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的悲傷（組詩）

青鳥

原?諒

夕陽西下的時候

請到建工市場來走一走

到處是歸來的腳步

讓整個街道熱氣騰騰

讓一股暖流重回到你的心里

還未打烊的蔬菜鋪門口

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

專心地吃著一碗米飯

他沉醉于食物的神情

讓我在一剎那

看見一街晃動的人影

都是在給他做背景——

上帝正在通過他，并原諒

匆匆歸來的人們帶來的

所有驕傲與失落

快意與恩仇

器物的悲傷

把盛滿菜和米飯的盤子和碗端上餐桌

請你趕快過來圍著它們入座

在漫長的疫情之中

你肯定和我一樣

突然看見了

熱氣騰騰的盤子和碗的底下

那深淵般的，古老的祝福

你肯定也會和我一樣

想起遠方那些

再也不能端上飯桌的盤子和碗

心就這樣突然被灌進了寒風

去了的人都化作了白灰和青煙

失去主人的器物們

也許還在固守著悲傷的形狀

不能解脫

就像它們來自同一條河流

一個已經失去父親的人

站在講臺上

領著一群眨著眼睛的孩子們

讀《父愛之舟》

他們若有所思的臉上

有了想要長大的跡象

她在心里很想化作一尾小魚

游回最初的港灣

吳冠中先生的淚

在課文開頭和結尾濕著

多么遙遠

人生那么多況味

文字那么多滋味

她不能一一向他們道盡

也許很多年后

當他們在不同的天空下再讀到這篇課文

那時所有的愛都會相逢

就像它們來自同一條河流

小?雪

不遠處沙發(fā)圍成的小床上

兩只小腿抬起來，晃動著

聽不見聲音

我隱隱擔心

在品嘗烤肉和烤土豆片的時候

終于告訴忙來忙去的女招待

她走過去

那個男子也跟著過去

他們，和抱起來的嬰兒一起笑了起來

為嬰兒睡醒了

這么簡單又美好的事情

時令小雪，我如愿

看見人間的溫暖

正從容走向季節(jié)的深處

秋天的酒杯

秋天的大地上彌漫起酒意

秋天的月亮眼神異常明亮

成為我的朋友

秋天的愛情有著冷靜燃燒的表情

一切都適宜對秋天訴說

我在滔滔時間中收緊的骨骼

我長久沉醉之后孤獨的呼吸

清霜、紅葉、碧云天

仍然在以美的形式

挽留我，支撐我

度過一個秋天

就能度過一場人生

初冬的光

光又一次柔和起來，影子也跟著

長起來，黑起來

夜晚安靜下來了

這讓我的心變得柔軟

不再惦記瘋狂的事情

閑暇的時刻就看著光

想請光彎曲幾次

走進我記憶里黑暗的部分

觸到疼痛的部分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那些

流淚的部分以及

經常在夢里出現的

恐懼的部分

想請光走迷宮一樣走完它們

并找到出口

在春天

看見一樹一樹的花朵開放

心里的喜悅一層一層地涌出來

那我看見的就不是花朵

是我的心

看見一只白色的飛鳥

從橋下飛起

在水面劃出好看的弧線

仿佛是把我表達了一次

那我看見的就不是水鳥

是我的心

河水又一次明麗起來

看見她正運來滔滔歲月的

仍然是我的心

春天，無非是看看心

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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