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比喧鬧更加深不可測（組詩）

現(xiàn)在

有時會把偉大奉為圭臬

有時會把功名視為糞土

像兩條繩索，它們糾纏我的一生

讓我在兩種宿命間

不停地奔波

某些時候我會因屎殼郎的驕橫而失去雅量

某些時候會看見螞蟻冒充霸王而生憂憤

之心

我看見所謂人類的叢林法則，經(jīng)常

被虎狼之徒

用以欺世盜名

現(xiàn)在，老父親就是我的

全人類。他急需我

核酸檢測

戴腕帶

當陪護

急需我是革命小將，急需我

把他解放和占領(lǐng)

我是自己的臭皮囊

我把自己托付給陽光

陽光就有了朝三暮四的想法

我把自己交給影子

影子就有了

唯我獨尊的念頭

和這個世界明爭暗斗五十多年了

現(xiàn)在我只想把自己交給自己

在自己的臭皮囊內(nèi)優(yōu)哉

看自己和自己

逐鹿中原，鹿死誰手

世相

一只猛虎在籠子里變成了溫柔的兔子

夜色闌珊時花的疲倦無人知曉

百鳥爭鳴有歡愉也潛伏著暗流

草木歸順時你看見的是自己

看不見的，也是自己

瞽目之人借異稟之器辨物

鳥類弱勢卻天生就有避險的羽翼

一些時隱時現(xiàn)的影子和聲音

呈窮兇極惡相

呈我佛慈悲相

假象

風聲鶴唳有時就是個圈套

在空曠的山谷，面對弱勢的百草。風

有時無辜，有時是趁火打劫的幫兇

山中多鬼怪。掉入陷阱的，不全是作奸

犯科的

猛獸。在荒郊野外，一些戴翎羽的野雞，

有時

是無辜的替死鬼。它們的冤魂讓月光看

上去更加慘白

所謂驚心動魄，有時會戴上面具。換句話

就是一種平靜，在被更大的平靜所取代，

是一種

莫名的怪異，未被我們發(fā)現(xiàn)和認知

就比如，兩個年輕女子突然擦身而過時。

她們

妖嬈，美貌。讓魂不守舍變得直勾勾。

讓荷爾蒙變得呼吸

急促。但他們粗重的嗓音和怪笑，讓你

頃刻間

汗毛直豎。脊背發(fā)冷。毛骨悚然

世間萬象如此詭異，真相

比任何時候都變得撲朔迷離。常常是

我們一邊相互指正，一邊背過身去，去

認領(lǐng)

重復了一百遍的假象

說出

北方有故事。老宅

深邃。寺廟，曠遠

一些駝隊和票號縹緲，寂寥

一些逸聞和傳說，有的帶血

有的沾滿了溫情

一些唱腔破空而來，高亢，凄婉

鑼鼓鐃鈸齊登場

相互配合，又各執(zhí)一念

現(xiàn)在，門樓上的大型人物浮雕

破損嚴重，面目不堪，卻

死死地盯著我不放

好像我的手中持斧，拿錘。好像

我是那個

天王老子渾不怕的魔鬼

而渠本翹院內(nèi)，那塊血型不詳

體重四噸的煤炭石

它再一次顛覆我對黑與暗的認知

一些歷史被它悄悄捅破

一些蒼白，被它輕輕說出

路上

我們有可能被風一直追趕

而毫無察覺

但它不會傷害我們

當我們停下或突然轉(zhuǎn)身

風會猝不及防，會被撞個趔趄

我們看不見它

但它會側(cè)身禮讓，然后

繼續(xù)跟在我們身后

看我們破綻百出的生活

一次次重復

悖論

一個人分明已死去很久

但他會經(jīng)常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

他和我說話，或做一些

模棱兩可的動作

有時是漸漸隱退的過程

有時會和我同時驚醒

死去和醒來

這時似乎是同一件事情

如同我不會游泳，卻經(jīng)常夢見

我把自己放在大海里泅渡

告別

與一個人告別

與一群人告別

與寄居在體內(nèi)的虛妄告別

與另一個我告別

總有一些什么能逃離命運的擺布

與虛構(gòu)的生活告別，也就是讓自己

多了一條命

無限遠

寂靜原來比喧鬧更加深不可測

過去難以理解和無法想象的

此刻都以無規(guī)則或無邏輯狀態(tài)

現(xiàn)身。一陣風正試圖喚醒它們

我比時間醒得要早

時間比踏踏的馬蹄跑得歡快

城市一片一片陷入恐慌。我看見

人群中堆積了巨大的無奈和憤怒

或許不遠處就是祈盼中的晨光

我們卻忽略了凌厲的刀鋒和遍地殘雪

所經(jīng)歷著的

是遺忘的狂歡和瞬間失憶

誰將主宰光和林間的鳥鳴

有些秘密對于人類將始終無解

我只是相信，如果選擇了無限遠

也就愈加接近事物的真相

【作者簡介】? 楊丕梁，1966年生。山西太谷人。1988年畢業(yè)于晉中師專中文系、1992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魯迅文學院山西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1986年開始發(fā)表詩歌。出版有詩集《飛翔的葉子》《紅馬》《楊丕梁詩歌精選》和散文集、報告文學集6部。詩歌入選《山西中青年作家作品精選·詩歌卷》《山西文學年度作品選·詩歌卷》等多種讀本。獲2020年度黃河詩歌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