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關(guān)于“讀書”的對話

□屈志強

（本文責(zé)編：牟鋒）

今天一大早天氣就陰沉沉的，女兒在我?guī)状稳叽傧陆K于收拾好東西出門了?？此悦院臉幼?，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雖然一個勁地告誡自己“親生的，親生的……”但剛出了單元門我就忍不住了，嚴(yán)厲地對她說：“你這幾天是什么情況？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我看你現(xiàn)在還迷糊著吶，上午上課肯定會犯困，你是中學(xué)生了，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了?！?/p>

女兒看我一臉陰云，怯怯地正想張嘴說話，我沒給她辯解的機會，繼續(xù)厲聲警告：“我告訴你，這種狀態(tài)肯定不行，從今天開始必須早睡早起，聽見沒！”一陣大風(fēng)刮過，我閉上了嘴，心里的火沒刮滅，但發(fā)出來就好些了。“嗯嗯，我知道?！迸畠旱皖^答應(yīng)著，聽得出她也是一肚子的不高興。

我倆就這樣默默地走，誰都沒有開口。往常這個時候，我倆已經(jīng)聊得熱火朝天了。今天的沉默讓我心里挺不好受的，我有點后悔剛才沒有給孩子解釋的機會，有點后悔又犯了火爆脾氣，有點后悔一遇到事就把學(xué)到的家庭教育方式都拋到腦后。

不行，我得打破這種僵局，不然，女兒今天上課情緒肯定會受影響，我這一天心里也痛快不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瞟了女兒一眼：“昨天我終于把巴金老人的《秋》讀完了?！迸畠焊惺艿搅宋野l(fā)出的交流信號，頓了一下回復(fù)給我一個“噢”字，緊接著又悄聲補了幾個字：“讀得真慢?！蔽抑绖偛艑ε畠河行﹪?yán)厲，想要“恢復(fù)邦交”也得做好被報復(fù)的心理準(zhǔn)備，讓她找找平衡?！皶墙璨荒茏x也?！蔽覔u頭晃腦用夫子腔微笑著回答?！翱斓昧税?，《家》《春》《秋》三本書您老人家讀了快兩個月了，還好意思說，‘書非借不能讀也’，讀得慢就讀得慢唄，還要給自己找借口?！边@次女兒像炒豆子一樣乒乒乓乓懟了回來，看得出她的心情好像舒暢了一些。

“哎，閨女，爸爸讀書還是要感謝你這個老師啊?！薄澳蜌饫??！迸畠喊翄傻乜戳宋乙谎郏铱吹剿樕弦呀?jīng)多云轉(zhuǎn)晴了。

說到讀書，真是要感謝女兒。我剛上班的時候喜歡運動，坐在辦公室沒有認真地讀過一次報紙，一看書就犯困，回家就抱著手機一玩幾個鐘頭；后來，成家有了孩子，孩子看見我玩手機每次都擠過來和我一起看，有事沒事就要搶過手機玩一會兒，只要拿上手機一晚上都不和我們說一句話；再后來，孩子漸漸長大，眼睛也近視了，我們意識到癡迷手機的問題必須解決。于是我和愛人約定：當(dāng)著孩子的面，堅決不玩游戲、刷視頻。放下手機的我們也隨著女兒讀書的腳步開始讀起來，偶爾和女兒探討一下書中的內(nèi)容和自己的想法。

“閨女，你覺得巴金老人在小說里是哪個角色的原型？”我有點套近乎地開始發(fā)問了?！爱?dāng)然是老三覺慧了，覺慧是高家第一個站出來反抗封建舊禮教迫害的人，一定是對當(dāng)時封建思想痛恨到了極點，才會寫成小說的?！薄翱墒窃诘诙俊洞骸酚X慧就去了上海，雖然和家里的兄弟姐妹有書信來往，但是不可能對后邊發(fā)生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晰呀。”我插嘴道?！澳且痪褪抢隙X民，覺民在高家反抗的事情更多，他和琴表妹更有深切的體會，他們和眾多新青年通過自己的堅持與反抗最終獲得勝利。爸，你覺得小說里的原型會是誰呢？別老是問我，也談?wù)勀愕囊娊獍??！迸畠恨D(zhuǎn)過頭望著我，眼神里有挑戰(zhàn)，居然還帶著鼓勵的笑容?！班?，我覺得是老大覺新?！蔽疫@個老爸可不能讓女兒小看了，我立即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其實，也是想和女兒往深里聊聊?！翱隙ú豢赡堋！迸畠汉敛华q豫地回答?！盀槭裁?？敬請指教?！蔽夷贸隽颂撔那蠼痰膽B(tài)度。女兒侃侃而談：“覺新從開始就總是考慮長輩的想法，總是替別人著想，雖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不敢反抗，逆來順受、委曲求全，怎么會是他呢？”我覺得女兒的分析有點片面，接過她的話：“也未必是這樣，最后在分家的時候，覺新不是和他們的四爸五爸爆發(fā)了嗎？正是由于他活得沒有自我，一直默默承受著命運安排給他的一切，最后一刻終于爆發(fā)了，他才要對舊社會吃人的制度進行抨擊、控訴、批判呀！”說著說著，我居然有點小激動。這次女兒沒有懟我，和我并肩走了幾步才說：“不過，覺新如果不是在覺民和覺慧的影響下，如果一直像他原來那樣走下去，終究不會逃過悲慘的命運。每個人讀完這本書都有每個人的見解吧。”我連連點頭：“一位作家說過：讀書可以讓人經(jīng)歷千百次人生，而不讀書的人只能活一次?！薄鞍ミ希舷壬鷱哪睦飳W(xué)來一句這么有哲理的話？”女兒把眼睛都笑瞇了，雙手抱拳，做了一個佩服的手勢。我不由得被她逗笑了：“哈哈哈，我是聽一位高人說過這句話，活學(xué)活用，今天正好和你分享一下，怎——么——樣?”我故意得意地拉長聲調(diào)說?！安诲e不錯，學(xué)問見長啊?！迸畠河美蠋煹目谖切χc評。

看她恢復(fù)了笑容，我故意壓低嗓門神秘地打探：“這幾天你睡這么晚到底在密謀什么呀？能不能給老爸透露一二？”女兒有些猶豫，頓了幾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在寫小說?！蔽艺娴挠悬c驚訝，有點佩服，也有點抱歉沒有早點和女兒溝通?！安诲e呀，小朋友，越來越厲害了，咱家將來要出個作家了?！薄暗恰薄鞍职郑抑滥阋f但是，而且知道你要說但是什么，但是我還是洗耳恭聽?！薄肮?，這鬼丫頭，但是爸爸還是要說啊?！蔽以谂畠何⑿Φ淖⒁暲镩_啟了“嘮叨”模式：“寫小說不可能一蹴而就，是個大工程，要做好規(guī)劃，最好不要熬夜，這樣會影響第二天上學(xué)，可以利用合適的時間繼續(xù)你的創(chuàng)作，老爸期待著拜讀你的大作?！薄爸馈??！迸畠和祥L聲調(diào)學(xué)著我的方式回復(fù)我。不知不覺就要到學(xué)校了，我收起了笑容，鄭重地對女兒說：“對了，爸爸還得感謝你?！笨吹轿业泥嵵兀畠阂彩掌鹆诵θ?，鄭重地望著我。我重重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在你的影響下，老爸體會到了讀書的快樂，能和你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真好！”

“謝——謝——昂！”

“不——客——氣！”我和女兒相視一笑，她揮手向我道再見，我給了她一個OK的手勢。其實，我心里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和女兒一起讀書讓我感受到了世界的開闊，讓我感受到了思辨的魅力，更讓我感受到了一個父親和女兒并肩同行一起成長的幸福。

女兒，真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