū)，中國企業(yè)可利用有利條件直接在當?shù)亟◤S，穩(wěn)健擴大投資規(guī)模，改善大豆貿易營商環(huán)境，減少中間環(huán)節(jié)；同時還可加強海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降低海運成本，有效提高大豆進口貿易效率。

4.努力提高國內大豆產量。盡管國產大豆遠不能滿足國內需求，但提高國內大豆產量與質量，對中國大豆產業(yè)安全而言依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因此今后應繼續(xù)大力推進大豆振興計劃。針對當前大豆種植收益較低的問題，可考慮給予種植戶一定的補貼，充分調動農戶種植積極性；同時還應加快良種培育，提升種植技術水平，努力增加國內大豆產量。

5.有效防范各類潛在風險。應建立健全大豆期貨市場監(jiān)管機制，防范期貨市場中的潛在風險。中國目前已在大連、鄭州建立了大豆期貨市場，未來仍應謹慎放寬金融監(jiān)管，防范過度自由化對大豆貿易帶來的潛在風險，避免2004年“大豆危機”的再次發(fā)生。此外，還應注意防范諸如非洲豬瘟和新冠肺炎疫情所帶來的畜禽產品及肉制品的運輸和貿易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