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胡傳虎

御龍大酒店的喜團圓包房早早就定了出去。元旦這天天剛黑下來，一個個客人就走進了包房，他們中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也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晚上六點半，到了開餐的時候，服務員過來問是否需要上菜。主位上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看了看大家，對服務員說：“等會兒再上?！?/p>

服務員點點頭，出去了。男人面色沉重地說：“前年我們有十五個人一起慶祝；去年是十四個；今年只有十三個人……”一位穿紅衣服的女人說：“趙大姐沒來……汪局長，要不打個電話問問吧？”

原來，這些客人都是癌癥患者。

汪局長是退休一年后查出食道癌的，術后恢復得還不錯。病情穩(wěn)定后，他在網(wǎng)上發(fā)出一個倡議，成立本地的“康愛協(xié)會”———凡是本市的癌癥患者，都可以申請加入?yún)f(xié)會。協(xié)會不定期舉辦各種活動，但每年元旦的晚上一定要一起聚餐，慶祝迎來新的一年。

第一年，報名入會的十五位病友全部到齊。他們互相擁抱，互相祝賀，一直熱鬧到晚上九點才散場。大家心情非常愉快，相約明年再見。

第二年，只來了十四個病友，家住牛角巷的劉大姐缺席了。大家點燃了十四支蠟燭，為劉大姐默哀三分鐘，然后齊聲為劉大姐唱了一首歌。這次聚會，氣氛有點沉悶，但是大家還是互相鼓勵，新的一年里要好好治療，加強鍛煉。

今年是第三年，又少了一個開朗愛笑、能歌善舞的趙大姐……晚上七點整，趙大姐還沒到，打電話也無人接聽，大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交談聲也越來越低沉。汪局長故作輕松地說，也許趙大姐走親戚去了，或是家里有急事脫不開身，先給她留著位置，給她的酒杯里斟上紅酒。

上菜了，可大家的情緒并不高，甚至有人在抹眼淚。

七點十分，傳來了敲門聲，大家齊刷刷往門口看。門開了，是酒店的服務員來送免費果盤。

過了十多分鐘，又有人敲門，三個人爭著去開門，可進來的是市電視臺的幾個記者，他們扛著攝像機，拿著話筒，要對今晚這場特殊的聚會進行報道。但無論是汪局長，還是其他人，都對電視臺的報道提不起興趣。

就在人們淡淡地回答記者的提問時，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是趙大姐的兒子！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中年人說：“我媽這幾天有點兒發(fā)燒，最近疫情又有反復，醫(yī)生建議她不要外出。我?guī)砹怂浀奶枰曨l，播放給大家吧?！?/p>

包房里響起了輕松的笑聲，人們懸了許久的心都放下了。

中年人從包里拿出了一盤光碟，讓服務員幫助播放一下。立刻，《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響了起來，人們忍不住跟著趙大姐的舞步，跳了起來。

電視臺的攝像急忙錄下了這一切，包房里的熱鬧氣氛達到了高潮。

這是一場喜慶的聚會，人們盡情地聊啊，玩啊，唱啊，連中年人悄然離開也沒人注意。

幾天后，“趙大姐”在群里發(fā)了一段錄制好的音頻，大家打開音頻，聽見了趙大姐微弱的聲音：“朋友們，離元旦還有一周，我……我就要先走一步了，為了不讓大家在新年的第一天悲傷難過，我決定跟你們……開個小玩笑，視頻是以前錄的……希望大家永遠保持快樂的心情，過好每一天……”

群里的所有人都拿著手機沉默了，不知道是誰把一段音樂傳到了群里，正是那首《友誼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