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雅
四周是起伏的青色山巒,我坐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叼著根狗尾巴草,看著群山中間凹下去的那塊空地──那是我生活的村莊。
近處的天空是銀灰色的,云朵都聚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小塊漩渦,在這漩渦中,一束金橙色的光柱緩緩傾斜下來,將村莊靜寂的生活點亮。遠(yuǎn)處天空的云朵稀少得像村口老爺爺?shù)幕ò最^發(fā),又像春天漫山遍野的白色無名小花。再遠(yuǎn)處就是林立的高樓大廈了,那里常年繚繞著“云霧”,奶奶說那是霾,是大城市才有的東西,而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rèn)為,那是大城市特有的神秘面紗,令人神往。我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五臟六腑感到神清氣爽,與此同時,我開始好奇遠(yuǎn)方的世界,此刻,迷茫的未來被光照亮,心也不再四處飄蕩:我要走出這里,去看看外面的車水馬龍和燈火闌珊。
于是我來到了城市,嘗試在這里的屋檐下改變命運的軌跡。生活從剛開始的雜亂無章漸漸步入了正軌,與故鄉(xiāng)的聯(lián)系也越來越少……
可我自始至終也沒有把城市當(dāng)成過自己的家?!跋瞥跗鹑粘灵w”時,我會站在陽臺,極目遠(yuǎn)眺,看著高樓大廈頭頂?shù)哪菍遇病!氨§F濃云愁永晝”,心里總是有股沖動,仿佛有千萬只蝴蝶迫不及待地要從胸腔中飛出來,飛到我的身上,帶著我,飛回霾后面的大山,飛回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
但是,“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人間,沒有誰可以將日子過得行云流水”,我回不去那邊的家鄉(xiāng),肩上沉重的行囊,盛滿了惆悵。就如阿眠所說:“未見天地遼闊時,十分羨慕漂泊,可當(dāng)我途經(jīng)遠(yuǎn)川、潮汐與孤鶴時,卻因思念家中的炊煙而沒骨氣地偷偷紅了眼……”
清晨,我挎著單肩包急匆匆地爬過上學(xué)路上的石橋。無意一瞥,印象中并不清澈的河水正籠著層若有若無的水霧。我一驚,駐足,順著水霧遠(yuǎn)遠(yuǎn)望去,剛好可以看見起伏的大山。山離我很遠(yuǎn)很遠(yuǎn),卻能在一瞬間使我想起被山圍住的小村。這時,太陽從東方悄悄探出頭,用溫柔的金色染紅了半邊天空和我的眼眶。河面上的霧散了,變成了天空上棉絮般的云朵。風(fēng)吹樹葉,河水兩旁的野草野花彎下了腰,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簇又一簇的青綠色的狗尾巴草驕傲地站在黑褐色的土地上。小橋流水,鳥鳴人歡,這一瞬,被烏煙瘴氣充溢著的五臟六腑又一次神清氣爽……
我看著這天光云影,突然意識到這景色就像是故鄉(xiāng)和我的一種聯(lián)系。
原來,身邊的景色一直是一條青春的臍帶,臍帶那頭是故鄉(xiāng),臍帶這頭是漂泊在外的我。雖然我離開了故鄉(xiāng),但是這條臍帶一直把故鄉(xiāng)和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
原來,我從未離開母體,正因為有這條青春的臍帶連接著我和故鄉(xiāng),在寂靜里遙望家鄉(xiāng)時,我所追憶的那些美好畫面才會依舊如初。
就像是落葉知道歸根,倦鳥知道還林,在想念家鄉(xiāng)時,我會順著自然這條青春的臍帶去感受那“松間沙路凈無泥,瀟瀟暮雨子規(guī)啼”的故鄉(xiāng)對我的呼喚,臍帶那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藏著我的希望,藏著我的開始,藏著我快樂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