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已整整十年。這十年來,父親的音容笑貌無時無刻不在我們眼前閃現(xiàn),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愈來愈清晰,尤其是農(nóng)閑時父親晌午和傍晚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旱煙,和門前過往行人親熱拉著家常的場景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些發(fā)生在父親與我和他孫子身上的事。
幾十年的舌尖記憶
那還是我讀小學(xué)的時候,父親因為忠厚老實被大隊(現(xiàn)改為村)分派到村集體茶場看護(hù)茶園。那漫山遍野郁郁蔥蔥的茶園是村里集體經(jīng)濟(jì)收入的主要來源,可見村干部對父親多么信任、茶園對集體經(jīng)濟(jì)發(fā)展多么重要。
父親在茶場每年都要養(yǎng)上幾頭豬,用他的話說,就是不讓米湯潲水和剩飯剩菜浪費掉。到年終春節(jié)來臨前,父親就把養(yǎng)成的大肥豬宰殺后分給和他一起在茶場勞動的人,同事不曉得有多么感激父親,都夸贊他是個會“打算盤”的人。但不知何故,那時候的豬特別嬌貴,容易得病,死的多。看到那些可愛的小豬崽還未長大出欄就死了,父親非常心痛。那時生活特別困難,一年吃不上幾回豬肉,病死的豬父親也舍不得扔掉,而是把水燒開、脫掉豬毛,將死豬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撒上鹽放在壇子里腌著慢慢吃。
記得那是些月明星稀的夜晚,在家吃過晚飯后,父親便領(lǐng)著我上山到茶場。我不知道這么晚了父親還帶我到茶場干什么?當(dāng)時的我,年幼不懂事,只知道好玩,父親叫我去也就跟著走。父親走在前我跟在后,山路崎嶇蜿蜒,樹大林豐草密,有時月夜朦朧、有時伸手不見五指,一路上我不知摔過多少跤,有時還滾出幾丈遠(yuǎn),偶爾還會跌到山崖下,摔得鼻青臉腫,但因為有豬肉吃的誘惑,在我看來,那山也就不那么高、路也就不那么難走了。
到茶場后的第一件事,父親便是把手洗干凈,然后揭開鍋蓋,把灶里的火生上,將壇子里腌著的豬肉拿出來,切成一坨一坨的,放進(jìn)滾燙的油鍋,炒炒燜燜,再撒上大蒜和生姜,把鍋蓋住,捂上十來分鐘后,盛在一只大碗里,叫我坐下慢慢吃。那些經(jīng)過父親的手炒出的豬肉味道異常鮮美,比新鮮豬肉做出來的味道還要好吃,每次我都要吃上一大碗,吃得滿口流香還舍不得放下碗筷,那美味至今想起來仍令我垂涎欲滴。
沒有比父愛更高的山峰
參加工作近四十年,由于時代的進(jìn)步和居住環(huán)境及條件的改善,什么做法的豬肉我都吃過,但就是吃不出父親做的味道。舌尖的思念伴著我由小到大,及至現(xiàn)在的花甲之年。
如今,父親走了,我也老了,兒子已長大成人、結(jié)婚生子,但發(fā)生在兒子兩歲生日那天的事,至今想起來仍令我潸然淚下。兒子兩歲生日那天,我和愛人還沉浸在夢鄉(xiāng),而父親已早早起床、摸黑上山,把砍的柴挑到十多里外的集鎮(zhèn)上去賣。父親的腿腳本就不靈便,而且身體瘦弱,那漆黑的夜、那一大擔(dān)的柴禾,不知父親要起多早、砍多長時間,還要走那么遠(yuǎn)的路。當(dāng)我和愛人起床洗漱的時候,父親攜著一身寒氣推門而入,從懷中捂著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塊軟軟的發(fā)餅和兩根還冒著熱氣的油條遞給他的孫子吃。看著孫子那副貪婪的吃相和歡喜的樣子,父親樂得哈哈大笑,而我和愛人的眼淚早已洶涌不止,無法抑制。
面對此情此景,我們心里都在這樣想:世上恐怕沒有比父愛更高的山峰,也沒有比親情更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