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北川河

北川河是湟水河支流之一，在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中自始至終都是一條神秘的、令人心馳神往的河。

小時候，我的祖母每次提起她的娘家，每一個話題都不忘提及她那寬得無法形容的北川河之遼闊。我們隨即問祖母，北川河有我們的南川河寬嗎？水有我們的南川河這么大嗎？這時，目不識丁的祖母總是昂起頭、微微翹起尖尖的下巴特意往前伸一下，再輕輕地收緊下顎抿一下嘴，很有成就感地瞄一圈圍坐在她身旁的孫輩們說：“你們的南川河算個啥河呀，旱天年河里的水連河底的石頭都壓（蓋）不住，叫啥河？啥時候我?guī)銈內(nèi)ツ憔藸敿铱磦€北川河走，那才叫河，河里的水一年四季都大著漫沿哩，大門前頭天天還有火車過哩”。

祖母系北川河下游河畔今陶家寨陳氏，人之常情嘛，每個人都會說自己的故鄉(xiāng)有天下最美的山河日月。一輩子沒坐過火車，沒出過青海的祖母說北川河是天下最大的河，天經(jīng)地義，不足為奇。祖母講起娘家的北川河：表情是愉悅的；神情是陶醉的；感情是真摯的；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無以言表的柔情和自豪。歲月悠悠，北川河經(jīng)祖母無數(shù)次的特意描述，成了我童年時光里心馳神往的河。長大了，順著祖母的希冀和自己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她的孫女嫁到了寬寬的北川河邊上，大門口天天能看到火車跑的村莊。

婚后初見雨后的北川河，河水打著滾兒，翻著波浪，沸乎暴怒，洶涌澎湃，聲勢浩蕩，甚是震撼?？磥碜婺笇λ锛冶贝ê硬粎捚錈┑闹v述并沒夸大其詞，北川河橫貫大通順流而下，西寧往返大通的火車真的從家門口穿過，道口還時不時造成交通堵塞呢。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北川河自北由東南方向匯入湟水河，沿途灌溉潤澤著北川兩岸村民的所有良田，滋養(yǎng)著棲息在河道兩邊的野鴨及一灣又一灣的蘆葦蕩。

伴水而居，依水而興。北川河畔的鄉(xiāng)親有不少是朝陽水電站的職工，電力是民生產(chǎn)業(yè)，比起農(nóng)民的家庭，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高出一大截。經(jīng)了解，青海省水力發(fā)電的“鼻祖”朝陽水電站因北川河的有利水源而建。據(jù)資料記載始建于1944年4月，建成裝機投產(chǎn)于1958年。當年在北川河河道流水量較大的下游建攔水壩，用引水渠使一部分河水從電站引水渠流經(jīng)北川河東岸雙蘇堡、郭家塔、九家灣、巍家莊、祁家城、上朝陽、四臺子、下朝陽各村后，在水位較低的朝陽修建水電站進行發(fā)電，解決了西寧市早期城市建設(shè)電力供應(yīng)不足的需求，北川河為西寧市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2012年初，因湟水流域綜合治理，為恢復河道水域功能和湟水河的活力和水質(zhì)，也因北川河濕地公園的開建，盡管有著68年輝煌歲月的朝陽水電站退出了歷史舞臺。今天朝陽水電站作為我省工業(yè)發(fā)展的有力見證，濤濤北川河的貢獻功不可沒。

北川河養(yǎng)育了北川人。1997年，西寧市自來水公司啟動大工程，從北川河的上游黑泉水庫引進承擔西寧市70%以上供水任務(wù)的水源。工程浩大，進入西寧市的引水管道途經(jīng)北川河東的我村，見運送過來的輸水管內(nèi)徑可以容納一成年人略微低頭在管內(nèi)來回走動，甚是詫異！黑泉水庫的容水量到底有多大呢！當時就萌生了有機會親眼看看神秘的黑泉水庫的念想。

一直想探幽黑泉水庫及神秘的北川河的源頭。2006年6月，我隨徒步團穿過青海大通天然水源涵養(yǎng)林寶庫自然保護區(qū)，來到寶庫峽中部的察汗河彼岸。峽谷西側(cè)山勢陡峭險峻，山頂松柏蒼翠，山腰紫樺挺拔，山麓一簇簇鞭麻杜鵑蔥蘢。峽谷東側(cè)草甸茂盛，真真切切是一片浩瀚的牧場，一叢叢的金露梅和紫龍膽在和煦的微風里搖曳。腳下是清凌凌的察汗河；頭頂是藍瑩瑩的寶庫天。低頭河水潺潺，鳥雀啁啾；抬頭柏濤云海，蟲鳴花香。察汗河最讓人難以忘懷的自然景觀是六月隱藏在山坳里不融化的冰瀑，奇峰巖石中突兀生長的祁連圓柏。真不可思議，百花盛開的六月，冰瀑為何沒有融化呢？還有突巖奇峰上面生長旺盛的柏樹，在沒有土壤的環(huán)境里是靠什么吸取養(yǎng)分的呢？遺憾那時候的手機還沒有拍照功能。記得帶隊拿個小小照相機，當大伙蹲在察汗河邊上熱火朝天吃著用察汗河水做的羊肉熬飯的時候，我們?nèi)迦苏自诹缕嬗^冰瀑前面拍照留影呢。不過后來也沒聽見誰說過看見照片之類的話。

2015年暑假，天是格外的藍，一家人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托北川順風又順水的福，七八月家里諸事皆順。我的大女兒211大學畢業(yè)找到了比較滿意的工作，二女兒被985大學錄取到心儀的專業(yè)，小女兒也拿到了自己滿意的高中錄取通知書。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家人登上雄偉險峻的元朔山，俯瞰北川，真有一種“登元朔山而小大通”的豪情壯志。游鷂子溝恍如浸入人間仙境如癡如醉。膜拜娘娘山，爬大通明長城，上網(wǎng)搜索到大通境內(nèi)的明長城是青海省境內(nèi)海拔最高，保存最好的一段長城時，心潮澎湃，頂禮膜拜古人大智如愚、波瀾壯闊的智慧。觀大通大哈門水庫和中嶺水庫，更堅定了北川是西寧水塔，水資源充沛的信心。

8月1日建軍節(jié)早上，帶孩子們興致勃勃去察汗河森林公園欣賞杜鵑花，探尋無償供給北川人灌溉及生活用水、承擔著西寧市大半個城市飲用水的北川河源頭，也了卻我一樁尋覓黑泉水庫浩瀚尊容的心愿。黑泉水庫在大通回族土族自治縣寶庫鄉(xiāng)227國道西側(cè)的寶庫河上，距離西寧市75公里，依山而建，周圍環(huán)境優(yōu)美，水庫攔河壩高123.5米。藍天白云下、青山粉黛倒影在藍幽幽的湖面上，像鑲嵌在北川寶庫峽中的一顆寶藍色的璀璨明珠。驅(qū)車繼續(xù)北行進入寶庫峽林區(qū)，直沖云霄的石門狹窄險峻，宛如張家界大峽谷的一線天，山水神奇，峽谷嶙峋，飛瀑吊橋，恍若仙境桃源。牛兒在悠閑地啃著青草，羊群撒著歡兒，農(nóng)婦在菜地里鋤草，西山根三三兩兩的農(nóng)舍在綠樹掩映中若隱若現(xiàn)，不是仙境勝似仙境。

寶庫河水湍急，牛大的巨石橫臥水中央，浪花飛濺，孩子們嬉水打鬧。杜鵑花雖早已凋零，而肥厚的杜鵑葉綠成了夏的海洋，孩子們在逶迤的石板小道上歡呼雀躍，驚詫于漫山遍野的杜鵑：“啊！原來杜鵑就是家里媽媽養(yǎng)在花盆里的冬青呀！哈哈！狂野里耐寒的常青樹讓老媽四季圈養(yǎng)在閨房中呢！還有柏樹懸在石峰上生長！奇！”孩子們的嬉笑與打趣聲在幽靜的寶庫峽谷上空久久回蕩……

寶庫峽谷古老的石頭奇形怪狀，千姿百態(tài)。路邊不斷有大通旅游局的景觀標識介紹牌，上面有圖有漢字，漢字下面很溫馨地配有英文介紹。像丹鳳朝陽、唐僧誦經(jīng)，玉兔盜仙草、定海神針、駱駝峰，將軍巖等獨特山勢的介紹很到位。如駱駝峰，圖片左上角為形似駱駝的山峰，右上角是這樣一段文字：“在東面山坡上，橫臥著一峰昂首隆背，形狀頗似駱駝的山峰，因名駱駝峰。經(jīng)歷了絲路沙漠來到這方純凈的水土，看到美麗的景色，駱駝再也不愿意離去！”很詩情畫意。漢字下方是一段英文介紹，倘若國外游客見了一定很暖心。隨即停下急于博覽群山的匆匆腳步，抬頭仔細觀察，那些鬼斧神工的山石山峰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會讓你的想象插上翅膀，穿越到一個神話的曼妙世界。

前后兩次進入察汗河風景區(qū)，從事林業(yè)研究的友人問在寶庫峽見到溫泉了沒有？遺憾得很，真沒發(fā)現(xiàn)溫泉。邂逅幾棵外皮粗糙的紫樺樹就讓我們一家人好奇了很久。友人說沿著寶庫河一直往里走，在寶庫河上游雄奇峻拔的月牙山下，有好幾處溫泉，泉水清澈透明，甘甜可口，可以直接飲用，據(jù)說還可以用來醫(yī)治多種疾病。

2020年7月18日，我和家人第三次向著察汗河景區(qū)的方向又出發(fā)，目標是探尋寶庫峽谷的溫泉。車子順著G227國道，繞著黑泉水庫東側(cè)，來到通往察汗河森林公園的入口處時，道路封閉，我們下車過去打聽封路的原因，道口的值班人員耐心解釋，并且讓我們看旁邊標識牌上面的溫馨提示：由于察汗河景區(qū)位于西寧市第七水源（黑泉水庫）上游，在水源地一級保護區(qū)范圍內(nèi)，為做好黑泉水庫上游水源地保護工作，加強黑泉水庫水質(zhì)保護和管理，消除環(huán)境安全隱患，確保水源地生態(tài)系統(tǒng)良性循環(huán)、水源水質(zhì)安全，從2017年7月12日起暫時關(guān)閉察汗河景區(qū)，具體開放時間另行通知，給廣大游客帶來的不便請予諒解，特此公告。落款部門是大通縣寶庫林場。

察汗河森林公園謝客閉園，寶庫峽的溫泉是與我們無緣了，但小小失落中真心回想峽內(nèi)那一塵不染的綠，清澈見底汩汩流淌的水，心情又豁然開朗起來。莊子有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遠遠回望，寶庫峽所有的大美掩映于厚土高天之間，蒼松翠柏顯得更加蒼勁挺拔。我們的車調(diào)頭穿越達坂山隧道，一家人向著祁連山腹地繼續(xù)行進。

如今的北川河華美轉(zhuǎn)身成了北川河濕地公園，南起北杏園，北接康家橋，全長將近六公里。倘若祖母還在的話，她的重孫們拉著她從南到北，浪一圈北川河公園。祖母看見大片大片的湖光水色，飽覽綠意盎然的大北川，不知有多歡喜。她一定又該滔滔不絕地給她的重孫輩們講她的北川河了！她定會精氣神十足地說——她們的北川河比黃河還要寬，比黃河還要長哩！

【作者簡介】逯敬霞，藏族，1969年6月生于青海湟中。青海省作協(xié)會員，有文字散見《雪蓮》《沱江文學》《湟水》《荒原春》《河清海晏》《西海文藝》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