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做小先生
——對漢口市立第三小學小先生的講話

陶行知

諸位小朋友：

我到武漢的第一個快樂，就是前天在報上看到了漢口市立三小試行小先生制先鋒團的新聞。當時我在吃飯，就把這個新聞當飯吃了。今天有機會來看看你們，真是高興極了。

小先生的貢獻是非常之大的。要創(chuàng)造新的中華民國，就非要重用小先生不可。我們全中國有一千一百萬小學生，每人教三個，就有三千三百萬學生，蒙童館的學生每人教三個就又有三千萬，一共就有了六千三百萬學生了。這六千三百萬學生，要請大先生請不起，所以干普及教育運動，只有靠小先生。而且不識字的人女子最多，你們這里，雖有這么多女先生，可是不識字的女子，還是多極了。教女子識字，也只有小先生最方便。

中國有兩個妖怪。一個是守財奴。他頂喜歡的是白的銀元，一塊一塊地裝進去。肚子裝大了，把它埋到庭院的地下去。死了，還想把它帶到棺材里去。街上的乞丐餓得要死，要他一個錢也要不到。他只恨銀錢帶不到棺材里去。

守財奴的弟弟是守知奴。他把知識一個字一個字地裝進去，頭是越裝越大了，可是他不肯拿出來教人。你要他教你，他要你的薪水。我在一個朋友家里，看到一個老媽子不識字，我的朋友都不教給她，第二日，我又去了，我問那個老媽子，你們的先生呢？她說：“昨夜上南京去了，中央大學聘他做教員，三百塊一個月。”??！我才明白，誰有三百塊錢他就教誰，他是把知識當作私有財產的。我唱一個歌你們聽：

兩個妖怪

自利太太，

自私先生，

生下一對妖怪：

大肚的守財奴可鄙，

大頭的守知奴更壞。

傳下一代一代又一代，

造成了中華民族的大失敗。

開刀打針要趕快，

放出一個個腦袋里的毒汁，

取出一個個肚皮里的痞塊。

如果再馬虎，

天然淘汰!

說到這里，我要問問你們，你們有沒有愿做守財奴或守知奴的?有的請舉手（沒有一人舉手）。好極了，沒有一個愿意做。我再問你們，若愿意做小先生的請舉手（一一齊舉手）。真好極了，你們都愿意做小先生，那么漢口的教育一定容易普及。湖北、全中國，也就容易普及了。

不過有人還不敢相信小先生，覺得一定要高年組的學生才可以當，初級的學生是不能當的。這也不對。六歲的小孩子就可以教幾十歲的老人，怎見得？臂如六歲的小學生，早上在學校里學了“青菜，豆腐，青菜湯，豆腐湯，青菜豆腐湯”，晚上回家去，爸爸坐在左邊，媽媽坐在右邊，就可以告訴爸爸媽媽認字，這有什么害處?

我的媽五十六歲，我的兒子只有六歲，我的兒子就教了我的媽媽。所以你們的膽子要放大些，不要怕。

但是，你們還要記著：一、小先生不是今天當，明天就不當了的。不要只有五分鐘的熱度，要有恒心，要能繼續(xù)不斷地做，要一年干到頭，一生干到老。二、要不怕碰釘子。我們鄉(xiāng)下，有些流氓罵小先生說：“烏龜教鱉，越教越拙?！蔽艺f，他們再罵的時候，你就說：“烏龜教鱉，教得不歇，鱉變?yōu)觚?，烏龜變鱉。”比方說，我讀書，他種菜，我教他讀書，他教我種菜，我們都會讀書，都會種菜了。

一天到晚做小先生，你爸爸也許會叫你不做。他要你讀《百家姓》，他要你讀《三字經》，他要你種田。好的，你都做，你可以說：“爸爸要我做的，我都做，我要做的，爸爸可不許我不做。”我有一首不怕碰釘子的歌，念給你們聽一聽：

你是小先生，

烈焰好比火山噴。

生來不怕碰釘子，

碰了一根化一根。

最后，我很希望你們每人都做小先生，我恭賀大家勝利、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