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材別出中別出心裁

文/陳明志 by Chen Mingzhi

（福建省工藝美術(shù)研究院）

“因材施藝”是每一位工藝美術(shù)雕刻藝人的基本常識。筆者從事壽山石雕觀賞壺三十多年，對壽山石雕材料當然非常講究。

“壽山石雕因其雕刻取材于福州晉安區(qū)壽山鄉(xiāng)所產(chǎn)的色彩斑斕絢麗、質(zhì)地脂潤柔細的地開石、高嶺石、葉蠟石等而得名。壽山石種多達100余種，可以分為三大類，即田坑類、水坑類和山坑類，其中最為名貴的是田坑類中田黃石。經(jīng)過歷代藝人、工藝師的努力，他們匠心獨運，依石質(zhì)、石形、石紋和石色的不同，揚長避短、絕處取巧，雕刻出千姿百態(tài)、五彩繽紛、情趣盎然的精美藝術(shù)品”。

丹東石雕《連環(huán)福壺》

巴林石雕《壽桃壺》

田黃石，簡稱“田黃”，產(chǎn)于福州市壽山鄉(xiāng)壽山溪兩旁之水稻田底下，呈黃色而得名。是壽山石品種中的珍品，素有“萬石中之王”尊號。其色澤溫潤可愛，肌理細密，自明清以來就被印人視為“印石之王”。數(shù)百年來田黃石極受藏家至愛，正如俗語所說：“黃金易得，田黃難求”。早在一千多年前，我國已有人開始采集，到了明清兩代田黃石更是盛名于世。許多達官顯貴，文人雅士競相刻意收集田黃石。清代皇帝祭天的神案上都少不了一方上品田黃石。因此，田黃石一直盛名不衰，身價迭增，古時即有“一兩田黃三兩金”之說，而今已然是“兩”對“斤”了，所以田黃的價格漲勢迅猛。

“眾所周知，整個地球上只剩下壽山一片狹長的兩畝水田能產(chǎn)田黃……田黃如此，整個壽山石呢？在評選’國石’時，根據(jù)地礦部門勘探資料，壽山石申報的儲量也僅為2500萬噸。且真正可作為雕刻材料的也只是葉蠟石、地開石和高嶺石中含量極少的優(yōu)質(zhì)部分。壽山石資源的日益稀缺已是不爭的事實?！?/p>

誠然，筆者創(chuàng)作的壽山石雕觀賞壺從來不曾用、也用不起田黃這種稀缺極品石材。在20年前經(jīng)常往福州壽山覓料時，尚可買到形色較佳的中高檔壽山石料，因為深知此類石料的礦藏已然日漸枯竭，所以當時是囤積了一些好料，而且非特別重要的客戶，一般也舍不得下好料制作。筆者習慣在動刀創(chuàng)作之前對石料仔細揣摩，行話叫“相石”?！耙幌嗄艿志盘旃Α钡男袠I(yè)諺語說明“相石”的重要。通過相石，根據(jù)石料形狀、色澤、紋理，因色取巧，選擇題材，設計布局，一旦胸有成竹，再繪制效果圖，然后進行雕刻。打坯、鑿坯和修光三道工序之間密切關(guān)聯(lián)，互相配合，正如口訣所說：“‘相石打坯定大局，鑿坯結(jié)構(gòu)見分明。修光刀法求氣韻，粗細磨光更傳神’。在雕刻過程中，藝人臨機應變，應用圓雕、浮雕、薄意、鏤空和鑲嵌等手法，揚瑰瑜、掩瑕疵。素以光樸洗練為旨，奏刀如筆，有惜墨如金之用；也有為題材所需或襯托氣氛，伴以雕、鏤精致的筐、簍、籠、籃等，使繁、簡相比，自然成趣?！?/p>

這種情況勉強維持到十年前，適合雕刻觀賞壺的壽山石料確已很難買到了，筆者就跟風試用巴林石和老撾石雕了一些產(chǎn)品，很快發(fā)現(xiàn)上乘的老撾石、巴林石都比較適合雕刻觀賞壺；和壽山石一樣，巴林石是中國“四大印石”之一。巴林石出產(chǎn)于內(nèi)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大板鎮(zhèn)西北，它的名字也得于地點“巴林”，巴林石的規(guī)模性建礦開采始于新中國成立后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因此在這一時期之后，方有大量的巴林石源源不斷進入市場，讓雕刻家能夠以巴林石為材料進行擺件、把玩件藝術(shù)品或印章鈕飾的創(chuàng)作。其實巴林石也是一種具有悠久歷史文化的石種，早在五六千年前的紅山文化時期，人們就開始利用巴林石進行雕刻，在內(nèi)蒙古區(qū)域內(nèi)的紅山文化遺存中，各類巴石“豬”、巴林石“豬龍”等雕刻品以及飾物屢被發(fā)掘。唐代匠人利用巴林石雕刻的動物造像更加生動，如遼寧朝陽市的唐代韓貞墓中，就發(fā)掘了一件巴林石雕刻的子母獅，天趣爛漫。清代康熙年間，巴林石曾作為貢品進貢內(nèi)廷。早在15年之前，臺北故宮博物院出版的“特展展品選粹”明信片，已將明清巴林石雕《蟾蜍》《螻蛄》《蜣螂》《蝎子王》等20多件貢品印作“傳統(tǒng)中創(chuàng)新”禮儀紀念品，向海峽兩岸收藏愛好者展賣。因此，巴林石雕具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和藝術(shù)附加值。

于是，筆者以具象的壽桃為素材，創(chuàng)作巴林石雕《壽桃壺》，以喻“瑤池仙境壺中天”的意境。作品壺壁甚薄，從而突出它的透明感。流線型的壺形，壺流尖而急收，從而與壺身整體形成一只壽桃的形狀，壺把則圓雕為彎曲的桃枝，壺身表面又浮雕連接著桃枝的幾片桃葉，桃葉披覆交織，邊緣微卷，更加富有天然趣味。而壺鈕的造型同樣取材于壽桃，作品選材巴林粉凍，其色彩潔凈柔和，嬌艷如芙蓉花瓣，筆者依材施刀，雕出一大一小兩只成熟而呈粉紅的壽桃，壺鈕下部高凸，仿佛拱月般將這兩枚壽桃高高托起，置于壺口蓋上，更加引人注目。

筆者也將紫袍玉帶石作為觀賞石壺雕刻的一種新石材，由于大多數(shù)石種“缺藍少綠”的現(xiàn)狀，紫袍玉帶石的色彩便顯得尤為特殊而珍貴。筆者曾創(chuàng)作過一套系列壺，就以紫袍玉帶石作為雕材，這套《田園》系列壺型制統(tǒng)一，壺身塊面清晰，正反兩面均為平直的原型，側(cè)面則是彎曲而勁挺的曲面，因此正反面與側(cè)面交界的線條就顯得格外鮮明利落。石壺整體為紫色地，壺身正面均有綠色的巧色，有些還混雜有紫色，如何將這巧色妙用到創(chuàng)作中去，就顯得尤為重要。其中一只紫袍玉帶石壺，正面大面積為綠巧，筆者以浮雕技法，刻出一莖豆角，綠色的葉片與豆莢，一輕盈一肥碩，對比分明，卷須穿插其間，更顯生動，而零星的紫色則雕刻為豆角的花朵以及棲在豆角上的小蟲，令作品更有活潑的生命力。另一只石壺上，綠巧較少，且被紫色分割開來，筆者通過構(gòu)思，將這些小片的綠色巧色雕刻為葡萄的葉片，穿插其中的大片紫色則浮雕為成串的紫色葡萄，利用綠、紫及綠、紫交叉分層而產(chǎn)生的層次，令葉片與葡萄交織覆蓋，雖然僅僅是浮雕技法的運用，卻充滿了錯落有致的觀感，紫袍玉帶石特有的絲絹般的光澤又將葡萄的質(zhì)感烘托得栩栩如生，仿佛掛滿露珠一般。還有一只石壺，以綠色的巧色部分浮雕為一枝粗壯有力的石榴枝，枝上結(jié)出碩大飽滿的石榴，而紫色的巧色，恰好是石榴果綻開處堆積的石榴籽，堆紅疊翠，格外誘人。還有一只石壺，其正面浮雕的是一枝壽桃。壽桃這一題材，在清代的瓷器上的運用堪稱經(jīng)典，雍正乾隆時期的粉彩六桃圖天球瓶、粉彩九桃圖天球瓶、粉彩過枝八桃紋盤等等，都是以壽桃作為主題的典雅范式，筆者借鑒了這些經(jīng)典的圖式，在壺身正面浮雕出兩只懸掛于桃枝上的壽桃，桃葉翻卷，富有生趣。

紫袍玉帶石雕《田園》系列壺

以上兩種新石材所雕作品的觀賞效果并不亞于壽山石雕，甚至有客戶用“姹紫嫣紅揚瑰瑜”來表示認可。

筆者也將丹東石作為觀賞石壺雕刻的一種新石材。丹東石出產(chǎn)于遼寧鞍山市的岫巖縣，因岫巖縣曾屬丹市市所轄，故而得名丹東石。丹東石常有勻凈純色的大料出產(chǎn)，且質(zhì)地微帶透明，呈現(xiàn)凍狀肌理，刀感較為堅韌，不易開裂，色澤則以清雅秀麗為主，從各個方面而言，都非常適合雕刻觀賞石壺。筆者曾選用一塊乳黃色微透明的丹東石雕刻《連環(huán)福壺》，所謂《連環(huán)福壺》，指的就是壺蓋與壺把二者以連續(xù)不斷的圓環(huán)石鏈相連，石鏈兩頭的圓環(huán)分別與壺蓋和壺把一體相連，不用任何粘膠，這種連環(huán)石鏈是壽山石雕刻中的經(jīng)典形制。著名的故宮藏“田黃三鏈璽”就采用了這種方式連接三枚印章，北京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陳列的《九鯉連環(huán)卣》兩肩的石鏈也采用了這連環(huán)石鏈的雕刻技藝，別有韻味。筆者創(chuàng)作的這件《連環(huán)福壺》，運用這種石鏈，不僅將壺蓋與壺扎連為一體，更突出了一種濃厚肅穆的古意-不少商周青銅器上常常以鏈條將器蓋與器身相連，譬如1978年湖北省隨州市擂鼓墩1號墓(曾侯乙墓）中出土的一件東周銅提鏈壺的壺蓋與壺身就是以提鏈相連接的。為了突出這種帶有商周青銅器的古意，筆者在壺身上特別以浮雕技法刻出夔鳳紋、竊曲紋等博古紋飾，使其更加莊嚴。

“儷白妃青又比紅，洞天生長小玲瓏。怡情到老同燕玉，好色於君似國風。神骨每凝秋潤水，精華多射暮山虹。愛他冰雪聰明極，何止靈犀一點通?！鼻宕娙它S任《壽山石》詩句，贊揚了壽山石雕的形色之美，如果借用來形容筆者另用巴林石、紫袍玉帶石和丹東石而別出心裁地創(chuàng)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