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艱難的“身份認同”之旅
——對魯迅《故鄉(xiāng)》的再探析

◎劉玉忠

魯迅先生創(chuàng)作的小說《故鄉(xiāng)》，經常被選編入初中語文教材，展現了極大的文學價值與教學價值，為此，通過對《故鄉(xiāng)》重要地位和教學價值的分析以及《故鄉(xiāng)》主題的深化解讀，探究魯迅先生這場關于故鄉(xiāng)的艱難“身份認同”之旅。

一、《故鄉(xiāng)》的創(chuàng)作背景及主要內容

（一）《故鄉(xiāng)》的寫作背景

《故鄉(xiāng)》是一篇短篇小說，作者是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魯迅先生，小說中的“我”其實就是魯迅先生自身的影射和寫照?！豆枢l(xiāng)》創(chuàng)作于1921年，同年發(fā)表在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雜志上，該雜志是五四運動的主要文學陣地。小說的故事是以魯迅先生在1919年回到家鄉(xiāng)賣掉祖宅接母親到身邊生活的經歷為原型進行創(chuàng)作的。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和作者的生平經歷看，小說中所描述的故事發(fā)生在作者的家鄉(xiāng)浙江紹興魯鎮(zhèn)。1919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的腐朽統治，但革命果實卻被軍閥官僚和其背后支持者的帝國主義勢力所竊取。

在帝國主義、軍閥政府、封建士紳等多個統治階級的層層盤剝之下，中國的農村衰敗不堪，農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在層層壓迫和生活的貧窮困難中，中國農民看不到美好安定生活的希望，逐漸變得麻木不仁。作者通過故鄉(xiāng)環(huán)境前后的對比描寫和閏土、楊二嫂等人物形象的前后對比刻畫，將辛亥革命后軍閥當政期間中國農村的衰敗、農民生活的貧困進行了深刻揭露，批判了帝國主義勢力、軍閥勢力、封建士紳勢力對農民在精神上和生活上的雙重摧殘。

小說中“我”離開家鄉(xiāng)時對于“希望”與“路”的思考，表現了作者改造舊社會和對新理想的追求。小說中“我”與“閏土”的隔閡已經無法消除，身份認同艱難重重，閏土兒子水生和“我”的侄子宏兒則代表著未來與希望。

（二）《故鄉(xiāng)》的主要內容

《故鄉(xiāng)》這篇小說以“我”為寫作角度，講述了代表知識分子形象的“我”因為處理故鄉(xiāng)祖宅的出賣事宜而重返闊別二十多年的故鄉(xiāng)，在故鄉(xiāng)時的所見所聞，和離開故鄉(xiāng)后心里的感觸，小說通過環(huán)境、故事情節(jié)、人物等三個要素進行了全景式刻畫，展現出我回故鄉(xiāng)“身份”的艱難認同。

《故鄉(xiāng)》環(huán)境描寫方面，主要對“我”回故鄉(xiāng)過程中的環(huán)境、“我”在故鄉(xiāng)時的環(huán)境、“我”離開故鄉(xiāng)時的環(huán)境進行了描寫。

《故鄉(xiāng)》故事情節(jié)方面與三個部分的環(huán)境描寫相對應，對在返回故鄉(xiāng)途中“我”對故鄉(xiāng)的回憶、在故鄉(xiāng)短暫停留期間“我”的親身經歷、在離開故鄉(xiāng)時“我”的真實感受與思想這三個部分進行了描寫。

《故鄉(xiāng)》人物形象方面，作者塑造了以“我”“閏土”“楊二嫂”為代表的三種不同類型的人?！拔摇贝碇鵀榱酥\食和理想而辛苦輾轉生活的“知識分子形象”；“閏土”代表著在統治階級層層盤剝下辛苦麻木生活的“農民階級形象”；“楊二嫂”代表著驕傲、放縱、占盡各種便宜的，辛苦恣睢生活的“小資產階級形象”。從這些人物前后變化的背后，引發(fā)讀者深思。

二、《故鄉(xiāng)》在魯迅作品中的地位

魯迅先生在日本留學期間受到革命思想的影響，深感要解決舊中國積貧積弱的現狀除了要建立革命新政權外，最重要的是要解決中國民族受封建思想長期荼毒的人民精神和國民性問題，因此魯迅先生棄醫(yī)從文，決心用刀筆喚醒沉睡著的麻木不仁的中國國民。魯迅先生一生著述良多，作品涉及短篇小說、雜文、散文、文學評論等多個類型，尤以小說、雜文著稱于世。

魯迅先生的小說作品主要被收錄在《吶喊》《彷徨》《故事新編》中，奠定了中國近現代白話文小說的基礎。其中，《故事新編》是借助中國古代歷史故事借古喻今和針砭時事；《吶喊》《彷徨》則取材于作者的自身經歷和現實生活，更具有現實主義精神。小說《故鄉(xiāng)》在《新青年》上首次發(fā)表之后，被編入其小說集《吶喊》中，《吶喊》共收錄了除自序在外的十四篇短篇小說，《故鄉(xiāng)》是其中的第九篇，居于這本小說集的核心位置。

小說集《吶喊》以“五四精神”為指導，具有突出的文化革命和思想啟蒙的特色，深刻揭露了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害人的本質，并指出了改造國民性的緊迫性。選編入初中語文教材的這篇《故鄉(xiāng)》更是經典中的經典，充分代表了《吶喊》所展現的巨大思想價值。有文學評論家曾評價“《故鄉(xiāng)》的問世是魯迅文學創(chuàng)作進入成熟期的標志。”[1]可見，《故鄉(xiāng)》在魯迅先生的所有作品當中是一個“分水嶺”，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三、《故鄉(xiāng)》在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

《故鄉(xiāng)》這篇小說具有明確的社會目的和社會意識，起到了喚醒國民性和“文學”推進“歷史發(fā)展”的重要作用，是五四運動中提出的利用文學作品進行“社會意識改造”的實驗和踐行，這種現實主義與功效主義的寫作精神對我國近現代文學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豆枢l(xiāng)》之所以在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與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是分不開的。

《故鄉(xiāng)》的現實主義寫作風格?！豆枢l(xiāng)》以作者的親身經歷為素材，反映了辛亥革命勝利果實被封建軍閥竊取之后，農村在多重壓迫之下的衰敗不堪，記錄了當時的社會現實生活。除了現實主義風格之外，《故鄉(xiāng)》中還發(fā)展了現實主義的包容性，比如小說結尾處“水生”和“宏兒”所代表的希望，運用抒情的筆法既反映現實也更有包容性、客觀性。

作為中國進行白話文小說創(chuàng)作的第一人，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在語音運用、藝術手法、人物塑造等方面突破了傳統小說的窠臼和程式，實現了中國小說的藝術創(chuàng)新，正如文學評論家藤井省三所言，《故鄉(xiāng)》不僅代表著魯迅文學創(chuàng)作進入了成熟期，也代表著中國現代小說的第一次成熟。

四、《故鄉(xiāng)》主題的深化解讀

在小說《故鄉(xiāng)》的教學中，一般將主題重點放在“控訴封建主義對農村、農民迫害”以及“作者改造舊社會和對新理想的追求”上。其實，拋開主流的主題意涵來看，該小說有著更為多元的主題內容，從文化的文質上而言，《故鄉(xiāng)》中“我”的回鄉(xiāng)之旅實質上是作者一場艱難的“身份認同”之旅。這場艱難“身份認同”之旅的主題主要展現了以下幾個方面：

（一）“身份認同”在結構模式中的展現

《故鄉(xiāng)》使用了“離鄉(xiāng)——返鄉(xiāng)——再離鄉(xiāng)”的結構模式。在《故鄉(xiāng)》中“離鄉(xiāng)”代表著知識分子階層離開故鄉(xiāng)去往城市生活；“返鄉(xiāng)”代表著知識分子階層從故鄉(xiāng)尋求身份認同的心理期待與過程；“再離鄉(xiāng)”代表著知識分子階層其鄉(xiāng)土身份認同失敗后的無奈之舉。

“五四”時期，大批知識分子離開家鄉(xiāng)去往城市尋求更多的工作機會，探索舊中國的出路，這種情況造成了他們身份認同的割裂。從而試圖從“返鄉(xiāng)”中尋求鄉(xiāng)土身份的認同，但是封建社會的壓迫與動蕩所造成的農村衰敗使得故鄉(xiāng)農村已經不再如作者想象的那樣美好，另外一重要原因在于已經“身份割裂”的知識分子也很難在故鄉(xiāng)獲得身份認同。[2]《故鄉(xiāng)》中的“我”返回故鄉(xiāng)再離鄉(xiāng)固然有其現實原因，但從小說的結構模式和精神內涵中，帶有上述結構模式的縮影。

（二）“身份認同”在環(huán)境描寫中的展現

小說一開頭就交代了“我”與“故鄉(xiāng)”的現實關系，原文中“相隔二千余里”的空間距離和“別了二十余年”的時間距離，說明了我離開故鄉(xiāng)的時間之長。同時，從更為深層次的內涵來看，時間上的久遠造成了“我”與“故鄉(xiāng)”心理空間上的隔膜，并形成時空的隔膜，這種時空隔膜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我與故鄉(xiāng)情感關系的隱喻。盡管“我”是冒了嚴寒，行程不易，但“我”對故鄉(xiāng)的認同和故鄉(xiāng)對作為游子的“我”的認同卻沒有那種自動連接。

小說中“我”想象中的故鄉(xiāng)環(huán)境與“我”現實中見到的故鄉(xiāng)環(huán)境的對比描寫也充分展現了“我”與故鄉(xiāng)的隔閡，預示著“身份認同”的失敗結果。

（三）“身份認同”在人物關系中的展現

“身份認同”在《故鄉(xiāng)》人物關系中的展現主要體現了“我”與童年摯友“閏土”的人物關系中。在作者的印象中，“閏土”還是一幅“少年英雄”的形象，是以“兄弟”相稱的童年摯友，但在故鄉(xiāng)再次見到“閏土”時他變成了飽經壓迫、摧殘、貧困的“中年農民”形象，此時閏土對我的稱呼也轉變成了階級不同的“老爺”，《故鄉(xiāng)》中“我”與“閏土”的巨大隔閡代表著作者的“身份認同”之旅的徹底失敗。

五、《故鄉(xiāng)》的教學價值

《故鄉(xiāng)》因其在魯迅所有作品中和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以及極強的文學藝術性，常年被選編入初中語文教材。因此，在初中語文教學中，《故鄉(xiāng)》具有極大的教學價值，該小說的教育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有助于魯迅作品的學習

在初中語文教材中選編了多篇魯迅的文章，在展現魯迅作品極大教學價值的同時，也作為重難點篇章對初中學生的學習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甚至有的學生形成了“談魯迅色變”的畏難情緒，造成這種對于魯迅作品的教學誤區(qū)和尷尬有兩方面的原因：第一，魯迅先生的作品是第一批進行白話文寫作的文學作品，還存在“文白混用”的情況加深了學生的理解難度；第二，魯迅先生的作品往往具有批判封建社會思想、展現國民性的思想啟蒙式的主題，這些主題具有較深的思想內涵，因此對學生的理解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

而小說《故鄉(xiāng)》的教學有助于魯迅作品的學習，對于提高學生的感受、理解能力具有極大的幫助。《故鄉(xiāng)》運用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以作者的真實見聞為原型進行創(chuàng)作，增強了小說的真實感和信服力，易于學生的理解?！豆枢l(xiāng)》的思想內涵較為明顯，反映了辛亥革命之后農民深受軍閥統治的迫害，在困境中又透露出作者對于希望與道路的追尋?！豆枢l(xiāng)》在魯迅作品中具有典型性和經典性，是魯迅作品風格成熟的標志性作品，將其銳利辛辣、冷峻深刻、蘊味深厚的風格在小說《故鄉(xiāng)》中體現的淋漓盡致。綜上，《故鄉(xiāng)》既反映歷史現實又反映魯迅小說的風格特點，有利于激發(fā)學生閱讀魯迅作品的興趣，發(fā)展學生對魯迅作品的感受和理解能力。

（二）有助于小說作品的學習

小說文體作為初中語文教學中的重要文學體裁，具有重要的教學價值和教學地位。而《故鄉(xiāng)》作為中國短篇小說的經典名作，在環(huán)境、人物形象、故事情節(jié)小說三要素的描寫中具有典型性和示范性?！豆枢l(xiāng)》的教學中對于小說三要素的分析和學習，有助于幫助學生掌握小說作品的學習方法，有助于幫助學生掌握小說閱讀鑒賞的方法，從而養(yǎng)成良好的小說閱讀習慣，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

（三）有助于人物塑造的學習

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小說體裁作品的文學核心三要素之一，在初中小說教學中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一部好的小說作品，甚至可以濃縮成人物形象的名字，成為一種象征或者理念。[3]比如魯迅先生的《孔乙己》《藤野先生》等小說作品。

《故鄉(xiāng)》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十分成功，塑造了身份和性格各異的“我”“閏土”“楊二嫂”“母親”“水生”“宏兒”等豐滿的人物形象。這些生動逼真的人物形象一方面展現了人物的不同階級和各自性格特征，一方面展現了隱藏在人物形象背后的社會現狀和時代特征。小說《故鄉(xiāng)》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使用了小說創(chuàng)作中通常會用到的肖像描寫、動作描寫、語言描寫、心理描寫等，還使用了獨具特色的前后對比的寫作手法。

在教學過程中，引導學生分析《故鄉(xiāng)》中人物形象塑造的寫作手法，有利于學生在揭示主題的過程中加深對人物形象的理解以及人物寫作方法反思，以此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