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虹
【摘要】美國種族歧視由來已久,當今美國由于政治極化,種族矛盾加劇,種族沖突不斷,兩黨更多的是利用種族問題攻擊對方,造成黨爭升級、社會撕裂,使得種族問題陷入政治僵局之中,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受害者還是少數(shù)族裔本身。將種族/族裔角色置于政治極化背景之下,從一個側(cè)面展現(xiàn)在意識形態(tài)、黨派認同等因素影響下,民眾的種族立場和態(tài)度存在著嚴重對立,一旦發(fā)生極端事件,就會出現(xiàn)極化的社會思潮和社會運動,在大選之年用選票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而這種政治參與往往被黨派所利用。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美國的政治極化重塑了種族關(guān)系,種族沖突進一步加劇了黨派斗爭,加深了政治極化。
【關(guān)鍵詞】政治極化? 社會運動? 種族主義? 選舉政治
【中圖分類號】D771.2?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2.06.006
當前美國社會處于嚴重撕裂的狀態(tài),種族問題被認為是撕裂美國社會的重要因素。不同膚色、不同黨派的人們在種族問題上有著迥異的認識,而不斷惡化的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如政治極化的加劇,使得種族問題更加突出和尖銳,處于政治光譜兩端的民眾立場難以調(diào)和,一旦遇到極端事件,如弗洛伊德之死,就會出現(xiàn)街頭抗爭運動。民眾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滿,同時在大選年也會選邊站隊,用手中的選票來表達政治訴求,但這種政治參與往往會被政黨所利用,成為黨爭的手段。其結(jié)果便是,不同群體之間對抗日益激烈,社會撕裂進一步加劇。
種族問題是美國政治的分界線
單一社會問題上的立場與態(tài)度嚴重對立是黨爭的一個縮影,這在種族和移民問題上表現(xiàn)得最為突出。美國是移民之國,種族與移民問題長期存在,但對這些問題的社會關(guān)注度只有在突發(fā)事件時才會持續(xù)走高。蓋洛普的一項民意調(diào)查顯示,民權(quán)運動以后,除1992年洛杉磯發(fā)生種族暴亂時,15%的人認為種族是美國面臨最重要的問題外,其他年份這一數(shù)據(jù)均為個位數(shù),直到2017年夏洛茨維爾騷亂時才上升為18%,然而2020年因弗洛伊德之死,這一數(shù)據(jù)再次升至19%,2021年5月回落至11%。[1]民眾的種族觀固然與種族、年齡、受教育程度、地域等因素有極大關(guān)系,但黨派歸屬作用更大,麥克·豪特(Michael Hout)認為當下種族、移民與黨派偏好的關(guān)系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要強。[2]
2017年皮尤中心一項研究顯示,根據(jù)從1994年至2017年的跟蹤研究,相對于種族、受教育程度、年齡、性別等人口學特征,美國民主黨與共和黨在政治價值觀上分歧明顯增大,1994年的數(shù)據(jù)顯示兩黨分歧的綜合平均值為15個百分點,2017年為36個百分點,其他因素變化有限。[3]種族問題歷來是美國兩黨分歧較大的領(lǐng)域,在此項民意調(diào)查中,當問及“國家應(yīng)該繼續(xù)努力,促進種族平等”時,持肯定回答的民主黨/傾向民主黨人占81%,2009年這一數(shù)字為57%,有較大幅度的變化;持肯定回答的共和黨/傾向共和黨人占36%,2009年為30%,有小幅增長。在這個問題上,兩黨分歧差距拉大(81%:36%),而且逐年增加,2009年數(shù)據(jù)之比為57%:27%,同黨內(nèi)不同群體看法呈一致性,白人民主黨支持這一觀點的占80%,黑人民主黨占90%、拉美裔民主黨占76%。在回答“種族歧視是黑人止步不前的主要原因”時,兩黨呈現(xiàn)不同狀況,持贊同觀點的民主黨/傾向民主黨人占64%,共和黨/傾向共和黨人則為14%,兩者之差為50%,而1994年兩者之差僅為13%。在移民問題上,盡管民眾整體反映向好,65%的人認為移民通過辛勤工作和貢獻智慧可以助力美國的發(fā)展,只有26%的人認為移民占用就業(yè)崗位、住房和醫(yī)保而成為美國的負擔。但黨派歸屬決定了對移民的認識,民主黨人認為“移民是力量”的超過84%,相較而言,共和黨則只有42%,從本世紀以來,共和黨認為“移民是力量”的比例從未超過“移民是負擔”的比例,即負面認識始終占上峰。
上述民調(diào)結(jié)果,從一個方面印證了保羅·迪馬吉奧(Paul DiMaggio)等三位學者對極化概念的認識,即極化是狀態(tài)、也是過程,后者更強調(diào)某個事件觀點對立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劇。[4]同時也說明了黨派歸屬是極化的原因之一,政治極化可以說是選民日趨選擇與其意識形態(tài)和政策主張相一致的政黨的過程。[5]黨內(nèi)的意識形態(tài)同質(zhì)性則表現(xiàn)在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支持者各自堅持自己的偏見和立場,水火不容。如在非法移民問題上,69%的共和黨支持者認為其是國家面臨的重大問題,而民主黨支持者這一數(shù)字只有18%,兩者差距竟有51個百分點。[6]在回答“是否應(yīng)該繼續(xù)給予黑人同等權(quán)利”方面,89%的白人民主黨和95%的黑人民主黨持肯定態(tài)度。[7]盡管弗吉尼亞大學教授詹姆斯·戴維森·亨特(James Davison Hunter)在《文化戰(zhàn)爭:定義美國的一場奮斗》一書中所言,道德因素是美國撕裂、對立的主要原因,[8]但在當下的美國社會,政治極化造成的社會分裂的作用顯然要大得多。
現(xiàn)在美國社會既有國會兩黨議員的對立,也有民眾政治態(tài)度的分化,民眾根據(jù)自身偏好,選邊站隊,由于兩黨在政治價值觀上重疊部分越來越小,可選的意識形態(tài)和政策立場已經(jīng)非常有限了,這就是馬修·萊文杜斯基(Matthew Levendusky)所認為的,精英極化導(dǎo)致了大眾選民極化,政黨選擇加強了黨派的忠誠,而這種政黨與意識形態(tài)的密切聯(lián)系給美國政治帶來了極大的變化。[9]政治極化的特征之一是極其厭惡對方,甚至妖魔化對方,根據(jù)皮尤中心2016年的一項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超過半數(shù)的共和黨/傾向共和黨、民主黨/傾向民主黨的支持者都認為對方黨的政策有害于國家,2017年的數(shù)據(jù)則顯示超過四成的人不喜歡對方黨的支持者。793A9FFF-0255-4A68-8855-2FC75ED43FFA
美國的政治極化態(tài)勢隨著特朗普上臺愈演愈烈,特朗普個人不乏種族主義言論,如攻擊國會中4位民主黨少數(shù)族裔女議員,讓她們“滾回老家去”,帶有明顯的種族歧視色彩。其推行的“禁穆令”、修筑美墨邊境墻、廢除奧巴馬時期大赦非法移民的行政令等,無一不催生了種族主義的回潮。種族主義加劇了政治極化,加速了美國國會議員立場分化,導(dǎo)致美國國會任何議案的表決都是依照黨派劃線,國會立法效率低下。如前所述,非法移民是美國兩黨分歧最大的政治議題,但在奧巴馬時期兩黨議員還能坐在一起討論改革細節(jié),2013年在共和黨參議員約翰·麥凱恩的推動下,來自參議院兩黨的各4位議員(美媒稱之為“八人幫”)起草了移民改革法案,法案在參議院得到通過,提出了“非法移民經(jīng)過13年最終成為美國公民”的路徑,當然該法案在眾議院受到抵制,移民改革努力失敗。在特朗普時代,這種改革的嘗試已不可能出現(xiàn),兩黨很難達成共識,只能通過總統(tǒng)行政令,繞過國會,出臺嚴苛的移民政策。麥凱恩去世后,《華爾街日報》發(fā)表題為《約翰·麥凱恩和政治妥協(xié)藝術(shù)的凋亡》的評論文章,認為麥凱恩不可復(fù)制,政治妥協(xié)不再出現(xiàn),一黨提出議案,另一黨就全力反駁,議員想彌補鴻溝,選民認為是背叛,政府面對關(guān)鍵問題束手無策,[10]美國政治極化造成的后果顯現(xiàn)。
黑人學者杜波依斯于1903年曾經(jīng)預(yù)言,20世紀的問題是種族界線問題。這一論斷也適用于21世紀,而且種族問題在21世紀更加突出,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不同群體要用社會運動形式解決的地步。
種族矛盾是左右翼社會運動并存的根源
從美國歷史上看,用種族騷亂的方式來釋放民眾的不滿情緒和社會壓力,屢見不鮮,而手段往往會從非暴力抗爭走向暴力抗爭,其產(chǎn)生的影響也是深遠的。羅里·麥克維(Rory McVeigh)等三位學者認為社會運動,尤其具有高知名度、有爭議、有沖突,甚至有暴力傾向的社會運動,不僅僅會影響短期的個人政治取向,而且會重塑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人們通過贊同或反對這個運動,選擇與自己立場一致的政黨,建立緊密關(guān)系,加強黨派認同,這種社會運動促進了政治極化程度的加深。[11]2020年美國社會出現(xiàn)的左右兩翼社會運動并行的狀況,就是對此論斷最好的詮釋。
2016年總統(tǒng)大選后,種族主義在美國呈進一步回潮態(tài)勢,2017年夏洛茨維爾暴力事件則標志著左右兩派的沖突走向了臺前,種族仇恨事件不斷涌現(xiàn),根據(jù)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數(shù)據(jù)顯示,2016年仇恨事件為6121起,2017年上升至7775起。白人種族主義組織活躍,數(shù)量從2016年的100個上升到2017年的148個,這包括三K黨、光頭黨、新納粹等組織。白人種族主義組織激增的深層次原因是白人擔憂人口下降、白人的優(yōu)勢不再,所以在夏洛茨維爾事件中極右組織喊出了“你們不會替代我們”的口號。2016年特朗普的當選使得許多已經(jīng)進入地下狀態(tài)的白人種族主義組織“滿血復(fù)活”了,這是右翼社會運動走向高潮的直接原因。2013年因白人警察暴力執(zhí)法導(dǎo)致黑人無辜死亡,美國出現(xiàn)了“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并于2014年至2016年在全美超過30個地方建立了分支組織,通過社交平臺,組織了很多抗議活動。“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的宗旨是消除種族不公正,在抗爭運動中訴求和行動手段過激,存在打砸搶現(xiàn)象,被視為左翼激進社會運動。學者在論述社會運動時運用了“政治過程模式”,認為產(chǎn)生政治運動要素之一是“政治機遇”,[12]2020年恰好提供了這樣的“機遇”,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美國在防疫方面成為了差等生,疫情帶來了經(jīng)濟衰退,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2020年5月25日,黑人男子喬治·弗洛伊德在明尼阿波利斯市被警察以膝蓋跪壓頸部而死,引發(fā)了美國有史以來最廣泛的抗議浪潮。2020年又是大選之年,疫情疊加騷亂,于是圍繞種族矛盾,出現(xiàn)了對立的兩場社會運動,運動的背后無一不隱藏著黨爭的影子。
2020年“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被《紐約時報》稱之為“美國歷史上最聲勢浩大的運動”,之所以這樣說,主要是參加人數(shù)多且涉及地區(qū)廣,截至2020年7月3日,有1500萬至2600萬人參加,示威抗議活動波及2500個市鎮(zhèn),70%的受訪者贊同“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13]對于這場反種族主義抗議運動,民主黨表示了極大的支持,華盛頓市民主黨籍市長穆里爾·鮑澤(Muriel E. Bowser)下令將白宮門前的街道刷上醒目的黃字“黑人的命也是命”,并將附近的廣場改名為“黑人的命也是命”廣場。在紐約市長白思豪的支持下,曼哈頓特朗普大廈前的街道被刷上了黃色的大字“BLM”(“黑人的命也是命”英文縮寫)。與此同時,與“黑人的命也是命”高度對立的極右組織也從地下走到了臺前,2020年6月,弗吉尼亞州里士滿市黑人著名網(wǎng)球運動員阿瑟·阿什的塑像上被刷上了“白人的命也是命”的白字。“白人的命也是命”(類似的表述方法還有“所有人的命都是命”“警察的命也是命”等),是針對“黑人的命也是命”的一種反撲,而且在多地出現(xiàn)了極右翼團體與抗議人群當街發(fā)生沖突,甚至有所傷亡的事件。2020年8月,在威斯康星州基諾沙市,17歲的白人男子凱爾·里騰豪斯(Kyle Rittenhouse)在抗議現(xiàn)場槍殺兩名抗議者,里騰豪斯是極右翼團體“驕傲男孩”的成員。極右翼團體的反撲,與特朗普對極右翼的縱容和對抗議運動持反對態(tài)度有直接關(guān)系。2020年6月1日,特朗普發(fā)表講話,自稱“我是你們的法律與秩序總統(tǒng),也是所有和平抗議者的盟友”,將反種族歧視示威定義為“國內(nèi)恐怖主義行為”,并發(fā)誓要用軍隊來解決問題。[14]“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經(jīng)歷了爆發(fā)、高潮,很快走向了沉寂,根據(jù)《今日美國報》的民調(diào),2021年3月該運動支持率下降至50%,[15]白人尤其是白人共和黨/傾向共和黨支持率下降更快,2020年9月已經(jīng)從6月的37%降至16%。[16]2021年4月11日,美國多地出現(xiàn)了“白人的命也是命”的集會,被認為是近年來規(guī)模最大的白人民族主義線下集會。兩種運動對抗的背后,都有相應(yīng)政黨的推動,從一個層面彰顯了政治極化對社會與文化分裂的影響。793A9FFF-0255-4A68-8855-2FC75ED43FFA
伴隨此次街頭斗爭而來的是,一場席卷美國的“清算種族舊賬”運動。與以往種族騷亂不同,2020年的這場運動不僅體現(xiàn)在街頭斗爭,而且延伸到各個領(lǐng)域都掀起了清算種族舊賬的運動。為了消除種族主義和提倡反歧視,一時間在全國要求將與種族主義、殖民主義有關(guān)的紀念碑、塑像、學校、公園、街道、建筑物等改名、搬遷或干脆推倒的呼聲高漲,涉及華盛頓紀念碑、杰斐遜紀念堂、內(nèi)戰(zhàn)時期南方將領(lǐng)紀念建筑等,持不同意見的雙方甚至出現(xiàn)了激烈沖突。2020年8月15日,抗議者在佐治亞州亞特蘭大市郊的石山公園(南方邦聯(lián)三巨頭石像坐落于此)與白人右翼民兵組織“百分之三”發(fā)生對峙,出現(xiàn)肢體沖突,雙方均帶有武器。除了這種武斗型的清算運動外,還有以“1619項目”為代表的文斗型運動。2019年8月,《紐約時報》為了紀念黑奴到達北美大陸400周年,發(fā)起了“1619項目”,目的是“重塑美國歷史”,認為1619年才是美國真正的建國時間,美國革命的動機是為了保留奴隸制。[17]該項目引起了極大爭議,被質(zhì)疑將意識形態(tài)置于歷史認知之上。在左翼人士的推動下,“1619項目”在一些州被納入學校的歷史課程,對此以特朗普為首的保守派進行了絕地反攻。2020年9月17日,特朗普發(fā)表講話,宣布將成立“1776委員會”,該委員會將致力于促進“愛國主義教育”,特朗普將此前出現(xiàn)的暴亂歸結(jié)為“左翼文化”的毒害,是左派數(shù)十年以來在學校灌輸激進思想的結(jié)果。他特別提到了“1619項目”,認為這是意識形態(tài)的毒藥,是向孩子們提供錯誤思想,抨擊批評性種族理論是“馬克思主義學說”。[18]應(yīng)該說,擺脫美國歷史敘事中白人中心論的論述與實踐,不是一件新鮮事。民權(quán)運動以后,多元文化主義興起,在中小學生教育中增加少數(shù)族裔文化和歷史,在大學教育中增加族裔研究專業(yè)和課程,只是——如《不同的鏡子:多元文化的美國歷史》[19]一書認為——增加了觀察美國歷史的新角度,盡管存在爭議,社會尚能接受。然而,在社會分化、政治分裂日趨嚴重的環(huán)境下,雙方不可能達成妥協(xié),而是采取了針鋒相對的方式,正如一篇評論文章所言,政治使你必須作出“零和”決定,選“1619”還是“1776”?[20]
歷史與實踐證明,無論是街頭抗爭,還是“種族清算運動”都無法解決種族不平等的問題,美國民主、共和兩黨從不同層面推動了這種社會沖突,使之愈演愈烈,黨派利益凸顯,少數(shù)族裔群體成為黨爭中的一個棋子,這在選舉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選舉政治中的“種族牌”
根據(jù)2020年美國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少數(shù)族裔人口占美國總?cè)丝诘?0%以上,預(yù)計到2045年左右,美國將進入沒有單一族裔群體人口占多數(shù)的狀態(tài)。人口數(shù)量的變化將導(dǎo)致美國政治版圖的變化,加劇美國兩黨的爭斗,少數(shù)族裔手中的選票進一步成為兩黨角斗的“獵物”。
經(jīng)過民權(quán)運動后的政黨重組,白人成為了美國共和黨的主力,少數(shù)族裔演變?yōu)槊裰鼽h的基本盤。少數(shù)族裔黨派意識十分強烈,甚至有人認為民主黨變成了少數(shù)族裔的黨,進入21世紀后,少數(shù)族裔在民主黨的比例不斷上升,2001至2006年為31%,2007至2012年為33%,2013年至2018年飆升至43%。[21]由表1可看出少數(shù)族裔在總統(tǒng)大選中對民主黨的支持。
2020年少數(shù)族裔的選票奠定了拜登在搖擺州的勝利。例如在佐治亞州,拜登以不到0.3個百分點險勝特朗普,這是佐治亞州近30年來第一次支持民主黨候選人。黑人占選民人數(shù)的29%,拜登獲得了88%的黑人、75%的拉美裔的支持。但是從2020年大選出口民調(diào)看,拜登在少數(shù)族裔中的表現(xiàn)不如希拉里,其背后的原因十分復(fù)雜。其一,民主黨認為黑人是民主黨鐵定的票倉,無需刻意籠絡(luò)。拜登在2020年選舉活動中,曾放言“黑人如果不投他的票,就不是黑人”,盡管事后為失言而道歉,但也是越描越黑。針對黑人提出的“撤銷警察局”(也有要求減少警察局經(jīng)費用于黑人社區(qū)的建設(shè))的呼聲,拜登三緘其口、態(tài)度曖昧。弗洛伊德事件發(fā)生后,南希·佩洛西等民主黨大佬忙著用“下跪”等政治作秀方式吸引民眾注意力,撈取政治資本。其二,拉美裔是一個泛稱,內(nèi)部情況復(fù)雜。古巴裔支持共和黨,意識形態(tài)占主導(dǎo)位置,他們認同特朗普政府對古巴的強硬政策。拉美裔中的天主教教徒和基督教福音派政治立場偏保守,在墮胎、持槍、同性婚姻、LGBTQ權(quán)利等社會議題上與共和黨觀點契合,是共和黨的選民。根據(jù)皮尤2019年的數(shù)據(jù),拉美裔中47%的人信奉天主教、24%的人信奉基督教。[22]特朗普政府支持“親生命”觀點,反對墮胎,支持提名聯(lián)邦最高法院保守大法官等一系列舉措,使得傾向保守的拉美裔與民主黨拉開距離。其三,從表面看,美國少數(shù)族裔人口增加,勢必加大民主黨的勢力,但實際上遠非那么簡單,民主黨并沒有享受到這份“人口紅利”。根據(jù)最新公布的2020年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人口增長率高于全國平均值(7.4%)的州中以代表共和黨的紅州(如得克薩斯、佛羅里達、田納西、南卡羅萊納、猶他)、搖擺州(北卡羅來納、內(nèi)華達)為主,民主黨控制的少(僅有俄勒岡、華盛頓等)。由于人口數(shù)量變動,造成的國會眾議員席位的變化,紅州占優(yōu)勢,得克薩斯州獲得了2個席位,佛羅里達、科羅拉多、蒙大拿、北卡羅來納和俄勒岡獲得了1個席位,失去席位的以代表民主黨的藍州為主,如加利福尼亞、紐約等州。[23]人口普查的數(shù)據(jù)引發(fā)政治版圖變化,必將加劇兩黨政治利益的爭奪。
2016年,特朗普當選總統(tǒng),很多人認為是“藍領(lǐng)白人把他送進了白宮”,數(shù)據(jù)顯示,在沒有大學文憑的白人中特朗普獲得了70%的支持,超出了此前任何一位共和黨候選人,也奠定了他在“銹帶三州”威斯康星、密歇根和賓夕法尼亞的勝利,這三個州沒有大學文憑的選民占比為40%至47%,特朗普在他們之中的支持率高于希拉里30個百分點。[24]2021年1月,在益普索民調(diào)中發(fā)現(xiàn),與傳統(tǒng)共和黨人相比,特朗普支持者中,低學歷者占比要高得多。
藍領(lǐng)白人疏遠民主黨,甚至出走民主黨可以追述到20世紀80年代,也就是“里根民主黨人”出現(xiàn)的時候,但真正大規(guī)模支持共和黨則是在2016年大選。這其中有經(jīng)濟全球化和2008年金融危機的影響,更是民主黨在種族態(tài)度上變得更加自由化的后果,奧巴馬2008年成功贏得大選成為了關(guān)鍵節(jié)點,美國社會沒有進入“后種族時代”,反而進入了“最種族化的時代”。[25]圖1可以看出社會種族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1995年被稱為“世紀審判”的辛普森殺妻案結(jié)案,黑人球星辛普森被判無罪,民調(diào)反應(yīng)更多是以種族劃線——白人大為失望,黑人興高采烈。2013年槍殺黑人少年馬丁的白人協(xié)警齊默曼,被判為正當防衛(wèi),無罪釋放,民調(diào)反應(yīng)則完全是以黨派劃線。793A9FFF-0255-4A68-8855-2FC75ED43FFA
特朗普可以說是成功地利用了白人,尤其是藍領(lǐng)白人的種族怨恨,將他們?nèi)樽约旱摹拌F粉”。2020年大選期間,拜登竭盡全力拉攏藍領(lǐng)白人,他的團隊甚至以“斯克蘭頓對決公園大道”為口號。斯克蘭頓市是拜登的家鄉(xiāng),位于鐵銹地帶,曾是著名的礦業(yè)中心;公園大道位于紐約富人區(qū),特朗普在此有多處房產(chǎn)。盡管拜登在威斯康星、密歇根和賓夕法尼亞州獲勝,在白人中的得票率也有上升,但并沒有成功將藍領(lǐng)白人拉回來,美國全國藍領(lǐng)工作崗位占40%的265個縣中,拜登僅獲得15個縣的支持。拜登獲勝的縣,藍領(lǐng)工作崗位占比為23%;特朗普獲勝的縣,藍領(lǐng)工作崗位占比是31%,[26]此外,少數(shù)族裔藍領(lǐng)也有倒向共和黨的苗頭,2020年特朗普在黑人男性中支持率為19%(2016年這一數(shù)字為13%),這些黑人男性政治立場偏保守,所在地域多在中西部,文化水平為高中或高中以下。拜登白人選票則主要來自郊區(qū)居民、高學歷精英和女性。
民主黨未能使白人藍領(lǐng)回流的根本原因,還是白人藍領(lǐng)經(jīng)濟處境沒有得到改善,社會議題上的立場與民主黨漸行漸遠,民主黨大打身份政治牌,關(guān)注邊緣群體利益,使得處于劣勢的白人藍領(lǐng)認為黑人、女性、移民、難民都成為了插隊者,站到了他們的前面,他們成為了自己“故土的陌生人”。[27]
總之,在政治極化的場景下,民眾在黨派歸屬選擇余地有限,非此即彼,美國政黨也就是利用這點,在選舉中大打“種族牌”,圍繞種族議題撈取黨派利益,但更多的是表面文章,解決不了深層次的問題,如為了獲得黑人的選票,拜登選擇黑人女性作為競選搭檔便是一個例證。
結(jié)語
縱觀美國歷史,種族主義和種族歧視由來已久,難以克服。當今美國由于政治極化,種族矛盾加劇,種族沖突不斷,民主黨和共和黨更多的是利用種族問題,攻擊對方,造成黨爭升級、社會撕裂,使得種族問題陷入政治僵局之中,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受害者還是少數(shù)族裔本身。
注釋
[1]"Heightened Racial Concern a Clear Legacy of Floyd's Death", May 21, 2021, https://news.gallup.com/poll/350165/heightened-racial-concern-clear-legacy-floyd-death.aspx.
[2]Michael Hout and Christopher Maggio, "Immigration, Race & Political Polarization", T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 Sciences, 2021, 150 (2).
[3][6]"The Partisan Divide on Political Values Grows Even Wider", October 5, 2017, https://www.pewresearch.org/politics/2017/10/05/the-partisan-divide-on-political-values-grows-even-wider/.
[4]Paul DiMaggio; John Evans and Bethany Bryson, "Have American's Social Attitudes Become More Polarized?",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96, 102(3), pp. 690-755.
[5]張業(yè)亮:《“極化”的美國政治:神話還是現(xiàn)實》,《美國研究》,2008年第3期。
[7]"The Politics of Race Are Shifting, and Politicians Are Struggling to Keep Pace", Washington Post, July 5, 2020.
[8][美]J. D. 亨特:《文化戰(zhàn)爭:定義美國的一場奮斗》,安荻等譯校,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
[9]Matthew Levendusky, The Partisan Sort : How Liberals Became Democrats and Conservatives Became Republicans, Chicago, IL: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9.
[10]"John McCain and the Dying Art of Political Compromise",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ug. 29, 2018.
[11]Rory McVeigh; David Cunningham and Justin Farrell, "Political Polarization as a Social Movement Outcome: 1960s Klan Activism and Its Enduring Impact on Political Realignment in Southern Counties, 1960 to 2000",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2014, 79(6), pp. 1144-1171.
[12]楊悅:《“占領(lǐng)華爾街”運動與茶黨運動的對比分析》,《美國研究》,2014年第3期。
[13]"Black Live Matter May Be the Largest Movement in U.S. History", New York Times, July 3, 2020.793A9FFF-0255-4A68-8855-2FC75ED43FFA
[14]Statement by the President, June 1, 2020,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briefings-statements/statement-by-the-president-39/.
[15]"Exclusive: Stark Divide on Race, Policing Emerges since George Floyd's Death", USA Today, March 5, 2021.
[16]"Support for Black Lives Matter Has Decreased since June but Remains Strong among Black Americans", Sept. 16,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0/09/16/support-for-black-lives-matter-has-decreased-since-june-but-remains-strong-among-black-americans/.
[17]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9/12/20/magazine/1619-intro.html.
[18]"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t the White House Conference on American History", Sep. 17, 2020,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white-house-conference-american-history/.
[19]Ronald Takaki, A Different Mirror: A History of Multicultural America, New York: Triangle Square; Illustrated edition, 2012.
[20]https://www.csmonitor.com/Commentary/From-the-Editor/2020/1025/Looking-past-false-choices.
[21]"Understanding Shifts in Democratic Party Ideology", Feb. 19, 2019, https://news.gallup.com/poll/246806/understanding-shifts-democratic-party-ideology.aspx.
[22]"In U.S., Decline of Christianity Continues at Rapid Pace", Oct. 17, 2019, https://www.pewforum.org/2019/10/17/in-u-s-decline-of-christianity-continues-at-rapid-pace/.
[23]U.S. Census Bureau, Table 1. Apportionment Population and Number of Representatives by State: 2020 Census, April 26, 2021, https://www2.census.gov/programs-surveys/decennial/2020/data/apportionment/apportionment-2020-table01.pdf.
[24]Brian F. Schaffner; Matthew MacWilliams and Tatishe Nteta, "Explaining White Polarization in the 2016 Vote for President: The Sobering Role of Racism and Sexism",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2018, 133(1), pp. 9-34.
[25]Michael Tesler, Post-Racial or Most-Racial? Race and Politics in the Obama Era,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2016.
[26]Brian F. Schaffner; Matthew MacWilliams and Tatishe Nteta, "Explaining White Polarization in the 2016 Vote for President: The Sobering Role of Racism and Sexism",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2018, 133(1), pp. 9-34.
[27][美]阿莉·拉塞爾·霍赫希爾德,《故土的陌生人》,夏凡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年。
責 編/張 曉793A9FFF-0255-4A68-8855-2FC75ED43F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