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狗

薛長登

流浪漢斜坐在街角落曬太陽，灰頭土臉，頭發(fā)蓬松，亂糟糟地堆在頭上，上面還夾著幾根短枯草。一條灰色的狗趴在旁邊，嘴上戴著一個白口罩，特別惹眼。

有人駐足，舉起手機拍攝視頻。流浪漢輕輕撫摸狗的卷曲的毛發(fā)，說：“今天你該告訴我你前主人的名字了。”

“不能，我不能出賣主人，我不做背叛主人的狗。”狗閃著珠子般的黑眼睛說。

“前幾天你不是告訴我你主人的一些秘密了嗎？”流浪漢說。

“那時我很生氣，我以為主人拋棄了我。”狗轉(zhuǎn)動它的腦袋，“現(xiàn)在我認為主人沒有拋棄我，她肯定在到處找我呢。”

流浪漢伸了伸懶腰，起身抱著狗走了。

流浪漢來到一個公園，抱著狗坐在一張條凳上。

一個女人喊了起來：“快來看網(wǎng)紅狗。”一群人圍了上來。

流浪漢瞇著眼，狗還是戴著白色的口罩，也瞇著眼，沐浴著冬日的暖陽。

“大叔，請你讓狗說話好嗎？”一個青年人的聲音。

流浪漢睜開眼，掃視一圈人，隨即又瞇著眼。

“我可以給你錢。二十塊？五十塊？”還是那青年的聲音，他舉著手機，正在直播?！岸賶K？”他好像下定了決心，把兩張票子放在狗的旁邊。他的行為似乎能傳染人，一張張百元票子飄向狗的身邊。

“我餓了，沒有精神說話?！迸吭诹骼藵h旁邊的狗虛弱地說。

“說話了，說話了?！币淮笃曇艉傲似饋怼Ｍ蝗灰粋€人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發(fā)財了，發(fā)財了?！惫窔g快地叫了起來。

又有一張張面值不等的鈔票落在狗的腿邊。流浪漢的嘴角抖動了幾下。

“你告訴我你前主人的名字，我今天就想法把你送回去?！绷骼藵h摸了摸狗的頭。

“回不去了，我之前說了她的秘密。”狗搖了搖身子，接著說，“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主人鼻子下面有顆黑痣，黑豆大小。”

“你以后就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绷骼藵h說著收起了錢，抱著狗準備離開。

“你的這條狗賣嗎？我出五千元?！比巳褐幸粋€人喊了一聲。

“我出六千元?！?/p>

“我出八千元。”

“我出一萬元……”不斷有人出價。

“你想離開我嗎？”流浪漢對著狗耳朵輕聲問。

“我不想離開你，你對我有恩。”狗說，“除非誰出得起十萬元。”

“十萬元也不賣?！绷骼藵h疼愛般撫摸著狗的頭。

在眾人驚訝中，流浪漢抱著狗快速離開了。

人們遠遠地跟著流浪漢，期盼流浪漢能低價賣掉這條會說話的狗。流浪漢察覺后面有人注視著他，在一個墻角拐彎處，嘴角閃現(xiàn)一絲微笑，突然加快步伐，甩掉了人群。

很快流浪漢所在的幸福鎮(zhèn)火了，鄰鎮(zhèn)的人蜂擁而至，他們都想親眼看看那條會說話的狗。接著鄰縣的人開著車子游魚一般向幸福鎮(zhèn)匯聚而來。

流浪漢灰頭土臉，頭發(fā)蓬松，亂糟糟地堆在頭上，上面還夾著幾根短枯草，來到美食街的包子鋪前，要了一籠肉包子，剛坐到包子鋪旁的臺階上吃，一群人趨之若鶩，一邊拿著手機錄像，一邊爭搶著買包子，老板一時手忙腳亂，連聲喊一個一個來，蒸好的包子轉(zhuǎn)眼銷售一空。買到包子的一臉喜氣，沒買到的賭氣喊老板不仗義。更多的人跨著大步跑來，手里舉著手機要么拍照、拍視頻，要么直播。

流浪漢淡定地吃著包子，包子鋪老板送來一盒牛奶，流浪漢連聲道謝。有人給狗送來了袋裝狗糧，狗說：“謝了?！?/p>

“你幾歲了，小可愛？”一個在直播的穿著時尚的女子問。

狗不理她，安靜地趴在地上。

“給錢啊。”一個聲音提醒。時尚女子掏出五百元放在狗腳邊，問：“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呀？”

“你猜?！惫返吐曊f。

時尚女子再問，狗不再理她。

時尚女子拿出一百元，狗依然不理她。

一張張百元大鈔從人群中飄落在狗的身邊，狗從地上爬起來，跳到流浪漢的腿上，望著面前的一張張生面孔。

流浪漢打了個飽嗝，起身抱起狗擠過人群走了，留下地上的一堆錢和一群迷惑的人。包子鋪老板大喊一聲：“晚上來，免費吃?！?/p>

當天下午沒有人發(fā)現(xiàn)流浪漢和狗。鄰市的人也來了，住進了賓館。

在人們討論流浪漢沒有撿走錢的時候，流浪漢西裝革履，帶著狗開著車離開了幸福鎮(zhèn)。

他是一個腹語大師，到鎮(zhèn)上辦點事，偶遇一個高齡人擺攤賣菜，他在想辦法幫他一把時，有人送來了錢。

他把一套行頭扔進了垃圾箱?！皯蚪Y(jié)束了?！彼f。

“沒呢，我還沒有過癮呢，主人。”狗大聲抗議。

他的嘴巴驚訝地張得能塞進一只拳頭。

選自《小說月刊》

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