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歷史中的可讀性缺失與構建

葉帥

內(nèi)容摘要：與傳統(tǒng)記錄歷史方法不同的是，口述歷史以平凡人為口述人，并將其語音直接轉換成文字，從而形成口述歷史作品。這保留了大量的方言和地方特點，具有豐富的人文色彩。但正因如此，口述歷史容易產(chǎn)生文字繁冗、讀者理解偏差等可讀性缺失的問題，從而失去了一批喜歡歷史作品的讀者?？谑鰵v史的可讀性構建需要創(chuàng)作者對文稿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采用“點到為止”的編輯，揚口述歷史之長處，去第一人稱之短處，同時站在讀者、口述人的立場上彰顯平凡人的歷史價值，展現(xiàn)口述歷史的情感溫度。

關鍵詞：《口述津沽》 口述歷史 口述史作品 公眾史學 口述史實踐 可讀性

《口述津沽》是天津的創(chuàng)作者們?yōu)榱擞涗浥c搶救即將逝去的部分天津歷史遺跡與故事而整合的口述史系列作品。它是基于當?shù)厝藗兊纳钣洃泟?chuàng)作而成的。作者們花了數(shù)年時間，用鏡頭與文字記錄了過去天津的立體面貌，其中包括鈴鐺閣、丁字沽等天津老人們耳熟能詳?shù)睦系胤?，也包括剃頭匠在內(nèi)的具有特色的群體。這里面，每一個地方或是群體內(nèi)容被編成一冊，每一冊里都有不同的口述人完整地描述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歷程。作者們將每一個口述人的口述內(nèi)容完整地還原成文字，編撰成個人故事，同時保留了方言以及口語表達，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此外它也是當?shù)靥厥獾臍v史資料。

作為故事的《口述津沽》不僅能讓讀者們了解到口述人的人生經(jīng)歷，同時也能體會到天津的地方特色。作為歷史資料的《口述津沽》完整地記錄了老城區(qū)，老手藝人的生活面貌，一些不復存在的老地方與老物件兒也被記錄成照片，封存于書本之中。

與傳統(tǒng)記錄歷史內(nèi)容的方式不同的是，包括《口述津沽》在內(nèi)的口述歷史是由創(chuàng)作者將口述人的語音轉換成文字而形成的作品，也正因為其獨特的生產(chǎn)方式，口述歷史能夠打通生活世界和文本世界的隔閡，讓歷史的記錄速度大大提高[1]，同時這也開創(chuàng)了一個主動留史的新模式，改變了以往以國家為本位的大歷史觀念，為平凡人留下歷史開辟了一條新路徑。

一.主觀與客觀——口述歷史可讀性缺失的表現(xiàn)

從歷史角度來看，口述史豐富了地方和個人的檔案資料，為當代人們保留歷史以及往后的歷史研究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但從出版物角度來看，口述史仍然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由于其獨特的生產(chǎn)方式，口述史保留了較多的口語和地方特色，而讀者對于語音內(nèi)容的接受模式不同于對文字的接受模式，所以口述史作品在傳播過程中并不容易被接受。再加上當下的信息生產(chǎn)速度及傳播速度快，且信息量大，讀者對口述史的關注度并不高，口述歷史本身的可讀性也并不強。

（一）客觀原因——與其他文體相比競爭壓力大

口述史作為公眾史學的重要部分，以公眾或者普通人作為歷史本位。但當下的社會正處于技術革新和信息爆炸的時代，讀者的生產(chǎn)生活習慣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出現(xiàn)之后出現(xiàn)了碎片化的現(xiàn)象，其中不僅是信息的碎片化呈現(xiàn)，接受信息的習慣也在此時被改變。整體化的時間會因為碎片化的信息而被割裂，注意力從而成了珍惜資源。在這個時候當以公眾為本位的口述史進入公眾視野時，會被更新速度極快的信息所吞噬。與平淡的口述史內(nèi)容相比，緊張刺激的標題黨更利于抓住受眾的消費心理。

另外相對于其他文體而言，口述史在吸引讀者上也更具劣勢。歷史講究寫實，而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基于事實加入虛構的內(nèi)容以及藝術性地加工，使文章更具可讀性。再如新聞報紙，記者以深度報道的方式對某事件進行整理與出版，故事性強的新聞稿件能引起社會的強烈反響。雖然公眾口述史的選題通常偏向于公眾題材，但由于其樸素的文字和獨特的創(chuàng)作方式，在讀者群中缺乏足夠的吸引力。倘若讀者興趣不高，而口述史只供圈內(nèi)人閱讀的話，那么口述史將無法繼續(xù)進入大眾視野，記錄將失去其意義。

（二）主觀原因——第一人稱的表達方式

口述史的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往往將口述人的語音內(nèi)容直接轉換成文字。這個過程是將大腦思考的內(nèi)容轉換成文本的過程，其中包含了大量口語化的表達。因此口述史的文字存在著非常鮮明的特點，即第一人稱的表述。這會產(chǎn)生如下效果：

一是存在著大量方言。例如在口述史《民間語境下的堤頭與鈴鐺閣》中“挺哏兒”、“免后兒”[2]等方言便以文字的形式直接呈現(xiàn)。地方語言很大程度上確實能體現(xiàn)出風土人情，但倘若沒有相關解釋，那么閱讀與使用的人可能會存在著閱讀的障礙，此時口述史中的風土人情不僅會因為閱讀障礙而沒有完全體現(xiàn)，這份口述歷史也會因為理解上的偏差而失去讀者。

二是自問自答式語句的保留。在部分口述史里仍然存在著“自問自答”式的文字。如《鈴鐺閣》中便存在著這樣的語句：“你看我像干嘛的？我呀，‘挑八根繩的。不懂？”[3]為了保證口述歷史的原汁原味，創(chuàng)作者往往會保留口述人的話語，而刪去自己的采訪內(nèi)容。這類語句確實能體現(xiàn)口述人的性格特征，但瑣碎的文字以及突兀的表達會讓讀者產(chǎn)生閱讀疲勞。

三是關于事件真實性的模糊。在人生經(jīng)歷里，時間至關重要。口述人在敘述過程中，大腦往往記不住具體的一段時間或是某一點時間，所以會導致口述史材料中出現(xiàn)模糊的時間點以及根本不存在時間點。而不準確的時間會讓讀者對口述史本身的真實性產(chǎn)生懷疑。這類由記憶偏差造成的不確定性時常存在于口述過程之中。當懷疑存在時，閱讀便無法繼續(xù)深入，可讀性也由此而喪失。

總的來說口述史作品因為獨具特色的生產(chǎn)過程，產(chǎn)生了濃厚的地方色彩。和其他文學體裁相比，以文字的形式保留地方真實的色彩是口述史獨一無二的優(yōu)勢。但過度的地方特色也會因為文化和語言上的差異讓讀者喪失閱讀興趣。另外由語音轉錄形成的文稿依舊會存在著相當程度的口語化表達，這也不符合文字閱讀上的習慣。再加上口述人在口述過程中產(chǎn)生的記憶偏差容易導致讀者對事件真實性的懷疑，而口語表達放入文本中也會產(chǎn)生閱讀疲勞。這些問題均需要創(chuàng)作者對作品進行適當?shù)亩蝿?chuàng)作才能解決。

二.從口語到文稿——可讀性的構建

口述歷史可讀性的部分缺失需要創(chuàng)作者在二次創(chuàng)作中進行構建，在從口述人的口述到文稿形成的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除了直接進行語音轉換外，還需注意以下幾點：一是在選題上處理好小人物與大歷史的關系;二是在文字上進行“點到為止”的編輯，而這些操作都不應當忽視的就是揚口述史之長處，避其短處。

（一）選題的可讀性處理——以小見大的呼應

貼近小人物的生活是口述史的長處。在生產(chǎn)過程中，口述人是歷史的參與者。這是在以往的文學題材中前所未有的?？谑鍪穼鴮憵v史的筆交到公眾自己的手中，這點是值得提倡與繼續(xù)發(fā)揚的。因此在選題上，口述史應當繼續(xù)堅持個人書寫個人史的信念。

費孝通先生的《鄉(xiāng)土中國》中曾經(jīng)提到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差序格局。這發(fā)生在親屬關系、地緣關系之中，是以自己為中心像水波紋一樣推及開，愈推愈遠，愈推愈薄且能放能收的社會格局。其中波紋的遠近可以表示社會關系的親疏。[4]因此對這一圈里人的歷史進行采集與編撰，便會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字資料。這種文字資料會產(chǎn)生空間上的一致性，即地緣性。所以在口述史的選題過程中不能僅僅關注個人的歷史，更要關注群體和地域的歷史。將群體歷史與地域歷史相結合，既能體現(xiàn)地緣性，同時更富文化價值。例如《民間語境下的堤頭與鈴鐺閣》中創(chuàng)作者除了在記錄這一地區(qū)的人物歷史之外，還對堤頭和鈴鐺閣的空間進行記錄，其中有照片，有口述人保存的老物件等內(nèi)容。這些元素搭配在一起，構成了上世紀的堤頭與鈴鐺閣的形象與畫面。再如《頂上功夫》從剃頭這一寶坻的地方特色出發(fā)，對多位老手藝人進行采訪，以文字展現(xiàn)寶坻特色，成為了高質量的口述史作品。

除了以個人、地域為選題之外，口述史還可以將小人物與國家的大歷史相結合形成新的選題方向。通常讀者們更傾向于國家的大歷史內(nèi)容，他們大多數(shù)雖然對口述內(nèi)容不感興趣，但是當小人物與人們所熟知的歷史事件相結合時，便存在著較高的吸引力。《抗戰(zhàn)時期天津人的生活——八年夢魘》[5]將個人的經(jīng)歷放在了八年抗戰(zhàn)的大歷史背景之下。讀者除了能在戰(zhàn)爭片中看到戰(zhàn)士們英勇殺敵的場面，也能從口述史作品中了解當時環(huán)境下小人物生活的辛酸。因此從小人物和國家相統(tǒng)一的選題中，口述史能從小人物的角度，還原當時的世界，補全人們對某一個大歷史環(huán)境下認知的不足，豐富讀者觀念中的歷史空間。

另外在《民間語境下的西于莊》中，創(chuàng)作者以照片的形式記錄下這片即將被拆遷的老城區(qū)。其中有一組圖名為《門上的春節(jié)》，創(chuàng)作者從“門”出發(fā)，結合“春節(jié)”的主題，記錄了不再重現(xiàn)的關于西于莊的春節(jié)記憶。

雖然當下的口述歷史倡導記錄小人物的歷史，但也可以將個人與區(qū)域，個人與國家聯(lián)系在一起，采用以小見大的方式引起人們的注意，小人物與大歷史的選題更能實現(xiàn)將記錄歷史之筆送到公眾自己手中的根本理念，從而提高可讀性。

（二）文字的純粹化處理——“點到為止”的編輯

第一人稱表達是口述歷史最為顯著的特點，但同時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發(fā)展。創(chuàng)作者在二次創(chuàng)作過程中除了要保證口述史內(nèi)容的樸素性之外，還需要增強文字的純粹性，這便需要“點到為止”的編輯手法去處理口述人的錄音稿，降低其中因為方言、模糊的時間以及部分圖文不符的狀況所制造的閱讀障礙，從而提高可讀性。

首先是刪去所謂的“自問自答”式的語句。這類語句確實能夠體現(xiàn)口述史的創(chuàng)作過程，并且突出口述人的人物性格。但“自問自答”的語句會增加文本的瑣碎程度。接下來用兩個句子做對比：

“堤頭是塊寶地，告你吧，天津幾次發(fā)大水，這兒沒事兒。哎，淹不著！日本炸天津時，這地界兒就落了兩顆炸彈，你才怎么著？都沒炸，是臭子兒！后來好多逃難的來到堤頭也都躲過去了。唐山大地震厲害吧？這兒幾乎沒塌房子?！盵6]

“堤頭是塊寶地，天津幾次發(fā)大水這里都沒事兒，淹不著！日本炸天津時，這地落了兩顆炸彈，是臭子兒，都沒炸，后來好多逃難的來到堤頭也都躲過去了，唐山大地震的時候這里也幾乎沒塌房子?！?/p>

前者是口述史作品中的原文，后者是筆者在修改之后的內(nèi)容。語言本身確實能體現(xiàn)人物的性格，但過多的特征會讓文字變得繁瑣。創(chuàng)作者在一定程度上應當保留人物性格，同時也要注意口述過程中出現(xiàn)的歷史內(nèi)容?！俄斏瞎Ψ颉繁阋云桨椎恼Z句講述寶坻剃頭的特色文化，文字更加純粹，人物性格除了能呈現(xiàn)在話語之中，也能體現(xiàn)在口述的歷史事件之中。因此“點到為止”的編輯能讓文本在整體閱讀過程中，語言更加凝練，內(nèi)容更加充實。

第二點是解決因為口述人記憶偏差而導致的事件及時間的模糊性問題。由于口述歷史在一定程度上是口述人臨場回憶，創(chuàng)作者錄音形成的文稿，容易導致事件甚至是時間模糊不清。《堤頭與鈴鐺閣》一冊中，關于時間的表述并不多見。在《八年夢魘》中，時間以模糊的年份為主。在《頂上功夫》中，時間的表述以模糊的點為主。在此應當進行統(tǒng)一。創(chuàng)作者應當盡可能地引導口述人回憶相關的年份，在年份不清的狀況下，可以眾所周知的時間點作為參考依據(jù)，如《頂上功夫》中，“解放前，學徒非常辛苦，一個徒弟犯錯誤，一幫徒弟都陪跑?！盵7]另外，口述史的時間大多與自己相關，如《堤頭與鈴鐺閣》中，“我在這兒，那可長了，起碼住了四輩”。[8]在時間模糊的情況下，創(chuàng)作者可以自己進行推導，必要的時候做上注釋，從而讓讀者能大致了解。

此外在口述歷史的二次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作者需要消減方言和濃重的地方特色所產(chǎn)生的理解偏差，從而增強口述歷史的可理解性。根據(jù)對《口述津沽》系列的注釋方法進行整合，大體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是對方言和地名的注釋。對于方言的注釋，創(chuàng)作者可以直接在方言后面加上解釋。不用腳注的方式，是因為直接解釋在方言后面能防止閱讀的中斷。例如《民間語境下的西于莊》中，“吾父親手里也真是靡（沒）錢”。[9]創(chuàng)作者在“靡”之后直接作解釋，能在不改變口述史內(nèi)容的情況下，又巧妙消除了方言帶來的閱讀障礙。另外地名會因為歷史的推進而變化，口述人會因為年代久遠和自己的習慣，通常使用以前的地名來稱呼，所以在二次創(chuàng)作中可以注釋上當下的地名。在《八年夢魘》中，劉鐘鑫老人的口述里便提到了日偽時期的地名萬國橋，創(chuàng)作者在此將其用現(xiàn)在的地名“解放橋”來表示，并且在正文后面做了解釋。第二是對地方特色和特殊物品做解釋。口述史具有地方特色，如《頂上功夫》里記載了很多關于剃頭的物件和剃頭的姿勢，并且單獨將剪子、繩子等剃頭的照片單獨整理出來作解釋，呈現(xiàn)出濃厚的地方和群體風貌。在《民間語境下的西于莊》中，為方便讀者理解，創(chuàng)作者將“二九一”單獨做尾注。

三.深化可讀性——讓讀者感受溫度

口述歷史豐富的人文內(nèi)容本身便具有一定的可讀性，上述的實踐方法僅僅是為其吸引及留住讀者添磚加瓦，而更重要的是讓讀者感受口述歷史中蘊藏著的人文情懷與歷史溫度。其中存在著創(chuàng)作者對口述人的重視與關懷，對讀者閱讀習慣的照應以及創(chuàng)作者自身對口述歷史作品的感悟與補充?？谑鰵v史的可讀性不僅來自內(nèi)容，更源于內(nèi)容中的溫度。

（一）讓讀者感受作品對口述人的重視

和傳統(tǒng)的人物采訪以及歷史記錄不同的是，口述歷史倡導讓平凡人說出自己的人生故事。但對于讀者而言，口述人都是他們不認識的小人物，因此只有當創(chuàng)作者重視口述人的時候，才會引起讀者們的重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作品對口述人的介紹，大體可以用以下方法：

用簡史的方法予以描述。簡史能讓讀者一眼了解口述人的生平，對其有個大體的認知，從而減少在口述史材料閱讀過程中的障礙。例如《頂上功夫》中，創(chuàng)作者在每一篇故事前都加上了相關簡介，其中關于老人張寶峰的自述，文中這樣寫道：

“張寶峰，1931年生，寶坻鈺華街道人。18歲去北京通縣學徒，后到‘天津新開路理發(fā)店等多家理發(fā)店做管理工作，所到之處，全部扭虧為盈。其間用智慧斗敗了在店里有‘母老虎和‘壞老頭綽號的‘搗亂分子，使理發(fā)店的工人都拿上獎金。”[10]

在這段簡介里讀者能對口述人張寶峰有個初步的認識，也能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對張寶峰的細心編輯，而非單純地從錄音到文稿的轉換。

此外還可用文學性的手法進行預告式地呈現(xiàn)。此類方法在文學及影視創(chuàng)作中較為常見?！俄斏瞎Ψ颉返膭?chuàng)作者將人物的話語作為每一個故事的開頭，突出口述人的性格?；蚴怯诿恳黄适虑疤砑酉嚓P的照片，在目錄上添加標題。照片是當代最能實現(xiàn)記錄的方法之一。口述史《頂上功夫》《鈴鐺閣》《民間語境下的西于莊》都運用此方法記錄下了口述人的形象、即將拆遷的城墻、以及老物件兒等歷史畫面。

每個人的歷史都應該被重視，這是公眾史學的一個重要理念。《八年夢魘》的創(chuàng)作者在每個人的故事前添上了標題，此時這本口述史不再是故事集，而是天津百姓的抗戰(zhàn)生活。其中如“高景云：津城鬧水，百姓遭災”、“邢國起：挑擔叫賣，好心得報”、“張明顯：求生親人，慘死刀下”[11]等標題概括了口述人的人生故事，使得讀者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對口述人的重視，同時也能讓讀者明白這是一本關于什么內(nèi)容的口述史，這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的口述人。

（二）方便讀者閱讀與理解

樸素的口述歷史文本并不需要文學性的處理手法，因為樸素與純真是其最有價值的地方。但倘若連書本結構都是樸素到僅僅將資料進行簡單堆砌和隨意整合的話，那口述史便會在平淡中失去其獨特的光澤。因此只有對口述史的結構進行文學化的潤色與處理，方便讀者閱讀與理解，讓讀者感受溫度，才能發(fā)揮口述史本身的魅力。

因此需要從口述歷史作品的特點出發(fā)對整體結構予以把握。作為文本與史料，口述史應找到自己的內(nèi)容特點，形成鮮明的大綱與結構。清楚的結構能讓讀者既能抓住作品內(nèi)容的重點，又能把握其中的史料邏輯。口述史《頂上功夫》將寶坻剃頭匠的特色分為數(shù)個部分——“學藝”、“行規(guī)”、“絕技”、“藝德”、“品節(jié)”、“情緣”、“苦難”、“樂趣”、“游方”、“平凡”、“傳藝”以及“軼事”和“附錄：傳說”，由表及里，由入行到行內(nèi)的種種禮節(jié)，進行充分描述，讓讀者能夠清楚認識到剃頭匠的歷史。以事實為主要內(nèi)容，輔之以必要的邏輯結構，能讓口述史的品質進一步提升，讓讀者感受創(chuàng)作者的良苦用心，從而提高口述史的可閱讀性。需要補充的是為了保證讀者的理解，創(chuàng)作者可以在理清整體邏輯的基礎上，在每個部分前做些許說明，例如可以引用口述史中最具特色的內(nèi)容做分析，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增強史料的文學性，也可以進行簡要概述，在宏觀層面增強可閱讀性。

（三）為作品添加創(chuàng)作者的理解

口述歷史的創(chuàng)作者知識背景多樣，其中記者出身不占少數(shù)。除了純粹的口述歷史內(nèi)容外，部分創(chuàng)作者會借鑒記者的工作方法在文章末尾加上自己的采訪手記。其中包括采訪之前的提綱、采訪現(xiàn)場的所見所聞，對采訪對象的主觀感受等。

與讀者相比，創(chuàng)作者對口述歷史更具發(fā)言權與表達權，他們作為口述歷史的把關人，相對于讀者能了解更多的內(nèi)容，添加上創(chuàng)作者的感想，能讓口述人更加立體，從而深化口述歷史的人文色彩。在《八年夢魘》的末尾，創(chuàng)作者更接近于讀者的代表，代表著讀者去接近，去感受這段歷史的主人公。與此同時，采訪手記又像是一個窗口，讀者能切實感受到經(jīng)過八年夢魘的人們的精神面貌。這是與口述歷史不一樣的內(nèi)容。如果說口述史表達的是口述人過去的人生，那采訪手記記載的是口述人的當下。人是過去與現(xiàn)在的總和，每個人的歷史不能被單純割裂開來。所以當讀者在閱讀過一個人的歷史之后，再看看他的現(xiàn)在，可能會有更大的感觸。比如在手記里，創(chuàng)作者這樣記錄道：口述人高景云是個豁達之人，他愛喝紅酒，會講多種語言，可以伴隨著自己演奏的管風琴，引吭高歌。[12]這是一個經(jīng)歷抗日戰(zhàn)爭之后的老人，這是一種珍貴的豁達與性情。

口述歷史將平凡人作為口述人，將記錄歷史的筆賦予大眾，其創(chuàng)作方法保留了大量的歷史內(nèi)容和豐富的人文色彩，但也產(chǎn)生了閱讀與理解障礙，從而造成了可讀性的缺失。每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都有其獨特的歷史價值，平凡人的故事總能在國家發(fā)展的長河中找到同頻共振的節(jié)奏點。構建口述歷史的可讀性目的在于讓更多讀者在了解歷史資料的基礎上，達到保存史料的目的，從而于側面了解國家歷史發(fā)展的軌跡，起到豐富公眾歷史空間的意義。因此口述歷史的可讀性構建應當貫穿于創(chuàng)作者的二次創(chuàng)作之中，在編輯中保留史料，在史料中儲藏溫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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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建.口述津沽：民間語境下的堤頭與鈴鐺閣[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0.

[7]甄建波.口述津沽：頂上功夫：寶坻剃頭匠的歷史記憶[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8.

[8]張建.口述津沽：民間語境下的堤頭與鈴鐺閣[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20.

[9]張建.口述津沽：民間語境下的西于莊[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7.

[10]甄建波.頂上功夫：寶坻剃頭匠的歷史記憶[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8.

[11]郭文杰.口述津沽：八年夢魘：抗戰(zhàn)時期天津人的生活[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

[12]郭文杰.口述津沽：八年夢魘：抗戰(zhàn)時期天津人的生活[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