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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的碎片

      2022-06-14 01:20:12周維強
      文學港 2022年5期
      關鍵詞:盛宣懷

      周維強

      盛宣懷見慈禧太后

      清光緒二十五年,農歷己亥年,公元1899年,秋天,盛宣懷到保定驗收鐵路已完成工程,料理保定鋪軌事務,然后進京,九月初二見慈禧太后,光緒帝亦在場。這一年盛宣懷56歲。盛宣懷回到寓所,記下了當時的“奏對”,附在九月初九寫給夫人的信后面,叮嚀“此本無底稿,幸勿遺失”,又囑“面呈父親慈覽,勿示外人”。

      盛宣懷的這篇《奏對自記》,記錄奏對的時間是:“九月初二九點一刻跪安,十點二刻下來。”在全部的奏對過程里,均為慈禧問,盛宣懷奏對。若以一問一對為一組,則計有34組,到第32組問對之后,太后對光緒帝說:“你亦問他幾句話?!惫饩w帝就問了兩個問題,盛宣懷作了兩次奏對。接著又是太后兩次問,盛宣懷兩次奏對,然后盛宣懷這次“跪安”就結束了。這個場景可以見出,光緒二十四年戊戌政變后,慈禧獨掌朝綱,光緒的帝位也就形同虛設了。所以盛宣懷的這篇《奏對自記》,多數稱太后為“上”,僅兩處寫作“皇太后”,稱光緒帝則為“皇上”。

      太后和盛宣懷之間的問對,都是在太后設定的問題里展開,太后碎碎念的就是“時事艱難,外國人欺我太甚,如何是好?”“現在外國人欺我太甚,我所以十分焦急?!薄疤鞎r亦不好,外國又是如此,我近來焦急得睡不著覺,苦得很?!鄙顚m婦人,心心念念的是被外國人欺侮,要想出口氣,而不知欺侮從何而來,又不知如何可以自強。所以接下來第二年“庚子事變”的發(fā)生,在邏輯上也就可以成立了。

      盛宣懷在奏對到第20組時,主動說起:“臣迭次奉旨經手所辦鐵路、礦務、輪船、電線、鐵廠、銀行以及學堂,多要想詳細奏明,但恐時刻工夫說來不及了?!笔⑿麘严朊撻_太后給定的問題范圍,說自己要說的。太后接著問:“何謂學堂?”盛宣懷奏對:“是教習洋務之學堂,曾經奏過在天津、上海兩處開辦的?!碧笕娱_學堂事,又問辦礦務、造槍炮、各省教案之類問題,又問盛宣懷的歲數、通不通外國語言文字、有無出過洋。盛宣懷想說自己要說的,還是不能夠。

      盛宣懷是干練的實業(yè)家,為李鴻章、王文韶、張之洞等所倚重。張之洞雖然不喜盛宣懷,但他在湖北辦漢陽鐵廠維持不下去了,也還得找盛宣懷到武昌承辦。盛宣懷積二十多年洋務實業(yè)經歷,切膚體會到人才培養(yǎng)的要緊。光緒二十二年(1896),盛宣懷取得“專折奏事特權”后,于當年10月31日向光緒帝上的第一個奏折就是《條陳自強大計折》。當時盛宣懷的頭銜是四品京堂候補督辦鐵路總公司事務,后又授予太常寺少卿。盛宣懷在奏折里以為西方國家強盛之道,“強兵”“理財”“育才”要當共舉?!皣潜粡姟保毐熊婐A;“商務”不興,“理財”不振,則無由“擴利源”;“利源”不能擴展,也就無軍餉可“練兵”;而沒有人才,“理財”“練兵”都沒法辦成,所以“育才”為根本。這份奏折里并附《請設學堂片》和《請設銀行片》兩個具體的辦學堂和辦銀行的方案。暫不說銀行,先說辦學。這份《請設學堂片》議論的就是舉辦南洋公學。據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發(fā)現了這份奏折原件的盛懿等先生的文章(發(fā)表于2008年12月1日《上海交大報》總第1253期)描述,這份《請設學堂片》原件,分4折8頁,每頁6行,每行占18字,全片合計788字,字體為“館閣體”,典雅莊重。盛懿等先生的文章里說:在這份奏折中,盛宣懷首次向中央政府提出要興辦“本系大學”的南洋公學,擬參酌上年開設的北洋西學學堂(天津大學前身)經驗得失,有別于該校以“藝學”(機械、礦冶工程)為主的辦學宗旨,專門培養(yǎng)高級“政學”(政治、理財、外交、法律)人才。奏折鑒于公學“收效皆在十年之后”另提請在南洋公學內部設立速成性質的達成館。1896年12月6日,光緒皇帝向全國各將軍督撫發(fā)布諭旨:“育才為當今急務,節(jié)經諭令各直省添設學堂,實力舉辦”,“京師、上海兩處既準設立大學堂,則是國家陶冶人材之重地,與各省集捐設立之書院不同,著由戶部籌定的款,按年撥給,毋庸由盛宣懷所管招商、電報兩局集款解濟,以崇體制”。在光緒的構想里,這是“國立大學”,應該由國家撥款,以表明地位之崇高。但盛宣懷明白朝廷并沒有多少錢財可以用度,若等戶部撥款,很可能辦不成。所以李鴻章接到圣旨后,盛宣懷就對李鴻章表示:“滬堂則必須商捐?!本熑绾?,管不了,但上海辦這學堂,“必須商捐”。光緒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4月8日,南洋公學開學。學校取名南洋公學的緣由,一是地處“南洋”(長江入??谝阅?,當時稱為“南洋”),一是參考西方學堂經費“半由商民所捐,半由官助者為公學”。張星烺1933年撰成的《歐化東漸史》一書有云:“北洋、南洋兩校培植各種人才甚多,有功于輸入歐化尤偉也?!边@所南洋公學就是今天著名的上海交通大學的前身。

      盛宣懷辦學,舉南洋公學為例。盛宣懷深思熟慮,從辦學宗旨到科目設置到經費保障,都做過周密的設計,必欲辦成。而在慈禧那兒則輕描淡寫問一句“何謂學堂”就算知道了,一句育才的官話都不會說。慈禧識見高低,我們看盛宣懷的這份《奏對自記》應該也就可以知其大概了。慈禧焦慮的就是被洋人欺侮,所以心心念念要練兵,以為練了兵就可以出這口氣了。但各省亦有的二十萬兵,慈禧問盛宣懷:“打土匪還好,與外國打仗就要跑,是何道理?”盛宣懷說主要是將官沒有主見,槍炮又不如人家,所以兵勇心中以為必打敗仗,一聞炮聲,即要跑了。于是從打仗說到練兵,從練兵說到籌集兵餉,從籌餉說到財力來源,這樣問來對去,盛宣懷就想順著太后口風說自己經辦實務、學堂事,但太后沒多少興趣,還是說到了造槍炮。然后問了問盛宣懷歲數之類的事,就接近了接見的尾聲。

      盛宣懷對慈禧的奏對,雖然在慈禧設定的范圍里說練兵之類,但他話里含著的重點不是練兵,主要還是如何做實業(yè)、興工商、辦學堂,“要先講究得人”,有了人才,“方能辦事”。這也是幾年前盛宣懷所以要著急辦學堂的原因。張元濟《上慶親王手折》里就說要“裁罷不急之務”,這些不急之務比如練兵:“陸海軍經費占全國歲入三分之一,國勢至此,豈真能與外國開戰(zhàn)。若防內亂,何用武力,則首在修明政事,何須武力?!睆堅獫靼兹耍劳度胲娰M再多,國勢不行,也不能和外國開戰(zhàn)。所以是白費錢,則不如“移陸海軍經費之一部分”辦理教育,“新政日增,人才有限,事浮于人,百舉俱廢”,現在教育方針宜注重人才教育,習成一藝者不可用違其才,尤不可任給一官,置于無用之地。通俗教育足以開發(fā)愚民,日本近甚注重此事,我國尤不可緩。學部所定簡易識字學塾,范圍似尚狹隘,移陸海軍經費之一部分辦理此事,收效必不止十百也。盛宣懷、張元濟明白的這些道理,慈禧不能明白。

      饒有意思的是,盛宣懷要面見老太后之前,八月廿二給夫人的家書里說:“陛見須走一里路,跪下奏對,頗覺可慮?!钡降?6歲的人了,跪著說話,身體也是吃大不消了。戊戌新政時,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刑部主事張元濟《上光緒折》“總綱五條、細目四十條”,里面有一條“細目”就說臣工入朝覲見皇上,都得“拜跪”,少壯者還行,“耄年高秩,屈膝數時,豈復能從容論道?”皇上體恤臣工,“除大典禮外,尋常覲見,應請立而不跪。親重老臣,則賜之坐位,以示優(yōu)禮?!笨磥韽堅獫倪@一條建議也沒有或者說也沒來得及被采納。連帶說及,張元濟小盛宣懷23歲,戊戌政變后,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李鴻章推薦,盛宣懷聘張元濟到南洋公學譯書院任總校兼代辦院事(院長),主持東西洋著作譯事。

      據說袁世凱自負地說張之洞是講學問的,自己是辦事的。這遭了辜鴻銘的嘲笑。辜鴻銘說世間萬事除了老媽子倒馬桶不需要學問,他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是不需要學問的。盛宣懷經辦洋務實業(yè),卓爾有成,又深明教育的要緊,自己也是孜孜以學。宣統元年(1909)正月廿二日,盛宣懷致出使日本國大臣胡維德的信里,囑托維德幫助在日本購買《明治財政史》。這部書,盛宣懷自己原先有一部已交“東文譯書會”翻譯,還需另購一部為校對之用。除了這部書,盛宣懷在這封信里還開列《法律經濟辭典》《法律辭典》《商業(yè)大辭書》《明治開國五十年全史》等10種書報刊,請維德幫助購買,以為“譯書館”所應用。盛宣懷家教也是頗重視的,聽說恩寶已認得一千四百字,在寫給夫人的信里說“幼子聰慧可喜”,但也囑咐“勿令過用心,只要功課一日不塌”,功課要好,但不可過度用心,言下之意應該是身體強健等其他方面也是重要的。盛宣懷的家書里多次說到做生意,“做生意太貪,將來必吃大虧”;賣出洋紗,有了好價,“總宜脫手,切勿心狠”,“否則漲到寶塔頂上,恐其趕賣來不及也”。盛宣懷能夠做成諸多工商、通信和銀行事業(yè),辦成北洋西學學堂、南洋公學,不是沒有道理的。

      盛宣懷光緒二十五年九月初二見了太后,九月廿七寫給夫人的信里又說:“皇太后常吃人乳,故六十六歲尚如四十歲人。”囑咐夫人“俗語藥補不如食補,還是吃人乳相宜”。慈禧老太后保養(yǎng)有方,可惜見識短,弄權有術,治國無謀,昧于世界大勢,國是遂無可為,也是奈何。

      盛宣懷的《奏對自記》和上引幾封書信,均收進了《盛宣懷未刊信稿》。這部書由邵循正先生于上世紀60年代初在北京大學歷史系主持整理而成,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11月重印?!墩碚f明》也是邵先生那時所寫。隔了六七十年我們來看邵先生的這篇《整理說明》里對盛宣懷的分析判斷,自然不會滿意。但設若我們在那時來寫盛宣懷,恐怕也不見得會比邵先生高明,蓋“時代局限”使然。我們今天以為自己高明了,說不定到我們的后一代或后幾代時,他們會輕而易舉看明白我們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歷史局限”。史學家白壽彝先生說每一代人都有他自己跨不過去的局限。白先生也是明白人。

      丁韙良回憶錄里的寧波士紳張魯生

      張魯生是出現在美國傳教士、漢學家丁韙良回憶錄里的一位晚清寧波士紳。

      丁韙良,美國印第安納州人,漢學家,北美長老會傳教士。清道光末年(1850年)來華,在寧波傳教。同治八年(1869年),任職京師同文館首任總教習,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始做京師大學堂首任西學總教習,授二品頂戴。民國五年(1916年)在北京去世,享年90歲。丁韙良在中國經歷了清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和民國初年,前后長達六十個春秋。

      丁韙良寫的這部回憶錄《花甲憶記》,出版于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在回憶錄第十三章“對寧波的最后印象”的開頭里,丁韙良說,他將離開寧波前往大清帝國的北方,他稱寧波是“一個我可以由衷地說‘我愛你,連同你的全部瑕疵’的城市”。丁韙良引的這個句子,出自英國詩人威廉·考珀的詩篇,原句是這位英國詩人抒發(fā)對英國的愛。

      丁韙良這一章里講到的張魯生,即張斯桂,字景顏,號魯生。生于清嘉慶二十一年(1817年),卒于光緒十四年(1888年)。張魯生的出生地,當時屬慈溪,現在歸寧波江北。丁韙良準備離開寧波先去上海前,寫信給張魯生,請求能夠搭乘張魯生剛買的一艘汽船。這個時候,張魯生大約40歲。張魯生回信給丁韙良:“若您能夠屈尊接受敝船所能提供的便利,我將十分榮幸地把您和您的家人送到上海,以此作為我國對來自遠方的學者招待不周的補償?!毙艑懙煤芸蜌狻6№t良提出要付給報酬,張魯生婉言謝絕了。

      丁韙良在這部回憶錄里說他和張魯生認識已久,關系越來越深,最后發(fā)展為“多年的友誼”。丁韙良在回憶錄里稱他剛認識張魯生時,魯生“十分年輕英俊”,當時已經在科舉考試中考取了秀才。如果這條路繼續(xù)走下去,可能會得到更高的頭銜。但魯生“看到新的力量已經出現在舞臺上,它們必將改變舊的秩序。于是他放棄了制藝,決定從事新的行業(yè)”,這個新的行業(yè)就是買了那艘汽船,“成為在私人生活中開始這項冒險事業(yè)的首位華人”。

      丁韙良說,張魯生是一位職業(yè)學者,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可被視為中國上層文人的典型,“對他們來說,古代學問的知識并不會帶來對現代科學的偏見”。丁韙良為了印證自己的這個看法,舉了張魯生學習西醫(yī)和化學知識的例子。張魯生“對麥嘉締的醫(yī)術十分傾倒”。麥嘉締系美國傳教士,曾在寧波行醫(yī),主持過美國駐寧波的領事館。張魯生在了解多數西藥都是根據化學原理制成之后,他請求醫(yī)生教他一些化學知識,“甚至為此做了兩大本的筆記”。丁韙良的這一段記載,也是很可玩味的,一個中國文人,就算飽讀古代學問著作,也不妨礙他對西方現代科學的認識和接受。學習古代學問并不必然就會拒斥現代科學,這之間不構成因果的邏輯關系。換句話說,學習現代科學,并不意味著必須銷毀古代學問;也不能把不能很好地接受現代科學怪罪到古代學問的頭上。

      幾年后,丁韙良在上海又遇到了張魯生,這是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丁韙良正在翻譯美國律師、外交官亨利·惠頓的著作《萬國公法》。張魯生則在江蘇巡撫李鴻章的上海軍營里協助外國軍官訓練中國士兵。丁韙良把自己的翻譯手稿給張魯生看,丁韙良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項工作的意義,這可是中國在世界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不可或缺的?!睆堲斏愿鎶^勇給這部譯著寫了一篇序文,這篇序文“顯示出他對于中外關系的理解,這種理解在當時是極為罕見的”。張魯生同治二年(1863年)寫的這篇序文,稱頌英法兩國的強大和繁榮,贊譽俄國的西化是國家通往自強之路的理想方式,贊賞華盛頓領導美國人民取得獨立而并沒有建立家族王朝。他將現代歐洲比作先秦時期的中國,美國像齊國,英國、法國像楚國和晉國,俄羅斯像秦國,奧地利和普魯士像魯國和衛(wèi)國,土耳其和意大利則猶宋與鄭。張魯生在序里強調必須通過自我改革來成就強國。又說地球上不下數十國,能夠生存下來,都在于能夠遵守盟約,遵循《萬國律例》(維強案:即《萬國公法》)一書?!敖衩览麍越處煻№t良翻譯此書,其望我中華之曲體其情而俯從其議也。我中華一視同仁,邇言必察……凡重譯而來者,莫不畏威而懷德,則是書亦大有裨于中華用,儲之以備籌邊之一助云爾?!薄度f國公法》是翻譯到中國的第一部西方國際法學著作,在當時對中國的知識界或學術界是有著啟蒙作用的。這篇序文確實可以看出張魯生的現代國際關系意識。張魯生后來成為清廷的職業(yè)外交官。至今張魯生還成為大學研究生的學位論文題目,我看到過的比如2009年5月浙江大學的一篇碩士學位論文《走向中國近代化的嘗試:張斯桂研究》。公開發(fā)表的學術論文比如龔纓晏《張斯桂:從寧波走向世界的先行者》、田紫卉《詩語、框架與海外經驗:張斯桂<使東詩錄>淺論》等。

      順帶說及,英國旅行家、小說家、外交官俄理范1859年出版的作品里提及寧波,也說過這樣的話:“毫無疑問在那些現在對歐洲人開放的城市里它是第一流的。它也以培育出一些中國最能干的學者而著稱?!背霈F在丁韙良回憶錄里的張魯生,或者也可以作為俄理范這個話的一個佐證。

      丁韙良寫的這部三十多萬字的回憶錄,一半的篇幅講他在中國南方的所見所聞所親歷。這一半的篇幅里,又有將近一半的篇幅是講他在寧波的故事。寧波這個時候已在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清政府與英帝國簽訂的《南京條約》中,被列為中國沿海的五個通商口岸之一。丁韙良來華最初的傳教是從寧波開始的,他居住寧波長達十年。丁韙良在這部回憶錄里說自己在寧波“度過了朝氣蓬勃的十年青春時光,那是一生中頭腦最容易感受新鮮事物的時期,也是學習外語的黃金季節(jié)”。這應該是丁韙良23歲至33歲這一個年齡段。

      桐齡先生鐵路見聞錄

      民國十三年七八月間,公元1924年7至8月,歷史學家、北師大史學系教授王桐齡受西北大學校長傅銅之邀,赴西北大學、陜西教育廳在西安合辦之暑期學校講學。同行的還有受邀講學的北洋政府教育部僉事周樹人(魯迅)、南開大學西洋史教授蔣廷黻等13人。樹人先生在西安暑期學校演講的題目是《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桐齡先生在暑期學校演講《陜西在中國史上之位置》《歷史上中國民族之研究》《歷史上亞洲民族之研究》,聽者為高小教員、勸學所員及中等以上學校之教職員及學生;又在講武堂為陸軍學生講《陜西在中國軍事史上之位置》,又在督署分別為軍官、候補文官作演講。樹人先生的講義,經改定后附錄于再版的《中國小說史略》。樹人先生給講武堂學生也講小說史,據說為陜西督軍兼省長的“兼座”劉鎮(zhèn)華所不喜,劉“兼座”托人請樹人先生換個題目,樹人先生沒同意,仍照講。此不表。本文單說桐齡先生本次及第二年的東西、南北鐵路行旅見聞,以稍見北洋時代軍人——尤其是下級軍官和士卒——之習氣。

      桐齡先生7月7日晚上6點,從位于北京西城的察院胡同15號的住宅乘人力車到京漢鐵路正陽門西車站乘火車。西車站在正陽門大街(當時俗稱前門大街)西側,歸京漢鐵路局管轄。前門始發(fā)站至鄭州的二等車票,大洋18元1角,外加特別快車費大洋2元1角,床位費2元,合計22元2角。車上有臥鋪包廂,4人一室,左右各兩個床位,上下鋪,有寢具、電燈、電扇,桐齡先生感到滿意,在《陜西旅行記》里寫道:“設備甚周到,較京奉頭等車無遜色。車上備有西餐,菜皆適口。”

      第二天下午4點20分抵鄭州,換乘隴海鐵路。9日上午9點半到車站買車票,這回卻是買了三等車票,上的二等車廂。原來是聽了站長的話才這么辦理。站長說,隴海鐵路每趟列車頭等二等都只有各半節(jié)車廂,前半節(jié)車廂為二等,后半節(jié)為頭等,而時常為不買票的軍人占滿,買了頭等二等車票的旅客反倒不能入座,站長、車長也拿軍人沒有辦法。所以桐齡先生一行聽從站長建議,先買了三等車票,所幸上了這趟車后見二等廂還有空位,于是補了差價,安然就坐。當時隴海鐵路西行僅通到河南陜州,9日晚上10點抵陜州,下了火車,住進旅店,第二天改換交通工具,一路坐船坐大車坐汽車,14日下午2點抵達西安。這趟隴海鐵路的經歷,應該是桐齡先生第一次親聞了軍人坐火車可以這樣橫行,不過還沒親見。

      桐齡先生一行完成在西安的講學和游歷,8月21日從華陰返途,劉“兼座”的督署衛(wèi)隊護送至陜州,從陜州乘隴海鐵路火車。這一回,桐齡先生可是親見了軍人的豪橫。桐齡先生在旅行記里給予了記錄。桐齡先生一行人買車票上車落座,火車行至某站,突然上來2名軍人,大約1人是下級軍官,1人是兵卒,又帶了許多腳夫搬運無數小麻袋上車,桐齡先生推測麻袋里裝了洋錢。正好這個時候和桐齡先生同行的生物學家李順卿教授離座去衛(wèi)生間,位子空著,這軍官也不問座位是否有人就坐了下來,順卿教授回來和這位軍官講理,軍官“口出不遜之言”,火車上的職員也是視若無睹。買了票的順卿教授不得已,只能讓給不買票的軍人坐。桐齡先生感慨:“有槍階級對于無槍階級之無禮如此,焉得不為萬人嫉視?!?/p>

      桐齡先生坐京漢鐵路由北京至鄭州時,在旅行記里表示過滿意,但從鄭州回北京的這趟火車上,就沒有這么好運氣了。8月22日晚上,買了二等車票的桐齡先生一行上了火車,臥鋪包廂照例坐滿4人,桐齡先生和人類學家、南開大學教授李濟之先生也已就寢,室內電燈已熄,門也鎖了。忽然又“來兵數人,叩門欲入”。茶房婉辭謝絕,但這幾個大兵不肯歇,仍舊叩門不止,喧嚷驚醒桐齡先生等人,起身開門,那幾個大兵這才相信臥鋪包廂內有旅客,才罷休。桐齡先生嘆言:“花錢買票之客,為不花錢之兵所攪擾,不得安寢,不平殊甚?!?/p>

      第二天早晨起來,桐齡先生等到餐車用早點,到了那兒,則見餐車內的座位,滿布軍人,橫躺豎臥,到處都是,有的像是下級軍官,有的像是兵卒,竟容不下立足的余地。這些軍人,推測起來就是上一晚驚擾臥鋪客人的這一伙。桐齡先生一行只好返回?!肮诧垙d,為兵所盤踞,既妨礙飯車營業(yè),又妨礙客人吃飯”,桐齡先生不禁生出了又一個“不平殊甚”。

      這趟車上,還有2間二等臥鋪包廂,被軍人盤踞,本來每間可容4人,但現在每間都只坐了3人,不容另外乘客進去。6個軍人占了2間臥鋪包廂,又不買票白乘,桐齡先生因此想到:“京漢鐵路營業(yè),安得不吃虧?!?/p>

      以上是1924年暑期桐齡先生的京漢、隴海鐵路旅行所親聞所親見所親歷。

      第二年,民國十四年七月,公元1925年7月,國立東南大學、中華職業(yè)教育社、中華圖書館協會、江蘇省教育會在南京合辦暑期學校,桐齡先生受邀講民族活動史。7月22日早晨,桐齡先生由察院胡同宅邸坐人力車至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購買津浦直達快車之二等車座,票價37元7角5分,外加床鋪票2元,附加捐2角,合計39元9角5分。津浦鐵路起點在天津,桐齡先生從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上車至天津這一段屬京奉鐵路,到天津走津浦線,不需換車。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北面臨近當時的使館區(qū)東交民巷,南面是繁華的前門商業(yè)區(qū)。

      這一趟津浦列車,對于軍人乘坐有明文規(guī)定,校官以上有免票者可坐頭等車廂,尉官以上有免票者坐二等車廂,軍士有免票者坐三等車廂,無免票而坐者有罰。越等坐者有罰,軍人不得坐票車,不得無故入臥鋪包廂,違者有罰。即軍人可以各按各的軍銜職級免票進入相應等第的車廂,但別人已經買了票的座位,軍人不能趕別人走而自己坐。軍人乘坐這趟津浦鐵路列車,可以免票,但不能豪橫無票占座、更不允許侵擾包廂了。所以這條線上的列車,桐齡先生以為“秩序甚佳”。這個“秩序甚佳”以前,推想起來,應該也是因為軍人豪橫擾客甚巨,才有這些明文規(guī)定的被制定出來和強制執(zhí)行。

      津浦這條線路當時由東北陸軍總執(zhí)法處副處長維持秩序,每趟車上均有執(zhí)法官、憲兵和保安隊,防備盜賊,保護旅客。這是奉系軍閥張作霖的地盤。上年所走京漢、隴海鐵路,當時則屬直系軍閥吳佩孚的地盤。桐齡先生有了上一年京漢、隴海鐵路乘車的經歷,對照之下,以為“秩序情形迥不相同”:“然則張雨亭、吳子玉之軍政、軍令,固可從側面觀察也?!庇晖ぃ瑥堊髁刈?。子玉,吳佩孚字。桐齡先生將乘坐火車之親見親歷,也作為對直系吳佩孚、奉系張作霖治軍、治政的一個觀察的側面,蓋出于史家周歷四海、觀風聞聲的職業(yè)習慣。同是軍閥,也是有高低不同之區(qū)別,固不可一概論列。桐齡先生因此而發(fā)出慨言:“嗟呼!廢興之事,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這幾句話大概就可視作“太史公曰”了。

      桐齡先生是晚清京師大學堂師范館(今北師大前身)學生,尚未畢業(yè)即被清廷保送日本東京帝國大學(今東京大學)留學,是近代中國第一個在海外大學攻讀史學而正式畢業(yè)的學人。桐齡先生東西南北講學游歷,撰著歷史學著作之外,還出版有《陜西旅行記》《江浙旅行記》《京奉鐵路紀行》等書。這些行旅書,絕無浮言虛詞不著邊際的泛談空言,行文簡練樸素而描摹生動,真切地記錄親見親聞親歷,河陸交通、風土民俗、學風政紀、山川形勝乃至車船旅店挑夫的物價,都細大不捐地一一作了精確的敘述,我們隔了近百年再來閱讀這些紀行,不啻是在讀活生生的民國社會北洋時代的“史記”了。比如《江浙旅行記》記錄了桐齡先生對東南大學學生學風認真、動作靜穆的好感,和上一年在西北大學暑期學校蔣廷黻教授對那兒的聽講者“太沒有禮貌,不是喧鬧就是打盹”的觀感,兩相對照起來,真是饒有意思,或許也給我們留下了作進一步追索的空間。蔣廷黻先生的這個觀感,是年屆七十在哥倫比亞大學做口述史講出來的,不過蔣廷黻先生把西安暑期講學這事錯記為1925年了。人對年月等數字的記憶常因時隔久遠而有誤差。是故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奥勈虏挥洠尲抑?聞事輒錄,史家之學?!苯宋耐⑹健秹m聞偶記》里的這個話,用在歷史學家桐齡先生這兒,真是貼切。

      那個時候,桐齡先生對京奉鐵路及關外東北似比較多一些好感,所以他乘坐京漢鐵路要拿京奉鐵路來做衡量的標準。在同時期寫的《京奉鐵路紀行》里,桐齡先生說:“關外火車之查票者,語言態(tài)度較為平和,不似關內者之蠻橫。小營公司之伙計,亦較為誠實,不似關內者之虛浮。車上時有軍警人員,頗小心和氣,不似津浦路上山東江北兵之跋扈?!薄胺钐燧^北京城小而繁華。”“奉天人民”也比“北京人”忙,都有工做,而不似“北京人”尤其“旗人”的“惰懶成性”。當時的奉天即今之沈陽。假如桐齡先生能夠穿越到現在,再到山海關外乘坐幾趟火車,再到東北作一番游歷考察,不知會作何感想,會寫出怎樣的“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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