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鄉(xiāng)土世界建構中的身份迷思與精神重造

    2022-06-27 08:51:29仲恒
    南腔北調 2022年6期
    關鍵詞:沈從文

    仲恒

    摘要:沈從文的湘西題材作品,在時代洪流和個人經歷的雙重影響下,隱含著多重創(chuàng)作心態(tài)。從表面上來看,這些作品體現了沈從文對鄉(xiāng)土世界的依戀和對現代文明的排斥;從深層次來說,其中蘊藏了情感與現實、城市與鄉(xiāng)村間話語裂隙中沈從文矛盾彷徨的心理;再進一步剖析,可以挖掘出沈從文通過構建由美與愛構成的原初文明狀態(tài),以重塑國民精神的崇高理想,凸顯現代知識分子的現實關懷和時代擔當。

    關鍵詞:沈從文 湘西書寫 創(chuàng)作心態(tài)

    20世紀80年代,文藝心理學的研究視角進入國內學界,學者們著眼于剖析文學家的精神世界、創(chuàng)作心理,乃至一個創(chuàng)作群體在時代背景下凝結的共同心態(tài)。但是,由于人心幽微綿邈,常常導致學者對文學家創(chuàng)作心態(tài)的研究,陷入模棱兩可的“主觀唯心主義陷阱”。為解決這樣的弊端,“歐美的心態(tài)史研究者將書籍史和閱讀史作為聯系過去心態(tài)的一種手段,開始了書籍史/閱讀史與心態(tài)史研究相結合的新探索”[1],將書籍、作品作為創(chuàng)作者心靈世界的重要外現載體進行研究。

    近年來,國內學者也開始注重在文藝心理的研究中與創(chuàng)作主體進行互動。如楊守森的《生命存在與文學藝術》強調“從創(chuàng)作主體出發(fā),注重對作家、藝術家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心態(tài)分析”[2]。在20世紀的中國,文學家們承受了時代劇變帶來的巨大靈魂震顫,激烈的內心沖突、跌宕的心路歷程紛紛在其作品中呈現。沈從文作為京派重要作家,“立足于湘西世界而為現代文學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3],其作品具備極高的藝術價值。在傳統(tǒng)社會的倫理體系被現代文化逐漸瓦解的時代,城與鄉(xiāng)呈現出兩幅全然不同的景觀。沈從文踟躕在二者之間,獨特的人生經歷構筑的微妙心理定位和復雜精神場域,每每流瀉于對湘西故土的書寫中,為現代文學研究留下了一個含金量甚高的富礦。

    一、對商業(yè)文明的排斥與對鄉(xiāng)土世界的依戀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儼然是一個未被現代商業(yè)文明入侵、也未被傳統(tǒng)禮教文化滲透、純粹由愛與美構成、類似“桃花源”的鄉(xiāng)土文明世界。那里山水清澈秀麗,人性質樸善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簡單和諧,流淌著脈脈溫情,與其他作家筆下的鄉(xiāng)土世界呈現出不同的風貌。例如,在現代作家筆下,常常出現傳統(tǒng)社會中的特殊群體“童養(yǎng)媳”。她們在宗法和禮教構成的人際結構中處于最底層,大多背負著悲慘的命運,在多方壓迫下毫無喘息空間。蕭紅的《呼蘭河傳》中的團圓媳婦,出嫁不到一個月,便經歷了諸多殘酷折磨。冰心的《最后的安息》中的翠兒,被認為克死了公公而遭百般虐待。王西彥的《悲涼的鄉(xiāng)土》也描繪了童養(yǎng)媳鳳囡被婆婆揪著耳朵打罵的場景。沈從文筆下的童養(yǎng)媳蕭蕭,則與這些悲苦女性迥然不同,她“像一株長在園角落不為人注意的蓖麻,大枝大葉,日增茂盛”[4],在靜謐如水的環(huán)境中恬然生活著,祖父還時常和她開玩笑,戲稱她是“女學生”。甚至當她受人勾引,懷了孩子,按照傳統(tǒng)應“沉塘”或“發(fā)賣”時,她的本族人心有不忍,竟默許她和小丈夫“仍然如月前情形,姊弟一般有說有笑地過日子”[5]。她生下孩子后,婆家人發(fā)現是個兒子,便“把母子倆照料得好好的,照規(guī)矩吃蒸雞同江米酒補血,燒紙謝神”[6]。

    通過沈從文與其他作家的對比,可以發(fā)現他筆下的湘西世界全然不見晦暗陰冷的色調,蕭蕭也不像其他作家塑造的童養(yǎng)媳那樣心靈被絕望所填充。相反,她健康蓬勃地生長,被單純而原始的善意浸泡著。沈從文其他小說中的湘西世界也大抵如此,通常被認為是負面的形象,或難以被傳統(tǒng)道德倫理所接受的情節(jié),在這里都被染上了暖色。如《邊城》中的商人重義輕利,《丈夫》中的男人來看望作船妓的妻子時,自己卻覺得羞愧不堪。

    同時,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主色調是綠色的,充滿了蓬勃的生機。其中,自然環(huán)境是飽含綠意的,如《七個野人與最后一個迎春節(jié)》中的“山坡全發(fā)了綠”[7] ;《月下小景》中“松杉挺茂嘉樹四合的山砦”[8]。人物的著裝也是綠色的,如《三三》中女主人公飄忽的蔥綠衣裳,《長河》中夭夭的蔥綠布衣,而《邊城》中的女主人公“翠翠”的名字本身便帶有綠色的含義。人的色彩與自然的色彩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在同一片文學空間中和諧地共存。人被打上了自然的烙印,與自然相契合的生命狀態(tài)比比皆是,如翠翠像一頭小鹿,性格如水般清澈;《虎雛》中的小兵像豹子一樣野性難馴。自然也被賦予人性,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有自己的靈動,《邊城》中老船夫屋后的白塔、《長河》中河岸的橘子園等,都是“人化”了的,具備自己的“靈性”。

    從“綠色”本身也可以看出沈從文筆下湘西世界的和諧與清新。瓦西里·康定斯基認為,“綠色有著安寧和靜止的特性,如果色調變淡,它便傾向于安寧;如果色調加深,它趨向于靜止?!盵9]自然和人物被渲染上的濃厚綠色,便使整個世界都顯得靜謐空靈。高爽的《沈從文創(chuàng)作心態(tài)研究》對此進行了精到深致的總結,即“綠色象征平靜中沉淀著蓬勃的力”[10],道出沈從文的鄉(xiāng)土世界在寧靜祥和中蘊含的力量。

    然而,沈從文作品中的城市與鄉(xiāng)土截然相反。湘西山靈水秀、悠遠靜謐,城市則喧囂紛雜、污濁不堪;湘西的人樸素單純、勁健勇敢,城市的人則荒淫放縱、怯懦卑劣;湘西世界滿是和諧純粹,城市世界則滿是爾虞我詐。如描寫8個教授去青島海邊度假的《八駿圖》,刻畫城市高級知識分子的丑惡嘴臉:教授甲桌子上擺著全家福,卻在蚊帳里掛上了半裸美女;教授丙白發(fā)蒼蒼,卻對自己的侄女產生了欲望……他們聲名顯赫、受人尊敬,卻心理變態(tài)、人格畸形,這凸顯出城市生活對于人的壓抑和扭曲。《紳士的太太》更側重描寫城市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主要敘述一對夫婦之間的逢場作戲,即倆人之間毫無感情,相互欺騙隱瞞,丈夫荒淫無恥,背著妻子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妻子更是淫蕩放縱,與西城大少爺通奸,展現了城市道貌岸然的人際關系背后倫理道德的敗壞。

    沈從文揭下了虛偽的道德面紗,展現出城市日常生活的物欲橫流,正如他在《紳士的太太》的題記中所說:“我不是寫幾個可以用你們的石頭打他的婦人,我是為你們高等人造一面鏡子?!盵11]也正是因為迫切地尋找“鏡子”,沈從文筆下的城市與鄉(xiāng)村二元對立,即他無意去展現城市氛圍的全貌,僅僅構建了局部的、可以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并有利于主旨表達的城市生活空間,他的城市小說“明顯不具備‘湘西那樣的迷人與異國情調’……在表現城市世界中人的心理扭曲與精神無能時,其氛圍‘顯得陳腐與公式化’”[12]。在沈從文的眼里,城市僅作為一種道德符號與鄉(xiāng)村對立,“而非一套完整的城市語匯”[13]。也就是說,聚焦點之外的城市中發(fā)生了什么、城市整體是一番怎樣的圖景,他是不關心的。這既是其城市小說失之偏頗的根源,也與他深厚且理想化的“湘西情結”密切相關。

    沈從文對故鄉(xiāng)湘西世界有著深深的眷戀。那個被青山綠水環(huán)繞的世界美如夢幻泡影一般,讓人覺得不應存在于兵荒馬亂、遍地瘡痍的20世紀早期中國。與之相反,他筆下的城市物欲橫流、人性缺失,與鄉(xiāng)土相比,存在鮮明的反差。這種強烈的對比不但凸顯了他對鄉(xiāng)土的親近,更映射出他對城市的排斥。

    這與沈從文的生活經歷有著緊密聯系。童年時期的沈從文身心沉浸在蔥蘢靈秀的自然山水中。1917年,15歲的沈從文離鄉(xiāng)參軍,1922年前往北京求學,但北京大學、燕京大學均未錄取他??v使屢屢發(fā)表作品,但他在北京文壇依然被視作異類,使其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后來燕京大學聘請他任教時,他斷然拒絕,背后也映射出他潛藏內心的復雜情緒。同時,沈從文在北京的生活十分困頓,如若不是郁達夫等人的資助,或許已經不能維系基本的吃穿用度。此外,沈從文曾沉痛地哀悼和自己同樣離鄉(xiāng)來京,在京生活郁悒悲苦的滿叔遠和劉夢葦,也可被人們管窺出“借他人酒杯,澆心中塊壘”的意味。

    所以,都市的慘淡生活更激起沈從文對于鄉(xiāng)土的懷戀。他屢屢以“鄉(xiāng)下人”自稱,在晚年的自我評述中還總結道:“我人來到城市五六十年,始終還是個鄉(xiāng)下人,不習慣城市生活,苦苦懷念我家鄉(xiāng)那條沅水和水邊的人們,我感情同他們不可分。”[14]同時,沈從文不無悲憫地指出:“城市中人生活太匆忙、太雜亂,……這并非你們的過失,只是你們的不幸,造成你們不幸的是這一個現代社會。”[15]因此,他意圖展現湘西鄉(xiāng)土社會的“優(yōu)美、健康與自然”[16]。這種體驗和論調也明確體現了他對都市生活的反感和對現代商業(yè)文明的排斥。

    二、迷茫的身份定位與話語裂隙中的矛盾彷徨

    雖然沈從文極力構建一個美好恬靜的鄉(xiāng)土世界,但是在20世紀早期的中國,鄉(xiāng)村世界不可能如沈從文所描繪的那樣潔凈無垢。一方面,伴隨著西方文明的侵入,中國鄉(xiāng)土的穩(wěn)定架構逐漸被商業(yè)文明所滲透、瓦解;另一方面,縱使地處邊陲,傳統(tǒng)宗法的毒害未曾深入骨髓,但接近原始狀態(tài)的生活所帶來的蒙昧野蠻也不可避免。

    沈從文的作品也體現了他對湘西世界的喟嘆和反思。在《蕭蕭》中,蕭蕭在婆家未遭到虐待和不公,甚至生活得無憂無慮,但是深入其細節(jié),可以發(fā)現這里并非完美無瑕的“極樂世界”。童養(yǎng)媳的身份對女性來說有很大的心理壓力,但是蕭蕭對此毫無波瀾:“到那一天,這女人還只是笑。她又不害羞,又不怕。她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做了人家的媳婦了?!盵17]因為她心中對此并無概念,如一株草木般無知地生長。她和花狗之間的媾和,也僅僅是一種動物本能意識驅使下的行為?;ü酚米钤嫉某璺绞饺ヒ鹚淖⒁?,而她所期望的“和花狗進城”也不是去追求自由,她甚至不知何為自由,這不過是在生物本能的影響下媾和后懷孕的一種蒙昧行為。此后,她因不想生下孩子,又喝冷水、吃香灰,足見這并非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愛情。得知蕭蕭懷孕后,其他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很曖昧。“沉塘”“發(fā)賣”是處罰的規(guī)矩,但為什么有這樣的規(guī)矩、誰定的規(guī)矩,大家都莫名其妙。蕭蕭生下了兒子,婆家竟將她的兒子一起撫養(yǎng)。這些既體現了湘西世界中人們的善良淳樸,但也從另一個側面折射出他們的麻木和無知,這一正一負兩種特質奇妙地共存在他們身上。

    可見,沈從文對湘西世界的書寫存在兩種話語體系。一方面,他意欲懷著脈脈溫情去構建出美好的圖景;另一方面,他深知自己的故鄉(xiāng)亦有積弊沉疴,遠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這兩種話語糾葛不清,時刻撕扯著沈從文的內心世界,構成了巨大的話語裂隙。這種話語裂隙,在他回到闊別11年的故鄉(xiāng)后寫下的《湘行散記》和《湘行書簡》中體現得更為清晰。面對故鄉(xiāng)中那些帶有野蠻落后的精神狀態(tài)的人,他說:“他們生活得單純,使我永遠有點憂郁。”[18]他筆下的那些水手們“全是在能夠用力時把力氣賣給人,到老了就死掉的”[19]。吊腳樓里的妓女們對于自身的健康和生命也漠不關心:“這些人有病本不算一回事……病倒了,毫無希望可言了,就叫毛伙用門板抬到那類住在空船中孤身過日子的老婦人身邊去,盡她咽最后那一口氣?!盵20]

    在《邊城》中,舢板上的水手和吊腳樓中的妓女也存在真摯的感情和高尚的品德,他們“既重義輕利,又能守信自約”[21]。面對同樣的群體,沈從文既對其寄予真情,又明顯地秉持一種悲憫和審視的態(tài)度:“他用歷史的眼光看待這些小人物的哀樂,他們應付生存的方法和發(fā)泄情感的娛樂方式古今相同,感覺不到活著的惶恐……歷史于他們毫無意義,他們似乎也與歷史毫無關系,這令他感到哀戚?!盵22]在哀戚惆悵的同時,沈從文又懷著一種改造的心態(tài),想著“不過有什么方法,可以改造這些人狂熱到一種新的競爭方面去?”[23]這是他以精英知識分子視角看待家鄉(xiāng)的結果,正如美國學者伍梅芳所論:“作為京派作家,沈從文以城市或精英讀者為書寫對象,其敘事和審美視角不屬于湘西原住民,而是反映城市精英的目光?!盵24]

    這種悲憫、審視乃至改造的心態(tài)其來有自。費孝通認為“近百年來更在東西方接觸邊緣上發(fā)生了一種很特殊的社會”[25]便是所謂的“鄉(xiāng)土中國”,也即“鄉(xiāng)土中國”的概念,是在西方文明侵入后才被發(fā)現的。因為西方所謂的“現代文明”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明來講是異質的,在包容吸納西方文明的過程中,城市吸納得多,而鄉(xiāng)村吸納得少,形成了一種差異和斷層,構筑出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的矛盾,也使有識之士用西方文明濾鏡去檢閱廣泛存在于鄉(xiāng)土中的中國傳統(tǒng)文明。

    沈從文從鳳凰小城走出,離開鄉(xiāng)土進入城市,對這種差異有著異乎常人的敏感。當他將目光投向城市時,可以跳出城市的圈層,揭示其丑惡,并描摹鄉(xiāng)土的美好。但他在城市里生活多年,并憑借卓越的天賦和才能躋身文藝界。不管他自己是否愿意承認,他都已經成為一個精英知識分子,此時的他再將目光投回生養(yǎng)自己的鄉(xiāng)土,便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層他者的審視目光。縱使他懷著對故鄉(xiāng)的眷戀和對城市的排斥,想要謳歌鄉(xiāng)土的美好,但京派作家、現代學者的身份及其背后所蘊含的知識和視野,每每喚醒他的理智,壓制他的情感,迫使他反思鄉(xiāng)土世界的缺陷,對其賦魅的同時,又不得不進行祛魅。因此,沈從文在鄉(xiāng)土世界的感性依戀和理性反思之間形成了激烈的碰撞,其文學作品中的話語便被撕扯開一條難以彌合的裂隙,其矛盾彷徨的心態(tài)也就由此生成。

    進一步看,在沈從文的湘西書寫中,體現出的矛盾心態(tài)還有更深的意蘊。據前文所述,在城市中,他一直以“鄉(xiāng)下人”自居,縱使在城市生活十年,乃至大半生,也無法融入其中成為一名“城里人”。張同勝認為,這種以“鄉(xiāng)下人”自居的心態(tài),是沈從文對城市中帶有敵意的他者凝視目光的內化或抵抗。他在都市中被冷落、蔑視,便自稱“鄉(xiāng)下人”,并有意將湘西世界中的正面因素和城市生活中的負面因素絕對化,其中蘊含的鄉(xiāng)土情懷“是一種夢境、一種斗爭策略、一種情感寄托”[26]。湘西世界不但是他魂牽夢繞的生命起始點,更是他被他者目光凝視后重構自尊的話語資源,這說明他一直略帶激憤地冷眼觀望城市,帶著一份自我疏離。然而,“地方的一切雖沒有什么變動,我或者變得太多了一點”[27]。當沈從文回到故鄉(xiāng)后,又悲哀地發(fā)現自己已經再難融入這片土地了,面對他投以無限溫情的湘西世界中人,他卻說:“但同時我又與他們那么‘陌生’,永遠無法同他們過日子,真古怪?!盵28]

    現代知識分子的身份,讓沈從文與湘西世界之間產生了一層無法沖破的隔膜,他只能以他者的目光去看待這里,卻永遠無法屬于這里。所以,他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使他可以跳出城市看城市,跳出鄉(xiāng)土看鄉(xiāng)土,但也讓他不屬于其中的任何一端。主觀的情感使其排斥城市而親近鄉(xiāng)土,而客觀的現實又使其被鄉(xiāng)土擠壓出去,這種身份認同的迷茫和情感依托的懸空,使其筆下的湘西世界在祥和下蘊藏著隱痛,其矛盾彷徨的心態(tài)也更加深刻。

    三、歌頌人性美好的虔誠與重塑民族精神的擔當

    從個人內心世界來看,沈從文對于鄉(xiāng)土的書寫顯現出其依戀而矛盾的心態(tài)。但如若沈從文囿于一己天地中難以自拔,那么他便不能被稱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如果研究者在剖析沈從文的內心世界時,只局限于他對個人命運的思考和悲戚,也會忽略他更為珍貴的情操,導致研究有所缺失。

    沈從文對湘西世界的書寫和構建,體現著作者廣闊的胸懷和崇高的理想。他意圖塑造一個純粹由美與愛組成的烏托邦。在其鄉(xiāng)土小說中,有諸多想象、虛構的成分,這固然符合他經驗世界中“身臨其境”與“思想散步”這兩種方式[29],但更是他“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地說明”[30]之文學理想的發(fā)揚。沈從文所追求的是在藝術中表達精神的光輝和圣潔,這背后是他獨特的生命觀和人性觀,他認為“人性是生物性和神性的統(tǒng)一”[31],人在滿足自己生物性的同時,要向往超越動物本能的崇高光芒,以期趨近本就存在于生命中的神性。為此,他“只想造希臘小廟……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32]。正因為對人性本真的崇尚,他最終與所審視、反思的那些湘西世界中的人達成了和解。在批判他們精神狀態(tài)庸碌麻木,不知為何而生,亦不知為何而死的過程中,沈從文看到了他們的生活在最根本上是莊嚴而肅穆的。雖然他們并不自知,但他們自然而然地散播善意;無論他們生活得如何,但“卻從不逃避為了活而應有的一切努力”[33]。通過對“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34]的描摹,沈從文在更高的層面上作出彌合話語裂隙、消解矛盾心態(tài)的努力。

    他筆下的湘西世界,不但在現代商業(yè)文明的侵蝕下保持出塵姿態(tài),也幾乎不受中國傳統(tǒng)禮教與宗法的桎梏。在《蕭蕭》中,面對“沉塘”“發(fā)賣”兩種懲罰選擇時,作者直接親身下場,介入故事中,作出“沉塘多是讀過‘子曰’的族長愛面子才做出的蠢事” [35]的批判,還表示這些規(guī)矩的制定者,“是周公還是周婆,也沒有人說得清楚”[36],這便是對傳統(tǒng)禮教的一種辛辣嘲諷。所以,沈從文的筆觸直抵生命最原初的形態(tài),其最根本意義在于構建了一片不受政治和文明沾染的,展現人性原始狀態(tài)的世界,如教徒般對美與愛滿懷虔誠,用理想化的審美視角及其背后的深情,取代了其他鄉(xiāng)土文學作家的激切批判,在“‘神’之解體的時代,重新給神作一種光明贊頌。在充滿古典莊雅的詩歌失去價值和意義時,來謹謹慎慎寫最后一首抒情詩”[37] 。這種立足于審美現代性的鄉(xiāng)土書寫,對后世也產生了影響,從沈從文、汪曾祺,到王潤滋、李杭育再到肖江虹,構成了一條鄉(xiāng)土小說發(fā)展的承續(xù)脈絡。

    沈從文建立關乎愛與美的“宗教”,不僅為宣揚自己的文學理想,更是意欲為中華民族開出屬于自己的藥方。他的心態(tài)和五四文學革命傳統(tǒng)具有傳承關系,“希望個人作品成為推進歷史的工具”[38],賦予文學以豐饒國民情感、重塑民族精神、提振文化自信、促進文明改良的重任。他認為人們需要“美和愛的新的宗教” [39],來激發(fā)對生命的追尋、對人類未來的探索,進而生成“崇高莊嚴”的感情,由此方能重造國家民族。從這個視角看,對湘西世界的書寫,無疑就是沈從文針對古典德行消逝的難題所交出的獨特答卷。在這份答卷中,充滿自由主義的色彩,與政治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絕不能說明沈從文將自己拘囚在湘西的世外桃源中。恰恰相反,他的視野從湘西小世界擴展到中華民族乃至全人類命運和發(fā)展的大天地中,正如他自己所說:“雖然這只是湘西一隅的事情……必然包含若干人情的沖突與人和人的關系的重造。”[40]魯迅用辛辣的筆法揭露中國鄉(xiāng)土世界的丑惡,塑造了阿Q、華老栓、祥林嫂等一系列人物,以抨擊傳統(tǒng)社會對人性的摧殘踐踏,具備現實價值和普遍意義;沈從文用溫柔的情感構建中國鄉(xiāng)土世界的美好,塑造了夭夭、儺送等一系列形象,以激發(fā)人們心底的善念,這亦是一種啟蒙精神的體現。所以,沈從文書寫湘西世界,也是為通過一隅水土中的人事沉浮,求索關乎“中華民族賴以生存和向前發(fā)展的‘文化母體’”[41]。

    總之,沈從文一生命運曲折,在時代洪流中漂泊沉浮,曾沉醉于沅水微波的他,在決然走向滾滾紅塵后,用大量筆墨描摹自己的故鄉(xiāng),書寫出獨特的湘西世界。字里行間流淌著西南邊陲的清新靈秀,也埋藏著他幽微曲折的心靈世界。剖開其中對故鄉(xiāng)深厚感情和類似“流亡者”的孤寂悲戚,可以發(fā)現沈從文希望以泛神情感勾勒湘西世界純粹的美與愛,建立供奉人性的“希臘小廟”,進而重造國家和民族。其中體現的是沈從文作為知識分子的社會擔當感和歷史使命感。正因如此,他對湘西世界的書寫,才通向了對人類命運和發(fā)展的思考。

    參考文獻:

    [1]于文.西方書籍史研究中的社會史轉向[J].國外社會科學,2008(04).

    [2]楊守森.生命存在與文學藝術[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307.

    [3][31]權繪錦.現代文學經典作家十八講[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222,227.

    [4][5][6][17][35][36]沈從文.蕭蕭[M]//沈從文小說精選集.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9:66,80,80,64,79,79.

    [7]沈從文.七個野人與最后一個迎春節(jié)[M]//沈從文全集:第八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87.

    [8]沈從文.月下小景[M]//沈從文全集:第九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17.

    [9][法]瓦西里·康定斯基.論藝術的精神[M].查立,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0.

    [10][22]高爽.沈從文創(chuàng)作心態(tài)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20.

    [11]沈從文.紳士的太太[M]//沈從文全集:第六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13.

    [12][13][24]劉竺巖,等.新世紀美國沈從文研究述評[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09).

    [14]沈從文.從文自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122.

    [15][16][30][32][34]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M]//沈從文全集:第九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4,5,5,2,5.

    [18][28]沈從文.河街想象[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32,132.

    [19]沈從文.水手們[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28-129.

    [20]沈從文.桃源與沅州[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35.

    [21]沈從文.邊城[M]//沈從文全集:第八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71.

    [23]沈從文.箱子巖[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81.

    [25]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5:1.

    [26]張同勝.他者凝視的內化與抵抗:沈從文的“鄉(xiāng)下人”問題新論[J].西部學刊,2019(13).

    [27]沈從文.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53.

    [29]沈從文.給一個讀者[M]//沈從文全集:第十七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228.

    [33]沈從文.歷史是一條河[M]//沈從文全集:第十一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88.

    [37]沈從文.水云[M]//沈從文全集:第十二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28.

    [38]沈從文.沉默[M]//沈從文全集:第十四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108.

    [39]沈從文.美與愛[M]//沈從文全集:第十七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362.

    [40]沈從文.長河[M]//沈從文全集:第十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7.

    [41]吳翔宇.沈從文重構“鄉(xiāng)土中國”的文化機制與話語實踐[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06).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文學院

    猜你喜歡
    沈從文
    丁玲 沈從文 從摯友到絕交
    藝術品鑒(2020年10期)2020-11-27 01:53:40
    沈從文先生在西南聯大(節(jié)選)
    文苑(2018年18期)2018-11-08 11:12:48
    由副文本窺探沈從文《邊城》的創(chuàng)作
    論沈從文小說的造境藝術
    西南學林(2016年2期)2016-11-08 12:16:44
    沈從文《看虹錄》及其小說現代化之實踐
    人間(2015年17期)2015-12-30 03:40:46
    沈從文兩次“犯錯”
    拒見沈從文
    中外文摘(2015年20期)2015-03-03 06:24:27
    微博評書:沈從文家書
    “出土文物”沈從文
    文史月刊(2013年6期)2013-06-24 12:02:36
    沈從文小說開頭藝術初探
    西南學林(2012年1期)2012-11-12 12:57:40
    斗六市| 易门县| 翁牛特旗| 灵石县| 海南省| 泰兴市| 抚松县| 富蕴县| 信丰县| 即墨市| 大兴区| 新建县| 东安县| 五华县| 措勤县| 孙吴县| 巴南区| 大余县| 南靖县| 海宁市| 天柱县| 潜山县| 南宁市| 忻城县| 平定县| 呼伦贝尔市| 山西省| 武隆县| 图木舒克市| 喀喇| 蓝田县| 固镇县| 清丰县| 泉州市| 乌海市| 手机| 保康县| 峨边| 西峡县| 区。| 衡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