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鄭藩家臣何永壽墓志考

張紅軍,劉 鑫

(1.沁陽市博物館，河南 沁陽 454550; 2.焦作市博物館,河南 焦作 454000)

2020年9月，筆者發(fā)現(xiàn)了出土于河南省沁陽市的《明故處士柏亭何君墓志銘》和《明故處士柏亭暨配謝氏合葬墓志銘》，具體出土?xí)r間和地點不詳?！睹鞴侍幨堪赝ず尉怪俱憽烽L65厘米，寬68厘米，厚11厘米，志文楷書，豎行34行，足行38字，計1 099字，志蓋刻文不詳。《明故處士柏亭暨配謝氏合葬墓志銘》長62.5厘米，寬63.5厘米，厚12厘米，志文楷書，豎行35行，足行33字，計1 054字，志蓋刻文不詳。墓志所載內(nèi)容對研究明代的分封制、衛(wèi)所制、官員封贈制度和避諱習(xí)俗等，具有一定的價值?，F(xiàn)錄文考釋如下。

一、墓志錄文

明故處士柏亭何君墓志銘(以下稱《志一》)

賜進士第文林郎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河陽紫山劉思問撰，賜進士第中憲大夫直隸河間府知府溫邑行山朱裳篆，賜進士第奉政大夫山西清吏司郎中郡人湛泉蕭守身書。

明故處士柏亭暨配謝氏合葬墓志銘(以下稱《志二》)

懷著姓兩何氏，曰東何氏，乃柏齋公，以翰林編修著大節(jié)，為名尚書，衛(wèi)人也。余永慶為西何氏，以兵部主事進右通政冐列卿貳，世為鄭府人。柏亭，余叔兄，乃我穆宗皇帝登極恩贈通政使司右參議先考君第三子，初諱永泉，以避鄭國主睿號，易名永壽，先隆慶己巳卒。其生平歷履，業(yè)已備載南京戶部尚書劉紫山公志矣，夫復(fù)何言？第念余幼，好與群兒戲博，獨柏亭兄識之，力督向?qū)W為事，但少間即在通議君側(cè)，百方詰斥罔怠。以故，己酉叨鄉(xiāng)試，己未叨進士，得進今階。不然，其成就或未必若是崇也。其藻鑒有如此。當(dāng)丙午下第，余同柏亭兄偕景龍山氏、王曉山氏、丘梧岡氏、張生問明、牛生達(dá)、陳生繼先六子，午渡黃河，離岸，突然風(fēng)作，塵沙蔽目，浪涌山頹，瞬息滾滾數(shù)十里，棚墮舟傾，欲覆者幾，即柁工亦披發(fā)號呼，誰敢生望也。獨柏亭兄吁天泣祝曰：諸子皆非沉淪者，天忍一時盡溺與？不然，縱不為眾惜，寧不為弟、為國家惜耶？已而，嘿默若有驅(qū)者，卒卒抵北岸，得生，時下蓋已夜半多矣。眾皆歸庇于余，更未知柏亭兄愛弟格神全之也。未幾，諸子尋皆物故，而牛生競死沁水。獨余遨游燕、晉，歷事三朝，今家居又十四年，所始悟昔之溺而不溺，信有說也，其保難有如此。戊辰，余升左參議，仲兄碧亭永清蓋已早卒十六年矣。奉太宜人命，伯兄圃亭永澄援典儀，季兄泰亭永吉援醫(yī)官，獨柏亭叔兄再三不欲，且曰：有弟如此，亦足榮矣，遇矣，奚必束帶而后快心也。其恬退有如此。夫《春秋》志異不志常，若此三節(jié)，皆非恒品所可到者。而柏亭兄兼能之，顧可謂非異耶，顧可忍淪沒耶。今丙戌八月十六日，遺嫂謝氏卒，其子應(yīng)鐘等，卜以十一月二十二日啟柏亭兄墓合葬，故特附志焉。蓋謝氏乃處士謝瑄女，生而機穎，有精神，每遇事輒鼓舞爭先辦，辦之不結(jié)，亦言之不輟。倘拂意，無論巨細(xì)，隨吐輒釋了，無芥蒂，以是嘗得太宜人心，即偶爾冒觸，亦不甚怪也。壬申，太宜人感驚眩疾，頓廢寢食，獨朝夕侍攝，越兩三月，瞑目方脫手，競不與妯娌分先后、較勞逸也。夫以素弱之軀，當(dāng)夫姑之變，哀毀衰憊，不能綜理家務(wù)，蓋已數(shù)年。秪坐督諸子婦各自立，優(yōu)享一十八載，蓋亦婦道足稱云。嗚乎！柏亭兄生于正德壬申十月初六日，卒于隆慶己巳七月十五日，享年五十有八。謝氏生于正德癸酉四月二十六日，卒于萬歷丙戌八月十六日，享年七十有四。生子四：應(yīng)鐘，娶宗氏；應(yīng)魁，娶吳氏，繼趙氏、劉氏；應(yīng)衡，娶顏氏；應(yīng)笥，娶王氏。鐘、魁、衡俱生員。女三：一適生員李從謙，一適生員王夢松，一適蕭永詔。孫男十：整若，生員，娶韓氏；肅若，娶陳氏；颙若，娶楊氏；湛若，聘景氏；儼若，聘謝氏；森若，聘韓氏；純?nèi)?、渾若、美若、煥若，俱幼。整、颙、湛，俱鐘出。肅、純、渾，俱魁出。儼、森、美、煥，俱衡出。孫女四：一適生員靳桂，一適生員王所用，一聘崔同春，一尚幼。曾孫二：以任、以佐，俱肅若出。于戲！有才而不能成愚也，遇危而不能持忍也，媒進而不肯退貪也，其視柏亭兄藻鑒也，保難也，恬退也，孰為得也哉！是宜銘。銘曰：惟兄柏亭，克振家聲。雖未向?qū)W，寔多異能。孺人謝氏，無忝內(nèi)助。能得姑心，足稱賢婦。子孫獨蕃，或?qū)⑸A。家業(yè)漸廣，亦足孔嘉。

二、志主家世及生平

(一)志主家世

(二)志主生平

根據(jù)《志一》記載，何永壽生于正德七年(1512)十月初六日，卒于隆慶三年(1569)七月十五日，享年58歲。永壽天資聰慧，讀書通曉要義。事鄭王忠心勤勞。孝順父母，友愛兄弟。侍奉父母，曲盡敬愛，養(yǎng)志承顏，自始至終一直不變。父親生病，永壽面對北斗七星，大聲祈禱，用頭撞地，愿以身代。等父親病愈，永壽已憔悴不堪，看到他的人無不為之感到悲傷。父親去世，永壽對母親更加敬愛。對待永澄、永清二位兄長，較侍奉父母，雖有區(qū)別，但恭敬誠懇相同。仲兄先逝，留下二嫂守寡，永壽就讓妻子安慰問候二嫂。對永吉、永慶兩個弟弟，永壽給予了關(guān)愛、幫助和扶持。尤其是五弟永慶，科舉及第，獲得功名，游宦晉、燕，永壽幫扶之功居多。永壽品行仁義，扶危濟困。鄰居朱德因家貧娶不上媳婦，永壽就出資為他辦理婚事。陳隆去世因家貧不能入葬，永壽就出資將其安葬。有貧窮欠賬不能還者，永壽就焚燒契據(jù)。人們稱他何來生，意即來生再償還欠他的債務(wù)。永壽的行為得到了鄉(xiāng)里公眾很高的評價。

《志二》還記載了何永壽淡泊名利。隆慶二年(1568)，五弟永慶升任通政使司左參議，除仲兄永清已去世十六年外，奉母太宜人之命，伯兄永澄援例典儀，季兄永吉援例醫(yī)官，獨永壽多次推辭援例，并說：“有弟如此，亦足榮矣，遇矣，奚必束帶而后快心也?！?/p>

(三)志主妻及子、孫情況

何永壽妻謝氏，為處士謝瑄女，生而機智聰明，每遇事總是精神飽滿，爭先去辦。事不辦結(jié)，不停下。隆慶六年(1572)，婆母感驚眩疾，謝氏廢寢食，朝夕侍奉兩三個月，至婆母去世。謝氏生于正德八年(1513)四月二十六日，卒于萬歷十四年(1586)八月十六日，享年74歲。

永壽與妻謝氏共育有四男三女。永壽去世時，有孫男四，孫女二。至謝氏去世時，孫男已增至十個，孫女增至四個，曾孫兩個，可謂家丁興旺。

三、墓志撰書人

《志一》撰文人河陽劉思問?！稇褢c府志》載：

劉紫山，諱思問，字汝知，河陽人，嘉靖丙辰進士，授蘇州推官，后補潞安，擢監(jiān)察御史，巡按云南、江西。隆慶五年，轉(zhuǎn)僉都御史，巡撫南贛。后累官南京戶部尚書[1]711。

劉思問為何永壽墓志撰文時，官居正七品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之職。

小學(xué)畢業(yè)時爸爸說帶我出去旅行，當(dāng)作送我的畢業(yè)禮物，我很開心地跟著爸爸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車。北京那么多只在電視上看見過的繁榮場景就像一出大戲“刷”一下地展現(xiàn)在我眼前，12歲的我完全懵了。

篆蓋人溫縣朱裳，《懷慶府志》載：

朱裳，字則坤，溫人，嘉靖癸丑進士，授工部主事，遷兵部郎中。隆慶初，出守河間，升雁平道副使，調(diào)岢嵐道參政，遷宣府右參政，加二品服。后以守正不阿，得罪左遷。歸，卒祀鄉(xiāng)賢[1]711。

朱裳為何永壽墓志篆蓋時，官居正四品直隸河間府知府之職。

書丹人郡人蕭守身，《懷慶府志》載：

蕭守身，字尚本，號湛泉，懷慶衛(wèi)人，少受業(yè)于外祖何瑭，以嘉靖壬戌進士授襄垣令，山城地瘠，官署蕭條。會修城隍廟，得銀器一窖。鄉(xiāng)三老欲以佐令私用，拒不納。歷官戶部郎中，抗言節(jié)用十八事，上納之，命刊為定式。理太昌，督大同餉，前后卻羨金萬一千有奇。大珰馮保用事，守身不為屈，觸忌，出守臨洮、保寧，升鹽運使。乞休家居二十余年。卒，祀鄉(xiāng)賢。著有《經(jīng)書辨疑錄》《醫(yī)學(xué)管見》及詩文集。[1]712

蕭守身為何永壽墓志書丹時，官居正五品山西清吏司郎中之職。

《志二》撰文人為何永壽五弟何永慶。志載其己酉(1549)中鄉(xiāng)試，己未(1559)中進士?！稇褢c府志》載：

何永慶，字善夫，河內(nèi)人。嘉靖進士，授壺關(guān)令，建城修學(xué)。補固安令，治如壺關(guān)，兩地俱祀名宦。升刑部主事，調(diào)兵部，升通政司參議。時上諭近臣曰：“何參議舉動不凡，朕宮中每學(xué)之?！逼錇樯纤厝绱?。歷右通政。致仕，祀鄉(xiāng)賢。[1]711

通政使司右通政，正四品[2]1780。壺關(guān)，明潞安府所轄八縣之一[2]967，屬古晉國地。固安，明順天府所轄二十二縣之一[2]885，屬古燕國地。志文載其歷官燕、晉，即志書所載官壺關(guān)、固安兩地也。

四、志文所涉相關(guān)問題

(一)明代分封制

《志一》載：“其先直隸霍丘人，今占籍鄭府儀衛(wèi)司?！薄吨径份d：“余永慶為西何氏……世為鄭府人?！编嵏?，即鄭王府。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為監(jiān)督地方官吏，防止發(fā)生爭權(quán)奪位的爭斗，維系并鞏固朱家王朝的統(tǒng)治，“編《祖訓(xùn)錄》，定封建諸王之制”[2]22，將訓(xùn)練有素的子孫陸續(xù)分封于邊塞重鎮(zhèn)及內(nèi)地重要府城，控要害，制海內(nèi)。明制規(guī)定：

皇子封親王，授金冊金寶，歲祿萬石，府置官屬。護衛(wèi)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萬九千人，隸籍兵部。冕服車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而拜謁，無敢鈞禮?！盵2]3557

朱元璋分封的親王達(dá)二十多個。明代第四位皇帝仁宗朱高熾永樂二十二年(1424)八月丁巳即皇帝位，除長子朱瞻基立為太子和四子朱瞻垠早卒未封外，其余八個兒子均封為王?！睹魇贰份d：“冬十月己酉，冊妃張氏為皇后。壬子，立長子瞻基為皇太子。封子瞻埈為鄭王……”[2]108-109鄭靖王朱瞻埈，“四年就藩鳳翔。正統(tǒng)八年詔遷懷慶，留京邸，明年之國”[2]3626。鳳翔即今陜西省鳳翔縣。懷慶即今河南省沁陽。根據(jù)志文記載，何永壽祖上應(yīng)在宣德四年(1429)鄭王就藩鳳翔后入籍鄭王府的。正統(tǒng)八年(1443)，又舉家隨鄭王遷至懷慶府。

(二)明代衛(wèi)所制

《志二》載：“懷著姓兩何氏，曰東何氏，乃柏齋公，以翰林編修著大莭，為名尚書，衛(wèi)人也。”柏齋公即何瑭[2]7256。志文“衛(wèi)”，即懷慶衛(wèi)。

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dá)于郡縣，皆立衛(wèi)所。外統(tǒng)之都司，內(nèi)統(tǒng)于五軍都督府，而上十二衛(wèi)為天子親軍者不與焉。征伐則命將充總兵官，調(diào)衛(wèi)所軍領(lǐng)之，既旋則將上所佩印，官軍各回衛(wèi)所。[2]2175

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設(shè)所，連郡者設(shè)衛(wèi)。大率五千六百人為衛(wèi)，千一百二十人為千戶所，百十有二人為百戶所。所設(shè)總旗二，小旗十，大小聯(lián)比以成軍。[2]2193

衛(wèi)所制為明朝最重要的軍事制度，于洪武元年(1368)在全國實行，每府設(shè)一所，數(shù)府或要害之地設(shè)一衛(wèi)。衛(wèi)所軍官多世襲。士兵皆軍籍，父子相繼為兵，平時駐防或屯田，遇有戰(zhàn)事，朝廷命將掛帥，領(lǐng)兵征戰(zhàn)。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將交帥印，兵回衛(wèi)、所。衛(wèi)所軍隊耕田自養(yǎng)，國家免收賦稅，整個軍隊基本上是一個兵農(nóng)結(jié)合、自給自足的武裝集團?！睹魇贰份d：“祖宗養(yǎng)兵百萬，不費朝廷一錢。”[3]洪武六年(1373)，懷慶府設(shè)立衛(wèi)所，“以指揮領(lǐng)之……其轄左右前后千戶四，百戶所四十”[4]411。

(三)明代封贈制度

《志一》載：“父朝玉……以敬亭貴，誥贈通政司參議。母王氏，誥封太宜人?！狈赓?，即皇朝時期，皇帝推恩臣下﹐參照臣屬的官階和功績，將官爵授予其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存者稱封﹐死者稱贈。目的是激勵官員對朝廷盡職盡責(zé)，以獲得朝廷對父祖的封贈，光宗耀祖、顯親揚名。明宣宗說：

國家封贈之典，所以勸勵百官，茍能盡職，茍顯親揚名，豈不忠孝兼盡。若縱恣貪婪、曠廢職業(yè)，上負(fù)朝廷，下負(fù)父母，非朕所望也。[5]

根據(jù)明制規(guī)定，官員官職的品級直接決定封贈父祖的代數(shù)及封贈次數(shù)。

七品至六品一次，五品一次，初制有四品一次，后省。 三品、二品、一品各一次。一品官員封贈父、祖、曾祖三代，二品、三品官員封贈父、祖二代，四品至七品官員封贈父一代。父、祖、曾祖封贈俱照子孫現(xiàn)任官職。母、祖母、曾祖母則依照子孫的官職品級授予相應(yīng)的封號：一品為一品夫人，二品為夫人，三品為淑人，四品為恭人，五品為宜人，六品為安人，七品為孺人。[2]1737

志主永壽弟永慶官正五品通政司右參議，僅封贈其父母一代。后永慶升通政使司左參議(正五品)、右通政(正四品)時，未再封贈，與明制規(guī)定相吻合。父母一贈一封，說明獲贈封時，父親何朝玉已經(jīng)去世，母親王氏健在。

(四)古代避諱習(xí)俗

《志二》載，何永壽“初諱永泉，以避鄭國主睿號，易名永壽”。避諱，即封建君王或尊親為顯示威嚴(yán)，規(guī)定人們說話中避免直呼其名或在行文中直寫其名，而以別的字代替。何永壽初名永泉，為避鄭王名諱而改名永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