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浩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在20世紀初風云變幻的中國,一場抵制美貨運動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華僑馮夏威作為“此次抵制運動中唯一犧牲的人”[1]和“中國近現(xiàn)代城市政治抗議活動中的第一名烈士”[2],通過采取自殺殉國的極端方式表達了個人及中華民族的抗議與訴求。目前,學術界對馮夏威的研究主要分為兩類:一是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始末的研究中涉及馮夏威自殺殉國及海內(nèi)外的追悼活動;①[新加坡]黃賢強著,高俊譯:《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中國城市抗爭的研究》,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美]王冠華著,劉甜甜譯:《尋求正義:1905—1906年的抵制美貨運動》,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新加坡]黃賢強:《海外華人的抗爭:對美抵制運動史實和史料》,新加坡:新加坡亞洲研究學會,2001年;向軍:《清末華僑與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理論月刊》2010年第7期;[新加坡]黃賢強:《澳洲華人與1905年抗美運動》,《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00年第3期;吳金平:《美國華僑與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00年第3期。二是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與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研究中略析馮夏威自殺殉國及其社會動員的作用。②[美]葛凱著,黃振萍譯:《制造中國:消費文化與民族國家的創(chuàng)建》,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王立新:《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興起與抵制美貨運動》,《歷史研究》2000年第1期;[韓]金希教:《抵制美貨運動時期中國民眾的“近代性”》,《歷史研究》1997年第4期。本文擬在前述研究的基礎上,以馮夏威個人為中心,以其華僑身份為視角,以其自殺殉國為主線,運用詮釋及話語分析方法,探究在中國近代民族主義影響下,社會行動者將自殺殉國者馮夏威塑造為民族英雄的建構過程。
1905年7月16日下午2時,馮夏威身著日本和服在美國駐滬領事館前服毒自盡。突如其來的自殺事件,讓美國領事館人員措手不及。領事館人員“初見其小裝以為日本人,后日領事驗之知非是,又以其作飛獵邊語以為美人,葬之美人所葬處”。[3]如此寂寂無名小人物的離奇出場,美國方面已然敏銳覺察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似乎想快速掩蓋事實真相,因為他們擔心馮的殉難會對四日后將要在上海召開的對美抵制會議造成刺激,進一步惡化已經(jīng)緊張的局勢。因此他們接受了所謂馮是菲律賓華人的傳言,為了盡快轉移公眾注意力,領事館方面迅速埋葬了馮的遺體?!保?]
與此同時,美國駐滬領事館前的服毒自殺事件也牽動著國人的神經(jīng)。馮夏威好友梁渡及其生前所在的人鏡學社的其他成員,注意到之前曾打聽過美國駐滬領事館位置的馮夏威已失蹤數(shù)日,并且根據(jù)其遺留于寓所的遺書,③事實上,在馮夏威留在寓所的遺書里,明確提到遺書“此張我身亦有”。學者黃賢強認為“在兩封遺書中馮表示他會在自殺時各留一份在他的衣袋里面,這樣美國領事館就會明白他的自殺動機”,但是“8月9日,當美國領事向梁移交馮的遺體之際,美國人忽視了一張可以確定馮系自殺的遺書”。參見[新加坡]黃賢強著,高俊譯:《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中國城市抗爭的研究》,第64、75頁;《夏威遺書》,《叻報》1905年9月20日,第5版。最終確認了自殺者的身份。后經(jīng)過數(shù)日艱難談判,美國領事館終將馮夏威遺體交還予梁渡。雖然馮夏威自殺事件引起了社會關注,但是當時國內(nèi)對其人生經(jīng)歷卻不甚了解。直至梁渡等人為其撰寫行狀、傳記之后,馮夏威才開始正式進入民眾視野:
馮先生,字夏威,南海人也。少失怙恃,家貧無以為學。年十七孑身航海至墨西哥,傭于人,以力自食。時美禁華工尚未厲行,然彼族之虐待情形,見聞所及,已不能隱忍。恝置先生體魄強壯,性質(zhì)剛直,大有俠風,嘗與西班牙人角力。向例角力時,負者仆則止,負者起愿續(xù),乃復斗。先生屢斗屢勝,仆者竟受重創(chuàng)。時觀斗者眾皆西班牙人,而格于例,雖至親,不得當場干涉。乃控諸官,遽逮先生于獄。同鄉(xiāng)為賄于吏,僅得免。先生傭二年,積金二百,藉為資本而貨殖焉。積八、九年盈款,以千計,遂以乙巳春歸國。出香港趁支那船時渡適乘是船至美留學,不獲登岸,由原船折回。[5]
馮夏威,原名日升,字夏威,生于1880年,自幼失母,與其父親及胞弟馮翰升、馮遇升艱難維生。馮夏威17歲時,作為契約苦力前往墨西哥勞作,常遭受虐待。1905年春歸國居家一周后,馮夏威前往香港乘船赴美游學。但是,馮夏威同當時多數(shù)赴美留學的國人一樣,被視為勞工,禁止入境,不得不原船折回。
另據(jù)梁少梅所撰之《馮夏威先生傳》中,馮夏威“長游呂宋埠者數(shù)年,痛西人之虐我黃種也,酒酣斫地郁郁恒不樂,而又恨一身之學殖稍荒,未足以興學務而強祖國也”。[6]不同于《為華工犧牲生命馮夏威先生行狀》一文,梁少梅指出馮夏威為菲律賓華僑。雖然筆者無法確證馮夏威生前是曾旅居美洲,還是旅居東南亞,但毋庸置疑的一點是馮夏威作為華僑,生前耳聞目睹了華僑的悲慘境遇,并且為之憤憤不平,甚至郁郁寡歡。
依據(jù)《為華工犧牲生命馮夏威先生行狀》一文所述內(nèi)容,馮夏威備受苛待及入美被拒原因,歸咎于美國的排華運動。19世紀中期以來,廣東等華南沿海省份的中國人橫跨太平洋前往美國謀生,然而卻在不久之后成為美國推行排華法令的對象,在他鄉(xiāng)受盡歧視與苛待。1894年中美締結《限禁來美華工保護寓美華人條約》,規(guī)定十年期屆滿時若中美雙方都無異議,該約會自動再續(xù)延十年,除非簽約任何一方在期滿前聲明不再續(xù)約。1904年1月,清政府照會美方將不再續(xù)約,同時試圖同美國簽訂新的平等勞工條約。但是美國政府依舊實施排華政策,甚至逼迫中國接受一個帶有類似條款的新條約,圍繞此新條約的談判,引發(fā)了一場抵制美貨運動。
馮夏威與梁渡同船赴美時結為好友,并在與梁渡暢談時事時淚隨言下。[7]馮夏威受梁渡之邀,參加人鏡學社。人鏡學社是推動對美抵制運動的主要團體之一,馮夏威在旅滬時深受人鏡學社社長何劍吾反美抵制思想的影響。當討論抵制美禁華工問題時,馮夏威“緬思疇昔,備受艱辛。近觀時局,徒增悲痛,跋望前途,悠悠曷極,因思犧牲生命以雪同胞恥”。[8]
馮夏威深知美國的排華政策和禁約苛待是造成華僑悲慘境遇的根本原因,遂不惜以自戕的方式進行控訴。7月16日,馮夏威為抗議美國當局暴行而自殺,7月20日,抵制美貨運動正式開始。馮夏威自殺殉國不僅奏響了抵制美貨運動的序曲,而且其被賦予的社會意義貫穿運動始終。
馮夏威通過自殺殉國的極端方式進行軀體選擇和激烈控訴,以期達到團結反美的目的。自殺者遺言與各方悼念賦予的“價值意義”、海內(nèi)外中華兒女同期共話的“社會價值”,成為塑造馮夏威民族英雄形象的兩大互動鏡面。
馮夏威寓所內(nèi)留有的遺書,“述其自戕之原因,大旨謂美虐華工,其輕蔑吾國同胞毫無人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拼以一死以為我國志士之代表,使美知吾等性命可犧牲,人格斷不可屈辱?!保?]從遺書中可知,導致其自殺的原因是美國推行的排華法案及當時談判中的中美勞工新約。
其中一封是寫給美國駐滬領事館的,針對美國對華苛約進行抗議警告。馮夏威希冀通過個人一死,向美國苛待華工政策及其行為進行最嚴正的抗議,并警告美國若不廢除苛約,將有更多的中國志士會不惜犧牲生命反抗斗爭到底。這一自我獻身之號召無不有振聾發(fā)聵之勢,振奮人心、鼓舞士氣。
美領事知之:禁約苛待一事,傳知汝國,不宜再立,中國內(nèi)外皆知,不愿見苛禁之事。今日我為禁約苛待一死,若不除去,他日我眾之同胞,亦不惜一死矣。我中國今無論老幼,皆知其不好。固我告汝先知,以見兩國愛交之好,倘若不然,再動公憤,有失汝之文明國,又引我們烈士再舉,大丈夫死由歸而已矣,莫說無仁。[10]
另外一封遺書是留給海內(nèi)外同胞的。馮夏威從我國同胞未來福禍利害關系角度,號召國人無論貧富老幼要堅決抵制美貨,不能半途而廢,直至廢除苛約為止。并表示自己為抗爭美國苛待之約敢于爭先一死,為同胞后有幸福而謀之,其情真意切、語重心長溢于言表。
凡我同胞有人性者,不要用美貨,不要買美貨,貧富一樣,務使辦到廢苛待約而后止。在世諸君,不論貧富,使美人知我同胞辦事有終始。如固吾敢爭先一死,以示于美人,若不爭到此約,后有絕盡我唐人之患。諸君寢食不要忘了苛禁約的苦事。爭者福,不爭者禍。[11]
馮夏威的自殺殉國與遺書自述猶如慷慨激昂的個人獨白,對外示抗議、爭國權,對內(nèi)力號召、保國種,合力自塑了為國家爭主權、為國民謀后福的犧牲自我的一種自我形象。馮夏威自言“行篋有余款,盡以充義舉。余身犧牲將為天下先,諸公能竟余志,余目且瞑矣”,[12]表露了其以身吁求公眾的希冀。歷史事實證明,社會公眾的積極響應、悼念宣傳與持續(xù)抵制,沒有辜負馮夏威的希望,而且也構建了與其個體自塑有所不同的社會他塑路徑。
馮夏威民族英雄形象的社會他塑,以詮釋、傳頌其蘊藏的社會價值為目標。這一過程通過國內(nèi)各界的追悼儀式、海外僑胞的悼念活動、媒體報道與消費物品的合力宣傳共同完成。
1.國內(nèi)追悼儀式告慰逝者靈魂
1905年8月20日,人鏡學社假上海廣肇會館為馮夏威舉行追悼會,在追悼紀念的同時,兼以擴大聲勢抗議美國。追悼會宣稱“馮君所以死□①鑒于原始報紙部分字詞模糊不清,且囿于筆者研究能力有限,因此用“□”代替辨認不清字詞。下同。抵制禁約之故,冀自喚醒同胞始終堅持不用美貨”。[13]并通過“述其自戕之慘狀,以布告于吾國四萬萬同胞,哀其志,壯其事”。[14]由此揭橥著國內(nèi)近半年追悼紀念活動的開始,“廣開追悼之盛會,揚幽光而振頹俗,其于中國之前途必大有影響也?!保?5]
事實上,自人鏡學社舉行追悼會后,馮夏威自殺事件引起的社會效應已漸趨低弱。正如歷史所呈現(xiàn)的,馮夏威自殺殉國的消息初傳至家鄉(xiāng)廣東之后并未泛起漣漪。這是因為廣東諸項抵制美貨運動有條不紊地推行且收效可觀。因此,社會行動者沒有將目光聚焦在馮夏威自殺殉國上。
然而,在8月31日至9月6日期間發(fā)生的清政府諭旨禁止抵制運動、美國總統(tǒng)女兒訪問廣州、拒約會三位成員被捕入獄這三件事,致使廣東抵制美貨運動陷于低潮甚至面臨失敗。此時,“由于以抵制運動為目的的公眾集會已被禁止”,[16]社會行動者和革命派等抵制分子在試圖尋覓其他途徑時,敏銳覺察到馮夏威自殺事件的社會可塑性和社會動員力量?!吧鐣\動最常見的決定因素是‘利益’,只有運動參與者承認他們的共同利益,社會運動潛能才可能變?yōu)楝F(xiàn)實?!保?7]由此,抵制者在“上海、粵省各處均開追悼會以作紀念”,[18]以此來重振抵制美貨運動。盡管9月之后上海、華北等地的抵制美貨運動漸趨式微,但是華南地區(qū)的許多地方借舉行馮夏威追悼會名義促使抵制美貨運動持續(xù)活躍,并延續(xù)至1906年。[19]追悼紀念馮夏威活動遂正式成為抵制美貨運動中重要的宣傳手段及動員策略,在反美浪潮中迅速發(fā)揮了獨特的社會動員作用。
1905年9月21日,廣州南武學堂為馮夏威舉行追悼儀式,目的是聚集民氣,向當局施壓,要求釋放被捕的拒約會成員。10月15日至17日,拒約會在廣州華林寺舉行了規(guī)模更大的追思儀式。在追思集會舉行前,“連日收到挽聯(lián)哀詞以數(shù)百計,各血誠志士均擬到寺行禮,學界中人尤為踴躍,各學□均由教習領同全班學生排隊赴會,述善學堂已預制挽歌,預備行禮時唱誦?!保?0]追悼會宣揚馮夏威不惜犧牲生命的大無畏精神,鼓勵民眾堅持對美抵制。
繼廣州之后,馮夏威的追悼紀念活動迅速在華南各地傳播開來。10月28日,鄭貫公在香港杏花樓舉辦追悼會,“同志到會者二百余人,廳中懸烈士遺像,用鮮花環(huán)繞。二點鐘齊集后,由□儀員引導分次向遺像前行一鞠躬禮。追悼禮畢即退出別廳,由主席宣布規(guī)則,次由單、李、馬、梁、伍諸君演說畢,然后人席凡到者均□回馮烈士遺像一幅,以志景仰。散會時已五下鐘矣?!保?1]香港追思集會不僅用花圈、挽聯(lián)、向遺像鞠躬等取代了吊唁燒香,以和平且文明的方式保證了追悼會得以正常開展;而且重點發(fā)揮了追悼會公眾演說的作用,宣傳了馮夏威為公義而死的形象。追悼會將馮夏威刻畫為偉人、烈士、英雄、國俠等,哀悼挽聯(lián)凝聚了國人悼亡馮夏威、反美抵美、保國保種、營救被捕成員、反滿革命的斗爭目的與精神要旨。
10月29日,澳門國民義務公所假澳門對岸的對面山舉辦了追念活動,吸引了來自香港、澳門、廣州等地的民眾。追悼會盛贊馮夏威為“我族最崇拜之殉義偉人”,[22]其“犧牲身命,視死如歸,義懾強鄰,振起民界”。[23]11月19日,廣西梧州也舉行大規(guī)模追悼集會,展現(xiàn)了國人高漲的民族情緒。次日,另一場追悼儀式在佛山舉行。此次追悼集會最具特色的即是馮夏威遺像上方掛有“拒約烈士”的四字條幅,表達了民眾對馮夏威自殺明志的高度認可與稱贊。作為馮夏威的家鄉(xiāng),南??h沙頭堡于12月1日為其舉辦了一場特殊的追悼會。巨大的吊唁大廳里,祭壇上依次陳列著馮夏威遺像、刻有“當代偉人”燙金大字的木質(zhì)靈牌、馮夏威遺書。追悼憑吊儀式肅穆且有渲染力,先由主持人宣布集會目的,再由馮夏威的兩位胞弟帶領萬余名憑吊者行三叩頭大禮,繼而舉行合唱、奏樂、高頌祭文等,最后演講者進行了整整一天的有關對美抵制的演說。[24]沙頭堡追悼集會旗幟鮮明地進行對美抵制演講,將追悼紀念馮夏威活動推向新的高潮。
12月21日,安徽安慶拒約社商學界人士在明倫堂開特別大會追悼馮夏威先生,藉以勉勵抵制諸君。為使追悼大會順利進行,安慶拒約社同人“先于十六日遍發(fā)傳單,略云殉約偉人馮夏威捐軀取義其事實,備載七月十三日至二十日報章同人,訂于本月二十一日一點鐘在明倫堂開追悼會,屆時務乞駕臨,如有祭文、傳贊、挽聯(lián)等件均于二十日內(nèi)交清節(jié)堂以便臨時宣布同伸哀?!薄#?5]安慶馮夏威追悼會突破了華南區(qū)域的限制,有力推動了抵制美貨運動的發(fā)展。
追悼紀念馮夏威活動一直持續(xù)至民國初年。1906年6月20日,講報社在蘇州鐵瓶巷開特別大會時,“武仲英演說去年六月十八不用美貨之大紀念追悼馮夏威先生之殉烈。”[26]1908年《半星期報》刊發(fā)《時杰八詠》,針砭時弊,直言愧對馮夏威先生,“相沿苛例昔猶今,種界嫌疑日益深;慚愧同胞無后起,知公泉下也傷心?!保?7]1912年9月8日,在假南武學校召開的馮如追悼大會上,“馮君偉像旁伴以陳天華、馮夏威二君。”[28]
綜上,追悼會通過贊揚馮夏威壯舉、再塑馮夏威形象、宣揚馮夏威精神,達到了擴大對美抵制宣傳、增進對美抵制信心的效用。特別是國內(nèi)馮夏威追思儀式宣稱其為民族英雄、抵制英雄、拒約烈士、當代偉人、國之大俠,不僅告慰英靈,更具有對美抵制的宣傳動員之用。
2.海外華僑悼念活動強化民族認同
在國內(nèi)反美抵制運動如火如荼之時,東南亞、澳洲、美洲等華僑聚集地也相繼興起了抵制美貨運動,并利用馮夏威追悼會舉行反美集會,聲援受美約苛待的華工,關切祖國大局、保障自身權益。1905年12月3日,陳楚楠等在新加坡同濟醫(yī)院舉行馮夏威追悼會,數(shù)千名民眾前往參加。12月16日,吉隆坡華僑在同善醫(yī)院為馮夏威舉辦追悼大會。追悼會上懸掛馮夏威遺像,及上海抵制美貨運動領袖曾少卿、廣州被捕拒約會成員馬達臣、潘信明、夏重文四君子像。另外,刊載于澳洲《東華報》上的追悼挽聯(lián),認為馮夏威“舍生取義”“死得榮名”“表厥精忠”“急公好義”“義取名芬萬世天”“偉人名譽震環(huán)球”,并將其視為“英雄烈漢”“中國盧騷”“救國英雄造世主”“豪杰救民兼保國”。[29]
同時,海外抵制運動和悼念活動的開展同革命黨人的革命宣傳動員亦緊密相連。新加坡抵制運動的領導者陳楚楠、張永福于1904年合辦《圖南日報》,鼓吹反清革命,1906年成為中國同盟會新加坡分會的重要領導人。陳楚楠和張永福為推動抵制美貨運動的發(fā)展,精心策劃了追悼紀念馮夏威的活動。倡言革命的尤列參加了此次追悼集會,并提出了抵制行動的組織原則,將反美抗議運動與反滿革命意識結合起來。由此,包括馮夏威悼念活動在內(nèi)的抵制美貨運動,成為革命者海外播揚革命主張的重要一程。
3.媒體報道與消費物品合力宣傳馮夏威事跡
鑒于馮夏威生前不為人所知的情況,社會媒體在對其報道宣傳時,特別注重對其形象的塑造。其中最重要的即是撰寫其個人事跡,如《為華工犧牲生命馮夏威先生行狀》《馮夏威先生傳》等。這類報道文章一方面著重描繪馮夏威“少讀書粗知大義”,[30]“痛西人之虐我黃種”,[31]對“彼族之虐待情形,見聞所及,已不能隱忍”;[32]另一方面重點敘述其不幸遭遇,尤為強調(diào)苦難敘事與悲情烘托,從而激發(fā)民眾對其的關注與同情。如馮夏威在同西班牙人角力時,因“屢斗屢勝,仆者竟受重創(chuàng)”,[33]反遭至被捕入獄。這類文字性描述,將馮夏威刻畫成自幼艱苦、自強不息、心系國家的人物形象。
同時,以馮夏威為核心的消費物品逐漸出現(xiàn)。這類消費物品兼具商業(yè)利益與社會宣傳雙重價值。例如以馮夏威生平事跡及其為國殉難為題材的著書《中國第一拒約偉人馮夏威》[34]《國俠新書:馮陳偉史合刻》、戲劇《馮夏威之殉烈》《海僑春傳奇》等應運而生,[35]進一步宣揚了馮夏威犧牲精神,鼓舞了民眾的斗爭士氣。此外,《馮夏威激勵國人》[36]歌曲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讓不具有閱讀能力的普通群眾得以了解馮夏威。特別是印有“壯士馮夏威”商標的香煙,刻有馮夏威圖像的耳墜、紐扣、胸章等消費物品進入尋常百姓家,[37]一方面鼓勵群眾使用國貨,切實做到抵制美貨;另一方面擴大馮夏威影響,“為國民醒甦魂”。[38]馮夏威平凡小人物的角色定位,在冉冉升起的近代民族主義思想的映襯下,沖破了普通民眾固守“重身家而輕社會事”[39]的藩籬,啟迪了民眾對生命價值與家國命運的重新思考,“凡有血氣,莫不感動?!保?0]
相較于馮夏威遺書彰顯的個人價值追求,國內(nèi)外社會的悼念宣傳更注重其社會價值的闡釋與頌揚。通過國內(nèi)外社會的他塑運動,馮夏威被刻畫成為國為民捐軀、保國保種奮起的反美愛國斗士。綜合來看,無論是在個體自塑還是在社會他塑過程中,國內(nèi)外社會均使用了類似“人格自保、國權外恢、黃種競存”[41]等大量的極具民族主義色彩的話語,共同形塑了馮夏威敢于爭先一死,為國家爭主權、為民族求獨立的民族英雄形象。同時起到了抗議美國苛約、號召抵制運動、凝聚民族精神、宣揚革命主張等社會動員的作用。但是,這一系列社會行動所表現(xiàn)出的異同,有三個問題值得深入思考。
第一,自塑與他塑相互交織影響,二者都是社會認可與社會動員的結果。正是由于持續(xù)推進抵制美貨運動的實際需要,馮夏威的自殺抗議與遺書自述才展現(xiàn)出了強大的社會號召力量。作為自殺抗議者,若是沒有社會行動者的關注與認可、宣傳與紀念,其言說與行為也僅僅是停留在自述與表達的層面,而只有上升到國家與社會的現(xiàn)實關照視閾才能實現(xiàn)自塑的價值意義。因此,自塑是在他塑過程中對自述認可的一種結果。第二,近代中國社會行動者的歷史意識及行動目的無可爭辯地被國家與民族的進路命運所支配。馮夏威是否能被大規(guī)模追悼紀念,皆歸因于社會斗爭的進程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需要,進而才會成為中華民族危機之下社會動員的現(xiàn)實英雄象征。第三,追悼集會成為示威集會,民間儀式實為政治儀式。追悼會既提供了公眾集會的場所,亦發(fā)揮了公眾演說的作用,成為近代國人宣揚民族主義和表達愛國主義的重要方式,實現(xiàn)了紀念悼亡、社會動員、革命敘事和民族認同的多重目標。
華僑馮夏威民族英雄形象的自塑與他塑過程,與當時正在興起的中國近代民族主義思潮密切相關。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仇視和憂慮的氣氛中,一股強大的力量開始在中國滋生,其表現(xiàn)形式眾多,綜而言之可以概括為民族主義。包含著中國人民團結一體,謀求生存的相應思想?!保?2]抵制美貨運動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最早以近代民族主義為動員方式反抗西方列強的運動之一”,[43]其中的馮夏威悼念活動與形象塑造,也必然成為中國近代民族主義影響下進行社會動員的一種方式。
如前文所述,馮夏威追悼紀念活動,是抵制美貨運動由低潮走向重振的催化劑。由此可見,馮夏威自殺殉國的背后是深刻尖銳的民族矛盾,馮夏威追悼紀念的推動力量在于近代民族主義的興起與發(fā)展。因此,出于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與現(xiàn)實需要,馮夏威自殺殉國注定會上升到反美抵制層面上。一場源自抗議美國苛待華工的抵制美貨運動,從經(jīng)濟消費層面表達了國人反美的決心,在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熏染中上升為一場轟轟烈烈的反美反帝運動。追悼紀念馮夏威活動,不僅是對馮夏威在美洲悲慘經(jīng)歷的極大同情,而且是對馮夏威反美抗議抵制呼聲的積極回應。特別是在追悼挽聯(lián)中,已有國人以“亡國遺民”署名,表達了抵制反美、保國保種的民族情感。
同時,在抵制美貨運動興起之際,革命黨人將美國苛待華工之因歸咎于清政府的腐敗無能、喪權辱國。革命黨人利用追悼集會將國人的反美情緒轉移到反滿意識上來,趁機掌握了話語時機與運動力量,宣傳了反封建的革命主張。如鄭貫公作為革命領袖孫中山的密友,積極組織香港馮夏威追悼會,同時在其發(fā)行的革命刊物《有所謂報》上刊載各地追悼會相關消息,《有所謂報》也成為反美苛約與反滿革命的宣傳喉舌。如前所述香港追悼會上的挽聯(lián)(見表1),已明確提出了反滿反清的口號。1906年6月,在龍州廣東會館紳商舉行的追悼陳馮大會上,將馮夏威和在日蹈海殉國的革命者陳天華相提并論,擴大革命宣傳。追悼大會上有人撰聯(lián)挽馮夏威云:“論四千年義烈人才,用抵制伸民權,君真不死;當二十世競爭時代,以和平爭國體,我敬先生?!保?4]將馮夏威自殺殉國意義上升至伸民權、爭國體的現(xiàn)代國家創(chuàng)建之中。
表1 香港馮夏威追悼會部分挽聯(lián)
“生命就是為了減少社會的痛苦,帶來改革或進化,這就是它的意義?!保?5]這種對社會的貢獻與意義是以活著的存在和努力來權衡,抑或是以生命本身為代價來衡量,是一個復雜的價值實現(xiàn)問題。正如梁少梅挽馮夏威聯(lián)所言,“痛數(shù)十年苛約未除,大禍中國,公福中國;先四百兆同胞而死,我哀先生,我愧先生。”[46]馮夏威用個人生命喚醒四億同胞,造福國家。自殺作為自我剝奪生命以實現(xiàn)某種價值的一種極端方式,必然會引發(fā)公眾的關注,激發(fā)民眾的思考。民族主義者特別是抵制美貨運動的行動者利用每一個機會來推動運動發(fā)展,進而彰顯其愛國為民與救國救民的決心?!坝⒒炅伊?,簸動九垓,吾粵志士,開會追悼。閨闥婦女,學界童孩,聆公死事,淚隕聲唉。不買美貨,奔走宣豗,拒約聲浪,矗矗如雷?!保?7]“稍有愛國心者莫不酸鼻疾首,痛恨國權之不振。”[48]“合中外結團體者番拒約彌堅,猶須文明抵制,方慰先生心?!保?9]
海外華僑發(fā)起并參與的抵制和悼念活動,一方面在于他們對馮夏威的悲慘經(jīng)歷感同身受。華工出國的半個世紀里,被“鉗我自由,橫施鞭錘”,[50]淪為“牛馬苦役,賤齊奴隸”。[51]民族主義者敏銳地意識到海外華僑社會亟需解決的改善生存環(huán)境與獲得公平待遇兩大問題,同馮夏威的生平遭際與自殺伸權息息相關。因此,以“悵吾輩海隅寄跡,含恨莫伸告訴無自”[52]為由,借助馮夏威特殊的華僑身份,將其作為紐帶聯(lián)結海外華僑共同反美。例如東南亞地區(qū)及澳洲華僑,借用“公死矣,我未死,公責即是我責”[53]等民族主義認同話語凝聚廣大華僑力量,通過悼念馮夏威等活動,著力宣傳塑造其反帝愛國的形象,進而達到其在僑居地謀求平等生存與發(fā)展的訴求,符合了華僑的切身利益。另一方面,海外華僑雖長時期生活于異國他鄉(xiāng),但對祖國依舊懷有濃厚的感情,具有較強的中華文化認同;而且二者命運連為一體,福禍相依。澳洲華文報刊《東華報》也宣稱“一個強大的中國是能夠解決許多澳大利亞華人問題的唯一辦法”。[54]受當時正在上升的民族主義的影響,飽含血淚與苦難的華僑對祖國的國家認同與國家主權意識逐漸增強。為此,海外華僑盛贊馮夏威捐軀壯舉“激成眾志震動全球”[55]、“激發(fā)眾心誓雪國恥”[56]。正如《檳城新報》刊載挽聯(lián)“十年苛約傷重續(xù),拼此軀殼毅力爭;今日民風已波蕩,保無遺恨到先生”;[57]澳洲《東華報》刊載挽聯(lián)“死得榮名雄拒約,魂歸團體大興中”[58]所示,馮夏威儼然成為華僑的精神領袖之一。由此看來,海外華僑的此次抗爭緣由既獨立于民族覺醒,又與之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59]
甲午戰(zhàn)爭后,中國近代民族主義開始真正興起。在反帝反封建的歷史潮流中,隨著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興起與發(fā)展,必然會對馮夏威自殺事件賦予巨大的社會價值,進而上升為反帝愛國的旗幟與符號。“近代以來,主權成為民族國家的固有屬性,獨立行使主權是民族成員對民族國家最基本的政治訴求。”[60]而馮夏威的自殺抗議即是向世界宣示了中國人擺脫帝國主義強權壓迫,尋求國際平等公正待遇的訴求。正是由于近代民族主義的發(fā)展與傳播、民族意識的覺醒與增強,才出現(xiàn)了為悲憫馮夏威死于公義而舉行的系列公祭活動。面對這一社會現(xiàn)象,當時即有學人一針見血地指明緣由:“中國數(shù)千年來以死著者,為一朝而死、為一姓而死、為一家而死、為私仇而死,未聞為公憤而死、為我四萬萬人而死。設馮夏威死于前數(shù)年,唯有嗤其愚、笑其罔,孰肯憫其死于公義而為追悼之盛舉哉。吾故曰,即此可見中國今日之民氣也?!保?1]所謂民氣,可以理解為民族主義和民族意識。也正因為民氣之發(fā)展,民氣之可用,民氣所爆發(fā)出的巨大力量,才不至于使追悼會成為孤立的抵制形式。“幸人心未全死”,[62]既是對馮夏威義舉的稱贊,亦是對國人反應的肯定。
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是一場由多個社會階層廣泛參與的民眾運動,“外來的恥辱促成了廣泛的抗議”。[63]當時有評論指出,“今觀于拒工約、追悼會而喜民氣之大有進步也”,[64]而香港追悼會挽聯(lián)更直言“愧我操權,憑口舌提倡民氣”,[65]禮贊馮夏威之精神貢獻。時人俠嘯明確指出舉行馮夏威追悼會之目的,“馮公死矣,前死者無責任,而后死者有責任。則我輩對于馮公,非一哭遂可謝其責也。然則凡來追悼馮公者,不在乎一哭,而在能善體馮公之用心,使毋怨恫斯可矣?!保?6]馮夏威“熱血洶涌,肝膽照人,砥柱于急浪之旋渦,矗列于瓦釜之狂響。舉世所難言者,先生獨言之,舉世所難行者,先生獨行之。盡其在我,不問成敗,沖發(fā)暴怒,挺身直前,以百沸之。血濺于美領事衙中,從容就義,為后死之先鋒”,[67]其自殺殉國的靈魂意義與精神所在就是敢為人先,“犧牲七尺之軀,藉明大義,以勵后起”。[68]因而馮夏威作為“以身殉社會者”,[69]其犧牲及悼念活動,“表達了一種正在萌芽的民族主義情緒,即中國對其嵌入現(xiàn)代國際秩序的最終覺醒?!保?0]
華僑馮夏威敢于爭先一死,為國家爭主權,為民族求獨立的民族英雄形象,是個體自塑與社會他塑的互動性結果。自塑與他塑看似有所區(qū)別,但個體自塑亦是社會認可的一種表征,因此也是社會他塑的濫觴與衍生。同時,二者又統(tǒng)一于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之中,成為近代中國民族危機日趨嚴重下的歷史性產(chǎn)物。
華僑馮夏威“犧牲軀殼,死以見志”,[71]以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極端且悲愴的自殺反抗行為與救國方式,契合了近代中國民族主義屬性的指歸走向,深刻反映了當時國家命運與民族航向的進路。后來者,如陳天華、李培仁、汪世衡等華僑或海外留學生,均采取了此種救國方式。同時,馮夏威雖然并非近代抗議外侵的首位自殺殉國者,但是卻在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話語策略與推動下,被塑造為民族英雄,成為反帝愛國的象征符號。這是因為“近代中國出現(xiàn)過的各式各樣的現(xiàn)代化思想和政治運動,其能掀動人心于一時大抵皆以民族主義為出發(fā)點,并基本上假借著民族主義的動力”。[72]馮夏威的形象塑造,體現(xiàn)了近代國人和華僑民族主義和民族情緒的急劇上升?;蛟S“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馮夏威的死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激勵了抵制者們堅持進行斗爭,但是很明顯,他已經(jīng)成為他們事業(yè)的象征”。[73]
[注釋]
[1][4][16][19][24][36][37][新加坡]黃賢強著,高俊譯:《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中國城市抗爭的研究》,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第62、64、6、6、68、70、69頁。
[2][59][73][美]王冠華著,劉甜甜譯:《尋求正義:1905—1906年的抵制美貨運動》,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9、190頁。
[3][10][11]《夏威遺書》,《叻報》1905年9月20日,第5版。
[5][7][8][9][14][15][32][33]梁渡:《為華工犧牲生命馮夏威先生行狀》,《大公報(天津)》1905年8月28日,第4版。
[6][12][30][31]梁少梅:《馮夏威先生傳》,《申報》1905年8月18日,第19版。
[13]《馮夏威君追悼會》,《時報》1905年8月21日,第3版。
[17][美]西德尼·塔羅著,吳慶宏譯:《運動中的力量:社會運動與斗爭政治》,南京:譯林出版社,2005年,第8頁。
[18][21]《志追悼會》,《華字日報》1905年10月30日,第3版。
[20]《粵人議開追悼會》,《申報》1905年10月28日,第9版。
[22][23][40][66][69]阿英:《反美華工禁約文學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698、698、696、697、697頁。
[25]《匯錄抵制美約事:安慶拒約社舉行追悼大會》,《申報》1905年12月18日,第3版。
[26]《講報社開特別大會》,《申報》1906年8月13日,第9版。
[27]石朋稿:《時杰八詠》,《半星期報》1908年第2期,第19頁。
[28]《粵人追悼馮如》,《申報》1912年9月16日,第6版。
[29][53][56][58]《追吊偉人馮夏威先生聯(lián)語》,《東華報》1905年12月30日,第2版。
[34]《馮夏威新書將出世》,《華字日報》1905年10月25日,第4版。
[35][65][新加坡]黃賢強:《海外華人的抗爭:對美抵制運動史實和史料》,新加坡:新加坡亞洲研究學會,2001年,第235~236、242頁。
[38][49][52][55]《挽聯(lián)》,《叻報》1906年2月20日,第10版。
[39][61][64]《粵省追悼會而知民氣可用》,《華字日報》1905年11月6日,第4版。
[41][47][50][51][71]戲菴:《誄馮夏威文》,《消閑錄》1905年10月18日,第1版。
[42][美]史景遷著,黃純艷譯:《追尋現(xiàn)代中國:1600—1912年的中國歷史》,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05年,第270頁。
[43]王立新:《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興起與抵制美貨運動》,《歷史研究》2000年第1期。
[44]《自殺“抗議”的馮夏威》,《民強報》1948年9月26日,第2版。
[45][美]路易斯·波伊曼著,江麗美譯:《生與死——現(xiàn)代道德困境的挑戰(zhàn)》,廣州:廣州出版社,1998年,第64頁。
[46]《梁少梅挽馮夏威先生聯(lián)》,《申報》1905年8月17日,第10版。
[48][67][68]勒生:《馮夏威君哀文》,《復報》1906年第2期。
[54]劉渭平:《澳洲華僑史》,臺北:星島出版社,1989年,第104頁。
[57]《挽馮公夏威》,《檳城新報》1905年12月15日,第4版。
[60]潮龍起、吳俊青:《社會動員視域下的民族主義話語與抗戰(zhàn)時期華僑祖國認同的構建》,《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20年第4期。
[62]赤霞:《南海馮君夏威以拒約事上書美政府自殺詩以吊之》,《南洋商報》1910年第5期。
[63][美]葛凱著,黃振萍譯:《制造中國:消費文化與民族國家的創(chuàng)建》,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23頁。
[70]Keren He,Dying Against Democracy: Suicide Protest and the 1905 Anti-American Boycott, AAS-in-Asia, 2020.
[72]余英時:《中國現(xiàn)代的民族主義和知識分子》,《聯(lián)合報·副刊》1975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