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漢畫像石中闕的建筑藝術特點研究

李東珺 南陽師范學院土木建筑與工程學院助教

闕是最早的地面建筑之一，是中國古建筑中的一種特殊形制，是封建禮制和漢代建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漢闕遺存數(shù)量稀少，對漢闕的研究主要依靠現(xiàn)存漢畫像石磚、漢畫像磚中的闕類建筑圖像。河南南陽，古稱宛，在東漢時期，南陽政治、經(jīng)濟地位顯赫，素有“帝鄉(xiāng)”“南都”之稱，厚葬之風盛極，是我國漢代畫像石刻出土集中地區(qū)，并以其藏量豐碩和藝術特點突出而著稱于世。

南陽漢畫像石中的建筑圖數(shù)量較少，僅存十余幅，但大多品相完整、圖面精致飽滿，為南陽漢畫像中十分具有代表性和類型特點的作品。其中，涉及闕類建筑的圖像占了大半，可見闕在漢代南陽地區(qū)建筑文化和封建禮制中的重要地位及深刻意義[1]。

南陽漢畫像石中闕類建筑內(nèi)涵豐富，闕圖像中所體現(xiàn)的裝飾藝術是漢代南陽地區(qū)闕的真實裝飾與漢畫抽象表達相融合的體現(xiàn)，是漢代南陽人對闕類建筑造型和表達的綜合審美，蘊藏著南陽漢闕有別于其他地區(qū)的裝飾細節(jié)與審美特點。把握其中的裝飾藝術和審美特征是提取地域漢風元素、彌補現(xiàn)代仿漢闕建筑在造型中的誤區(qū)與缺失的重要途徑。

然而關于南陽漢畫像石中的闕圖像研究卻寥寥無幾，大多是包含在漢畫像研究范圍內(nèi)，且目前尚未有針對南陽地區(qū)漢畫像石中的闕圖像建筑藝術特點的研究。因此，本文以南陽考古出土的漢代畫像石中的闕類建筑圖像為基礎，綜合古代文獻記載，從裝飾藝術與審美的角度，對南陽漢闕的建筑藝術特點進行分析，為南陽現(xiàn)代仿漢闕建筑、仿古景觀的設計與營造提供一定借鑒[2]。

1 重檐為主其他多樣形態(tài)為輔的建筑形制

南陽漢畫像石中闕圖像涵蓋了較為多樣的形制類型，按“出”和“處”數(shù)可簡單分為單闕和雙闕兩大類。單闕又可細分為單檐、重檐、三檐，雙闕可細分為單檐、附耳單檐、重檐。其中以重檐單闕、雙闕為常見類型，其他形制數(shù)量較少。

南陽方城縣城關出土漢畫磚闕圖像中闕為四阿式重檐單闕，瓦壟齊整，一鳳凰棲立于闕頂之上，斗拱精巧，闕身挺拔厚重。南陽市趙寨磚石廠漢墓出土的一幅闕畫像為三重檐單闕，檐口齊平無起翹，下有雙柱相與檐部相接。另一幅同樣出土于趙寨磚瓦廠漢墓的闕畫像中卻表現(xiàn)出更為復雜的特點：一對重檐四阿式雙闕繪于寬敞的四阿式單檐單間大門之“上”，圖面上方的重檐雙闕上下層闕檐樣式大小皆相同，闕身如女子腰身般呈中部收分狀，秀麗柔美。新野樊集出土的《?；⒍贰樊嬒翊u中還出現(xiàn)了附耳單檐雙闕的特殊形制。

由此可見，南陽漢畫中的闕圖像在形制上是較為豐富的，體現(xiàn)了漢代南陽建筑森嚴的等級、功能限制以及較為復雜的建造造詣。與此同時，對于重檐單闕、雙闕又有一定的著重表達也體現(xiàn)了在此時期達官貴族對于重檐闕類建筑的審美風尚。

2 樸素端莊且簡練的裝飾風格

南陽地區(qū)漢畫像石的刻畫簡單明快，個體形象特點突出，闕身高大，整體裝飾風格樸素，無卷殺、反宇，檐部平齊，端莊肅穆。新野縣樊集鄉(xiāng)出土畫像磚中的一單檐單闕圖像雖然建筑等級較低，但是在造型和裝飾中表現(xiàn)出端莊肅穆之感。闕頂有鳳鳥站立，體態(tài)舒展高傲，檐部平齊，向外延伸較少。

與檐部相承的是一斗二升的斗拱結構，斗拱下通過兩根長條形圓柱支撐，結構完整，表達清晰，較為寫實[3]。寬厚的闕身為磚石結構，以明確的線條簡潔概括，整體厚重有力。遍觀南陽漢闕圖像多為類似的裝飾與審美特點，闕頂和重點結構、裝飾部位精細寫實，從而彰顯建筑技術和主人地位，而闕身簡潔寫意蒼勁有力，又表現(xiàn)出質(zhì)樸肅穆的造型與裝飾特點。這種在造型裝飾上有精有略的裝飾風格顯示出了樸素低調(diào)、端莊肅穆的南陽漢闕形象。

究其根源，漢代南陽不僅受到崇尚高大壯美的楚文化影響，還同樣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其政治地位和經(jīng)濟實力使得貴族階級在闕類建筑建造中側重禮制森嚴等級的限制。又因儒家崇尚中庸之道，所以影響了南陽地區(qū)闕類建筑的裝飾風格，使其多以高古典雅的風格呈現(xiàn)在后人眼前。

3 豐富且寓意深刻的裝飾題材

南陽漢畫像石中闕的裝飾包括闕自身的裝飾以及常與闕同時出現(xiàn)的裝飾圖案，主要可分為人物、動物、幾何紋樣以及植物4 種裝飾題材類型。

3.1 人物題材

人物的形象常表現(xiàn)在單闕的前方或雙闕之間，人像高度完全覆蓋闕身，幾乎與檐部平齊，這些與闕圖像相伴的人物形象被稱為門吏。門吏有的雙手持戟，門側恭立，打躬作揖，被稱為執(zhí)戟吏，如圖1 所示；有的手持執(zhí)笏，身寬體胖，形象莊重，被稱為執(zhí)笏吏，如圖2 所示。兩種門吏作為迎送賓客之用。這些與人物相伴的闕圖像體現(xiàn)了生動的禮制場景，彰顯了墓主人生前顯赫的身份地位。

圖1 執(zhí)戟吏

圖2 執(zhí)笏吏

3.2 動物題材

南陽漢代畫像石的闕圖像中，常伴有動物題材的裝飾元素。部分闕圖像常有鳳鳥或者仙鶴棲立于闕頂上，這種以鳥類作為闕頂裝飾的闕也被稱為鳳闕，而在較寬的闕身上常繪有猛獸紋樣。

鳳鳥有祥瑞之意，象征著和諧吉祥；鶴的形象表達自己對于“復生”的希望；猛獸形象出現(xiàn)在闕身之上反映古人“辟邪祟”、保護自己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希望，如圖3 所示。這些動物題材的裝飾元素反映著先民的圖騰崇拜，象征著社會身份、地位以及權力，表達出了一種積極向上蓬勃發(fā)展的意識形態(tài)。

圖3 具有猛獸形象的闕圖像

南陽漢代畫像石的闕圖像中，鳳鳥的形態(tài)獨具特色。單闕闕頂鳳鳥均面朝東向，雙闕闕頂雙鳳鳥相對而立，或是正面站立，頭部筆直朝上，振翅欲飛；鳳鳥身體部分刻畫簡單，對鳳尾的羽毛和翅膀姿態(tài)進行更為精細的刻畫；有鳳鳥造型出現(xiàn)的漢闕在形制上更為復雜，建筑等級較高；部分圖像中鳳鳥比例夸張，鳳鳥體量大小約是闕身的1/3 甚至1/2，可以推測鳳闕的大小與主人身份地位有一定關聯(lián)性。

除此之外，這種高闕向高空伸展的審美追求和闕頂脊飾鳳鳥形象的普遍化都是對楚俗“尊鳳”“尚高”的繼承和發(fā)揚。但這種風尚的學習是克制的，如圖1所示，南陽漢闕圖像中闕頂常立鳳鳥，形態(tài)招展，闕在結構上卻無卷殺、反宇，檐部平齊，形態(tài)凝練肅穆，這種浪漫與平和形成了獨特的地方文化內(nèi)涵。

3.3 幾何紋樣

南陽漢代畫像石中的闕圖像也展現(xiàn)了不同形態(tài)的幾何紋樣。這些普遍出現(xiàn)在闕身和闕樓上的幾何紋樣一部分表達了不同的結構構造，另一部分則為闕造型塑造中的藝術裝飾手法，其中較為重要的是表達闕結構構造的幾何紋樣。在表達結構構方面，這些幾何紋樣代表的可能是磚石結構中由磚石堆砌而產(chǎn)生的層層疊疊的紋理，亦或是磚木結構中的枋子層、斗拱層以及一種名為“罘崽”的特殊構造。

“罘崽”是一種鏤空網(wǎng)格狀建筑結構，網(wǎng)格疏密程度不同，常位于闕樓的二樓重檐之間，所占面積較大，包圍依附于闕樓闕身之外，起到了遮蔽、保護、瞭望、通風的作用。其在闕圖像中通過橫豎交錯的直線或者是斜向交叉網(wǎng)格狀的幾何肌理來表現(xiàn)。因此，當闕有“罘崽”結構出現(xiàn)時，也能夠說明這座闕樓是可登臨的。在新野和唐河出現(xiàn)的部分闕圖像中，闕身和闕樓都出現(xiàn)了細密整齊的網(wǎng)狀“罘崽”形象[4]。

3.4 植物題材

除以上3 種主要裝飾題材之外，與闕圖像結合緊密的還有柏樹題材。根據(jù)柏樹與闕的位置關系分可為柏樹立于單闕的兩側以及立于兩闕之間兩種表現(xiàn)形式。柏樹有長青的美好寓意，與門闕結合出現(xiàn)增加了畫面的層次感與序列感。南陽市唐河縣新店村出土的一幅闕圖像中，雙闕兩側各立一柏樹，根部與闕基平齊，樹高至檐部，但雙闕中所立的柏樹，樹根與檐部平齊，樹木高度明顯小于兩側的柏樹，可以推測中部的柏樹立于兩闕之后，這種近大遠小、近低遠高的表達手法展現(xiàn)了古人樸素的透視表達技巧，也是對地表世界的寫實反映[5]。

4 敦實飽滿與細長高挑的雙重審美傾向

南陽漢畫像石中的闕圖像在造型比例上有兩類較為突出的傾向。一類是闕高與闕身底部寬度之比較小，為1.5 ～2.5，造型敦實飽滿，如新野樊集雙闕畫像磚，此類闕多為重檐單闕或雙闕。闕是整幅漢畫圖像中較為主要的構圖元素，由于闕身較寬，往往在其上進行獸紋或豎向條紋的裝飾，使得整體造型更為豐富細膩。此類比例的漢闕多作為具有象征意義的重要建筑類型，建筑等級較高，進行了詳細的設計與刻畫。

另一類闕高與闕身底部寬度之比明顯較大，為8 ～12，造型纖細高挑，常成對出現(xiàn)，兩闕之間皆由屋檐相連，是廳堂與雙闕的結合體。闕身纖細高挑，與屋檐相中和形成了非常和諧優(yōu)美的“門”與“門廳”的形態(tài)。類似比例的漢闕在其他闕圖像中也得到了充分印證，除了原本意義和作用之外，同時還承載著平衡圖面的功能，使門闕的形象更加具有層次感[6]。

南陽地區(qū)出土的漢畫像石中的闕圖像在造型上，無論哪一比例類型都遵循著造型收分變化不明顯、闕身上下大小基本相同、無收分與卷殺等共同點，并且具有端莊肅穆、中庸平衡的審美偏好，這也是南陽漢畫闕圖像在整體造型與裝飾審美方面區(qū)別于中原其他地區(qū)所出土闕圖像的一大特色。

與南陽漢闕相比，南陽以北地區(qū)出土的同一時期的闕圖像在造型上更為活潑靈動，部分典型闕圖像建筑形態(tài)收分明顯。例如，密縣出土的三重檐闕圖像中，三層屋頂大小逐層變化，粗細變化明顯。這些設計都使得闕在造型上更加輕巧，并且降低了建造難度。這從側面再次印證了漢代南陽作為政治、經(jīng)濟中心在闕類建筑建造技術上的先進以及端莊肅穆、中庸平衡的審美偏好。

5 結語

南陽漢畫像石中的闕圖像在裝飾與審美方面都有著突出特點。其中的闕類建筑圖像如同一幅幅生動美麗的漢闕立繪，傳神地表達出南陽漢闕的建筑藝術特點，裝飾風格樸素，端莊肅穆，藝術表達簡練，裝飾題材多樣且象征深刻，造型上收分較小，有著敦實飽滿與細長高挑的雙重審美傾向。這些特點都是南陽漢闕區(qū)別于中原其他地區(qū)同時期漢闕的獨特地域特色，也是在現(xiàn)代南陽建筑、景觀仿古建筑造型藝術設計中成功打造出更具有“歷史感”和“地域性”闕類建筑的重要設計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