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磊的經歷更簡單。他婚后育有一兒一女,在一家物流公司做倉管員,白天忙著清點貨物梳理賬目,晚上騎上折疊單車,變身代駕司機。王大磊在單位風評不錯,同事都說他為人踏實,性格和善。
這兩個人的人際關系都挺好,據(jù)他們回憶,也沒有和誰有矛盾,怎么會突然遭遇搶劫?
線索調查組也傳來好消息。事發(fā)當天,一輛無牌桑塔納快速駛離現(xiàn)場,時間段跟張紅遭遇搶劫的時間吻合。循著桑塔納的蹤跡,林源一路追蹤,結果車子在一處監(jiān)控盲區(qū)消失,線索完全斷了。
抓捕:人贓俱獲“完美”結案
警察這邊沒有進展,歹徒卻起了勁頭。17日凌晨,張紅剛從警局回到家沒多久,歹徒就給她打來催款電話,把湊錢的時間縮短到一天。張紅趕緊把這一新情況告訴了警方。警方詢問,歹徒到底是以什么理由來勒索,張紅選擇了沉默。林源猜測,張紅一定有什么瞞著沒說。
歹徒用的是魔音手機,網(wǎng)絡虛擬手機號。無法獲取歹徒有效身份信息,警方只能將計就計,讓張紅按歹徒說的辦。
17日下午5點,歹徒讓張紅一個小時內帶著錢趕到城郊的廢舊汽修廠,并撂下狠話,讓她保持手機暢通,隨時接聽指令,只能一人來,否則取消見面,還說視頻做了備份,如有意外,自動發(fā)往各大網(wǎng)站。
歹徒的一番恐嚇擊中了張紅軟肋,多方權衡后,張紅想“花錢消災”。偵查員詢問是什么視頻,張紅支支吾吾不予正面回應,只是懇求警方撤案:“實在不行,我就給他十萬,我有事業(yè)有孩子,不想把事情鬧大!”“警方做了大量準備工作,我們有能力抓獲犯罪嫌疑人,你要對我們有信心!”林源和刑警大隊長一起苦口勸說,勉強打消了張紅撤案的念頭。
那個汽修廠南門緊挨交通主干道,東西北三面是民宅,東西兩面以低矮的土墻為界,北面是茂密的樹林。從東西兩面很容易突圍,唯一的堵口在南門,但公路上奔流不息的大貨車是難以逾越的障礙,強行抓捕可能釀成惡性交通事故。大批便衣擠在現(xiàn)場很容易被察覺,距離太遠又難以有效抓捕。不得不說,歹徒選這個地方下手,著實費了心。
林源等人制定了應對措施。偵查員偽裝成路人、清潔工、摩的司機、大貨車駕駛員,天衣無縫潛入現(xiàn)場環(huán)境。在大批便衣警察秘密監(jiān)視下,抓捕大網(wǎng)秘密張開。在林源的視野里,汽修院子中間廢銅爛鐵堆得像座小山,周邊散落各種汽車零配件,稍不留神就可能劃破鞋子。張紅提著黑色旅行袋,打著手機照明燈慢慢走進院子。
最初,張紅還算有耐心,站在院里靜靜等電話。等了兩個小時,天色完全黑下來,手機還是紋絲不動,張紅變得焦慮不安,踱著步子四處張望。林源心中暗覺不妙:“是不是走漏消息了?”
又過了兩個小時,天空飄起細雨,路上車輛稀疏。為避免暴露目標,偵查員陸續(xù)撤走。盯梢監(jiān)視陷入困境,歹徒一點信號也沒有,抓捕行動眼看著要黃了。突然,張紅邊接聽手機邊走出院子,林源緊緊盯向張紅。一輛大貨車從院子前駛過,張紅用力將黑色旅行袋扔過去,大貨車加速駛離現(xiàn)場。
濕滑的路面上,大貨車鉚足勁頭狂奔。偵查員駕駛各色車輛緊跟大貨車。大貨車像條水蛇,隨意變道加速,因躲避不及,兩輛偵查車撞在一起。幸虧深夜路上車輛稀少,否則極易造成惡性交通事故。追蹤遭遇前所未有的障礙。
偵查員跟領導做了匯報,公安局派出特警在前方設卡堵截。在多輛警車堵截和眾多警力圍追下,大貨車被強行逼停,貨車司機被當場控制。貨車司機叫林宇豪,駕駛的是偷來的車輛。審訊室里,林宇豪沒有流露半點懼怕之色,爽快地認下?lián)尳購埣t的犯罪事實。
林宇豪是個“街溜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好吃懶做不務正業(yè),曾兩次因尋釁滋事罪入獄。
據(jù)林宇豪交代,他是在“喜客來”吃飯時偶然見到了張紅,渾身珠光寶氣的張紅給林宇豪留下深刻印象。確認張紅是個富婆,林宇豪有了“找她要點錢花花”的想法。
經秘密調查,林宇豪掌握張紅家庭情況,并逐漸摸清張紅活動規(guī)律。特別是聽說張紅計劃以后繼續(xù)當老師后,林宇豪膽子徹底大起來。教師為人師表,最看重個人形象,即便遭遇犯罪也不會聲張。多方權衡后,林宇豪決定實施搶劫。
趁著月黑風高,林宇豪偷偷在張紅的路虎車上安裝了定位器,張紅的行蹤軌跡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又從汽修廠老板手里買下報廢的桑塔納,從網(wǎng)上購買了頭套和菜刀。為防止張紅報警,林宇豪暗地里收集了一些張紅的隱私。
根據(jù)林宇豪的供述,警方在路虎車上找到定位器,在林宇豪住處起獲了用于作案的虛擬手機號和桑塔納小車,并調取了林宇豪淘寶購物記錄。人贓俱獲,林宇豪辯無可辯。事實清楚,證據(jù)充分,案件被完美偵破。林源等人準備按涉嫌搶劫罪和盜竊罪把此案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時,出乎意料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受害人王大磊主動來派出所投案,稱遭到林宇豪和張紅的雙重逼迫。
真相:“不設防”撩撥了人心
事情還要從王大磊和張紅的相識說起。
2019年10月一個寒風料峭的深夜,王大磊接到了一個代駕訂單,地點是城區(qū)某高檔酒店。酒店距離王大磊較遠,王大磊本想放棄,但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咬咬牙還是接單了。
王大磊跨上電動車,一溜煙朝酒店奔去。一輛路虎轎車孤獨地停在酒店門前,不遠處兩三個年輕男子抽著煙閑聊,探頭探腦朝轎車方向張望。等走近后,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捂著肚子蹲在副駕駛旁邊?!澳?,我是15號代駕員,我叫……”不等王大磊介紹完,只聽“啊”的一聲,女人將吃的東西全吐出來,頓時空氣中充滿白酒氣味。
吐完后,女人倚著轎車癱在地上,王大磊忙遞過去一瓶純凈水。清理完畢后,王大磊將墊布仔細地鋪在駕駛位,又將女人扶上副駕駛。上車后,女人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到了位置,女人也沒有醒。王大磊輕輕拍了拍女人,女人頭一歪,污穢物順著嘴角往外流。王大磊慌了神,立刻發(fā)動車輛往醫(yī)院趕。
醫(yī)生診斷女人是急性酒精中毒,幸好送醫(yī)及時。王大磊墊付住院費,協(xié)助醫(yī)護人員將女人送進病房,兩瓶藥液輸下,女人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片刻的狐疑后,看著一身疲憊的王大磊和眼前的診斷材料,女人明白了過來,說:“謝謝你啊!”王大磊擺擺手說應該的。兩人算作認識了,并互加了微信。這個醉酒的女人就是張紅。
出院后,張紅送上紅包,以表救命之恩。王大磊只收了墊付的醫(yī)療費,執(zhí)意退回了感謝費。商場打拼多年,見慣了逢場作戲,聽膩了虛情假意,王大磊的樸實本分,讓張紅對他印象不錯。自此以后,每次需要代駕,張紅不再通過平臺,而是直接給王大磊打電話。
接觸多了,倆人慢慢熟悉起來。王大磊發(fā)現(xiàn),張紅真是名副其實的“款姐”。去談生意,路虎后備廂經常堆滿了名煙名酒。張紅還是多家星級酒店的金鉆VIP,朋友圈非富即貴,極有人脈。
張紅對王大磊也很大方,每回應酬完,沒喝完的酒,張紅總是讓他捎回家,有的才剛開封。行車過程中,倆人也會聊聊天。張紅對自己的家庭背景、經濟情況、人生經歷毫不避諱。王大磊十分佩服張紅的勇氣和魄力。如果沒有接下來的人和事,兩人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2020年11月初,王大磊的小兒子查出患有先心病,手術費需要十來萬。醫(yī)生再三強調,必須抓緊動手術,否則會越來越嚴重。王大磊四處舉債,還是差了好幾萬。王大磊想過跟張紅借錢,他試探著把話題往這方面引,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張紅打岔了。也是,萍水之交,感情沒到這份兒上。
那天,王大磊偶遇了小學同學林宇豪。林宇豪非常熱情地招呼王大磊,并請他吃飯。聽到王大磊吐露自己的難處,借著酒勁,林宇豪給王大磊吹耳旁風,說他守著金礦不曉得挖,夜晚那些紙醉金迷的客人都是有錢人,找他們“借”一點是毛毛雨。而且那些有錢人最講究名聲,到時候捏點把柄在手上,他們絕不敢聲張,一點風險都沒有。
本來王大磊還有些掙扎,那天回家后,妻子又詢問他籌錢的情況??吹叫鹤用纥S肌瘦、有氣無力的樣子,王大磊一時急昏了頭,竟也認同了林宇豪的說法。細細思考后,王大磊把目光放在了“款姐”張紅身上。
機會很快來了。11月13日,張紅打電話給王大磊,讓過幾天陪同自己去趟鄰市。王大磊將陪同張紅外出考察的時間、地點、行車路線悉數(shù)通知林宇豪。經過一番細致研究,兩人將搶劫地點定在了人煙稀少便于逃離的村莊。為避免泄露通話信息,兩人在網(wǎng)上買了虛擬手機卡。林宇豪還買來定位器,讓王大磊利用便利將定位器安在路虎車上。
按計劃,林宇豪事先埋伏在路虎車必經的該村莊鐵路涵洞附近。路虎車下了高速行至鐵路涵洞,輪胎扎了釘子爆胎熄火。王大磊下車檢查車輛,隨后林宇豪蒙面持刀進入駕駛室,強行索走項鏈和手鐲。林宇豪還持刀威逼,要求王大磊和張紅在車內發(fā)生了性關系,他拿手機錄下不雅視頻,并以公開錄像為由要挾張紅和王大磊籌錢,且不準報警。他們自認張紅礙于身份不敢報警,心里盤算著撈錢的美夢。不料張紅堅持報警,打破了計劃。
王大磊將張紅報警的情況秘密告知了林宇豪,讓他暫緩行動,最好去外地避避風頭。林宇豪不以為意,說他的計劃周密,一定不會出事。萬一被逮,就要張紅去撤案,說是熟人開玩笑,誤會一場,否則就把他一起供出來??赡苁桥乱归L夢多,林宇豪又打電話給張紅,他自作主張,把計劃的籌錢時間由一周縮短為一天。他完全沒有料到,不到一天時間,警方依然精密部署抓到了他。
林宇豪認罪后,張紅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完全沒有提及視頻的事,是有同伙還想拿著視頻繼續(xù)做文章嗎?張紅細心梳理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反復復盤后對王大磊起了疑心。剛被搶劫后,王大磊就勸張紅不要報警。報警后,一連幾天張紅都接到王大磊的電話,苦口婆心地勸她撤案算了:“你以后還要回學校當老師,如果名聲壞了,花多少錢都彌補不了的。”王大磊平日里可不是這樣話多的人啊。
19日上午,張紅叫王大磊到“喜客來”吃午飯,說是和他商量一下案子。王大磊不知是計,欣然赴約。席間,張紅頻頻向王大磊敬酒,很快王大磊被灌醉。張紅偷偷恢復了他的通話記錄。在海量通話記錄里,張紅發(fā)現(xiàn)事發(fā)一周前,王大磊跟署名“林宇豪”的人有過幾次通話。王大磊酒醒后,張紅逼問他事情真相,王大磊死活不認。張紅冷笑一聲,出示了自己拍下來的證據(jù),王大磊啞口無言。張紅認定他倆是里應外合,斷定王大磊肯定知道視頻藏在哪里,要求他當面刪掉,否則追究到底。
王大磊腦袋嗡嗡直響,視頻在林宇豪手里,林宇豪已經被捕,他哪里聯(lián)系得上???更何況,林宇豪手里握著他們的把柄,正等著張紅撤案呢。
一邊是張紅的步步緊逼,另外一邊是林宇豪的隨時舉報,王大磊翻來覆去夜不能寐。20日上午,王大磊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2021年夏,經當?shù)厝嗣穹ㄔ簩徟?,王大磊和林宇豪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事先經預謀,采取暴力方式強行奪取張紅貴重財物,數(shù)額較大,兩人涉嫌搶劫罪?,F(xiàn)場林宇豪持刀威脅,違背張紅意志,使王大磊與張紅發(fā)生性關系,兩人涉嫌強奸罪;林宇豪盜竊貨車,價值較大,涉嫌盜竊罪;明知警車追捕,公然逃避對抗追捕,涉嫌妨害公務罪。最終,王大磊涉嫌強奸罪和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林宇豪涉嫌搶劫罪、強奸罪、盜竊罪、妨害公務罪,四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
案子結了,警察林源的心卻依然不能平靜。他想告訴大家,特別是廣大女性:“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雖是老生常談,但真的至關重要!”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心理咨詢醫(yī)生王開尚認為,深夜的代駕,單獨的相處,很容易讓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人敞開心扉,過度透露自己的隱私。而張紅正是因為這樣的不設防,給了王大磊和林宇豪以可乘之機,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令人警醒。
生活中,與人相處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尤其是對陌生人,大可不必什么話都說,把自己的底牌完全暴露,容易給有心之人傷害你的機會。人性復雜,這個世界充滿誘惑和變化。所以,設防,是讓你更好地保護自己。
同時,作為一名消費者,一定要選擇正規(guī)的代駕公司,多一分約束,才能多一分保障。如果遇到暴力等不法侵害,一定要及時報警。
編輯/李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