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的十七年

龔房芳

也許這樣一直睡下去挺好，一動也不用動。其實不然。而且，他能感覺到，自己一直都在成長，哪怕是睡著的時候。

他是一只蟬，一只十七年蟬。他一輩子的大部分時光都將在等待中度過，也就是在地下度過。

“等待對你們來說也許是個痛苦的過程，然而我不怕，甚至很享受呢?！笔吣晗s對過路者很友好地解釋說。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樂觀。

曾經(jīng)有只三年蟬與他擦肩而過。三年蟬說：“我佩服你的毅力，可是我要說，像我，每三年出去一次，十七年可以讓我在世上走五遭還有剩余時間。這五遭，我可以進(jìn)行五次出生、五次長大、五次避遁、五次生育、五次終結(jié)生命……哎呀，想一想都覺得自己賺了好多呢?？墒悄恪?/p>

“所有的這些，我經(jīng)歷一次就足夠了，相信所有的過程都會刻在我心里?！笔吣晗s依然微笑著說。

就在第三個年頭兒，他遇到了十一年蟬?！斑@下好了，總算有個能長時間陪伴我的了?！笔吣晗s有些高興地說。

“我也很高興有你這個伙伴。”十一年蟬笑著說，“本來我以為自己會過上很難挨的日子，想不到還有比我要熬更長時間的?！?/p>

十七年蟬雖然不怎么喜歡人家這樣說，但還是跟著笑了：“是啊，看到更慘的我，你好受多了吧？”

十一年蟬倒是實在，馬上點頭承認(rèn)了。過了不久，他就開始嘆氣：“唉，十一年哪，多么漫長，怎么才能熬到頭啊？”

“日子就是這樣，不緊不慢地一直過著。不管你怎么想，總得一天天過去?！笔吣晗s指了指身邊的泥壁，“你看，過了七天就是一周，過了十天就是一旬，兩周就差不多是半個月，三旬就是一個月了……”

他的話吸引了十一年蟬，十一年蟬也看著泥壁上的那些條條道道：“哈，三個月就是一個季度，四個季度就是一年了。”

“是啊，這樣算起來是不是也挺快的？”十七年蟬得意地看著十一年蟬。十一年蟬稱贊道：“沒錯，這真是個好辦法。我也要開始劃道道?！?/p>

因為他們活動的空間很有限，所以為了劃道道就要不斷地開辟新空間，這樣一來，他們每天還真閑不住?！罢娌诲e，既鍛煉了身體，也打發(fā)了時間?！笔荒晗s累極了，坐下來休息時心情卻不錯。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挖出的空間越來越大。最早他們倆是擠在一個小空間里的，后來空間足夠大，他們就各自擁有了自己的房間。再后來，新挖出的空間分別做了廚房、衛(wèi)生間、書房、娛樂間。

地下空間面積不斷增加，他們已經(jīng)有了并不常用的房間：儲藏間——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存放;健身房——他們單挖土就足以鍛煉了;棋牌室——偶爾進(jìn)去坐坐，湊不夠人數(shù)沒法兒玩;觀影室——無非是他們自己工作的視頻，不想看;保姆室呢，只是個名字罷了;還有育嬰室，這簡直是個笑話……

當(dāng)那些并不需要的房間已經(jīng)讓他們?yōu)榱巳∶侄鴤X筋時，他們決定不再挖隔開的洞了，干脆挖一些開闊的地帶?！百愸R場如何？雖然我們沒有馬?！笔吣晗s笑著問。

“同意！”十一年蟬點點頭，“很好，那就在你那邊挖吧。我這邊嘛，要挖個高爾夫球場。

這個主意更妙，十七年蟬贊嘆不止。

他們開始單獨工作，各朝一個方向去開拓，只有收工回來，才能在一起聊聊天兒。他們會每天說說各自的進(jìn)展，暗暗地進(jìn)行著工程進(jìn)度比賽。

不得不提的是，他們開始挖賽馬場和高爾夫球場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一年蟬的第四年了，也就是十七年蟬的第七年?！叭绻@些做完還不到時間，我們還可以挖深井，幸運的話，能挖到地球的另一端呢?！笔吣晗s又有了個建議。

十一年蟬更有勁了，他覺得這樣過下去完全不用擔(dān)心時間難熬：“可能我還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呢。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啊，所有的蟬都盼著早點兒出去呀?！笔吣晗s說的是實話，誰愿意在這黑漆漆的地下多待一會兒呢，哪怕是一秒。

說說笑笑間，他們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工程進(jìn)展。十七年蟬正在挖第三條跑道，十一年蟬正在修整果嶺。

“辛苦了！”每次收工見面的第一句話，他們都是這樣說的，并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加油！”每天去開工時，他們在分手前都這樣鼓勵對方。

在十七年蟬的第九年，也就是十一年蟬的第六年，情況突然變了。

這一年的一天，他們收工回來，十七年蟬感覺很累，但還是綻開笑容說了聲：“辛苦了！”他要給十一年蟬一個擁抱，人家卻躲開了。

“怎么了？”十七年蟬愣住了，他跌坐在一把泥椅子上。

十一年蟬也在另一把泥椅子上坐下，還曉起了二郎腿：“你的計策不錯啊。”他的語氣酸溜溜的，跟平時完全不一樣了。

“什么？你在說什么？”十七年蟬強(qiáng)打著精神笑了笑，“你是說這些工程嗎？這是我們倆的主意，絕大多數(shù)還是你的主意。

“不不不，我只是個被人家利用的傻瓜而已?！笔荒晗s陰陽怪氣的，好像一下子把十七年蟬推開很遠(yuǎn)。

十七年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也弄不明白十一年蟬什么意思，加上太累，他就閉上眼睛和嘴巴，沉默了。

“被我拆穿了吧？”十一年蟬得意揚揚地說，“我真傻啊，給你干了那么多年活兒，現(xiàn)在才明白，等我出去了，這些全歸你了，你多精明啊。”

“你是這樣想的？”十七年蟬從泥椅子上跳下來，驚訝地看著十一年蟬。

十一年蟬反問道：“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哈哈，還好有高人指點了我?！?/p>

十七年蟬攤開雙手，無奈地聳聳肩：“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么，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些工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靠干活兒來打發(fā)時間。不然的話，你也知道時間會過得多么慢的。”

“如果我們干的活兒沒有任何用處，何必干呢？”十一年蟬還是不依不饒。

“這個……我沒有想過。”十七年蟬再次攤開手。

這個晚上，他們不歡而散，在自己的房間里都失眠了。

事實上，今天十一年蟬在干活兒的時候，遇到了一只三年蟬。三年蟬剛從外面鉆人地下沒多久，顯得無所不知。他一聽說十一年蟬和十七年蟬在做的事，馬上就判斷出是十七年蟬耍了十一年蟬?！半m然你比他晚來三年，可是等你出去時，他還有三年日子要過呢，所以你其實是在為他出力。”三年蟬故作神秘地告訴十一年蟬。

十一年蟬當(dāng)時就暴怒了，他可不想做傻瓜，所以一回來就跟十七年蟬算賬。

第二天，十七年蟬揉著熬紅的雙眼，對十一年蟬說：“我想了一夜，你如果覺得自己太虧了，可以不干活兒。這么大的地方空著也太可惜了，我們可以請那些苦苦熬時間的蟬來這里聚會，他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p>

聽到這番話，十一年蟬很意外。他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很快，這里就成了蟬的俱樂部。很多蟬管這里叫“十七年蟬的客廳”，十七年蟬笑著說：“還是叫‘十一年蟬的客廳’吧。”十一年蟬也笑著搖搖頭，又?jǐn)[擺手。他終于明白了，打發(fā)時間有很多種方法，挖土也是其中之一。

現(xiàn)在，那些玩夠了的蟬就去修建高爾夫球場或者賽馬場，干夠了就再來玩。總有蟬在挖土，也總有蟬在玩，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有膩煩的時候。

“你們可以出去了，而我不能?！笔吣晗s笑著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蟬，之后仍然繼續(xù)著自己的生活。他的客廳總是熱鬧的，他總有事情要做。在他的第十四年，十一年蟬也要出發(fā)了。當(dāng)時的場面，感動了很多在場的蟬。“歡迎再回來，這里永遠(yuǎn)是蟬的家。”十七年蟬拍拍十一年蟬的肩膀。十一年蟬用力點點頭，使勁憨住眼淚，踏上征程。

三年后，十七年蟬在出發(fā)前，找到了另一只十七年蟬。在交代好一切工作之后，十七年蟬建議把這里改名為“蟬之家”，并且一直把這個名字沿用下去。

在“蟬之家”，每只蟬都還是忙忙碌碌的樣子，新的十七年蟬仍然在不停地修建賽馬場和高爾夫球場——這兩項工程太大了。

新的十七年蟬說：“即使再回到這里的蟬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那只了，但是“蟬之家'會一直在的。”每只來過“蟬之家”的蟬，都這樣說。

游戲時間

十一年蟬闖禍了！

請你幫他把書按要求放入書架相應(yīng)的格子里。要求是：每一行、每一列的書架格子里都要包含六種顏色的圖畫書。（答案見本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