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英
摘要:散文又被譽為“美文”,之所以稱之為“美文”,是由于它美在結構,美在語言,美在意境。培根的說理性散文風格流暢,筆法靈活,語言精辟,對英國乃至世界影響都很大。隨著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對譯本的成敗有著極大的影響。作為翻譯活動的主體,譯者扮演著溝通作者與讀者的重要橋梁作用??梢哉f,譯者自身的翻譯理論素養(yǎng)、翻譯實踐水平以及對翻譯這項活動的認知直接決定了譯文的質量和層次。本文正是結合我國著名翻譯學家王佐良先生在多年的翻譯實踐中形成的“文體翻譯觀”來探討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對散文翻譯中美學表現(xiàn)的影響。
關鍵詞:譯者主體性 散文翻譯 美學
一、引言
在世界文學史的長河中,散文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對于散文的界定有廣義和狹義之說。從廣義上看,散文( Prose) -詞與韻文(Verse)是相對的,意思是“詩歌以外的語言”,也就是說除了詩歌之外的其他所有文學類型都被稱之為散文;從狹義上看,散文又可以指與詩歌、小說、戲劇并列的一種體裁,即廣義散文中除了小說、戲劇以外的一切文體,我們也可以稱其為雜文( Essay)(黃培清,2015)。一般文學史家認為,法國是“Essay”的發(fā)祥地,“Essay”這種體裁的創(chuàng)始人是法國作家蒙田。隨后,英國的弗蘭西斯·培根出版了一本《隨筆集》(通常譯為《論說文集》),這成為英國散文的開端。Of Studes是弗朗西斯·培根創(chuàng)作的文學方面的代表作之一。這篇文章語言簡潔,文筆優(yōu)美,說理透徹,警句迭出。由于其創(chuàng)作于四百多年以前,所以文中的語言充滿典雅古奧甚至玄秘之特色,可謂古色古香。因此,這篇說理性散文也成為學者和翻譯界競相研究追捧的經典之作。在眾多翻譯家的譯作中,王佐良先生翻譯的作品無疑是最受歡迎和推崇的。
二、王佐良的翻譯思想
近年來,中國作家莫言的作品在國際上備受青睞,業(yè)界對翻譯主體的研究又有了越來越多的重視。所謂的譯者主體性指的是為了實現(xiàn)翻譯目的,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譯者在翻譯實踐中表現(xiàn)m的主觀能動性(查明建、田雨,2003)。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決定了譯本的成敗。王佐良是我國著名的翻譯家,在翻譯實踐的過程中,他總結歸納出“文體翻譯觀”的翻譯思想。王佐良先生認為文體學的主要目的在于觀察和研究幾種主要文體的語言特點,也就是它們各自的語音、詞匯、句法和篇章的特點,他以此為基礎提出將文體學應用于翻譯實踐與研究中,形成了他獨特的“文體翻譯觀”。簡而言之,就是翻譯的過程中要注意原文的文體,并對原文文體進行細致分析才能使得譯文更貼近原文。散文因其行文流暢、風格多樣的特點在世界文學中占有一席之地。相較于其他文學樣式,散文的語言有其自身獨特的特點,所以散文的翻譯也可以折射出譯者的主體性。下面筆者就結合王佐良先生的“文體翻譯觀”具體來談談譯者主體性在表現(xiàn)散文文體美方面發(fā)揮的作用。
三、譯文賞析對比
《論讀書》是古典文體的典范之作。在短短五百字左右的散文中,原作作者培根用清晰巧妙的文字、深刻的見解和周密的思路,將“讀書”這件事作了透徹的說明。因此,自其發(fā)表以來,才能享譽世界,啟發(fā)無數(shù)求知者,擁有經久不衰的影響力,這也足見其作為古典文體的魅力。王佐良先生提出“文體翻譯觀”的翻譯思想,那么作為一名譯者,其譯作一定會體現(xiàn)出在這種翻譯思想引導下的獨特風格。正是因為王佐良先生對散文這種文體特點以及培根散文獨具的個人特色有其自身的理解和領悟,才能將這種理解和領悟通過自己的譯文準確呈現(xiàn)出來,進而使得譯文無論是在語義上還是在風格上都與原文達到對等翻譯。下面筆者就結合王佐良先生(王譯)、廖運范先生(廖譯)以及孫有中先生(孫譯)的翻譯實例進行具體分析。
(一)用詞準確簡潔,再現(xiàn)原文結構之凝練特色
原文: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
王譯: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長才。
廖譯:讀書能給人樂趣、文雅和能力。
孫譯:學習可以作為消遣,作為裝點,也可以增進才能。
通過對三個譯本比較,筆者發(fā)現(xiàn)孫譯將“studies”理解為字面的意思“學習”,這倒也未嘗不可,但是如果仔細研讀散文后面部分就會發(fā)現(xiàn),后文中出現(xiàn)了諸如“some books”和“reading”等這些與書相關的字眼,筆者認為,作者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時,創(chuàng)作的主體和主題應該是前后一致的,思維跳躍性不會太大。再者,“studies”這個詞本身也有“書房”的意思,所以,這里譯作“讀書”的理由更充足些。因此,對于有些詞匯而言,選擇詞義時需根據(jù)前后文語境來判斷,選出最能夠傳遞文本語義的詞義,不能只是拘泥于其字面意思。此外,相較于王譯和廖譯,孫譯較長,這顯然和原文的簡潔凝練的風格背道而馳。如果通篇進行長度比較的話,王譯無疑是最為簡潔凝練的,而且,王譯還抓住了原文細微之處,原文闡述的是讀書的目的,作者用了三個“for”來引出目的,王譯注意到了這一點,在譯文中用了三個“足以”進行回應,無論是從形式上還是從意思上都恰當對等地回應了原文的表達效果,而且王譯中使用的三個詞“怡情”“博彩”“長才”將原文中的名詞變?yōu)閯淤e形式,進行了詞類轉換,這樣更符合目標語讀者的閱讀理解習慣。
原文: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swallowed, 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王譯:書有可淺嘗者,有可吞食者,少數(shù)則須咀嚼消化。
廖譯:有些書只需淺嘗,有些書可以狼吞,有些書要細嚼慢咽,漫漫消化。
孫譯:有些書可以淺嘗輒止,有些書可以生吞,而有少數(shù)書應該細嚼慢咽,融會貫通。
如果單純地從結構和用詞角度去辨別的話,顯而易見,王譯是最短小精悍的,這一點正好契合了原文的寫作特點,達到了用詞凝練、言簡意賅的效果。之所以能達到如此效果,是因為王譯中的“書”這個主體詞只在開頭出現(xiàn)了一次。而其他兩個譯本太過于在形式上貼近原文,完全模仿了原文結構,使譯文稍顯煩冗拖沓。另外,原作將“品書”一事類比于日?!斑M食”,它告知讀者應根據(jù)書的特點來選擇讀書的方式,原作中用了“taste”“swallow”“chew and digest”這幾個與進食方式相關的動詞來形象生動地闡釋讀書的方式。相應地,王譯用自己獨到的方式給出了譯文,譯文用了“淺嘗”替代“taste”,用“吞食”替代“swallow”,用“咀嚼消化”替代“chew and digest”。很顯然,王佐良先生正是準確地把握了原文在結構和用詞方面的特點,才能給出讀者恰切的譯文,使得譯文不僅確切地傳達了原文的語義,還完美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風貌。
(二)句式修辭鋪陳,再現(xiàn)原文語言之生動風貌
原文:For natural abilities are like natural plants,that need pruning by study.
王譯:蓋天生才干猶如自然花草,讀書然后知如何修剪移接。
廖譯:天生的植物需要人工修剪,人類的本性也需要學問誘導。
孫譯:因為天生之才猶如天然之草木,尚需通過學習加以修整。
原文中作者運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將人類的天生才干比作自然花草,作者認為既然自然花草需要修剪,那么天生才干也需要通過讀書來使之完善。原文中作者用了“prune”一詞表示“修剪”極具生動形象性,使文章語言栩栩如生、通俗易懂,既自然流露出讀書的作用,又加深了讀者對深刻的讀書之道和人生哲理的思考。從譯文來看,王譯和孫譯都將原文的比喻意味翻譯了出來,廖譯雖然語義上沒有問題,但是譯文沒有比喻修辭,缺少了原文栩栩如生的感覺。再看王譯,譯文不僅具有比喻的意味,而且譯者用了一個文言詞語“蓋”字表示原因,又讓譯文自然流露出了原文具備的古雅之氣,可謂形神兼具。
原文:Histories make men wise; poets witty; themathematics subtle; natural philosophy deep; moral grave;logic and thetoric able to contend.
王譯: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shù)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辯。
廖譯:歷史使人聰明,詩歌使人富于想象,數(shù)學使人精確,自然哲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學和修辭學使人善辯。
孫譯: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聰穎,算數(shù)使人縝密,自然哲學使人深刻,倫理使人莊重,邏輯與修辭使人善辯。
原文中使用了排比的修辭,結構規(guī)整,節(jié)奏感強,具有視覺上的對稱美和聽覺上的韻律美。然而英文語言本身排斥重復,因此,原文中刪減了在表達方面重復的部分。通過分析譯文,筆者發(fā)現(xiàn)三位譯者均不約而同地運用了增譯的方法,翻譯時都能根據(jù)原文的語境將其刪減省略部分加以補充,進而使得譯文在修辭上排比意味更加強烈,修辭效果甚至好過原文。然而,在起首位置翻譯時,廖譯只是根據(jù)原文文字進行逐字翻譯,王譯和孫譯能恰當結合散文的主題,從“讀書”角度人手進行增譯,使文章始終都沒有偏離“讀書”這個主題而展開論述,進而增強了譯文的邏輯性和連貫性。
(三)語篇文言四字,再現(xiàn)原文意境之古雅神韻
原文: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ness and retiring; for omament, is in discourse; and forability,is in the judg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
王譯:其怡情也,最見于獨處幽居之時;其博彩也,最見于高談闊論之中;其長才也,最見于處世判事之際。
廖譯:人們獨居或退隱的時候,最能體會到讀書的樂趣:談話的時候,最能表現(xiàn)出讀書的文雅;判斷和處理事務的時候,最能發(fā)揮由讀書而獲得的能力。
孫譯:其為消遣之用,主在獨處、歸休之時;為裝點,則在高談闊論之中;為才能,則在明辨是非、深謀遠慮之間。
原文:For expert men can execute,and perhapsjudge of par七iculars,one by one;but the generaI counsels,and the plots and marshaling of afrairs come best fromthose that are learned.
王譯:練達之士雖能分別處理細事或一一判別枝節(jié),然縱觀統(tǒng)籌、全局策劃,則舍好學深思者莫屬。
廖譯:那些有實際經驗而沒有學識的人,也許能夠一一實行或判斷某些事物的細枝末節(jié),但對于事業(yè)的一般指導、籌劃與處理,還是真正有學問的人才能勝任。
孫譯:因為專于一技者可以操持甚或判斷一事一物,而唯有博學之士方能縱觀全局,通權達變。
眾所周知,Of Studies創(chuàng)作于16世紀末的英國,作者文筆中難免會體現(xiàn)當時社會以及當時時代的語言特色,例如使用了一些中古英語、拉丁古字和一些“大詞”,恰恰是這些詞的使用給人一種高雅、莊嚴的色彩感覺(陳海倫、王占斌,2009),所以在當代人看來,作品中蘊含古色古香的古雅之氣。王佐良先生作為一名資深翻譯家,他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翻譯時根據(jù)“文體翻譯觀”的翻譯思想,在其譯作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以古雅譯古雅”的翻譯特色。對于中國讀者而言,要讓他們感受到原作之中蘊含的那股古雅,最佳的辦法就是利用我們的“文言文”和“四字格”,這些特點在譯文中比比皆是,例如:譯文當中所使用的“也”“然”“則”“乃”“蓋”“者”“亦”等文言虛詞以及四字成語(李俊芳,2019)。因此,通過三個譯文的對比,筆者發(fā)現(xiàn)廖譯更加白話一些,王譯和孫譯帶有古雅之氣,但細細對比,王譯更勝一籌,因為王譯采取了三個“其……也,最見于……”“然……則……”以及“舍……莫屬”等的句式,將原文古色古香的感覺完全表達了出來。此外,王譯還分別用了幾個和原文對應的四字成語“獨處幽居”“高談闊論”“處世判事”“練達之士”“縱觀統(tǒng)籌”“全局謀劃”等,使得譯文很好地從意思上和風格上與原文對等起來,也使得原文的古雅之氣彰顯得更加淋漓盡致。
四、結語
對原作風格的傳達在翻譯中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再現(xiàn)原作的風格美、翻譯出原作的神韻是譯者追求的理想目標。散文作為一種文體,需要有自己的風格,給讀者以美感,才能予人以深刻的印象。王佐良先生正是通過自身多年的翻譯實踐經驗得出“文體翻譯觀”的翻譯思想,并將該翻譯思想自覺運用于培根散文翻譯實踐中,在用詞、句式以及語篇特點方面再現(xiàn)培根散文的美學特點,用恰當準確的語言將培根散文的結構之美、語言之美以及意境之美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出來。因而王佐良先生的譯文,讀起來不像是一篇翻譯過來的作品,而是與培根的原文一樣,如同是用本族語所創(chuàng)作出來的優(yōu)美的散文,使作品在具備文學價值的同時兼具藝術價值。也正因為如此,他的譯作才做到真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能夠“一切照原作,雅俗如之,深淺如之,口氣如之,文體如之”(王佐良,1989)。這不得不說是譯者主體性對散文翻譯中美學表現(xiàn)發(fā)揮作用的一個有力證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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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佐良.翻譯:思考與試筆[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