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現(xiàn)實世界和平行空間的“阿德涅”彩線

馮振輝

摘要：《送你一朵小紅花》作為一部殘酷青春題材的類型電影，自然和成長敘事有關。導演從兩位年輕患癌病人的成長經(jīng)歷出發(fā)，再次續(xù)寫普通百姓的動人故事。影片在現(xiàn)實主義的濃郁底色上，采用溫暖改寫的視角與“金羊毛”型敘事，讓觀眾從中獲得審美意義上的快感和對生命終極意義的感悟。

關鍵詞：《送你一朵小紅花》成長敘事 向死而生

作為韓延導演的“生命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送你一朵小紅花》傳承了其一脈風格，聚焦的仍是身處絕望的年輕病人。影片從兩個普通家庭入手，著眼于兩位還未好好享受人生就被命運判上了“死緩”的年輕主人公，以個體的成長故事折射出千千萬萬的社會群像。影片的敘事深入淺出，在小人物的生活點滴中滲透人生哲學，通過對兩位青年人心靈成長史的銀幕再現(xiàn)，一步一步釋放出叩問人性、反思社會、映射時代的敘事能量。

一、殘酷青春的溫暖改寫

“人生的所有殘酷，都不可能比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青春就不得不面對殘酷的青春殘酷而更顯出殘酷?！盵1]“殘酷青春”的故事歷來都是講述青春成長的重要題材。韓延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以下簡稱《小紅花》）的特別紀錄片（諸葛亞寒導演，2020） 中曾經(jīng)講道：“我覺得關于生命的表達、關于生死的表達，其實是我一直很喜歡的一個母題?！缎〖t花》中有一個比《滾蛋吧！ 腫瘤君》里面更往前走的東西?！迸c前作相比，《小紅花》在同樣的“傷痛美學”敘事維度上，還流露出了一抹“溫暖現(xiàn)實主義”色彩的溫情和暖意。

（一）對人性的提純與凈化

為了強化平凡小人物在面對重大病痛現(xiàn)實時的渺小無力，達成對人性中真善美的再肯定，主創(chuàng)團隊在塑造人物的過程中對人性進行了提純與凈化。如今的影片創(chuàng)作通常強調(diào)人物善惡共存的復雜心理，以此謀取觀眾的共鳴心理，嚴格來說，任何一部影片的任意角色都是優(yōu)缺點共存的。如韋一航的父母韋江和陶慧雖一心為了韋一航，對其萬般呵護，但仍面臨著中國式父母面對孩子無法順暢溝通的尷尬境地。馬小遠的爸爸表面看起來喜愛嬉戲、喜酒好煙，內(nèi)心卻充斥著對生活的熱愛和內(nèi)蘊心底的果敢理性。然而仔細端詳影片，可以發(fā)現(xiàn)，影片對人性做了簡化，對美做了強化，不僅僅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惡人，沒有所謂的二元對立反面人物，即使張鶴松（張紹剛飾）在病友圈中坑蒙行騙的行為，也是因為難言之隱而作出的不得已舉動。影片中的人物人性中的負面、陰暗一面都被盡可能地提純與過濾了，這雖然使得電影角色多了一些平面化的特征，但促使影片風格更加趨于主題，在凈化式的筆觸之下，電影流露出的良性光環(huán)，更容易激發(fā)觀眾關于青春成長的共鳴。

以馬小遠為例，她身上集結(jié)了廣受大眾認可的陽光、善良人格，她熱愛生活、享受生活，宛如一位天使的化身，她永遠用她那樂天派的動人笑容影響著她周圍的人群。雖然同樣是癌癥患者，但馬小遠身上卻有著與韋一航截然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面對意外來臨的癌癥，韋一航選擇“喪”對生活，消沉叛逆，而馬小遠似乎是韓延導演的前作《滾蛋吧！腫瘤君》主角熊頓的化身，她身上的那種樂觀、豁達在不斷地感染著韋一航，并把他從悲觀厭世的低落狀態(tài)中拉回到明媚的現(xiàn)實。當韋一航以“你好，我叫韋一航，你要看我的腦部腫瘤切片嗎？”這一充滿自怨自艾與挑釁意味的方式，向馬小遠進行自我介紹時，同樣身為腦癌患者的馬小遠不但沒有如韋一航預料般反應，且神色不變地詢問韋一航腦瘤幾級，得到答復后不屑地回答自己5歲的時候腦部腫瘤就有二級了。與乖戾孤僻、喜歡一個人縮在沙發(fā)上打游戲的韋一航相比，馬小遠似乎永遠笑容滿面，從不輕易提起癌癥的事，廣泛組織參加各種社交活動，這樣的生活方式成為韋一航審視與反思自身的契機，也成為其擺脫陰霾，努力成長的榜樣。

以對人性的提純和凈化這樣的方式來維持成長敘事所需要的美好人格，完成對理想人性的呼喚，對這部試圖溫暖改寫殘酷青春題材的故事來說是有必要的[2]?！缎〖t花》選擇了在人物塑造和道德判斷上盡可能地簡單化，同時在關于影片中必然會出現(xiàn)的癌癥、病痛的情節(jié)，盡可能地采取縮減甚至回避的方式。

（二）對病痛的避讓表達

在一篇專訪中韓延導演說道：“我覺得藝術工作者根本沒有辦法處理真正發(fā)生在身體上的不幸、疾病與物理疼痛，這種疼痛只有科學家和醫(yī)學工作者才可以解決。我特別明確要堅持自己的創(chuàng)作思路和風格——‘不直接展現(xiàn)病痛。那些展示病痛的畫面無論拍得多么真實，都不如現(xiàn)實生活中的病痛震撼?！盵3]從《滾蛋吧！腫瘤君》到《小紅花》，韓延導演都秉持“不直接展現(xiàn)病痛”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世界范圍內(nèi)，在觸及“疾病”尤其是“癌癥”的命題時，很多題材相似的電影將重點放在病人抗癌的漫長、反復而頑強的抵抗過程中，但《小紅花》淡化了疾病與治療給患者帶來的痛苦，將故事聚焦于離群少年與疾病長期抗爭中的精神變化。影片在開端就跳過了韋一航的手術過程，選擇聚焦于韋一航和馬小遠在醫(yī)院以外的生活空間，而類似于復診進醫(yī)院、馬小遠病發(fā)入院、被病痛折磨等部分內(nèi)容，影片一律簡單帶過甚至回避。另外，影片避讓的“病痛”顯然也不只是簡單的生理疼痛，例如對在病友圈進行心理哄騙的張大師生平背景的美化、又如張大師聚集了大量癌癥病人的病友圈的目的只是為了揭開其背后的暖心故事、馬小遠對待病痛滿不在乎的積極態(tài)度都可以說是導演的觀念傳達。在專訪中，韓延導演還談道：“疾病與不幸只是講述故事的元素與載體，這不僅僅是關于疾病本身的故事，更重要的是男孩如何面對疾病的故事。”導演在影片中對于病痛都進行了刻意地避讓處理，成長敘事的展現(xiàn)，往往不拘泥于單純地描摹現(xiàn)實，而是通過對現(xiàn)實的透視、體感，發(fā)掘出一種正向的價值能量，在冰冷現(xiàn)實的殘酷青春中去滲透溫馨動人的情懷，在疼痛現(xiàn)實中去找尋生活成長的希望。

二、成長敘事的永恒主題：“金羊毛”型敘事

“金羊毛”敘事模型是布萊克·斯奈德在《救貓咪——經(jīng)典電影劇本探秘》一書中提出的概念。斯奈德以“金羊毛”型來泛指“過程勝于結(jié)果，重點展示主人公在成長路途中的體悟與人物弧光的實現(xiàn)”[4]這樣的敘事類型。另外，斯奈德指出，“金羊毛”型敘事存在三個基本要素，即一條“道路”、一個“團隊”與一種“獎品”。而韋一航的人物弧光也正是由這三個要素共同造就的。

（一）成長的道路

斯奈德提出的“道路”是一個抽象概念，它更傾向于指角色的心路歷程或者說改變成長、生活的路徑。比如《霸王別姬》中程蝶衣從戲班學徒小豆子成長為當紅偶像后又墮入情感和“文革”的旋渦之中，又如漫威電影中常見的普通人成長為超級英雄的故事等。“道路可以是寬敞的、狹窄的或是想象的，如果沒有了這些故事中主人公的成長，這些旅途將變得毫無意義?！盵5]

在《小紅花》中，有一虛一明兩條“道路”引領著韋一航。首先，自然是韋一航曲折變化的心路，在影片一開始，我們便知曉了韋一航是一個歷經(jīng)腦癌手術后郁郁寡歡、帶著厭世等負面情緒的叛逆青春期少年。每天癱在沙發(fā)上打游戲、對親人言語中傷、口是心非、低頭聳肩、自卑敏感……這是韋一航遇到馬小遠之前的生活常態(tài)。爾后韋一航歷經(jīng)種種，感受到了馬小遠和父母的情感支持，他逐漸打開心扉，并最終成為一個勇敢面對生活的人。顯然，韋一航走的其中一條類似于心路的“道路”，就是一個逐漸脫離青春稚嫩，擺脫心理創(chuàng)傷，在友情、親情、愛情上打開心扉，在生活上回歸健康積極，在心理上恢復自信成熟的過程。

而另外一條“道路”，則是韋一航夢中看到的那個青海夢，影片也借助馬小遠的出現(xiàn)設置了一個“平行時空”的概念。自開顱手術后，韋一航時常能夠朦朧看見一片湖，湖邊站著一位背對著他的白衣女孩。這個夢幻場景成為驅(qū)使故事進展的動力源，也成為這位被絕望填滿的男孩心底僅有的一份希望與美好。但就像斯奈德提到的“蘋果”要素一般，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是充滿了波折，在他們倆前往青海的過程中，馬小遠的意外離開帶來了一個現(xiàn)實的耳光。導演似乎有意編織一個夢，又親手破碎了它，代表平行空間的道路似乎永遠也不能和現(xiàn)實道路畫上等號。平行時空的加入，使得影片多了一份奇幻色彩和童話美學，韋一航的青海夢也隨之成為那條連接現(xiàn)實世界和平行空間的“阿德涅”彩線。

（二）成長的團隊

斯奈德提出的“團隊”指的是由電影設計的、圍繞主人公存在，引導和幫助主人公的人物群。相比起主人公的單打獨斗，團隊合作無疑將為敘事增添可信度與戲劇性。在《小紅花》中，這樣的“團隊”不止一個，父母、馬小遠、假發(fā)店老板吳曉昧（岳云鵬飾）可以說包攬了親情、愛情、友情的交融，完成了多情感敘事線的交織。

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家庭觀念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而韋一航的成長轉(zhuǎn)變過程中親情作用至深，同時也給我們帶來了不少感動。與此前的《滾蛋吧！ 腫瘤君》相比，《小紅花》把家庭關系放在了更為醒目和重要的位置。這個三口之家似乎是中國家庭的典型縮影：任勞任怨的父親、苦口婆心的母親和叛逆失控的兒子。為了成為兒子抗癌的堅強后盾，父母費心勞苦，不停地付出，閃耀出“不典型”家庭的“典型”模樣。此外，電影中還設置了一場韋一航的叔叔、奶奶等家人們共同伸出援手的戲份，這也同樣擴張了韋一航成長中的“團隊”意義。

斯奈德認為：“典型的羊毛電影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失敗者，或是一個搗蛋鬼，而他的朋友卻往往是勇敢的、聰明的或是虔誠的，最后，這些品質(zhì)都會變成主人公的品質(zhì)?！盵6]韋一航便是這樣一個典型角色，他不幸身患癌癥，但是他又極其幸運地遇到了此生最精準的靶向藥物——馬小遠。作為“失敗者”的韋一航被馬小遠采用多樣的方式治療，去眺望星空耳聽動物鳴叫，去工地沙場感受沙漠圖景，去冷庫市場體驗冰川海洋面貌……這些行為看似幼稚，卻無一不展現(xiàn)著馬小遠積極生活的態(tài)度。馬小遠用快樂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作為藥物，并精準定位韋一航的“病變部位”，通過持續(xù)治療成功切除了其“精神性腫瘤”，同時，馬小遠身上代表的那些優(yōu)良品質(zhì)也同樣成為主人公的品質(zhì)。

（三）成長的獎品

當韋一航歷盡曲折，進入轉(zhuǎn)變的階段時，他理應獲得獎勵，而這份“獎品”有可能是具體的實物獎勵，也有可能是精神上的慰藉。從影片片名《送你一朵小紅花》便可提前知曉，馬小遠在韋一航手上畫下的小紅花便是韋一航成長中獲得的獎勵。

第一次小紅花的出現(xiàn)，是馬小遠一邊在韋一航手上畫小紅花一邊說：“獎勵你人生第一次積極主動?！彼孤逦哪醽喫枷爰引R澤克曾經(jīng)斷言啟蒙的潰敗，并毫不留情地批判犬儒主義理性：“人們很清楚那個虛假性，知道意識形態(tài)普適性下面掩藏著特定的利益，但他拒不與之斷絕關系?！盵7]我們明知小紅花之客觀虛假性，卻仍愿為彼此贈予溫暖鼓勵。正如馬小遠在韋一航的病友圈揭穿大師騙局的時候捍衛(wèi)“雞湯”一般：“都是活不長的人，嗎啡都能上，喝點雞湯過分嗎？”顯然，在這群癌癥患者的眼中，“雞湯”的現(xiàn)實沒有了價值，其精神療效便是他們理性選擇的標準。在電影結(jié)尾，吳曉昧在病友聚會的餐桌上高喊口號時，韋一航也最終跟著他們一同喊起了“戰(zhàn)勝病魔”，此時他內(nèi)心獨白道：“我們真的不怕病魔嗎？我們真的能戰(zhàn)勝它嗎？我心中充滿疑惑，但我只能吶喊，為馬小遠，也為我自己。”韓延在采訪中曾說，當一個人變得積極主動起來，他會處處逢緣，生活的獎勵無處不在。影片精心設計的結(jié)尾恰巧證實了這一點，韋一航獨自來到了青海湖，在他以為再也沒有人會送他小紅花的時候，越過山丘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面前的羊群身上都印上了一朵朵熟悉的小紅花。作為馬小遠給韋一航獎勵的小紅花，這一簡單的物件被賦予了多重的意象價值，在馬小遠眼中，小紅花是對韋一航第一次主動的肯定與純潔的情愫，在羊群身上，它代表的是作為區(qū)分的功能價值，也象征著一種聯(lián)結(jié)意味。此外，小紅花象征著一份美好與善意，承擔著情感潤滑劑的功能，韋一航因此才得以打開心扉，獲得生根發(fā)芽的力量，顯然，這份成長便是韋一航找尋到的最豐厚的獎勵。

三、成長敘事的破碎與超越：向死而生

法國作家蒙田曾說：誰教會人死亡就是教會人生活。我國思想家莊子也主張“以道觀物”平等地看待生死，他認為，“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而德國著名哲學家海德格爾表示，與人貪戀欲望滿足的本能力量相比，不在思想上把人逼進絕路，人在精神上是無法覺醒的。他最終對人如何面對無法避免的死亡給出了一個終極答案：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法——“向死而生”。

（一）本真與非本真的存在

海德格爾把人的存在分為本真存在和非本真存在。本真的存在是直面死亡，“先行到死”，由死來反觀生，“能夠預先謀劃認識自己的在的可能性”[8]。海德格爾所提倡的“向死而生”鼓勵人們尋找本真的存在，在有限的生命歷程中思考和籌劃人生。在本真的存在中，主體內(nèi)心自由充盈，凸顯生命意識。而“非本真的存在”則回避死亡，把死亡看成自身之外的客觀可能，世人在忙碌中沉淪以忘卻對死亡的恐懼，但逃避不能改變死亡的本質(zhì)。在《小紅花》中，有很多“非本真狀態(tài)”與“本真”狀態(tài)的形象演繹。

韋一航在患癌癥后選擇自暴自棄、消極沉淪，整天以手機游戲度日。而韋一航的父母為他日夜操勞，在沉重的愛背后是對死亡的深深恐懼，父親在聽到兒子說“還不如去死”后第一次動手打了他，母親在聽到兒子問“我不在了后你們會怎樣生活”時崩潰不語。“向死存在是人的生存論存在論規(guī)定，它的日常性或者說沉淪并不能否定或消除這種規(guī)定……即使它對自己生存最極端的可能性——死亡采取漠然置之的態(tài)度，一心操勞世事，都不能改變這一點?！盵9]這就是死亡的非本真化狀態(tài)，此在因死亡的非本真化而處于沉淪狀態(tài)中。反之，馬小遠面對自己的癌癥沒有半分畏怯，直面死亡，忠于本己，所以，她能在初見時輕而易舉地戰(zhàn)勝回避死亡、處于“非本真狀態(tài)”的韋一航。

（二）超越沉淪與向死而生

海德格爾將不斷實現(xiàn)其存在的可能性并思其所是的存在者稱為“此在”。此在“目前為止，是這樣的人”，這個詞內(nèi)在體現(xiàn)了一種變化，而且將要發(fā)生變化的感覺。此在通常是沉淪于世、遮蔽著死亡的，但是一味地沉淪而不對其進行反思，此之在就會晦而不明。因此，海德格爾表示：“此在必須在死亡中從常人抽身而回到本己，超越沉淪?！盵10]

“死”是此在的“尚未”，沒有經(jīng)歷死亡，此在就無法達到完整，但是一經(jīng)歷死亡，此之在就不存在了。雖然人無法經(jīng)歷自己的死亡，卻可以經(jīng)驗他人的死亡，特別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家人、親戚或?qū)ψ约河绊懢薮蟮呐笥训乃劳觯鸷承Ч破却嗽谌ブ币曀劳?，“此在能夠獲得某種死亡經(jīng)驗，尤其是因為它本質(zhì)上就共他人存在”[11]。顯然，韋一航與死亡的正式接觸便是馬小遠的離去，在長久地努力和父母的幫助下，韋一航和馬小遠終于湊夠了去青海尋找夢中空間的費用，但馬小遠在路途中卻病發(fā)離世，導演親手為倆人編織了一系列童話，又將其打碎。此在的本己目的是走向死亡，但理解這一最終走向是痛苦的，“意味著在死亡與虛無所帶來的極大的恐懼之陰影下籌劃自己的生存”[12]。馬小遠的死逼迫韋一航近距離地接近死亡?！盀樗蓝凇痹诤Ｊ系乃劳稣軐W中占據(jù)核心地位，其基本方法是“先行到死中去”，只有“先行到死中去”，時刻體味死亡的過程（而非經(jīng)歷“亡故”事件），才能以倒敘的方式從終結(jié)的死亡看人生的意義，以整個存在都看得見的可能性來把握存在，從而實現(xiàn)人的自由，達至“本真存在”。

此后，韋一航在問父母“沒有我之后你們怎么生活”時，他已經(jīng)開始領會死亡是一種最本己、不可逾越的可能性。他開始排除一切外在的偽裝，在生存的真理中找到本己的本真性。這一任務由海德格爾所說的“畏”來完成，“畏”是對平均化、常人化的動搖，對習以為常的安定生活的動搖?！拔贰睂㈨f一航從“常人”的狀態(tài)中驅(qū)趕出來，從安定的沉淪中驅(qū)逐出來，理解死亡是人的本質(zhì)存在。而父母也給予了韋一航關于生死的答案，他們拍攝一段視頻博客（即vlog）記錄自己假設孩子離去后他們的生活，在沒有自己孩子的視頻博客中，爸爸媽媽依然努力地去過好每天每秒，會吵架會牽手，會在每晚睡前親吻他的照片，向韋一航傳遞著對抗不公命運的最好辦法，就是過好現(xiàn)在擁有的每一天。而“良知”因“畏”而起，“畏”把此在（韋一航）帶回自身，直面本己能在的不安，良知在這關頭守持住本己的能在，“決心”要挽回自我?！拔贰薄傲贾焙汀皼Q心”驅(qū)使此在（韋一航）走向本真狀態(tài)的力量。

影片末尾，韋一航在青海湖見到了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與馬小遠的夢幻時空，讓觀眾動容，也超越了癌癥這一話題，引發(fā)了更多關于“死亡”與“活著”本身的思考。蘇聯(lián)著名作家帕斯捷爾納克說過類似的話：“藝術從來只有兩個任務，一是堅持不懈地探討死的問題，二是通過探討死的問題以求生?！盵13]既然我們無法延伸生命的長度， 但卻可以增加生命的深度，“向死而生”的主題也正在此體現(xiàn)，它在一定程度上引發(fā)了觀眾的共鳴，既然生命的終點我們無法改變，不如像馬小遠、韋一航的父母一樣，好好珍惜當下的每一天。

四、結(jié)語

《送你一朵小紅花》用一種松弛溫暖的方式講述了一位患癌男孩的成長故事，也傳達了生命可貴、愛之永存的主題。在這個喧鬧、多變的現(xiàn)代社會中，影片讓觀眾得以冷靜地思索個體生命獨特的成長意義，并逐漸發(fā)覺：影片講述的不只是個體的故事，而是群體故事、社會故事，在生活中堅持著的每一個平凡人，都值得被獎勵這樣一朵“小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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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