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消失的云

一、云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河貍寶寶要睡午覺了，河貍媽媽給它唱午安搖籃曲，平時只要唱五分鐘，河貍寶寶就會閉起眼睛進入夢鄉(xiāng)，可是這一天河貍媽媽唱了十分鐘，河貍寶寶還是睜大眼睛不肯睡。

又唱了十分鐘，河貍寶寶還是沒有睡覺的意思。

“這是怎么了？”河貍媽媽嘟囔，這是它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是不是吃多了所以睡不著？”河貍爸爸猜想，因為它一不小心多吃了食物就會撐得睡不著覺。

“沒有多吃。”河貍媽媽肯定地說，它都是科學喂養(yǎng)，小河貍每一餐都有健康的定量。

“那就是它還不想睡?！焙迂偘职窒肓讼胗终f，它實在想不出來河貍寶寶不肯睡午覺的原因。

“為什么呢？平時這個時間早就睡著了?！焙迂倠寢尫赋畹卣f。

“這個呀，就是啊，為什么不想睡呢？”河貍爸爸也跟著犯起愁來，河貍寶寶不睡，它也不能睡啊。

可是這個有點兒炎熱的中午，有誰不想好好睡一個長長又清涼的午覺呢，河貍爸爸打了一個深深的哈欠。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边€是河貍媽媽觀察仔細，它發(fā)現(xiàn)了河貍寶寶不肯睡午覺的原因。

“是什么？”河貍爸爸問。

“是云，天上沒有了白云?！焙迂倠寢屘ь^看著沒有一絲白云的天空說。

“哎喲，還真是?！焙迂偘职指ь^看了看天空說?！安贿^，這種天氣是常有的呀，萬里無云嘛！”河貍爸爸用這并不稀奇的語氣說。

“可是寶寶還是喜歡看著云才能睡得著?！焙迂倠寢寚@口氣。

聽到嘆氣聲，河貍爸爸安慰河貍媽媽：“沒關系的，今天沒有云，明天就會有了，也許等不到明天，下午云就會出現(xiàn)在天空上?！?/p>

“希望是這樣！”河貍媽媽輕聲說。

可是一連幾天都是這種沒有云的天氣，接下來一直是，云消失了，從布爾津的天空上徹底消失了。

田鼠媽媽去田野里尋找食物的時候，小田鼠們就要留在家里等媽媽帶食物回來。

有的小田鼠不是那么乖，趁著田鼠媽媽不在家，它會偷偷溜出門。

有的小田鼠溜到了河邊，那可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如果不小心掉進河水里就會被水沖走。

有的小田鼠爬到樹上，那是一個暴露目標的環(huán)境，很可能招來天上的老鷹。

有的小田鼠竟然溜到公路上，公路上車來車往，比河邊還要危險一百倍呢。

田鼠媽媽很頭疼，不過幸好家里還有一個懂事的大兒子，它是上一窩的，個頭比這一窩的小田鼠大許多，并且它聽話又聰明，于是田鼠媽媽出門時就把照顧弟弟妹妹們的責任交給了它。

田鼠兒子很聰明，一開始，它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弟弟妹妹聽它的話不要總是偷跑出去，不過沒過多久，它就找到了辦法，讓弟弟妹妹們變得無比聽話。

“今天，大家不要跑遠，一會兒有一朵牛云要從咱們頭上經(jīng)過?！碧锸髢鹤佑脟烂C認真的語氣說道。

“啥叫牛云？”三弟弟問。

“就是一朵像牛一樣的云?！碧锸髢鹤踊卮?。

三弟弟本來想跑到海子邊上啃紫云英的，紫云英的花蕊甜絲絲的可好吃了，但聽到有牛一樣的云要從它們這里經(jīng)過，它決定今天哪里都不去了。

其實那朵像牛一樣的云，早就在天邊漸漸形成，它沿著風的方向從天空一路走來，聰明的田鼠兒子知道，接下來，它將會從田鼠一家的空中經(jīng)過。

“真是一頭牛哇！”仰著臉的三弟弟指著牛一樣形狀的云朵，開心地拍著爪子說道。

“接下來，將是一只兔子，也許是兩只?！碧锸髢鹤余嵵氐仡A告。

一群小田鼠就這樣躺在草地上看了一整天的云，它們看到了牛，看到了兔子，也看到了嚇人的狼，看到狼的時候，田鼠兒子在一旁發(fā)出了狼嗥聲音，于是弟弟妹妹們全都逃進了洞里，聽到洞外的田鼠大哥說狼走了，旱獺來了的時候，它們才從洞里鉆出來。

田鼠兒子捂著嘴偷偷笑，這惡作劇的快樂可不能讓田鼠媽媽知道了。

小田鼠們雖然受了點兒小小的驚嚇，但這還是非?？鞓返囊惶臁?/p>

田鼠媽媽很滿意，它對田鼠兒子的這個方法贊不絕口，它還沒想到用這么妙的點子來解決孩子們偷偷溜出家門的苦惱呢。

可是這一天，小田鼠們在草地上等了好久，它們沒能等來一朵云，哪怕指甲蓋那么大的一朵云都沒有，天空干干凈凈，只剩下單調不變的藍色。

又等了好久，田鼠兒子感覺到今天不可能有云出現(xiàn)了，于是它帶著小田鼠們做起別的游戲。

看到小田鼠們有點兒失望，田鼠兒子安慰弟弟妹妹們：“沒關系，今天沒有云，但明天一定會有啊！”

可是第二天，天空仍然沒有一絲云。

第三天也沒有。

接下來一直都是這樣，云消失了，從天空上徹底消失了。

河里住著一群銀色的小魚，它們還是一群孩子，喜歡玩游戲，其中最喜歡玩的就是啄云的游戲。

游戲規(guī)則是這樣的，當水面上倒映著天上白云的時候，它們就圍到云的倒影下面，用嘴唇飛快地啄著云的倒影，破碎的云的倒影，在水面上碎成無數(shù)塊，誰啄得最響亮，誰啄的云擴散到水面的范圍越大，誰就贏了這場比賽，而下一條比賽的魚，要等到之前啄碎的云在水面上恢復原樣與平靜，才能開始比賽。

這種比賽游戲，它們能玩一整天，不過它們不會重復使用一朵云來做游戲，當一朵云從水面上離開時，它們就換下一朵云。

水面上一朵云的倒影都沒出現(xiàn)的那一天，小銀魚們一直等到天黑，天黑了，它們失望地回家了，第二天，它們更加失望。

接下來一直都不見云的出現(xiàn)，云消失了，云從布爾津的天空上徹底消失了。

云去了哪里？

二、是山洞怪物偷藏了云

云消失不見了，人也忍受不了，越來越多的人對云的消失表示不解與不安，天空沒有了云，就像大地上沒有了青草，這讓人怎么接受呢？

沒有云的日子一天一天繼續(xù)著，日子越來越乏味無聊，修房工匠白吉和他的徒弟沛沛過得渾身都沒勁。

白吉已經(jīng)很老了，老得很多人都不愿意請他去家里干活，以他這年齡，請回家之后雇主總會有這種感覺—首先請老白吉坐下來，接著給他倒一杯茶，然后等他慢悠悠地歇息夠了再把他送回家，路上還要留意他別崴了腳閃了腰，平安回到家里就很好了，給墻抹膩子把墻刷白還有補房頂漏洞什么的，這是想也不敢想，再說白吉那么老了，怎么往房頂上爬?。克噪m然白吉的手藝特別好，可是找他干活的人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樣，一點兒都看不見了。

以往閑下來的白吉還能看看天上的白云打發(fā)時間，無論日子多么寧靜，但白云卻是不斷變化的，它們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這讓沒有活做的白吉仍然過得十分開心快樂。

可是現(xiàn)在這看云的快樂沒有了。

沛沛也喜歡看云，如果沒有和師傅相同的愛好，他倆也不可能成為師徒，有時接的活是修屋頂，沛沛干活累了的時候就會看看頭頂?shù)陌自疲菚r他感覺白云也在看他，又像是他的伙伴，在他干活的時候靜靜地陪著他。

現(xiàn)在沛沛失去了白云這個伙伴，藍色的天空，是那種空空蕩蕩的藍，沛沛的心也空空蕩蕩。

人們像是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因為再也看不見白云，大家伙兒的心全都是空空蕩蕩。

警察們很無力，白云不見了，他們卻不知道怎樣調查白云不見了的原因，這算不得案件，但他們很想將不見的白云找回來。

人人都很失落，沛沛也感覺到活兒比平時少了許多，白天他經(jīng)常無所事事地睡懶覺。

這天下午，沛沛懶洋洋午睡未醒，一位戴著帽子的老人請沛沛去干活，老人說：“你來幫我修理一下我的山洞吧?！?/p>

“修理什么？”被喊醒的沛沛覺得他一定是聽錯了。

“請幫我修理一下我的山洞，它現(xiàn)在需要修理了，到處都不好。”老人以為是沛沛的耳朵不好，比他的聽力還要差呢，于是他又大聲說了一遍。

沛沛跳了起來，真是山洞的話，這可是個大工程，能掙很多錢呢！

“那么咱們現(xiàn)在就去山洞吧！”沛沛希望越快越好，這還是他第一次接到修理山洞的活呢，他覺得非常新鮮。

“其實我自己也可以，只是年齡大了身體不好，每次修山洞都會搞得一身酸痛，第二天都爬不起來?！崩先肃絿?，又像是埋怨自己。

“那是，要不然要我們這些修理師傅做什么！”沛沛驕傲地回答，這個世上總是有些事情是必須由他們來完成的。

沛沛跟著老人向山洞的方向走去，走了兩個多小時，沛沛感覺他的腳丫子在罷工，一步都不愿意向前多走，不過看到走在前方的老人還都沒有疲勞的樣子，沛沛不甘示弱咬牙撐著向前走。

又走了兩個多小時，沛沛開始后悔接了這個活兒，早知道路這么遠，他就不接這個活兒了。

“還有多久才能到？”沛沛忍不住問。

“我不會計算時間，大概吧，還得等一會兒。”老人的回答，簡直讓沛沛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又過了兩個小時，沛沛感覺他的腳已經(jīng)不屬于他了，而且天快要黑了，沛沛不打算繼續(xù)向前走了，就算不掙這筆錢，他也不準備向前多走一步。

“不行，這活我不做了，路太遠，到了地方我也累垮了，沒法做了?！闭f完，沛沛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前面就到了啊！”看到沛沛坐在地上，老人指著前方的一座山對沛沛說。

看著山，沛沛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走到那座山，最多用不了一個小時吧？這樣一想，沛沛的身上勉強有了點兒力量，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既然接了這個活兒，還是要做的。

到達山洞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老人請沛沛進山洞休息，反正天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不如早點睡覺，明早再開工好了。

沛沛一聽，也是，再說他已經(jīng)很累了，累得腿都站不穩(wěn)，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了，于是他聽了老人的話，躺在山洞里的木床上開始睡覺。

老人在這洞里大概住了一輩子吧？這氣味，聞起來就像一輩子都沒修理過一次一樣。洞里一股陳舊的氣味。不過接著沛沛又聞到一絲甜絲絲的，并且有點兒清涼的氣味，這氣味應該不屬于這個山洞，沛沛好奇地睜開眼睛。借著身邊火堆的光，沛沛看見一些像剛收獲的棉花團一樣的東西飄在他的身邊，沛沛用手摸了摸，手感清涼，但它并不是棉花團。

沛沛感覺它很眼熟，之前在哪里見過的。又有一朵棉花團從沛沛眼前飄過，沛沛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不是棉花團啊，這是云啊，這是好久不見的云啊。

沛沛跳了起來，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激動無比，山洞里為什么有云朵？

“哎呀呀，怎么到處都是?！弊诨鸲雅詿鹊睦先擞檬謱⒃贫鋼芾揭慌?。

“這里怎么會有云？”沛沛問，他感覺這事很蹊蹺，天空上的云全都消失了，但老人的山洞里卻有。

“怎么就不能有云？”老人反問，接著他又問，“你來干嗎的？你怎么會在我的山洞里？”

沛沛愣了，老人的腦子似乎糊涂了，他忘記了為什么要請沛沛來他這里。

“不是你請我來修理山洞的嗎？”沛沛回答。

“哦，哦，是有這件事，我忘記了，不過經(jīng)過你的提醒，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是我把你請來的?！崩先瞬缓靡馑嫉卣f。

“那么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只有你的山洞里有白云。它們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應該在天空上，但現(xiàn)在外界的天空上已經(jīng)好久看不到云了?！迸媾嬲埨先俗龀鼋忉?。

“這個嗎？我好困，我想想……”老人頭一耷拉，他睡著了，好久沒走過這么遠的路，他實在太累了，他的頭一歪，帽子掉了，亂蓬蓬的頭發(fā)里露出一只角。

沛沛心里一驚，這不是什么老人，這是怪物，怪不得他住在山洞里遠離人類的地方，一定是他偷來了天空上全部的云。沛沛不困了，他不敢繼續(xù)待下去，趁著一只角的怪物還在打呼嚕，他偷偷溜出了山洞。

是山洞怪物偷走了天空所有的云，又將它們藏在山洞的深處，這個消息，隨著沛沛的回來迅速傳播開來，人們在沛沛的帶領下趕到山洞里拯救云，他們進山時發(fā)出的巨大嘈雜聲驚動了山洞里的怪物，怪物逃走了，山洞雖然不大，但是很深，里面裝著消失的全部的云。

人們放出了云，他們的好心情隨著云的回來而跟著回來，這才是生活應有的樣子。但怪物卻杳無音信，這讓人們心里非常不安，一天不抓住怪物，云還會有消失的危險，人們準備抓住這個怪物，他們做出準備和各種行動。

“他跑不遠，因為他很老了，腦子又有些糊涂，他一定還在山里?！边@一天，沛沛和師傅白吉閑聊的時候這樣說道。

“怪物究竟長得什么樣子？”白吉問。

“戴著帽子，身上有種不好聞的氣味，那天他打瞌睡，帽子掉下來了，我看見他有一只角，長在他腦袋的一側，在右側?！迸媾嬖敿毜鼗卮稹?/p>

“啊，只剩一只角，還是右側？你沒記錯？”白吉有些激動地問。

“沒記錯，怎么能記錯呢，徒弟記性不好的話，您能收我當徒弟？”沛沛肯定地回答。

“我認識他，他不是怪物，他是一條龍?！卑准蛹拥卣酒饋?，“他曾經(jīng)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還救過我的命。”

“好朋友，救過命？”沛沛驚訝無比。

三、無法回到天空的小龍

“他不是怪物，他是龍，他有名字，還是我給他起的，他的名字叫灰吉，因為我叫白吉?！睅煾祰烂C地說，他的聲音有點兒哽咽。

白吉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經(jīng)常跟著爸爸一起趕著馬車賣牛奶，爸爸在前方駕車，他坐在車廂里，背依裝滿牛奶的鐵皮桶，一路走，一路賣牛奶，鐵皮桶漸漸空了，回家的路上就會隨著馬車的顛簸叮咚作響，爸爸很喜歡聽這種聲音，鐵皮桶碰撞乒乓作響時，他就在前面駕車唱歌。

有一天，白吉的爸爸帶著白吉去賣牛奶，路上經(jīng)過一個坑，濺起的泥水甩在白吉爸爸的褲腿上，于是經(jīng)過河灘的時候，白吉的爸爸下車去洗褲腿，他要干干凈凈地回家吃晚飯。

白吉坐在馬車上等爸爸，可這時一只牛虻飛過來，它叮在拉車的馬的屁股上，馬感覺屁股一疼，受了驚嚇，于是拔腿狂奔來擺脫牛虻的叮咬。

隨著馬的狂奔，空了的鐵皮桶一個接著一個掉了下來，白吉用手緊緊地扒住馬車兩邊的扶手，不然他也會像那些鐵皮桶一樣被甩下去。

白吉到底是一個小孩子，他的力氣漸漸用光，馬的奔跑卻越來越快，它跑到山坡上，沿著山坡繼續(xù)向上跑，白吉終于堅持不下去了，在馬車即將翻倒的時候，白吉閉上眼準備迎接更壞的結果?？神R車停了下來，馬也安靜了，白吉從車上下來，看見一個小孩子頂住了即將翻倒的馬車，另一只手拉著馬的轡頭，血從他的頭頂流下來，可能是馬蹄踏在了他的頭頂造成的。

“你救了我，你受傷了？”受了驚嚇的白吉大聲說。

白吉扶著孩子坐在山坡上，又在山坡上找來一些止血的草，用河灘的石頭碾成草泥敷在孩子的頭頂，當白吉扒拉開孩子的頭發(fā)，白吉發(fā)現(xiàn)，孩子受傷的地方有一只小小的角，角從根部斷開，所以流了血。

“啊，這是角。對不起，你的角斷了，現(xiàn)在血還在流，草藥止不住。”白吉難過地說。

“啊，竟然斷了，可是，斷了就沒什么好辦法了。”孩子嘆口氣，看上去他聽了這個消息很難過。

“等爸爸來了，我讓爸爸帶你看醫(yī)生?！卑准终f。也許醫(yī)生能夠想辦法幫孩子把斷了的角接好。

“不用了，我們不用看醫(yī)生，我們有我們的方法來治療?！焙⒆诱f。

接著孩子抬起頭，又伸出了他的手，他的手看起來和白吉不一樣，就像爪子一樣。孩子的手勢，就仿佛準備接住什么東西一樣，他的嘴中還念念有詞。

隨著孩子的念念有詞，天上的云就像聽到了孩子的召喚，云從天上飄下來，飄到孩子伸出的手掌中，孩子將云放在手中揉搓了幾下，又扯成膏藥一般大小，再將云蓋在受傷的角的部位。

血頓時不流了。白吉睜大了眼睛，他第一次看到用云療傷的人，他還不知道云也能治療傷口呢，不過就算知道也沒什么用，他又不能像這孩子一樣，召喚一朵云從天上來到他的掌心里。

“你這么厲害??！”白吉說。

“當然，我是龍！”孩子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說。

“龍？龍也有名字吧？你叫什么名字？”看著渾身上下灰不溜秋的孩子，白吉問。

“我沒有名字，就叫龍?！焙⒆踊卮?。

“我叫白吉，那你就叫灰吉吧！聽上去就像弟弟和哥哥一樣?！卑准獰崆榈亟o孩子起了一個名字。

“也挺好的?！被壹J可了這個名字。他最近在人間生活了一段時間，再過一段時間，他準備回天上去了，結果在這里遇到了白吉。

爸爸找到了白吉，也找回了他的馬，還有那些一路上被甩到路邊的鐵皮桶，看到灰吉是一個沒有家人的孩子，剛剛又受了傷，爸爸就讓灰吉上了馬車和他們一起回家了。

灰吉和白吉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一開始還不錯，漸漸地，爸爸不是那么喜歡灰吉，灰吉灰不溜秋的，皮膚上有一層厚厚的角質模樣的東西怎么都洗不干凈，身上還有一股腥味，就像一條放置了兩天的不新鮮的魚，只要灰吉在家里，家里就有著灰吉身上的腥味。

“這孩子有皮膚病。”爸爸皺著眉頭對白吉媽媽說，“家里到處都是這味兒?！?/p>

灰吉喜歡吃新鮮的魚，有一天爸爸看見灰吉站在河邊撈魚，撈到了魚，灰吉直接往嘴里送，爸爸嚇壞了，這孩子吃東西不像正常人啊。

灰吉還不喜歡睡床，他喜歡睡在無花果樹下的石板上，這讓白吉爸爸擔心灰吉會對他羊圈里的羊下手，灰吉能吃活魚，那么一定會吃活羊，他會不會打人的主意呢？白吉爸爸越想越心驚膽戰(zhàn)。

有一天家里丟了一只雞，爸爸越看灰吉，越覺得一定是灰吉偷偷吃掉了那只雞。

灰吉看出白吉爸爸的想法，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清楚，他是龍，最不擅長人類的解釋。

只有白吉覺得這一切都很正常，救了他的好朋友，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白吉相信灰吉是龍，龍有龍的習性，灰吉身上不是皮膚病，那是龍的鱗甲，龍的身上有點兒腥氣也很正常啊。

為了不讓灰吉吃活魚后嘴里和身上有腥味，白吉帶灰吉去松樹林里，松樹上有凝固的樹膠，白吉教灰吉將樹膠摘下來放在嘴里，像嚼口香糖一樣嚼樹膠，于是嘴里滿是松樹的清香。

灰吉還在森林的一片空地上用一些他召喚來的云鋪成一個小小的泳池，他帶著白吉在云里洗澡，白吉快樂地在云里撲騰，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在云里游泳的孩子！

不過這事他們不能讓爸爸知道。

有一天，白吉看到灰吉愁眉苦臉，于是問他原因，灰吉告訴白吉，他本來是可以飛的，但自從斷了一只角，他無法飛了，試了很多次，還是飛不起來。

無法飛，算什么龍嘛。

為了幫助灰吉能夠早一點兒飛上天，白吉想了一個辦法，他帶著灰吉爬到高高的楊樹上，也許離天空近一點兒，就能夠飛起來呢。

可是爬到一半的時候，白吉不但沒有幫助灰吉飛起來，兩人還一起從樹上掉下來了。掉落的一幕讓白吉爸爸看見，擔心白吉會挨罵，灰吉主動承認責任，說爬樹是他的主意。

白吉爸爸大聲訓斥了兩個孩子。

當晚，灰吉帶著愧疚離開了，他認為自己給白吉家里帶來了很多麻煩，也許他該離開，讓白吉一家人過上正常的生活，人類的生活，就不該有龍的存在，灰吉很難過，他喜歡和白吉生活在一起，可是這里不合適他繼續(xù)留下來，人與龍無法生活在一起。

白吉更難過，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他去了很多地方尋找灰吉，去他和灰吉一起玩耍過的地方，去他所能想到的、灰吉有可能去的地方去尋找，但是一直沒能找到，灰吉從白吉一家人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有時看看云，白吉就會想起灰吉，灰吉在哪里呢？云知道嗎？

長大后的白吉成為一名工匠，白吉喜歡這個工作，因為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看云，白吉想，如果灰吉真的回到天上了，那么灰吉站在云端的話，一定可以看見人間正在干活的白吉吧！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白吉就成為一個白發(fā)老人，白吉始終沒能找到灰吉，但白吉的回憶里住著一個灰吉。

四、龍救下來抓他的人們

所有的人都堅信怪物偷走了他們的云，只有白吉堅信灰吉不會這樣做，為了讓人們相信他的話，他將他和灰吉的過去說給人們聽。

人們都不相信白吉的話，只有沛沛相信一半，如果不是因為白吉是他的師傅，可能這一半也不會有。

人們認為白吉糊涂了，人一老就會糊涂，回憶也會出差錯，一些并不存在的事，被糊里糊涂塞進記憶里，誤認為是過去真實發(fā)生過的事。人們倒沒認為白吉在撒謊，但糊涂是一定的。

白吉毫無辦法，他無法讓人們相信他的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們四處尋找灰吉，為了保護天空的白云不會再次失蹤，他們下決心要抓住這只怪物—被糊涂的白吉師傅稱為龍的怪物。

他們不相信灰吉是龍的原因，是因為不相信龍會住在又潮濕又昏暗的山洞里，并且渾身散發(fā)著陳腐的氣味。一條龍，怎么可能這樣邋遢潦草呢？

龍應該是騰云駕霧、神氣十足的嘛！

白吉解釋說，灰吉之所以不能騰云駕霧，和他斷了一只角有關系，如果不是因為救了他，灰吉絕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白吉的解釋還是不起一點兒作用，人們完全聽不進他的話，他們一心捉拿偷走云的怪物。

一個進山牧羊的人，發(fā)現(xiàn)灰吉留下的痕跡，灰吉的腳印和人類的不一樣，灰吉的爪印有點兒像巨大的鳥爪。憑腳印來判斷，這個名叫灰吉的怪物應該在山里，躲藏的時候以吃松子與野果來生活。牧羊人迅速下山將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了人們。

天氣陰沉沉的，但不影響人們進山捉拿灰吉的決心，他們完全忘了，這種天氣不適合進山，天氣已經(jīng)告訴了他們，接下來將有一場大雨。

“可是，這種天氣，怪物也是難以行動的吧，聽說他已經(jīng)很老了，又經(jīng)常犯糊涂，這種天氣最適合去捉拿他啊！”帶頭的人提議。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勇敢的，他們?yōu)榱吮Ｗo云，防止云再次被灰吉怪物偷走，集結并向山里走去，因為沛沛見過灰吉的樣子，他們還帶上了沛沛，看著烏蒙蒙的天色，沛沛不想去，但他沒辦法。

開始下雨了，雨越來越大，得知人們進山尋找灰吉，白吉急得飯也吃不下去，看天色，他心里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帶上一把傘也往山里的方向趕去。

人們還沒進山，雨就落了下來，看上去，這雨將會越來越大，烏云似乎全都往山里趕來，越積越厚，厚得就像即使有一個像天一樣高的巨人也掀不開的那種厚度。

山溝里的雨水越來越湍急，之前只是一條淺溪，接著成為一條河，又迅速從小河變成大河，河水洶涌地向前奔流，接下來，這山溝將要容不下它暴增的龐大了?？吹揭^河，有人在猶豫，這河的勢頭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友好。

“不要怕，咱們手拉手過河，這點兒困難不算什么，雨越急，停得越快！一會兒雨就停了。”領隊的人鼓勵說。

“那好吧！”猶豫的人無法再猶豫，再不過河的話，河水又要加深，水流更加湍急，大自然不給人們留猶豫的時間。

手拉手剛過了河，人們又發(fā)現(xiàn)過河之后等待他們的并不是安全，他們腳底傳來一種異樣感，腳下的坡地松動起來，不僅松動，它還在緩緩移動，天哪，他們遇到了滑坡。

“不好，現(xiàn)在咱們不能回頭了?！鳖I隊的人，終于認識到他的帶領和決定是錯誤的。山坡上的樹木，有一些就像脆弱的草正在倒伏下來。人們已經(jīng)沒有安全的地方能夠立足和躲避了。此時，河對岸，白吉已經(jīng)趕來，已經(jīng)走不動路的他，也不知道身上哪里來的力量，支持他以能夠達到的最快的速度趕來。

眼睛已經(jīng)昏花到吃飯時看不清眼前碟子里盛著什么菜的白吉，竟然奇跡般地看見河對岸的山頭似乎有一個灰色的影子，也許那就是灰吉。白吉大聲向對岸呼喚：“灰吉，是我，請你救救他們，不然他們會被滑坡沖到河里的?！?/p>

灰色的影子一動不動，也許那只是一塊山石吧，雨太大了，所以白吉看成是灰吉在那里。不過白吉深信灰吉一定聽見了他的呼喚聲，白吉繼續(xù)呼喊。

“灰吉，還記得我嗎？你救過的那個孩子，你的好朋友白吉，我一直在找你，但一直沒能找到你，好想再見你一面！”

雨小了一點兒，灰色的影子移動到樹端，隱隱地在雨中擺動。

之前灰吉告訴過白吉，他能控云，他也能控雨，但白吉還沒見識到灰吉的控雨能力時，灰吉就從白吉的生活中離開了。難道為了聽清楚白吉的呼喊聲，灰吉用他控雨的能力將雨量減少了一點兒？

白吉心中大喜，灰吉能控制雨的大小，能帶走白云，那么他同樣能夠控制雨云啊，這山中的災害，很快將傳到山的外部，洪水將會奔向山林外的村莊，如果灰吉幫忙，這一切危險將會停止。

“灰吉，這雨太大了，還能將它再減小一點兒嗎？”白吉大聲請求，雨太大了，他手中的傘已經(jīng)抵擋不住了，雨點敲打在白吉的臉上，疼痛又冰涼?！盎壹鞄蛶臀覀?。”白吉用盡全身力量叫喊，而對岸進山的人們，即將隨著山體上流下來的樹木與泥石流一同流進河水里。

這時掉落在河水里，力量再大的人也無法將他們救上岸。

“你們在抓我，我又沒犯錯?！鄙缴嫌袀€聲音說。

是灰吉。

“灰吉，我知道你沒錯，你只是和我一樣，我們都老了，我聽徒弟說了，你有時也會犯糊涂，我也經(jīng)常這樣犯糊涂，咱們都老了，誰能保證一個老人不犯糊涂呢？”聽到灰吉終于開口說話，白吉又驚又喜，幾十年過去，他又聽到了灰吉的聲音，灰吉的聲音和他的身軀一樣變老了，有一點兒陌生，但白吉聽了還是非常激動，這是他等待與期盼了幾十年的聲音。

“剛才你叫我什么？”灰吉問，蒼老讓他忘記了曾經(jīng)陪伴過他的名字。

“灰吉，你叫灰吉，難道你忘了這個名字？我叫白吉，咱倆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吉字呢?！卑准獊G掉手中的拐杖，在風雨里努力讓自己站成一棵松樹的挺拔身姿，也許這樣會讓灰吉記起他。

“原來你叫灰吉，如果你幫助我們，今后的山洞都由我來幫你免費修?！迸媾嬗脙墒衷谧彀瓦呂粘鲆粋€喇叭的形狀，他也用全身的力氣大聲叫道。

“他們都說我抓了云，我是帶回來了一些云在山洞里，只是我?guī)Щ氐挠悬c兒多，這個錯誤你們說一聲我就會改正，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灰吉悲傷地說。

為了抓到灰吉，人們用石頭將灰吉藏身的山洞堵死，灰吉所有的、一生的家當都在洞里面。為了躲避人們的追捕，灰吉已經(jīng)好久沒有睡個好覺、吃頓飽飯了，灰吉很委屈。

“我讓徒弟把你的山洞給打開，我讓他們再也不要來騷擾你，看在我們的友情上，你能幫我救救他們嗎？”白吉拼盡最后一絲力量喊，緊接著他的嗓子又癢又甜，耗盡心力與體力的白吉吐出了一口血。

看到白吉吐血，灰吉終于吐口同意了，在他的回憶里，白吉正一點點清晰地出現(xiàn)。

龍可以行云布雨，也能止雨控雨，但那是健康的成年龍，他不一樣，他從小斷了角，能力減弱，甚至不能飛起來，如今他又年老體衰，控雨對他來說難度特別大。

“我可以試試，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了他們，我現(xiàn)在老了，這種事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被壹f，他看著白吉，當他認出老人是他的童年好友時，他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回憶將他的眼睛洗得清亮無比。

灰吉將雙爪伸向天空，接著嘴里發(fā)出低沉的、人類聽不懂的聲音，雨云像是聽到了召喚，它們在向灰吉集聚，天空則出現(xiàn)了明亮的邊，明亮在逐漸擴散，明亮的部分是晴天，雨云在減少，雨區(qū)面積越來越小了。

可這時灰吉在顫抖，他確實老了，召集消耗了他的體力，他的力量即將用光，而召集來的雨云還在不斷地降雨，山坡上的人們仍然處在危險的境地。

“灰吉啊，繼續(xù)加油，等雨停了，咱們回家喝熱茶！”白吉心疼灰吉，但這時灰吉不能停下來。

“我知道了，我喜歡熱茶，那時住在你家里的時候，你的爸爸每天都會煮茶喝！”雖然還沒喝到茶，但這時灰吉的心里變得熱乎乎的，就好像他已經(jīng)喝到了熱茶，他回憶起過去的全部。

灰吉繼續(xù)努力，他為白吉的請求而努力，白吉找了他幾十年，其實這幾十年他也在期待與白吉有遇見的一天，雖然他非常害怕打擾了白吉的生活。隨著變老，他越來越糊涂，不過他還是經(jīng)常想起白吉，就連上山找野山果的時候，也會像白吉教他做過的那樣，從松樹上摘下樹膠放在嘴里，像嚼口香糖一樣清潔嘴里的口氣。他和白吉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也影響了他的一輩子。

對友情的回憶，似乎也能轉化為一種神奇的力量，回憶將灰吉渾濁的眼睛變得清亮透徹與充滿力量。

烏云在漸漸變淡，雨越來越小。

雨終于停了，天色完全放晴，滑坡也停止了，怒號的河水開始收起它的壞脾氣……人們得救了。

灰吉重重地從樹端摔落在地上，最后一絲力氣終于耗盡了。

盡管沛沛在眾人的幫助上，沒過幾天就修整好了山洞，當然，一切都是免費的，不收灰吉一分錢—但白吉不許灰吉再回到山洞里。

兩個老頭兒愉快地住在一起，每天喝喝茶聊聊過去，當然也會看看云，云里面有許多的故事，永遠都看不完讀不盡，永遠都是新鮮的。

偶爾灰吉還會召喚一些云下來，兩個老頭兒在云里泡泡澡，用云洗澡，之后身子會變得輕便許多，走起路也不吃力了。

云飄來蕩去的，白吉與灰吉的友情，就這樣被云帶到了布爾津以外的地方，更多的人知道了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