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十三行行商后裔伍德彝印章查考

盧敏智

（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廣東 廣州，510000）

伍德彝（1864—1927），字懿莊，號逸莊、亦號乙公，別署花田逸史①梁曉莊著：《嶺南篆刻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版，正文第283頁；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版，正文第352頁；汪兆鏞編纂，汪宗衍增補，周錫點校：《嶺南畫征略》，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版，正文第181頁；陳永正著：《嶺南書法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12月，第202頁。，乃清末民初嶺南地區(qū)“詩書畫印”皆有造詣的本土藝術(shù)名流。學(xué)人杜靄華曾撰寫《伍德彝及其繪畫》一文就伍德彝的繪畫進行探究②杜靄華：《伍德彝及其繪畫》，《中華書畫家》2018年7月，第56－67頁。，學(xué)者洪再新綴文《藝術(shù)鑒賞、收藏與近代中外文化交流史——以居廉、伍德彝繪潘飛聲〈獨立山人圖〉為例》，著墨內(nèi)容涵蓋伍德彝與兩幅《獨立山人圖》的方方面面③洪再新：《藝術(shù)鑒賞、收藏與近代中外文化交流史——以居廉、伍德彝繪潘飛聲〈獨立山人圖〉為例》，《故宮博物院院刊》2010年第2期，第6-25頁。。暨南大學(xué)學(xué)子李月寒的碩士學(xué)位論文《晚清廣東報刊詞研究》則對晚清《賞奇畫報》刊登的伍德彝詞集《浮碧詞》進行探析④李月寒：《晚清廣東報刊詞研究》，暨南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9 年，第43-45、49-52、57-58、65-67、77、90-92、117-118、126-132、134-137、139頁。。專家莊素娥的《藝術(shù)家與富紳——從高劍父和伍德彝的關(guān)系談起》一文，以兩人的別樣關(guān)系為關(guān)注點進行剖析⑤莊素娥：《藝術(shù)家與富紳——從高劍父和伍德彝的關(guān)系談起》，《美術(shù)學(xué)報》2012年1月刊，第24－38頁。。筆者在借鑒和學(xué)習(xí)諸位學(xué)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爬梳剔抉相關(guān)材料，以現(xiàn)藏于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曾被著名學(xué)者容庚教授所鑒藏的伍德彝畫作《花鳥魚蟲圖四屏》，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懿莊印存》及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藏《潘飛聲自用印存》為基礎(chǔ)，查考伍德彝印章。

一、《花鳥魚蟲圖四屏》《懿莊印存》《潘飛聲自用印存》的基本信息

《花鳥魚蟲圖四屏》⑥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編著：《容庚捐贈書畫特集·繪畫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年12月，第220-223頁。（見本文末圖1至圖13）絹本設(shè)色，一套四幅，分別是《菊花英石蜜蜂蝴蝶圖屏》《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和《白荷翠鳥魚群圖屏》，由伍德彝創(chuàng)作，曾被著名古文字學(xué)家、文物鑒藏家、書法家容庚鑒定并收藏（每幅作品均可見容庚的鑒藏?。?。后來，容庚將《花鳥魚蟲圖四屏》捐獻給國家，現(xiàn)為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藏品。2018年，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編著《容庚捐贈書畫特集·繪畫卷》一書，書中收錄了伍德彝的《花鳥魚蟲圖四屏》，此外，為方便研究者比對印章，該書將收錄書畫作品的作者印、題簽印、題跋印、鑒藏印圖版按原印1﹕1比例印刷，單另展示①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編著：《容庚捐贈書畫特集·繪畫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年12月，第4-5、8、307頁。。

圖1 菊花英石蜜蜂蝴蝶圖屏（全景）①款 式：懿莊。作者?。喝茲裰幔ò孜拈L方印）鑒藏?。喝莞ㄖ煳姆接。?/p>

圖2 菊花英石蜜蜂蝴蝶圖屏（局部）

圖3 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全景）

圖4 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局部 1）② 款 式：浮碧詞人畫。作者?。何榈乱停ò孜姆接。?、菊孫梅子（白文方?。⑺商︷^（朱文方?。╄b藏印：容庚（朱文方?。?/p>

圖5 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局部2）

圖6 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局部 3）② 款 式：浮碧詞人畫。作者?。何榈乱停ò孜姆接。?、菊孫梅子（白文方?。?、松苔館（朱文方?。╄b藏?。喝莞ㄖ煳姆接。?/p>

圖7 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全景）③款 式：一庭細雨香瓢菜，滿架西風(fēng)扁豆花。師鄒小山大宗伯賦色。松苔居士逸叟作。作者?。很睬f畫課（白文方?。?。鑒藏印：容庚（朱文方?。?/p>

圖8 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局部1）

圖9 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局部2）

圖10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全景）① 款 式：子良四兄大人雅令，即希鑒政。宣統(tǒng)紀(jì)元清和之月，弟伍德彝。作者?。喝f松園少主人（白文方?。⒌乱烷L壽（白文方?。⒛衔渚S一畫師（朱文方?。ｈb藏?。喝莞ㄖ煳姆接。?。

圖11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局部1）

圖12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局部2）

圖13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局部3）

《懿莊印存》一冊，此印譜原無題名，現(xiàn)題名據(jù)扉頁佚名鋼筆所題“懿莊印存”四字。該印譜共收印20方，均為原印所鈐，內(nèi)有晚清篆刻大師黃牧甫、印人符翕分別為伍德彝所治之印，共計17方（見本文末圖14至圖30），另外3方印主是伍德彝之弟伍德潛。此印譜由南洋僑商后嗣、愛國者黃子靜先生于1956年捐贈，經(jīng)廣州市文化局接收并在廣州文化公園陳列展示，1957年移交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保藏至今②黃牧甫著、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黃牧甫印譜九種》，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7月版，第413-420頁。。

圖14 懿莊畫課（白文方印）（黃牧甫制?。?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15 德彝長年（白文方?。S牧甫制?。?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16 彝（朱文圓?。S牧甫制?。?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17 懿莊（白文方?。S牧甫制?。?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18 彝（白文方?。S牧甫制印）⑥ 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19 伍懿莊（朱文方?。S牧甫制?。?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0 德彝（白文長方印）（黃牧甫制?。偕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1 懿莊（朱文方?。S牧甫制?。谏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2 德彝（朱文方?。S牧甫制?。凵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3 懿莊（白文長方?。S牧甫制?。苌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4 甲子（白文長方?。S牧甫制印）⑤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5 彝（白文長方印）（黃牧甫制?。奚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6 伍德彝（白文方?。S牧甫制印）⑦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7 懿莊（朱文方?。S牧甫制?。嗌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8 伍德彝?。ò孜姆接。S牧甫制?。嵘鲜鰞?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29 懿莊（朱文方?。S牧甫制印）⑩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邊 款：逸莊道兄貺余一石，甚佳，刻此報之。子琴。宋人書法純以意勝，吾于子琴印章亦云。牧甫。符翕制印，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圖30 德彝（白文長方?。11]邊 款：逸莊道兄貺余一石，甚佳，刻此報之。子琴。宋人書法純以意勝，吾于子琴印章亦云。牧甫。符翕制印，上述內(nèi)容出自《懿莊印存》。

《潘飛聲自用印存》一部四冊，制作該印譜的相關(guān)印章曾被曾仲鳴、方君璧夫婦及后人收藏，2009年，這批潘飛聲自用印自海外輾轉(zhuǎn)到國內(nèi)私人藏家紅棉山房主人手上，紅棉山房主人聘請名家徐琳鈐托，文雅堂裝幀，于2013年4月編制了一部四冊的《潘飛聲自用印存》，制作數(shù)量僅二十部③黃耀忠主編，孫慰祖監(jiān)制，徐琳鈐拓：《潘飛聲自用印存》，文雅堂裝幀，2013年4月成譜。具體信息見印譜序言及印譜內(nèi)容。。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庋藏一部。該印譜內(nèi)存有伍德彝為潘飛聲制作的一方印章。《潘飛聲自用印存》在梁曉莊著、2017年出版的《嶺南篆刻史》一書中有提及④梁曉莊著：《嶺南篆刻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第282頁。。

二、考釋《花鳥魚蟲圖屏》的伍德彝印章

一套四幅的《花鳥魚蟲圖屏》，除容庚先生的鑒藏印外，共有8方作者印，印主均為伍德彝。

《菊花英石蜜蜂蝴蝶圖屏》鈐有一枚白文長方印（見本文末圖1、圖2），印文為“泉唐濤神之裔”，濤神是指春秋時期吳國的忠臣伍子胥，相傳他含冤而死后，化為濤神⑤徐海：《伍子胥信仰研究》，蘭州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學(xué)位論文，2013年，第3頁。。泉唐是江浙地區(qū)的一處地名，春秋晚期曾由吳國管轄。“泉唐濤神之裔”就是春秋伍子胥后代的意思，從印文推斷；伍德彝確信自己是春秋名臣伍子胥的后裔，并以此為榮。

《柳樹荔枝小鴨龍虱圖屏》鈐有三方作者印（見本文末圖3至圖6），印文分別為“伍德彝（白文方印）”、“菊孫梅子（白文方印）”、“松苔館（朱文方印）”。

“伍德彝（白文方?。笔且幻度中彰?，姓在右，名在左（見本文末圖4）。經(jīng)與本文末圖26的印章就印面布局、印文內(nèi)容、字體形態(tài)的比照及印面真實尺寸的測量（印面的尺寸均為縱1.4厘米，橫1.4厘米），筆者認為本文末圖4的“伍德彝（白文方印）”與本文末圖26，《懿莊印存》收錄的“伍德彝（白文方印）”為同一印，治印者為著名篆刻家黃牧甫⑥黃士陵（1849-1908），字牧甫，以字行，又字牧父、穆父，號倦叟、倦游窠主、黟山人、黟山病叟，早年齋號為蝸篆居，中年時作延清芬室，晚年又曰舊德鄰屋、古槐鄰屋，通六書，兼精繪事，安徽黟縣人。上述文字轉(zhuǎn)引自唐存才著：《黃士陵》，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年6月版，第2頁。。在此印中，印文里的“彝”字有其篆刻的藝術(shù)特點，在“彝”字的字體結(jié)構(gòu)里，包含有“系”字，而黃牧甫在鈐此印時，把“彝”字結(jié)構(gòu)內(nèi)“系”字底部的“小”字省去，對于這一匠心獨運的篆刻手法，黃牧甫在刻“伍德彝?。ò孜姆接。≌乱姳疚哪﹫D28”所留下的邊款文字里給出了答案：“‘系’文為象形之一，古鐘鼎每省下端三出筆，猶不害于形，故從之。牧甫?！雹唿S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86頁。原來在古鐘鼎文字里，“系”字的寫法可以將“系”字底部的“小”字省去。深諳此道的黃牧甫為伍德彝分別鈐“伍德彝（白文方?。≌乱姳疚哪﹫D4、圖26”；“伍德彝印（白文方?。≌乱姳疚哪﹫D28”時，以金文入印，不落窠臼地進行了藝術(shù)創(chuàng)造，其篆刻的印章極具鮮明的特色。類似的篆刻手法還可見本文末圖20，《懿莊印存》收錄的“德彝”（白文長方印）。

“菊孫梅子（白文方?。≌乱姳疚哪﹫D4”的解讀如下：據(jù)《番禺河南小志》記載：“評花小榭，在溪峽安海村，伍長綿所建。（采訪）長綿號菊溪，為元蘭之子，延鎏之父。（《伍氏族譜》）”①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15頁。又據(jù)“伍延鎏，字鏕文，號少谿。元蘭孫（《伍氏族譜》）許玉彬弟子。玉彬歿，為刻其遺詩，風(fēng)誼甚篤。家居河南，有園林之勝。收藏書畫甚富。善山水，筆氣磅礴，仿吳仲圭、清湘老人。中年后專寫墨梅，因自號梅盦……”②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352頁。再據(jù)“伍德彝，字懿莊，號花田逸史。延鎏次子……”③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352頁。綜合上述記載，獲悉：伍德彝的父親是伍延鎏（自號梅盦），伍延鎏的父親是伍長綿（號菊溪），就伍德彝而言，祖父號菊溪，家父號梅盦，而他是祖父菊溪的孫子，家父梅盦的次子，因此，伍德彝就是“菊孫梅子”。鈐有“菊孫梅子”印，或許是伍德彝對自身家族身份的認可，對祖父輩的追憶。

“松苔館（朱文方印）”是一方齋館?。ㄒ姳疚哪﹫D5）?！艾F(xiàn)所傳齋館印最早為唐代丞相李泌的‘端居室’玉印……齋館印中一般冠以齋、館、軒、堂、室、樓、閣、舍、廬、巢等字?！雹苴w海明編著：《篆刻知識與技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8月，第009頁。端詳“松苔館（朱文方?。保溆∶娴挠∥牟季质怯?左2。據(jù)《番禺河南小志》記載：“伍德彝，字懿莊……克承家學(xué)，為居古泉入室弟子，時有出藍之譽。畫則山水人物，花鳥草蟲，無一不精，字則篆隸楷草，無一不妙，又善詩詞，允稱三絕。尤工古籀篆刻，已采入印人傳中…番禺梁鼎芬采李白論畫句云：輕如松花落金粉，濃似苔錦含羞滋。謂其畫景得輕濃二字之妙。因以名其館曰‘松苔’，并號‘松苔館主’。著有《松苔館詩鈔》、《浮碧詞集》若干卷。”⑤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352頁。再據(jù)《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的題款（見本文末圖7、圖8），“一庭細雨……松苔居士逸叟作”，綜合分析：伍德彝在畫作《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的題款中自稱松苔居士，畫作題款是伍德彝的手澤，乃實物藏品，而《番禺河南小志》有關(guān)伍德彝與“松苔”的情況介紹屬于文獻記載，按照二元論證法，通過實物與文獻記載的相互印證，“松苔館（朱文方印）”的隱藏信息就挖掘出來了。

《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蓋有一方作者?。ㄒ姳疚哪﹫D7、圖8），印文“懿莊畫課（白文方?。保撚》絼盘幎鎴A轉(zhuǎn)，經(jīng)與本文末圖14的印章就印面布局、印文內(nèi)容、字體形態(tài)的比照及印面真實尺寸的測量（印面的尺寸均為縱1.6厘米，橫1.6厘米），筆者推斷本文末圖7、圖8的“懿莊畫課（白文方?。迸c圖14《懿莊印存》輯錄的“懿莊畫課（白文方印）”為同一印，治印者為黃牧甫。翻閱《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筆者發(fā)現(xiàn)該印的邊款文字如下：“懿莊仁兄觀察屬刻，癸巳春中，士陵作。”⑥黃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下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6頁。此句的癸巳指公元1893年，春中指仲春，即農(nóng)歷二月。仁兄、觀察都是黃牧甫（士陵）對伍德彝（懿莊）的尊稱，稱呼伍德彝為觀察，是因為伍德彝擁有候選道的頭銜⑦伍德彝擁有候選道的頭銜見其族譜記載。伍子偉主編：《安海伍氏入粵族譜》，1956年版，卷五。。而清代通稱道員為觀察，僅為榮稱而非實職⑧（清）黃本驥編，《歷代職官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2月，歷代職官簡釋·二十五畫·觀察使。。綜合上述得知：1893年農(nóng)歷二月，黃牧甫依照伍德懿的囑咐，為其刻了“懿莊畫課（白文方?。薄：髞?，伍德懿繪就的《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蓋有此印，該印也分別被《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懿莊印存》收錄。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鈐有三方作者?。ㄒ姳疚哪﹫D10至圖12），印文分別為“萬松園少主人（白文方?。薄ⅰ暗乱烷L壽（白文方?。?、“南武維一畫師（朱文方?。?。

“萬松園少主人（白文方?。≌乱姳疚哪﹫D十一”的解讀如下：

“萬松園：在河南，南海伍氏別墅（案：伍秉鏞建），收藏書法名畫極富。嘉、道間，謝蘭生、觀生……蔡錦泉輩時相過從。園額為謝蘭生書。（宣統(tǒng)《縣志·古跡》一）”①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38-139頁。

“萬松園額……有太湖石屹立園門內(nèi)……池廣數(shù)畝，曲通溪澗，駕以長短石橋。旁倚樓閣，倒影如畫。水口有閘，與溪峽相通。昔時池中常泊畫舫。有水月宮，上踞山巔。垣外即海幢大雄寶殿。內(nèi)外古木參天，仿如仙山樓閣，倒影池中，別饒佳趣。（伍綽馀《萬松園雜感》詩注）”②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39頁。

“浮碧亭：在萬松園西池中。八面曲檻，連以水榭，雅麗幽邃。五叔懿莊在此作畫。（伍綽馀詩注）”③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02頁。

“清暉池館：在萬松園東荷花深處，與浮碧亭相對。（伍綽馀詩注）”④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19頁。

“紅棉山館：在萬松園后山上。曾祖簣山公居此讀書。（伍綽馀《萬松園詩》注）”⑤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22頁。

“滴翠軒：在萬松園后山紅棉山館側(cè)，深藏竹林中。曾祖簣山公在此作畫。（伍綽馀詩注）”⑥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30頁。

“百株梅軒：在萬松園內(nèi)。叔祖春帆公讀書處。（伍綽馀詩注）”⑦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130頁。

綜合上述材料，可知萬松園由伍秉鏞建，是伍氏家族的別墅區(qū)，占地面積廣大，園內(nèi)僅池塘面積就數(shù)畝，池中能泊畫舫。園內(nèi)有浮碧亭、清暉池館、紅棉山館、百株梅軒、長短石橋等建筑。伍德彝（字懿莊）曾在萬松園內(nèi)的浮碧亭作畫。

據(jù)文獻材料記載：在伍氏家族里，伍德彝的父親是伍延鎏⑧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352頁伍德懿詞條。。伍延鎏的祖父是伍元蘭⑨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版，第352頁伍延鎏詞條。。伍元蘭的父親是伍秉鈞⑩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版，第349頁伍元蘭詞條。。伍秉鈞的兄長是伍秉鏞[11]章文欽著：《廣東十三行與早期中西關(guān)系》，廣州：廣東經(jīng)濟出版社，2009年11月，第47頁。參見《伍氏家族獲得官銜、封蔭及官職簡表》；胡玉蘭：《清代行商伍秉鏞及其詩歌簡論》，《重慶三峽學(xué)院學(xué)報》2017年第1期，第72頁。。由此得知：伍秉鈞是伍德彝的高祖父。從伍秉鏞這一代人建萬松園算起，伍氏家族的萬松園傳到伍德彝這一輩人已是第五代了。相對于祖父輩，伍德彝當(dāng)然是萬松園的少主人啦。由此推斷，《白荷翠鳥魚群圖屏》鈐上的那方“萬松園少主人（白文方?。保溆≈魇俏榈乱?。出生豪門，與萬松園珍藏品為伴，受文化藝術(shù)熏陶的伍德彝，在成才的道路上得天獨厚。鈐有“萬松園少主人（白文方印）——印章見本文末圖11”，正是伍德彝優(yōu)越感、幸福感、自豪感的外在表現(xiàn)。

《白荷翠鳥魚群圖屏》鈐有一方印文為“德彝長壽（白文方?。薄姳疚哪﹫D11。它是一枚吉語印。“吉語印是將吉祥、康寧、永福等吉語入印，用以祝愿和寄托生活的美好。始于戰(zhàn)國，歷代沿有……”[12]趙海明編著：《篆刻知識與技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8月，第009頁。伍德彝的業(yè)師居廉、師弟高劍父二人的印選，也有吉語印存世[13]印主居廉的吉語印見朱萬章著：《對花寫照：居巢居廉畫藝》，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9月，第183頁。印主高劍父的吉語印見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編：《春睡夢先覺——紀(jì)念高劍父誕辰一百四十周年作品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年12月版，第327-328頁。?！栋缀纱澍B魚群圖屏》鈐有“南武維一畫師（朱文方?。薄姳疚哪﹫D12。筆者推測這方印與伍德彝的教學(xué)經(jīng)歷有關(guān)：

據(jù)《番禺河南小志·卷八·伍德彝》的點注：（伍德彝）嘗為南武中學(xué)及潔芳學(xué)校邀為書畫教席[14]黃任恒編纂，黃佛頤參訂，羅國雄、郭彥汪點注：《番禺河南小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第352頁伍德懿詞條點注。。

又據(jù)《嶺南篆刻史》有關(guān)伍德彝的人物介紹：“……（伍德彝）曾參與創(chuàng)辦廣州南武學(xué)校，兼任圖畫教師，還聘請印人楊其光等授課，課余為愛好者傳授治印技法?！稁X南畫征略》、《廣印人傳》補遺曾載其小傳……”[15]梁曉莊著：《嶺南篆刻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第283頁。

再據(jù)《嶺南篆刻史》有關(guān)篆刻教育的記載：“……1906年，伍德彝與何劍吾等在廣州海幢寺內(nèi)創(chuàng)設(shè)南武中學(xué)，并出任圖畫教師。鄰近的維一、貞德諸校，也慕名聘他兼任教師……伍德彝和楊其光為著名篆刻家，他們在教學(xué)之余，也向?qū)W員講授篆刻知識。當(dāng)時的篆刻教育大多附屬于國畫教學(xué)之中，由此篆刻藝術(shù)能夠在學(xué)校教育中得以開展，培養(yǎng)更多的人才?！雹倭簳郧f著：《嶺南篆刻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第457-458頁。

當(dāng)時南武學(xué)校的教員待遇如何，檔案材料記錄如下：“……當(dāng)時南武任教者，全為義務(wù)職，只供教員膳食，不計薪金，至學(xué)期終了時，開支如有盈余，則酌送伕馬費若干而已。”②朱英和口述、沈瓊樓執(zhí)筆：《清末廣州河南兩間私立學(xué)校——育才書社和南武公學(xué)》，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廣東省廣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廣州文史資料》第十輯，1963年第4輯（內(nèi)部發(fā)行）第87頁。

此外，《白荷翠鳥魚群圖屏》（見本文末圖10、圖11）的題款時間為“宣統(tǒng)紀(jì)元清和之月”，即1909年農(nóng)歷四月③宣統(tǒng)紀(jì)元即1909年。清和月即農(nóng)歷四月。清和月介紹參見沈樹華編著：《中國畫題款藝術(shù)》，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2009年12月，第64頁。。

綜合上述信息，得知：1906年，伍德彝參與創(chuàng)辦廣州南武學(xué)校，兼任圖畫教師。鄰近的維一、貞德諸校，也慕名聘他兼任教師。伍德彝在圖畫教學(xué)之余，還向?qū)W員講授篆刻知識。伍德懿任教南武圖畫教師是義務(wù)職，或許這段投身新式教育的難忘經(jīng)歷觸動了伍德彝，以使其鈐有“南武維一畫師（朱文方?。姳疚哪﹫D12”，并在1909年創(chuàng)作的《白荷翠鳥魚群圖屏》上蓋了“南武維一畫師（朱文方?。姳疚哪﹫D10、圖12”。就藝術(shù)特點而言，“南武維一畫師（朱文方印）”在印文布局上，運用了挪讓法：鑒于“一”字筆墨較簡，印文空間緊縮處理，“畫”字的筆畫較繁，印文空間適當(dāng)擴大。通過一挪一讓，印章整體自然妥帖而無局促板滯之感了。

一套四幅的《花鳥魚蟲圖屏》，8方伍德彝的作者印圖章精雅，分朱步白合理，虛實輕重得宜，印色鮮潔。

三、淺析《懿莊印存》里的伍德彝印章

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的《懿莊印存》，印主為伍德彝的印章共計17方（見本文末圖14至圖30）。大體劃分為吉語印（1方）、雜類印（2方）、名字?。?4方）三大類。

吉語印方面：“德彝長年（白文方?。姳疚哪﹫D15”即德彝長壽之意。1906年第一期的《賞奇畫報》就刊登了伍德彝在1906年（丙午年）農(nóng)歷三月繪就的《仿蘇文忠石刻大意圖》（見本文末圖31）④《賞奇畫報》：1906年第1期，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微縮文獻全文數(shù)據(jù)庫。，其鈐印就有這枚德彝長年（白文方?。姳疚哪﹫D32。而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的《伍德彝行書條幅》（見本文末圖33）⑤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館藏金石書畫選》，廣州：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11月，第45頁。，也鈐有該印章（見本文末圖33、圖34）。此印為黃牧甫所治⑥黃牧甫著、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黃牧甫印譜九種》，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7月，第261、413-420頁。。翻檢《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獲悉該印的邊款內(nèi)容如下：“漢印鋒芒畢露，惟見《簠齋印集》中別部司馬一印，所以開浙派也。庚寅天穿節(jié)，牧甫志?！雹唿S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87頁。其中庚寅指1890年，天穿節(jié)多為農(nóng)歷正月二十日，簠齋為清代金石學(xué)家陳介祺的號。邊款全句的大意為：《簠齋印集》輯錄的漢代“別部司馬”印有鋒芒畢露的特點，啟發(fā)了浙派，1890年農(nóng)歷正月二十日黃牧甫記。

圖31 1906年第一期的《賞奇畫報》① 刊登了伍德彝在1906年（丙午年）農(nóng)歷三月繪就的《仿蘇文忠石刻大意圖》。

圖32 1906年第一期的《賞奇畫報》（局部）

圖33 《伍德彝行書條幅》（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品）

圖34 《伍德彝行書條幅》（局部）

雜類印方面：本文末圖14《懿莊印存》收錄的“懿莊畫課（白文方?。迸c前文提到的《扁豆瓢菜藍小菊竹蜂圖屏》的鈐印“懿莊畫課（白文方?。姳疚哪﹫D7、圖8”是同一方印，前文已論述。

另一枚是黃牧甫所治的甲子（白文長方?。姳疚哪﹫D24，黃牧甫治“甲子”款印有自己的見解：“甲子作十，古鐘鼎皆是，然不免驚世駭俗，若從隸楷作甲，又恐識者齒冷，寧駭毋齒冷。己丑三月，陵志?！雹冱S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65頁。邊款提及的己丑，即1889年。由此可見篆刻大師黃牧甫學(xué)識淹博，治印心思縝密。黃牧甫為伍德彝刻“甲子”款印，筆者推測是因為伍德彝出生在1864年，按照天干地支紀(jì)年法為“甲子”年。伍德彝就以自己出生的年份來委托黃牧甫刻章。而伍德彝的業(yè)師居廉也有以自己出生年份來鈐的印章，乃“戊子生（朱文方印）”——居廉生于1828年（道光八年戊子）②朱萬章著：《對花寫照：居巢居廉畫藝》，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9月，第19、182頁。。

名字印方面：“彝（朱文圓印）——見本文末圖16”是《懿莊印存》現(xiàn)存可考的唯一一方圓印，該印為黃牧甫所治，據(jù)學(xué)人研究，其作品創(chuàng)作風(fēng)格是受瓦當(dāng)?shù)挠绊憿弁踬唬骸督y(tǒng)計學(xué)視野下黃牧甫篆刻藝術(shù)研究》，渤海大學(xué)碩士論文，2020年5月，第10頁。。

《懿莊印存》里黃牧甫所治的“懿莊（白文方?。姳疚哪﹫D17”，在《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找到輯錄該印的邊款：“擬宋人切玉，牧甫”④黃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87頁?！吙顑?nèi)容明確告知黃牧甫借鑒宋人經(jīng)驗鈐此印，采用了切玉的技法。該印為學(xué)習(xí)篆刻切玉法提供了一個寶貴的實例。

《懿莊印存》里黃牧甫所治的“伍懿莊（朱文方印）——見本文末圖19”，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的《伍德彝行書條幅》上（見本文末圖33）⑤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館藏金石書畫選》，廣州：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11月，第45頁。，也鈐有該印章（見本文末圖33、圖34）。

《懿莊印存》里黃牧甫所治的“德彝（朱文方?。姳疚哪﹫D22”，根據(jù)《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輯錄該印的邊款：“逸莊觀察屬仿鐘鼎文。己丑六月，陵?！雹撄S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69頁。得知：1889年農(nóng)歷六月，黃牧甫按照伍德彝的囑托，模仿鐘鼎文的字體刻了“德彝（朱文方印）——見本文末圖22”。該印文和邊款為人們求索鐘鼎文篆刻提供了重要的參考模本。

《懿莊印存》里黃牧甫所鈐的“懿莊（朱文方?。姳疚哪﹫D27”，依據(jù)《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收錄該印的邊款：“懿莊仁兄觀察大教，黃士陵。己丑二月?！雹唿S穆甫著：《中國印譜全書·黟山人黃穆甫先生印存（上集）》，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4年6月，第186頁。獲悉：該印是1889年農(nóng)歷二月，黃牧甫為印主伍德彝所刻的。

綜合上述，得知《懿莊印存》里，黃牧甫為印主伍德彝所治的16方印章，邊款可考的時間分別為1889年、1890年、1893年⑧邊款可考時間為1893年的是圖十四《懿莊印存》收錄的“懿莊畫課（白文方?。?，前文及腳注19已論述。。這一時期，黃牧甫寓居廣州的時間較長，與廣州本土的社會精英（如伍德彝）接觸較多，其印藝在經(jīng)歷仿浙派、擬皖派、宗趙之謙、法二周古璽及秦漢印典的基礎(chǔ)上，融會貫通，推陳出新，日臻自成一家。上述的16方印章為世人研習(xí)黃牧甫黟山派篆藝，探究伍德彝與黃牧甫的交往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素材。

而在《懿莊印存》里，還有印人符翕為伍德彝刻的印，并附拓邊款（見本文末圖30）。邊款的大意為：伍德彝饋贈符翕一方質(zhì)量上乘的石，符翕則為伍德彝刻章作為報答，還在邊款記錄此事，后來篆刻大師黃牧甫看到此印，贊賞符翕的治印技藝并在邊款刻字留言——一段珍貴的文字，見證了印人間以印傳情、惺惺相惜的真摯友情。

四、初探《潘飛聲自用印存》內(nèi)伍德彝為潘飛聲所刻的一方印章

《懿莊印存》如實記錄了清末篆刻大師黃牧甫、印人符翕為伍德彝治印的歷史和彼此間的交往?！杜孙w聲自用印存》則留存了伍德彝為潘飛聲刻印的印記。

潘飛聲（1858—1934），字蘭史，號劍士，別劍道人，說劍詞人、羅浮道士，齋名翦淞閣等，廣東番禺人……工詩詞，善書畫，亦擅篆刻…素嗜印，嘗請名家刻印數(shù)百方，得意者即題詩跋款稱之①梁曉莊著：《嶺南篆刻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第282頁。。

伍德彝、潘飛聲二人年紀(jì)相仿，皆是十三行行商后裔，都是在物質(zhì)條件充裕、洋溢著文化氣息的書香家庭成長，詩書畫印學(xué)有所成。在學(xué)術(shù)界，學(xué)者對伍、潘二人的交集已有涉足，但未提及伍德彝為潘飛聲治印。筆者研究的意義則是填補空白，進一步充實伍、潘二人的交往史。

在《潘飛聲自用印存》里，伍德彝為潘飛聲所治之印為一方“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姳疚哪﹫D35”，附邊款（見本文末圖36）。邊款內(nèi)容為：采宋玉句贈獨立山人，丁酉秋八月五日，逸莊刻。

“長劍倚天外”一詞出自戰(zhàn)國時楚國宋玉的《大言賦》。宋玉曰：‘方地為車，圓天為蓋，長劍耿耿倚天外”（見《古文苑》卷二）②“‘長劍倚天外’一詞”參見張元濟主編：《四部叢刊》初編集部第469冊收錄的《古文苑》卷二，中國書店，2016年，第72頁。。詞義為雄才、偉業(yè)或無上權(quán)威。邊款內(nèi)容提及的獨立山人是指潘飛聲（潘飛聲別署“獨立山人”③陳永正著：《嶺南書法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12月，第200頁。），丁酉是指1897年。由此得知：1897年農(nóng)歷八月五日，伍德彝采宋玉句，為潘飛聲刻了一方“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印）——見本文末圖35”，期盼潘飛聲成就一番偉業(yè)。

“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姳疚哪﹫D35”具有“方勁處而兼圓轉(zhuǎn)”的篆刻特點，這或許與伍德彝篆刻宗漢印及黟山的緣故有關(guān)。

將伍德彝1897年刻印贈印潘飛聲的事融入已知的伍、潘交往史，對二人的交往情況可進一步認識。1858年，潘飛聲出世。1864年，伍德彝降生。1887年農(nóng)歷正月十一日，潘飛聲過鶴洲草堂與居廉、伍德彝等會面。當(dāng)天情況記錄在《蘭亭硯齋日記》④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399頁。。1887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七日，伍德彝送潘飛聲玉弓指并寫《萬里乘風(fēng)圖》扇贈行⑤洪再新：《藝術(shù)鑒賞、收藏與近代中外文化交流史——以居廉、伍德彝繪潘飛聲〈獨立山人圖〉為例》，《故宮博物院院刊》2010年第2期，第017頁。。1887年農(nóng)歷七月十三日，潘飛聲于廣州乘船往香港再轉(zhuǎn)往柏林，應(yīng)聘于德國柏林大學(xué)東語學(xué)堂講授漢學(xué)，期間也受雇于柏林人類博物館鑒定中國藏品。伍德彝等人前往送行⑥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402頁。。1895年農(nóng)歷五月，居廉為潘飛聲畫第一幅《獨立山人圖》，伍德彝書題“遺世獨立”四字，落款為“蘭叟博雅詩像。伍德彝謹題”⑦洪再新：《藝術(shù)鑒賞、收藏與近代中外文化交流史——以居廉、伍德彝繪潘飛聲〈獨立山人圖〉為例》，《故宮博物院院刊》2010年第2期，第017頁。1896年農(nóng)歷十月，伍德彝為潘飛聲畫第二幅《獨立山人圖》。從1896到1902年間，先后有15則題跋⑧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415頁。。1897年農(nóng)歷八月五日，伍德彝采宋玉句，為潘飛聲刻了一方“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姳疚哪﹫D35”，期盼潘飛聲成就一番偉業(yè)?！伴L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印）——見本文末圖35”附邊款（見本文末圖36）。邊款內(nèi)容為：采宋玉句贈獨立山人，丁酉秋八月五日，逸莊刻。1897年農(nóng)歷十一月初九，潘飛聲四十歲生日，在潘氏家廟能敬堂設(shè)宴，伍德彝等濡毫繪畫⑨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416頁。。1898年春三月，伍德彝、潘飛聲等參加邱園雅集⑩朱萬章著：《對花寫照：居巢居廉畫藝》，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9月，第70至74頁。。1899年農(nóng)歷六月，丘逢甲再為潘飛聲《獨立山人圖》（伍德彝繪本）題字[11]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417頁。。1903年《鷺江報》第四七期，刊登潘飛聲詩作《伍意莊都轉(zhuǎn)招飲鏡香池館》[12]（香港）林傳濱：《詞學(xué)第三十輯·潘飛聲年譜》，2013年12月，第421頁。。1905年農(nóng)歷九月，潘飛聲為伍德彝的《浮碧詞》作序[13]《賞奇畫報》，1906年第3期，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微縮文獻全文數(shù)據(jù)庫。。1906年《賞奇畫報》第三期，刊登了1905年農(nóng)歷九月潘飛聲為伍德彝的《浮碧詞》所作的序文[14]《賞奇畫報》，1906年第3期，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微縮文獻全文數(shù)據(jù)庫。。1927年，伍德彝去世。1934年，潘飛聲離世。

圖35 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伍德彝治印，印主潘飛聲，上述內(nèi)容出自廣東省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藏《潘飛聲自用印存》。

圖36 長劍倚天外（白文長方?。┻吙睥?伍德彝治印，印主潘飛聲上述內(nèi)容出自廣東省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藏《潘飛聲自用印存》。

四、結(jié) 語

筆者依托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藏《花鳥魚蟲圖四屏》，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懿莊印存》及廣州市海珠區(qū)文物博物管理中心藏《潘飛聲自用印存》，結(jié)合相關(guān)的藏品與文獻材料展開研究，在伍德彝印章的考釋、拾遺方面取得了一些突破，在有關(guān)廣州十三行行商家族研究及后裔研究方面略盡涓埃之力。在上述研究領(lǐng)域的深度及廣度上，還有待人們進一步去深入挖掘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