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志清
父母來自伊朗的朵莉·拉賓雅(Dorit Rabinyan)是當今以色列文壇一位備受矚目的杰出女作家。她用夾雜著波斯文化元素的希伯來語揭開了以色列一個特殊族裔群體—伊朗猶太人的面紗。這一族裔群體在以色列國家的政治版圖中多年處于邊緣化地位,在中國更是鮮少得到關注。
以色列伊朗猶太人是指從伊朗移民到以色列的猶太人及其后裔,這一群體在伊朗擁有悠久的歷史,甚至可以上溯到公元前六世紀居魯士大帝征服巴比倫時期?!妒ソ洝分械摹兑运固洝穼懙木褪遣ㄋ箤m廷內部猶太人爭取生存的故事。盡管時至今日,尚未有考古與歷史研究證明位于伊朗哈馬丹神龕里的墓確屬以斯帖, 但是,學界一般認為猶太人從那個時代起就生活在波斯,即后來的伊朗。
現(xiàn)代伊朗猶太人與以色列國家的關聯(lián)要追溯到二十世紀上半葉,當時的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也在伊朗產生了影響,伊朗的猶太復國主義組織幾經沉浮,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達到其黃金時代。一九四八年以色列建國這一歷史事件在相當程度上促成伊朗猶太人移民以色列。按照統(tǒng)計,早在一九四八年到五十年代中期,便有五萬多伊朗猶太人移民以色列。五十年代中后期到一九七八年,又有大約兩萬五千人移民。一九七九年伊朗革命后出現(xiàn)了新的移民高峰,一九七九年,大約兩萬猶太人離開伊朗,一部分人移民到以色列,另一部分人移居美國和其他國家。目前,以色列境內的伊朗猶太人超過十三萬五千人,其中大部分出生在以色列。
拉賓雅的父母是在五十年代初抵達以色列的第一代伊朗猶太移民,他們定居在特拉維夫附近的卡法薩巴(KfarSaba)。與其他移民到以色列的東方猶太群體類似,多數(shù)第一代伊朗猶太移民沒有接受過良好教育,專業(yè)人士所占比重較小,無疑也遭受到操縱國家話語霸權的歐洲猶太人的歧視。況且,他們使用波斯語,與使用希伯來語的本土以色列人交流非常困難,與來自其他中東國家講阿拉伯語的猶太人的交流也有很大障礙。加之,他們在新猶太國家被要求拋棄其文化價值與習慣,以便接受一種新型的以色列身份。類似的文化歧視令移民以色列的伊朗猶太人非常挫敗,他們消極抵抗國家政策,主動與社會隔離,自我邊緣化,有些人甚至決定重新回到伊朗。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一九四八到一九五三年,便有大約百分之七的伊朗猶太人決定重回伊朗。
但是,伴隨著下一代在以色列出生,以色列境內伊朗猶太人與歐洲猶太人之間的文化隔膜逐漸得到緩解。新一代伊朗猶太人通過在以色列接受教育和服兵役等舉措,適應了以色列的生存環(huán)境,能夠教父母如何做以色列人。父母為了更好地與子女溝通,也去學習希伯來語和猶太復國主義理念。在漸趨適應并融入以色列文化和社會生活的過程中,也有一些伊朗猶太人在以色列政治生活中擔任了要職。比如一九五七年隨家人移民以色列的莫法茲(Shaul Mofaz),相繼擔任過以色列國防部長、交通部長和副總理。一九五一年隨家人移民以色列的卡察夫(Moshe Katsav)曾經擔任以色列第八屆總統(tǒng)。當然,伊斯蘭革命之后移民以色列的伊朗猶太人同樣面臨著融入以色列社會政治與經濟生活的困難,他們對以色列的社會文化與經濟情勢抱有一定的期待,而以色列又無法符合這種期待,因此矛盾仍然在繼續(xù)。
拉賓雅屬于第二代伊朗猶太人,也可稱之為伊朗裔猶太人。她出生于一九七二年,在以色列接受教育、參軍、擔任新聞記者等。從二十幾歲就開始嘗試文學創(chuàng)作,與其他第二代東方裔猶太作家不同,拉賓雅沒有直接把流散地語言,具體地說是波斯語直接轉換成希伯來語,但卻繼承了波斯語中的某些文化元素,如韻律、樂感等,將其轉換成地道的希伯來語,創(chuàng)造了別具一格的表達方式。其處女作《波斯新娘》(一九九五)以祖母的故事為藍本,揭示了伊朗某古老猶太社區(qū)童婚制對女性的戕害。第二部長篇小說《我們的婚禮》(一九九八)的背景轉換到當代以色列,但與早期作品在主題方面具有關聯(lián),再現(xiàn)的是移民以色列的伊朗裔猶太人被邊緣化及其難以融入以色列社會的困境,尤其反映出負載著古老文化傳統(tǒng)的移民能否完成身份重塑、融入以色列社會的問題。
第三部長篇小說《愛的邊境》(二0一四)則觸及中國讀者所關心的巴以問題,揭示出當代以色列語境中不同族裔群體的命運。《愛的邊境》的情節(jié)源自拉賓雅的個人生活經歷。二00二年十一月,身為富布賴特基金得主的拉賓雅在紐約結識了巴勒斯坦藝術家哈?!ず幔⑴c之相戀。胡拉尼一九七四年出生在位于西岸的希伯倫,曾經就讀于伊拉克的巴格達藝術學院。二00一年到紐約舉辦畫展,后在紐約繼續(xù)學畫,畫畫,二00三年回西岸探親,在一次旅游時途經多年未曾得見的地中海,下海游泳時溺水身亡。拉賓雅恩悲痛之余,擱置自己撰寫了一半的小說,耗時多日記載他和胡拉尼的愛情經歷,這便是我們今天讀到的長篇小說《愛的邊境》。
小說以其獨創(chuàng)性一舉奪得當年的伯恩斯坦獎,引起了以色列讀者的廣泛關注。二0一四年七月,加沙向以色列投擲了多枚炸彈,以色列人在防彈掩體中閱讀這部作品,對巴以的未來充滿了希望。后來,小說入選以色列公立學校閱讀書目,目的是要讓年輕一代更好地了解巴勒斯坦人。但在二0一五年,以色列文化部命令將此書從中學生閱讀書目中刪除,認為這部反映以色列猶太人與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愛情的作品會變相鼓勵猶太人與非猶太人之間的跨種族婚姻。以色列文化部長甚至公開宣稱拉賓雅恩是民族的敵人,作家本人也遭受到生命威脅。這一禁令把一部文學作品轉化為政治宣言,在以色列引起軒然大波。以色列的頂尖級作家奧茲、約書亞、格羅斯曼和沙萊夫紛紛表示抗議,支持拉賓雅恩。在某種程度上,以色列文化部的禁令反而推動了《愛的邊境》的銷售,使之在中東和歐美得到廣泛接受,很快便被翻譯成近二十種語言,《紐約時報》頭版為之刊載了書評。面對輿論壓力,以色列文化部不得不放松禁令,允許一些教育工作者講授《愛的邊境》。二0一九年,小說被以色列超級影星、曾被《時代》周刊列為百名世界最有影響力人物的加多特(Gal Gadot-Varsan)拍成電影。
小說的希伯來文名為Gader Haya ( ),字面含義為“樹籬”或“藩籬”。這道藩籬既是政治邊界,又是身份邊界。現(xiàn)實生活中的以色列作家和巴勒斯坦藝術家在《愛的邊境》中則以男女主人公的形式出現(xiàn)。他們所面臨的問題、沖突、困境與死結喻示著巴以地緣文化政治話語中的種種復雜性。
小說開篇便向讀者展現(xiàn)出以色列伊朗裔猶太人與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身份困境。女主人公、來自以色列的麗雅特以富布萊特學者身份在紐約攻讀翻譯學,借住在朋友的公寓里。兩位來自聯(lián)邦調查局的成員例行公事,對她進行盤問。其伊朗猶太移民后裔的身份顯然引起聯(lián)邦調查局警員的特殊“興趣”:
“那你的親戚還有住在伊朗的嗎?”
“沒有,”我答道,這場對話的新方向使我逐步獲得了信心,“他們都移民去了以色列,都成了以色列公民,自從—”
“那你自己呢?你最近去過伊朗嗎?”
“完全沒有?!?/p>
“你也許去哪里旅行過,”他再次嘗試,“去尋尋根之類的?”
“如果你說這個的話,伊朗并不是一個絕佳的去處,”我向我的護照伸了下頭,“他們也許會讓我入境,但我不確定我能出來?!?/p>
他喜歡我的回答。他帶著一絲絲微笑看著我的護照,把它翻回他用手指卡住的那頁。(中文版《愛的邊境》10頁)
寥寥數(shù)語,表明在美國這樣與伊朗敵對的國家,主人公伊朗猶太后裔的身份顯然非常敏感,以色列伊朗猶太人遭懷疑的概率遠遠大于本土以色列猶太人。女主人公遭受盤查的原因則是她這個外表看去極為中東化的女子在咖啡館寫作時遭人舉報,舉報者僅憑主觀斷定她是在用阿拉伯語寫作。由此讓人感受到“九一一”之后整個紐約城彌漫的緊張氣氛,以及持有中東某些國家護照的居民得不到信任。耐人尋味的是,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女主人公真的與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建立了親密關系,這便是構成小說中心情節(jié)的愛情故事。與之相戀的哈米一九九九年持藝術家簽證來到紐約,經常被錯認為巴西人、古巴人、西班牙人,甚至以色列人。身為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他很難憑借藝術才華在美國獲得成功。就這樣,兩個來自異鄉(xiāng)的邊緣人在紐約這個國際化的大都市暫時忽略了民族之間的敵對界限,迅速地走到了一起。
但是,僅憑愛情無法跨越橫亙在他們中間的界限。麗雅特出生在特拉維夫,那是一座擁有世界上最漂亮海灘之一的現(xiàn)代化海濱城市。麗雅特曾經與前任男友住在特拉維夫海邊公寓,享受地中海的日出日落,潮漲潮落,且獲得高級潛水證,在沙姆沙伊赫自由自在地潛水。而哈米這個在希伯倫長大的人,不會開車,不會游泳,不會放槍。這些特點表明他與現(xiàn)代年輕人的生活格格不入,在年輕的以色列人眼中顯得不可思議。二人之間的反差實際上與以色列封鎖占領地的現(xiàn)實狀況有關。據(jù)哈米自述,他有生以來通過以色列國防軍的重重封鎖與道道關卡才見過三次大海,這里指的是加沙那片海域,他向往有朝一日加沙的海能變成大家的海,然后他們(他與麗雅特)“一起”學會在里面游泳。字里行間其實蘊含著一個巴勒斯坦阿拉伯年輕人對和平的向往,以及與以色列猶太人平等生活的憧憬。與之相對,不太熱衷于政治的以色列人麗雅特卻難以理解“一起”的含義,或者說對其用法并不十分敏感。這種差異既表明這對異族情侶之間的情感隔膜,又預示著二者之間隔著一道難以跨越的文化屏障,也可以說政治鴻溝。在某種程度上也說明,在以色列這個猶太國家內,伊朗猶太人盡管經歷了前文所說融入以色列社會的痛苦,但是他們仍舊是猶太人,擁有優(yōu)于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社會地位。
以色列猶太人與異族通婚是一個社會現(xiàn)象,甚至如作家所言,觸及以色列人害怕自己會失去中東身份的核心問題。麗雅特在與哈米交往時其實心懷模糊國族界限的恐懼,擔心有朝一日其猶太身份會融入哈米的巴勒斯坦身份之中,害怕其猶太身份被吞噬—盡管她有意告誡自己,哈米代表的是個人,而不是巴勒斯坦民族。與哈米開始交往時,充斥在她腦海里的則是以色列宗教電臺—以色列國家新聞臺播放的宣傳信息,稱以色列每年都有年輕的猶太女孩被引誘皈依伊斯蘭教,嫁給綁架他們的阿拉伯男人,還被帶到鄉(xiāng)村,被毒害,被毆打,和她們的孩子們一起挨餓,被像奴隸一樣綁縛。以色列宗教電臺哀嘆這些“以色列的女兒”是“迷失了的靈魂”。這類聯(lián)想一方面表明現(xiàn)實生活中阿以兩個民族通婚,尤其是猶太女子嫁給阿拉伯男子在以色列社會得不到認可與祝福;另一方面,也表明主人公本人對與哈米的深入交往懷有難以去除的恐懼、疑慮乃至自責。這種糾結使她從來沒有勇氣向父母坦言與哈米的愛情,給姐姐也造成他們在一起不過是魚水之歡的印象。
從社會學層面看,近年的學術研究表明,以色列猶太民族與阿拉伯民族年輕人之間的通婚現(xiàn)象有所增加。這些異族通婚的家庭成員跨越了集體標準與囯族界限,青年男女多因愛情而成婚,但是最終難以完全跨越以種族、階級、民族、宗教為基礎的集體身份鴻溝與社會秩序,進而暴露出種種問題。而猶太女子與阿拉伯男人之間的戀愛,或者通婚,則更讓以色列國家深懷恐懼。按照以色列回歸法,猶太母親生下的子女即為猶太人,因此,猶太女子一旦嫁給阿拉伯男子,其后代無疑會成為猶太人,長此以往,甚至會對猶太種族形成一種威脅。就像拉賓雅恩的好友雅艾拉所說,即使在紐約,猶太女人與阿拉伯男子之間的親密關系也會遭禁。而且,以色列境內的阿拉伯人以及巴勒斯坦人自然出生率增長極快,數(shù)十年后,猶太人或許成為那片土地上的少數(shù)民族。對于年輕一代阿拉伯民族主義者來說,以色列歸還“六日戰(zhàn)爭”時期占領的土地已經不再符合其期待,“兩個國家”的概念也已經過時。他們把信念寄托在阿拉伯人的出生率上,并期待其變?yōu)楝F(xiàn)實。
從心理學層面看,女主人公的恐懼既來自對自身安全的不確定,也包括害怕自己會認同戀人擁有的巴勒斯坦人身份,這是猶太復國主義教育中經常出現(xiàn)的一個話題。麗雅特非常留心哈米用阿拉伯語與親朋在電話中交談時是否使用“以色列人”和“猶太人”之類的字眼,甚至當告訴對方每個士兵在服兵役時期都會得到一部《圣經》時有種奇怪的背叛感,像是把機密情報交給了敵軍。
兩人關于國族問題的第一次爭論由《圣經》引起,當年十八歲的麗雅特在參軍時把顫抖的右手放在《圣經》上,宣誓效忠以色列國家;哈米則將其比作手持沖鋒槍和《古蘭經》,指責以色列用強大的軍隊對付平民。哈米盤問麗雅特是在哪年服兵役,進而將兩人所代表的國族間的敵對推向一個小高潮,且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巴以沖突建立起聯(lián)系。一個富有戲劇化的細節(jié)描寫是,十五歲的哈米和幾個阿拉伯男孩多年前因在希伯倫涂鴉一面旗子遭到以色列士兵逮捕,被囚禁四個月;在遭到逮捕的那一刻,他看到幾個以色列女兵,麗雅特顯然身在其中。麗雅特在腦海里無疑也浮現(xiàn)出與哈米擦肩而過的場景。換句話說,時空的轉換使當年處于敵對方的二人融為一體。但現(xiàn)實中,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孩童經常因為扔石子、涂鴉等行為而遭受以色列士兵的懲罰,這一冤冤相報的局面短期內不可改變。戀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實際上隱喻著兩個民族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從這個意義上,《愛的邊境》不再是發(fā)生在兩個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而是展現(xiàn)兩個敵對民族之間復雜關系的國族敘事。
政治家們關于在巴勒斯坦這一片土地上能否建立兩個國家的爭論也成為情侶日常生活中不可回避的話題。哈米抱有雙民族幻想。在他看來,巴以兩個民族之間不可能施行公平的分割,無論是土地,還是水源都不可能公平分割,所有的河流最終都將流進同一片海域。就像風景與天空,同時屬于兩個民族。而麗雅特則堅決主張在巴勒斯坦土地上建立兩個國家,只看重實際的和平條約及類似于“政治邊界”和“國家主權”之類的術語。他們天真地企圖說服對方,動搖對方的立場,或是毀掉那個立場。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那重復的、翻來覆去的、無用的爭吵中。
如果說麗雅特與哈米之間的爭論限于一對戀人之間,但關涉到時下阿以民族問題的話;那么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麗雅特與哈米家人及朋友在飯桌上的爭論則更多地表現(xiàn)在民族層面上不可調和的異議。哈米姐姐的朋友澤布拉對麗雅特在場感到不便,并不掩飾因其在場使用英語而感到心煩,她面帶一絲微笑,高挑的眉毛里露出霸氣,對麗雅特說:“你現(xiàn)在是我們的一員了?!边@顯然忽略了麗雅特所持有的政治立場和民族情感。而在聚餐接近尾聲之際,哈米的哥哥瓦西姆與麗雅特之間就以色列現(xiàn)在與未來面臨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爭論。瓦西姆在爭論時語言犀利,態(tài)度傲慢,充滿敵意與挖苦,認為回到一九六七邊界,乃至一九四八年以色列建國之前沒有邊界的歷史當中同樣不可逆,預言在不久的將來以色列將成為那片土地上的少數(shù)民族??傮w上看,麗雅特在阿拉伯人中是孤單的,缺乏生存基礎。從這個意義上,拉賓雅恩以敏銳的目光將巴以所面臨的問題與挑戰(zhàn)推向一個新的高度。換句話說,如果巴勒斯坦不能建國,其實對以色列也不樂觀,引發(fā)的問題則是如果猶太人作為少數(shù)民族生活在阿拉伯人占多數(shù)的國家內,其安全系數(shù)如何?這些問題不知是否引起以色列右翼人士的深思?
兩個年輕人的真摯情感能否跨越國族之間的敵對鴻溝,其實是本書一個懸而未決的話題。當哈米與麗雅特分別回到了拉馬拉和特拉維夫,既是象征意義也是現(xiàn)實生活中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的典型地理坐標之后,即使二人僅僅相距四十公里,但拉馬拉與特拉維夫所代表的兩個地理坐標永遠難以交匯,二人也不可能再有機會見面。抵達特拉維夫的麗雅特重新回到熟悉的生活秩序和老習慣中,回到原來所有的細節(jié)和簡單的舒適中。盡管哈米打破僵局,主動給麗雅特打了電話,從麗雅特的哽咽中也可以看出她對哈米真情依舊;但是在哈米生活的拉馬拉,一九八七年第一次巴勒斯坦人起義時留下的痕跡隨處可見,到處是廢墟、武裝、貧窮、絕望與疲憊。尤其是當時以色列正在西岸建造隔離墻,那是一堵灰色混凝土墻,蜿蜒遠去,像一道丑陋的傷疤,把村莊和果園一分為二。隨著中東和平進程的擱淺,這道隔離墻預示著巴勒斯坦與以色列之間的和平之路遙遙無期;也預示著生活在這個大背景下的青年戀人可能會被永遠隔離。小說結尾,哈米和另兩個阿拉伯青年乘坐黑車避開以色列哨兵關卡來到雅法,投入大海懷抱,卻溺水而亡。哈米之死,成了解決或者淡化這種矛盾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