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小廝來安形象的教學思路

胡玉蘭

內容摘要：來安是西門慶的小廝之一，他在西門慶家內負責掃地、澆花、傳話、上菜，在家外負責送帖、請人、送禮等等。在中國古代文學課程關于章回體小說《金瓶梅》的介紹中，分析來安的經歷、行為有利于學生進一步了解西門慶形象，也有助于把握小說借助來安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拓展故事內容的特點。

關鍵詞：《金瓶梅》 來安 分析

來安是西門慶“安”字輩小廝之一。在《金瓶梅》的故事敘事中，他的年齡比平安、玳安略小，工作也較為瑣碎。他跟眾小廝通過不同的分工，烘托了男主角西門慶的形象。他瑣碎的日常工作也彰顯了西門慶日常生活的豪華等特點。在中國古代文學史課程關于章回體小說《金瓶梅》的介紹中，以來安的日常經歷可以照見西門慶形象的細微之處。本文以萬歷詞話本[1]、張竹坡評本[2]（下稱“張評本”）為據(jù)，展現(xiàn)在課堂教學中分析來安形象的步驟。

一.分析來安形象在目錄和文本中分布的特點

《金瓶梅》一百回，來安形象分布于42回里。來安首現(xiàn)于第15回，來興、來安、玳安、畫童四個小廝跟隨著吳月娘等人到獅子街燈巿李瓶兒新買的房子，此時李瓶兒尚未嫁入西門慶家。第20回，李瓶兒嫁入西門慶家后，西門慶又買了兩個小廝，一名來安兒，一名棋童兒。學者考證認為來安的出場有矛盾，前后矛盾之因是“改評本未改出”[3]33。小說對來安的最后一次行動描寫在第90回，吳月娘的兒子孝哥從西門慶墳前燒紙回來后，便身上湯燒火熱。吳月娘差遣來安去請劉婆子來看病。來安在小說中最后一次被提及于第91回，“二者又是來安兒小廝走了”[2]1435，表明來安離開西門慶家，原因不詳。

來安在小說中出現(xiàn)頻次最高在第67回。此回里，來安去請應伯爵到西門慶家;負責放桌、取粥、上菜請陳敬濟;負責上果食;攙扶西門慶，打燈;負責幫妻妾傳話;負責上茶等。小說通過這些瑣碎的描寫從側面豐富了西門慶的形象。

二.分析來安的日常生活及其特征

來安平日在西門慶家里“以打雜差為主，掃地、送物、請醫(yī)、叫人之類，人多可差他。即使同是童仆，他也常被人使喚”。[3]33來安的日常生活可分為家內任務、家外任務兩大類。這兩類任務把西門慶、吳月娘等人的家庭內部關系、家庭外的社會關系勾勒出來，拓展了小說的敘事空間。

第一、來安的家外任務。家外任務是指在西門慶家以外執(zhí)行的任務。

第一類：隨著女眷出行，負責打燈、跟轎、挑擔等。第15回，來安、來興等人跟隨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到李瓶兒位于獅子街燈市新買的房子赴宴。第24回，來安、畫童打燈跟隨潘金蓮、孟玉樓、李瓶兒到獅子街燈市李瓶兒的舊居。第34回，潘金蓮回潘姥姥家，來安跟轎。第45回，吳月娘等六人往吳大妗子家去時，玳安兒、棋童兒、來安兒三個小廝，四個排軍跟轎。第48回，西門慶去拜祭祖墳返回的時候，玳安、來安、畫童、棋童兒跟月娘眾人轎子。第75回，吳月娘等人到應伯爵家吃滿月酒，排軍喝路，棋童、來安三個跟隨。晚上來安同排軍拿燈籠，接了月娘眾人來家。第76回，來安、春鴻兩個，跟大娘轎往夏家去。第76回，吳月娘先送禮往夏指揮家，來安、春鴻跟隨來吃酒，看他娘子兒。第77回，楊姑娘沒了，吳月娘等人去燒紙吊孝，琴童兒、棋童兒、來爵兒、來安兒四個，都跟轎子。第78回，吳月娘等人往云指揮家來吃酒，琴童、春鴻、棋童、來安四個跟隨。第84回，吳月娘到泰安州頂上與娘娘進香，玳安、來安兒跟隨。第89回，吳月娘等人到西門慶墳上祭掃，玳安、來安兒負責收拾食盒酒果?？梢姡瑥牡?9回，西門慶死后，吳月娘等人的社交活動減少了，來安跟轎出行的任務也少了。

第二類：請人、送物、取物。來安所請之人、送取物的對象在西門慶家以外，不在西門慶家內。通過這類描寫，可以豐富西門慶及其家人所結交的各類人。第24回，潘金蓮等人從獅子街回到家門口，看到醉酒的韓回子老婆韓嫂兒，金蓮本來叫陳敬濟把韓嫂扶進屋子，陳經濟不做，潘金蓮便使來安把她到她家中。第26回，宋慧蓮安排來安送飯進監(jiān)去給來旺。第27回，西門慶差遣來安給李知縣送帖子。第30回，李瓶兒臨產，西門慶差遣來安去請接生婆蔡老娘。第44回，吳月娘叫來安兒送了一盒子元宵，一盒子饅頭到大妗子家。第52回，吳月娘、西門慶請理發(fā)的小周兒給官哥剃發(fā)，官哥大哭，小周兒恐懼，丟下剃發(fā)用跑了，來安則為小周收拾用具，吳月娘讓來安給小周兒送酒、臘肉給小周兒吃壓驚。第58回，吳月娘讓來安請賁四來，交予銀兩跟薛師父往經鋪印造經。第59回，吳月娘差遣來安去請劉婆子給官哥看病。第62回，西門慶差遣來安去請馮媽媽來照顧李瓶兒。第67回，西門慶差來安去請應伯爵，西門慶再差來安去請來訪的孟二舅，差來安去請溫師傅來陪酒。第72回，棋童使來安到溫師傅處取帖子。第73回，吳月娘差來安到應伯爵家送帖給應二娘。第73回，來安稟告送廚子離開。第74回，來安被西門慶差遣去請應伯爵。第77回來安替賁四嫂買東西。第78回，吳月娘差來安薛姑子庵送送香油、米面、銀錢。西門慶差來安把和何戶送給吳大舅的禮送到家吳家。第86回，吳月娘差來安去薛嫂處，要薛嫂盡快賣掉春梅。

以上可見，來安的家外任務涉及西門慶日常的多種生活，包括與朋友的交往、與親戚的交往、與官員的交往、與三姑六婆的來往等，真實的反映了生活的多個側面。

第二、來安的家內任務。來安的家內任務是指在西門家內所做的事情。

第一類：與飲食相關的任務，包括放桌、上菜、上酒、上茶等。第24回，來安被來旺之妻宋蕙蓮指使，“來安兒，畫童兒，上邊要熱酒，快趲酒上來”。[2]364第26回，宋蕙蓮自殺未遂后，西門慶差來安給宋蕙蓮送酥燒和酒。第35回，來安給白賚光上茶。第35回，西門慶差來安打開金華酒，銅甑兒篩熱了拿來。第35回，來安為應伯爵斟酒。第67回，西門慶差來安給陳敬濟取粥、筷子。第67回，來安兒用方盒拿了八碗下飯，又是兩大盤玫瑰鵝油燙面蒸餅，給西門慶們吃。第67回，來安給應伯爵來安兒上茶。第67回，西門慶酒飯罷，來安兒后邊拿了幾碟果食，內有名喚衣梅的零食。第72回，來安放桌，拿上飯來，無非是炮烹美口肴饌。第73回，來安拿春盛案酒擺在桌上。第75回，玉簫使喚來安去取荊都監(jiān)送來的那豆酒。第79回，吳月娘使琴童兒、來安兒給西門慶等人送去兩方盒點心嗄飯菜蔬。

第二類：無關飲食的其他內務，如澆花、掃地、傳話、家內打燈等。第27回，西門慶令來安兒拿著小噴壺兒，給瑞香花澆水。第27回，來安被潘金蓮支使，放下噴壺，去屋里叫春梅水拿梳子來給西門慶洗頭。第28回，來安被西門慶差傳話給陳敬濟傳話，讓陳敬濟寫帖子。第29回，來安兒、畫童兒兩個小廝來井上打水時，來安被西門慶差去找春梅送梅湯來吃。第35回，書童兒在書房內，叫來安兒掃地。第35回，來安來傳話，有窯上人找賁四。第40回，潘金蓮假扮丫頭，原是春梅打燈籠，落后叫了來安兒打著。第41回，來安兒打著燈籠送他如意兒和官哥回房。第46回，吳月娘差來安通知玳安回家給大家取皮襖。第58回，吳月娘差來安請賁四來負責印造佛經。來安來稟告賁四來了，請妻妾們避讓。第58回，潘金蓮、孟玉樓差來安去取鏡子來磨。第58回，來安又被潘金蓮、孟玉樓差去取食品給磨鏡老頭。來安去不多時，拿出半腿臘肉、兩個餅錠、二升小米、兩個醬瓜兒來給磨鏡老頭。第63回，李瓶兒死后，西門慶在家請海鹽子弟搬演戲文時，西門慶聽到喧鬧聲，差來安去問。第67回，吳月娘差來安找西門慶，說孟二舅來了。西門慶差來安請孟二舅。第72回，西門慶進京，若敬濟要往后樓上尋衣裳，月娘必使春鴻或來安兒跟出跟入。第72回，西門慶一面兌銀子與來安兒買辦。第74回，來安扶著微醉的西門慶，為其打燈。第74回，吳月娘問來安，西門慶的在哪個房里。第75回，潘金蓮差來安為潘姥姥回家叫轎子。第77回，吳月娘等人從楊姑娘的葬禮上回來，來安去向西門慶報告。第79回，西門慶的葬禮上，來安兒專一打磬。第80回，王六兒來給西門慶燒紙，來安通報給吳月娘。第82回，來安傳話給陳敬濟，傅大郎前邊請姐夫吃飯。第86回，玉樓生日，玉樓差春鴻送酒菜給傅伙計和陳敬濟吃，陳敬濟嫌酒不夠，差來安再去取。來安回來說，酒沒有了。又要使來安，來安不動，被陳敬濟罵了一通。第86回，吳月娘差來安請來陳敬濟，丫鬟媳婦七八個人拿棒槌短棍打了陳敬濟一頓。

以上可見，來安的家內任務非常瑣碎。小說通過來安上菜、上茶等系列動作展現(xiàn)了西門慶家的日常飲食的食單，粥、飯、菜蔬是常見食物，但也通過來安之手展現(xiàn)了一些難得的食品，諸如南方的豆酒、金華酒、衣梅。衣梅“都是各樣藥料和蜜煉制過，滾在楊梅上，外用薄荷、桔葉包裹，才有這般美味。每日清晨噙一枚在口內，生津補肺，去惡味，煞痰火，解酒克食，比梅酥丸更妙”[2]1015，可見衣梅是一種貴重、難得且有滋補作用的零食，非尋常人家可有。西門慶用來招待應伯爵，見他豪爽、真誠。另外，通過來安掃地、澆花、傳話等也增強了小說的生活氣息。

三.分析來安形象的意義

《金瓶梅》全書并沒有對來安直接的外貌描寫，但通過來安的系列行為、語言可以見他是一個比較直率、勤快、靈活的小廝。如小說第58回，張評本作“孟玉樓周貧磨鏡”，[2]目錄萬歷詞話本作“乞臘肉磨鏡叟訴冤”。[1]目錄此回里，來安兩度被潘金蓮，孟玉樓差遣。第一次被差遣去拿鏡子來磨?！皝戆矁喝ゲ欢鄷r，兩只手提著大小八面鏡于，懷里又抱著四方穿衣鏡出來”[2]866，一次便把任務完成。第二次被差遣去取臘肉、小米給磨鏡老頭?！澳莵戆踩ゲ欢鄷r，拿出半腿臘肉、兩個餅錠、二升小米、兩個醬瓜兒”[2]867送給老頭?？梢妬戆补ぷ餍矢摺Ｔ趤戆驳纳罱洑v中，有兩個行為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即學舌與被罵。

第一、借來安的兩次學舌，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烘托人物形象。

小說對于來安的學舌描寫有兩次。第一次學舌是告訴書童，平安在接潘金蓮的路上說了書童買酒菜侍奉李瓶兒之事，西門慶在李瓶兒處喝酒。來安的第一學舌描寫在第35回。第35回，書童讓來安掃地，還把人家送的桌面上響糖與他吃。得糖吃的來安，或許出于感激的緣故，便說“平安哥接五娘轎子，在路上好不學舌，說哥的過犯”[2]526，在書童地詢問之下，來安把平安所說之話轉述給書童，書童找到機會向西門慶傾訴，西門慶以平安不聽吩咐，放白賚光進門為由，把平安痛打一頓，既拶指敲打50下，又打了20棍，畫童也連帶被拶指。故事表面看平安因為來安學舌于書童，書童伺機報復，其實突出了西門慶對男寵書童的寵愛，對李瓶兒的偏愛。李瓶兒不僅長得美且富有，更因為她生了兒子官哥。因此來安的第一次學舌是對西門慶家人物關系的一次集中描寫。平安因為被打后，看門也更加謹慎了，性格有了轉變。

來安第二次學舌描寫在第86回，吳月娘月娘使來安小廝來催薛嫂加速賣春梅，“來安兒到家學了舌，說：‘姐夫也在那里來。月娘聽了，心中大怒?！盵2]1367吳月娘堅持賣春梅要16兩銀子，薛嫂說周守備出12兩銀子買，如果加到13兩便賣。第二天薛嫂把春梅領到周守備家，周守備出了50兩銀子。薛嫂鑿下13兩銀子，交給吳月娘，另外再拿出1兩銀子說是周守備賞的，暗示吳月娘。吳月娘無奈，鑿下5錢給薛嫂。吳月娘賣春梅實收銀子12.5兩，與16兩原價比虧了3.5兩。薛嫂則純賺37.5兩。因此，從來安的第二學舌，不僅看到了吳月娘的刻薄，媒婆薛嫂的奸巧，陳敬濟對春梅的鐘情，而且加速了春梅的被賣。最終促使龐春梅進入周守備家，為今后成為守備夫人做了鋪墊，既呼應了第29回，吳神仙相春梅今后戴珠冠，有夫人之分的內容，同時也為第95回，吳月娘因平安被吳典恩捉拿而求助于龐春梅，第96回春梅以守備夫人的身份回西門慶家重游的情節(jié)做了鋪墊。

可見，小說對于來安學舌的描寫，做了精心的布局和安排，為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了鋪墊。

第二、借來安的被罵，來拓展故事內容，豐富人物形象。

來安是身份低下的小廝，被人罵是常有之事。如第24回，被宋蕙蓮罵為“賊囚根子”，因為來安沒完成宋蕙蓮應做的上酒的任務。第26回，宋蕙蓮自殺未遂，來安被西門慶差遣給她送酥燒和酒，又被宋蕙蓮罵為“賊囚根子”，并要求來將之拿走，來安懇求宋蕙蓮收下，他若端回去則被西門慶罵。第80回。王六兒來給西門慶燒紙，來安向吳月娘通報，吳月娘罵來安“怪賊奴才”一頓。來安出來，跟吳大舅說吳月娘罵人之事。吳大舅趕忙去勸，最后讓王六兒進門燒紙，稍坐，便離開。第86回，來安因不肯再為陳敬濟向吳月娘討酒，被陳敬濟罵了一通。

陳敬濟先是罵來安“賊小奴才兒”欺負他，接著便借題發(fā)揮，先說要刮剌一屋子的丈母娘，只得通奸罪;次說要休了西門大姐;再說要告西門慶侵吞他從東京帶來的楊戩應沒官贓物。小說借來安被陳敬濟罵，揭示了西門慶大量財產的來源之一，跟第17回陳敬濟帶著“許多箱籠床帳家伙”[2]258，并被西門慶“把箱籠細軟，都收拾月娘上房來”[2]259的描寫相呼應，也揭示了陳敬濟所帶來的錢財?shù)膩碓础槲鏖T大姐后被吳月娘送到陳敬濟家，被陳毒打做了伏筆。第89回，西門大姐被吳月娘兩次送到陳敬濟家，西門大姐被陳敬濟打罵說“你家收著俺許多箱籠，因起這大產業(yè)”[2]1412，又被送回西門慶家，并威脅“不討將寄放妝奩箱籠來家”[2]1412就殺掉西門大姐。第91回，陳敬濟又向吳月娘討要他父親寄放的許多金銀箱籠細軟之物，吳月娘趁機把西門大姐及其床奩箱廚陪嫁之物送給陳敬濟。陳敬濟看到是陪嫁物，并非父親之物，依然打罵大姐，導致西門大姐上吊自殺。

以上可見，小說圍繞來安被罵，引出了宋蕙蓮跟西門慶偷情之事，西門慶跟王六兒偷情之事，陳敬濟的巨大財產被吳月娘吞并之事，既是對小說內容的復現(xiàn)，又豐富了人物形象特征。此過程可看出吳月娘的刻薄，陳敬濟對西門大姐的薄情，西門大姐的可憐。

綜上所述，來安雖是《金瓶梅》中的一個配角形象，但他拿鏡子、擺桌子、被罵、學舌等活動經歷體現(xiàn)了他逆來順受，缺少城府、勤快特點。來安形象對于推動故事情節(jié)，襯托其他人物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參考文獻

[1]蘭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點.金瓶梅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

[2]蘭陵笑笑生著，張竹坡評，王汝梅，李昭恂，于鳳樹校點.金瓶梅[M].濟南：齊魯書社，1991.

[3]黃霖主編.金瓶梅大辭典[M].成都：巴蜀書社，1991.

項目：2018年教育部產學合作協(xié)同育人項目（第二批）“民間文學”教學內容和課程體系改革（項目編號：201802144003）。

（作者單位：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