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詩的“家法”

編者按：親友惜別、旅行觀光、聚會獨處，感慨興懷之時，詩詞歌賦成為多少人表達和分享的手段和途徑。特別是古典詩歌體裁，在我們這個詩歌大國中，古人留下的那些名篇名句，替我們說出了多少心中有筆下無的興感之由。

也許我們大多數(shù)人不會去做真正的詩人，寫不出流傳千古的佳篇名作，但可以透過閱讀、吟誦，掌握古詩創(chuàng)作的基本規(guī)律，對話那些美好的心靈，體會古詩的美，感受亙古永恒的智慧。在尋常煙火中有詩為伴，讓那些平淡的日常有點兒亮色，讓我們的心靈還有廣袤的原野可以棲息。正是基于這樣的發(fā)心，我把閱讀中的心得與領(lǐng)悟梳理出來，想慢慢與您分享。與您一起向我們心中可期待、腳下可奔赴的風景出發(fā)。

律詩很難嗎？

《紅樓夢》中有多處寫到主人公們屬對、作詩、題額等情節(jié)。有的不是直接談律詩的創(chuàng)作，但卻是主人公們的審美品位、人文修養(yǎng)、閱讀積累的展現(xiàn)，同時，也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礎(chǔ)訓練成果的呈現(xiàn)。從這些情節(jié)中，我們可以看到，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對這些高門大族的成員、特別是青少年來說，作詩填詞對聯(lián)等更像是游戲，是從小就有的基本訓練，寫詩填詞、屬對聯(lián)章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詩就在他們的心底里自然流淌。

想想后世的我們，僅僅要去讀懂所謂的古體詩、近體詩就要抓耳撓腮、周武鄭王那樣費力了，更遑論信手拈來作出得體合式的詩來。那么，對現(xiàn)代人來說，律詩到底有多難？這里，我們以《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為例，請大家直觀地感受一下，一首律詩的相關(guān)規(guī)則是如何被拆解、落實到具體作品中的。

這回的大概情節(jié)是：在探春的倡議下，大觀園的年輕人們興高采烈地成立了詩社，正巧賈蕓送了兩盆較稀少的白海棠花給寶玉，于是大家決定作詠白海棠詩比賽。怎么比呢？第一步是確定體式，即作什么體裁的詩。副社長迎春抽出一本書，隨機翻開一頁，是七言律，于是決定作七律。第二步，限定韻。他們讓一個小丫頭說個字。小丫頭就隨便說了個“門”字，于是就定了“門”字所在的“十三元”為韻部。這就初步限定了韻腳。這個韻部下面有很多字，其實都可以用來做韻腳。而這里，他們要玩些更高級的，所以，要用更具體的限制考驗每個人的能力，不僅要求首句即用韻且要用“門”字押韻，而且還要規(guī)定全詩各句的韻腳。于是，另讓小丫頭在韻牌匣子里像拈鬮一樣取出四個字，即“盆”“魂”“痕”“昏”，要求依次用作全詩第二句、第四句、第六句、第八句的韻腳。到此，對這首詩的要求基本明確。最后是限定時間。他們的比賽為一炷香的時間。于是，點燃香開始計時，“詩人”們各自構(gòu)思揮毫。詩作完成后，社長李紈進行點評劃分出高下。結(jié)果最好的兩首出自釵黛，風格上黛玉清新、寶釵溫厚，且寶釵以含蓄渾厚得了第一。具體看一下釵黛的兩首作品。

寶釵的是：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黛玉的是：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p>

拋開詩內(nèi)容寫得好不好，我們能直觀地看到一首律詩應(yīng)當具備的所有要素，所謂的“詩有定句，句有定字，字講平仄，嚴謹對仗，嚴格押韻”等。

北宋末李重元有首名為《憶王孫》的詞是這樣的：“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他用的主要也是這幾個韻字，但形式卻與上面的七言律詩是不同的。這闋詞也有字數(shù)、平仄、押韻等要求，但這種要求是針對《憶王孫》這個詞牌獨有的。據(jù)統(tǒng)計，古人使用的詞牌有上千個，加上變體有兩千多個，至今常用的也有上百個，每個詞牌的要求都各有不同。《憶王孫》的格式是：單調(diào)，即一段；31個字，五句，都押韻，且是五個平聲韻。有三字句、七字句，句子長短不同。再如《浣溪沙》詞牌是雙調(diào)，即上下兩片共42字的體式，且下片開頭兩句一般都是對偶句。如“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薄耳p鴣天》中的第三句和第四句，甚至第五六兩句一般都要對仗。如晏幾道的代表作《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睆倪@些例子中可以看出，有些詞在詞譜上的規(guī)則也很像律詩，如要對仗、平仄有明確要求之類，但詩與詞在形式上還是有著明顯的差別。

清早期著名大儒王夫之在《姜齋詩話》中提出：“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俱以意為主。意猶帥也，無帥之兵，謂之烏合?！瓱熢迫?，花鳥苔林，金鋪錦帳，寓意則靈。……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的確，我們寫文章，往往都是心中有了要表達的思想或感受才動筆，即便是根據(jù)已有的命題進行寫作，面對豐富的素材，也要有所取舍。而取舍的標準，往往是“意”，即心中要先確定詩文的主題或主要觀點、角度，然后擬寫提綱，確定大體的結(jié)構(gòu)框架，即寫幾層意思，從哪幾個方面寫，從哪個方面開始寫等，之后才遣詞造句，動手起草撰寫。至于修改完善這是在有了初稿后進行的步驟。不同體裁的文章、同一體裁在不同人的筆下都會產(chǎn)生風格各異、多姿多彩的樣貌。

而律詩的結(jié)構(gòu)框架則是固定的。你選擇了七律，就要四聯(lián)八句五十六字，要押韻、對仗，要平仄錯落有致等，這些形式上的得體合式都是基本要求，也是作為一首律詩的“基本配置”，至于全詩是否有價值、有格調(diào)、有意境等，那是作者為人為文修為的更高考驗。所以，不是寫了四句或八句有內(nèi)容、有深度、字數(shù)相等的就可以叫“七絕”“七律”，它可能是古體詩、現(xiàn)代詩等體式。如果要作真正的律詩，必須按照律詩的格律規(guī)范進行。從這個意義上講，律詩是真正的“戴著鐐銬的舞蹈”，是詩歌“皇冠上的珍珠”，律詩創(chuàng)作是很難的。

了解了這些，我們其實可以有不同的選擇。散文、隨筆、小說、政論，很多形式都可以表達自己，不必糾結(jié)某一種體式。如果你喜歡律詩，入門時也不必過于著相，在諸多規(guī)矩面前望而卻步或執(zhí)著沉迷。只要保持一份好奇，樂在其中，慢慢品味，多讀多作，假以時日，一定是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一定有所收獲和領(lǐng)悟，也許“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就是水到渠成的。因而，了解她獨特的美感，接近她，能與她共舞，的確是件值得我們快樂著去努力的事。

律詩的基本格式

在《紅樓夢》第四十八回中，勤學好問的香菱還提到讀詩時的一些困惑：“又有對的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垂湃说脑娚?，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這里面講的就是律詩對仗、平仄等的主要規(guī)范，還有在有“法”之上的變通。

那么，具體如何來認識律詩的要求呢？《格律詩寫作技巧》的作者王永義先生編了個歌謠，他以七言律為例，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生動闡明了五七言格律的要求，大家可以參考。歌謠的內(nèi)容是：

“格律不難記，二四六分明。首句仄平仄，或為平仄平。上下句要對，鄰句粘即成。四字防孤平，末防三連同。七絕重一遍，七律也就成。雙末押平韻，單末多仄聲。七言去兩字，五言不費功。起收式怎知？首句二末定。”

概括來說，主要有這幾層意思。

第一，近體詩的格律不難記住，每句第二四六字的平仄一定要明確。第一句的第二四六字應(yīng)該是仄平仄，或者是平仄平。

第二，上句第二四六字的平仄與下句第二四六字的平仄要對立；鄰句，就是上一聯(lián)的末句和下一聯(lián)首句第二四六字的平仄要“粘”，即相同。

第三，七言律詩第四個字一定要防止出現(xiàn)孤平。所謂“孤平”一般是指七言律第四個字是平聲字而左鄰右舍都是仄聲字。每句末尾的三個字應(yīng)防止全平聲或全仄聲。

第四，確定了絕句格律的規(guī)則，再重復(fù)一遍就成了律詩的格律。這里要提醒各位，我們前面也提過，雖然律詩格律前四句與后四句格律基本相同，從這個角度說，律詩的格律確實很像律絕的重復(fù)。但律詩的格式不等于是絕句的重疊，一則因為絕句出現(xiàn)早，對規(guī)則的要求不像唐以后那么嚴格；二則絕句也分律絕和古絕，而且律詩出現(xiàn)后，仍有古絕體存在。因此，這句話并不絕對。

第五，押韻的要求。律詩的首句可以押韻也可以不押韻，但雙數(shù)句的末尾要押韻，即第二、四、六、八句必須押韻。五七言律詩全篇要押同一個韻部，且要押平聲韻；除首句押韻時是平聲字外，單數(shù)句末尾的那個字都應(yīng)當是仄聲。

第六，七言律詩前面兩個字的平仄去掉，就是五言律的格式。而對五言律來說，此時七言里的第四字應(yīng)為五言律的第二字。于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就應(yīng)變成“一三不論，二四分明”了。

第七，一首格律詩是平起還是仄起，是平收還是仄收，是由第一句第二字和該句末一字來確定。

說到這里，我們要把五言和七言律詩的基本格式呈現(xiàn)出來，讓大家有個直觀的印象。這樣就能更清楚地理解上面歌謠的內(nèi)容，進而掌握律詩的具體規(guī)范。以五律為例，五律的平仄可分成四個類型，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這四個類型可以從兩個角度認識，一是以聯(lián)為單位。即四個類型構(gòu)成兩聯(lián)，這兩聯(lián)分別作為一首五律的首聯(lián)兩句的格式，后面的三聯(lián)根據(jù)歌謠中“相對、相粘”規(guī)則及禁忌等推導(dǎo)出來。從這個角度說，五律的基本格式是兩種，第一種：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第二種：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二是以單句為單位。即這四種類型分別作為五律首聯(lián)的上句，構(gòu)成另外兩種格式的開頭。即第三種：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第四種：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這四種都可稱為律詩的標準格式，它們歸納起來，又可分為首句“仄起式”和“平起式”兩類。五言律詩以首句仄起、不入韻為常格。仄起式兩種，一是“仄起仄收”的基本格式，即首句為：仄仄平平仄。如唐代杜甫的《春望》第一句為：“國破山河在”，李白的“五月天山雪”。另一為首句“仄起平收”的變式，則首聯(lián)就是：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如王維的“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逼狡鹗絻煞N，一是“平起仄收”的標準式，即：平平平仄仄。如王維的《山居秋螟》第一句：“空山新雨后”。另一式為“平起平收”的變式，即首聯(lián)為：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如李商隱《晚晴》“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p>

明白了五律的四種標準格式，熟練掌握五言律的規(guī)律，就自然能夠理解和記住七言律的規(guī)則。因為七律就是五律的擴展，即在五言句之上加上兩個字。如何加？規(guī)則是兩個：一是在五言句的開頭加；二是要與五言句開頭兩個字的平仄相反，即仄上加平，平上加仄。因而，七言律詩的基本格式就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七言律首句也與五言律一樣，分為仄起式和平起式兩類共四種標準格式，需要注意的是，五言的仄起仄收和仄起平收在七言中變成了平起仄收和平起平收；而原來五言的平起平收和平起仄收分別變成了七言的仄起平收和仄起仄收。

例如，唐代詩人劉禹錫有首詩《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全詩如下：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根據(jù)上面的格律歌謠，我們來對照解讀一下這首詩。首先，它是平起仄收不入韻的標準格式。即首句不押韻。首句中第二、四、六字“山、水、涼”的平仄分別是“平、仄、平”，末一字“地”是仄聲，因而首句是平起仄收不入韻的。全詩二、四、六、八句押韻的韻腳分別是：身、人、春、神，都屬于“平水韻”上平聲第“十一真”部。

根據(jù)上下聯(lián)對與粘的規(guī)律，前兩聯(lián)具體的格式為：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后面四句格式與前面基本相同。第三、四句，第五、六句分別是對仗句。

律詩的起承轉(zhuǎn)合

寫詩作文，要做到觀點見解獨到新穎、結(jié)構(gòu)清晰、邏輯嚴謹，不只是遣詞造句要精準生動，還要選擇好恰當?shù)捏w裁去表現(xiàn)和承載不同的內(nèi)容。在動筆時，還要做好謀篇布局，全文才能主旨鮮明、表達流暢渾然天成。元代文人喬夢符談到寫“樂府”的章法時提出“鳳頭”“豬肚”“豹尾”之喻，即要求文章開頭要漂亮、中間要充實飽滿、結(jié)尾要有力響亮。這不僅是對樂府的要求，也是構(gòu)思其他文體包括詩詞創(chuàng)作時的重要參考。

南宋嚴羽在他所著的詩歌理論和詩歌美學著作《滄浪詩話·詩法》中提出：“學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強調(diào)“文似看山不喜平”。一首律詩的結(jié)構(gòu)是固定的，不外起承轉(zhuǎn)合，要用很短的篇幅、固定的結(jié)構(gòu)框架去承載作者復(fù)雜豐富的內(nèi)心情感，在同樣的規(guī)范內(nèi)如何做到清雅脫俗，在相對明確的章法中如何謀篇布局，如何閃轉(zhuǎn)騰挪，才能有個性、有格調(diào)、有思想，讓讀者眼前一亮？看似簡單，實則很考驗人的功力。

《紅樓夢》第四十八回中黛玉說詩“不過是起承轉(zhuǎn)合，當中承轉(zhuǎn)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清楚明白地說明了一首八句的五七言律詩的結(jié)構(gòu)和聲律、對仗等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是律詩必須遵守的基本要求。正如清代學者徐增所說“八句詩，何以名律也？一為法律之律，有一定之法，不可不遵也；一為律呂之律，有一定之音，不可不合也。”（《而庵說唐詩》）

我們以唐宋八大家之首、有“百代文宗”之名的韓愈一首七律作為例子來欣賞一下作者如何布局謀篇和運用規(guī)則的。這首詩題目是《左遷至藍關(guān)示侄孫湘》，融敘事、寫景、抒情為一爐，筆勢縱橫，大開大合，非常典型地展現(xiàn)了律詩在章法上起承轉(zhuǎn)合的結(jié)構(gòu)規(guī)律。原詩是：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知汝遠來應(yīng)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p>

我們知道，五七言律詩是八句四聯(lián)，律絕則是四句。從結(jié)構(gòu)上看，起承轉(zhuǎn)合在律詩中以聯(lián)為單位，在律絕中以句為單位。一般來說，起，即開始；承，即承上；轉(zhuǎn)，即轉(zhuǎn)折；合，即收合。

就這首詩來說，首聯(lián)起，是破題、點題。寫獲罪被貶的原因。公元 819年，時任吏部侍郎的韓愈因向唐憲宗上的一封《論佛骨表》的奏章，提出“佛不足事”的觀點，反對迎佛骨而觸怒龍顏，被貶到遠離京城的潮州任刺史，且要即日赴任。首聯(lián)兩句用了“朝奏”與“夕貶”以及“九重天”與“路八千”這樣具有鮮明對比的詞語，高度凝練概括且富有動感，讓人仿佛看到了朝堂之上忠直之士的耿耿之言和決策者的雷霆之怒，賞罰之間的傲慢與任性。

頷聯(lián)是“承”，是緊承上一聯(lián)的內(nèi)容的具體敘述。這里用了一副“流水對”，具體地描述了自己獲罪僅僅是因為要為皇上“除弊事”的忠心和即便遠謫但仍然義無反顧的剛直態(tài)度。

頸聯(lián)是“轉(zhuǎn)”。作者宕開一筆，即景抒情，深化主題。這一聯(lián)的對仗用“云橫雪嶺”“雪擁藍關(guān)”“家何在”“馬不前”等意象展現(xiàn)出了前路艱難而悲壯雄闊的境界。既有長安因“云橫”阻隔而不可見、建議不被采納、“龍顏”難再睹的悲涼無奈，也有被貶謫遠離親人家鄉(xiāng)，路途曲折坎坷、人馬難行的愁苦悲哀。韓愈后來曾在一首詩的序中記載了自己這次被貶赴任匆匆出行，而家人也被迫隨即跟隨上路的慘痛經(jīng)歷。他的一個女兒不幸就死在隨家人追趕他的途中。這一聯(lián)景中寓情，與李白“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王勃關(guān)山難越、英雄失路的迷茫悲憤有異曲同工之妙。

尾聯(lián)是“合”，首尾相顧，回應(yīng)主題，強化詩意。這里也是詩意的深化、收結(jié)。既有對親人的囑托，也是自己剛正不阿、不改初心態(tài)度的再次表達。

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如果僅僅用這一首詩的起承轉(zhuǎn)合來機械地解讀律詩的結(jié)構(gòu)，肯定是管中窺豹、膠柱鼓瑟了。因各自獨特的生活際遇、閱歷見識和學識修為，還有作者對章法規(guī)矩的駕馭能力和表達風格等的差異等很多因素的影響，即便是同樣的題材、同樣的體式，在不同作者筆下也會異彩紛呈。我們是想窺一斑而觀全豹，提示各位借由對詩詞創(chuàng)作章法的熟悉和掌握，舉一反三，從有法到無法，在星光璀璨的詩歌藝術(shù)長河中，體會“廬山煙雨浙江潮”的同與不同，領(lǐng)悟享受詩之立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