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主義視域下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解讀

殷文朔

（蚌埠工商學院 人文與藝術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是英國女作家喬治·艾略的長篇小說?！陡ヂ逅购由系哪シ弧返墓适卤尘笆?8世紀末的英國鄉(xiāng)村，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在工業(yè)革命的沖擊之下呈現(xiàn)出殘缺的美麗，人與自然的關系失衡，人際關系逐漸變得生疏、冷漠。作品描寫了鐸爾蔻特磨坊主杜利弗、其兒子湯姆和女兒瑪吉一家人的悲歡離合故事。杜利弗一家原本過著甜蜜的生活，身處美麗的自然風光與和諧的家庭環(huán)境中，然而這一切因河水使用權的官司而結束。杜利弗官司失敗，背上了債務，從此家道中落。

象征主義手法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得到了廣泛的運用。象征主義不直接描寫事物，而是通過含蓄、隱性、間接的方式傳達思想。

以下從顏色、事物和人物的描寫來分析《弗洛斯河上的磨坊》對象征主義手法的運用。

一、顏色的象征意義

在象征主義文學中，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含義。作者通過對色彩的描述來表達內心的情感和思想。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艾略特使用最多的顏色是黑色和紅色。

（一）黑色

在小說的開篇，作者用不同的色彩來描述優(yōu)美的鄉(xiāng)村小鎮(zhèn)?！昂谏拇惠d滿著清香猶存的杉木板、圓鼓鼓的一袋袋油菜籽或者烏黑發(fā)亮的煤塊……還有一塊塊黑黝黝的土地”［1］1。作者用黑色描寫船只、煤塊和土地，表現(xiàn)了鄉(xiāng)村小鎮(zhèn)的淳樸，象征著傳統(tǒng)的自耕農經濟。坐落在遼闊的平原上，圣奧格小鎮(zhèn)擁有美麗的自然風光：紅色屋頂?shù)墓爬戏课?、金黃色的草垛、黑黝黝的土地、生機勃勃的小草、壯麗的弗洛斯河……這里清凈、優(yōu)美、怡人，是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們向往的地方。在工業(yè)化之前，這一方凈土養(yǎng)育著用傳統(tǒng)方式勞作的自耕農，塑造了他們淳樸的性格，溫暖著他們的心靈。

除了用黑色描寫景物，作者還用黑色來描述女孩瑪吉的形象?！八雌饋砭拖褚粋€黑白種的混血兒……瑪吉不停地搖著頭，不讓烏黑濃密的額發(fā)遮住她那明亮的黑眼睛”［1］8。作者用黑色描述瑪吉的皮膚、頭發(fā)和眼睛，表現(xiàn)出她那豪放不羈的性格。微黑皮膚的人往往給人一種親切感，更容易與人拉近距離，這也為后面描述瑪吉與哥哥及菲利普的關系奠定了基調，表現(xiàn)了瑪吉的天真爛漫、淳樸善良。

（二）紅色

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艾略特也用紅色來描寫圣奧格小鎮(zhèn)?！皫в袦喜鄣募t色屋頂……張開著棕紅色的風帆……那紅紅的火光正在漸漸昏暗的天空下輝耀著”［1］1-3。紅色代表著活力、激情、興旺。艾略特用紅色描寫風帆、屋頂，象征著圣奧格小鎮(zhèn)在工業(yè)文明沖擊之前是一方凈土，是生機勃勃的樂園。此外，作品還提到了“紅洼地”。這里曾是瑪吉的樂園，是她放松心情的地方。在小說末尾，洪水侵襲了這片紅洼地，卷走了瑪吉和湯姆，因此，“紅洼地”還代表著危險和死亡。紅色的象征意義是雙面的，一方面代表著生命活力，另一方面代表著死亡和危險。

二、事物的象征意義

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國社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tǒng)的自耕農經濟遭到工業(yè)文明的沖擊，農民失去土地，環(huán)境遭到破壞，代表自耕農經濟的磨坊主杜利弗一家的生活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艾略特在作品中賦予了“磨坊”和“洪水”不同的象征意義。

（一）磨坊

小說用磨坊命名，彰顯出磨坊在小說中的重要性和特殊含義。磨坊是杜利弗的家，是他的工作場所。磨坊是杜利弗一家的經濟來源、遮風擋雨的溫暖之港。磨坊也承載著圣奧格小鎮(zhèn)人們世世代代的自耕農夢想，是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見證，映射了人們平安、靜謐、快樂的生活。

（二）洪水

自然的力量是強大的，人在自然面前顯得微不足道。圣奧格小鎮(zhèn)的居民與環(huán)境的和諧關系很快被大洪水沖毀。艾略特用洪水來結束小說，具有很強的象征意義。洪水的暴發(fā)象征著自然對人類的懲罰，因為人過度地索取自然、破壞自然。洪水還是人際關系修復的重要因素。當洪水侵襲圣奧格小鎮(zhèn)時，瑪吉毅然去營救自己的哥哥湯姆。盡管力量微弱，但是親情的力量勝過一切。兄妹倆相擁在一起，面對自然的殘酷毫不畏懼。小說的結尾，湯姆和瑪吉的生命戛然而止，然而他們的精神永遠存在于圣奧格小鎮(zhèn)。

三、人物的象征意義

人物是小說的核心因素?！陡ヂ逅购由系哪シ弧吠ㄟ^描寫杜利弗一家人的生活經歷，表現(xiàn)出人際關系的變化和人的精神危機。作者通過描寫迥異的人物性格、言行舉止的差異、思想方式的變化來探討人與人、人與自然以及人與自我關系的失衡。

（一）杜利弗先生

杜利弗先生是磨坊主，關系著家族的榮辱與興衰。對他而言，磨坊不只是一個工作場所，還是家族的精神中心。杜利弗先生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兒子湯姆身上，因此嚴格要求湯姆，送他去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是要讓湯姆得到最好的教育，一種將來使他能夠謀生的教育。我希望湯姆成為一個有點兒學問的人，這樣他就可以和那些說話頭頭是道、寫起來花里胡哨的人一樣精明能干了”［1］3。杜利弗先生是一家之主，家中的事情由他一手操辦。他是個專橫的人，絕不會讓別人占他的上風，甚至不會仔細聽妻子說的話。經營磨坊、管理家庭是杜利弗的職責。值此維多利亞時期，男性是家庭財產的合法繼承人。“在父權意識主導的社會中，占人類社會一半人數(shù)的女性，卻被要求做家庭的附屬品，被要求‘無才便是德’，只做家庭里的賢妻良母。于是，她們的受教育機會被人為地剝奪了”［2］。盡管瑪吉比自己的哥哥聰明伶俐，學習勝過湯姆，然而杜利弗先生并不認為這是好事?！霸谒€是小姑娘的時候這倒也沒什么壞處，不過一個過于聰明的女人就跟尾巴長的羊一樣毫無好處——總不會因為尾巴長而多賣幾個錢”［1］7。杜利弗先生和維多利亞時期的眾多父輩一樣，不支持女性學習，不看好女性的前途，甚至稍帶點歧視女性的味道。杜利弗太太正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她是一個白膚金發(fā)的漂亮女人，凸顯女性氣質，溫文爾雅。她是大家閨秀，性格溫順，從來不哭鬧。她關愛孩子，照顧家庭，從不頂撞杜利弗先生。從杜利弗先生身上，我們能看出維多利亞時期的父權思想。

但家庭出現(xiàn)變故之后，杜利弗先生的情感發(fā)生了變化。當失去磨坊后，盡管杜利弗可以留下來繼續(xù)管理磨坊，但是身份已經改變，他不再是可以決定磨坊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磨坊主，而成了別人的打工者。這象征著人與自然關系的失衡和錯位。

（二）瑪吉

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瑪吉的性格變化被艾略特描寫得淋漓盡致。

孩童時期的瑪吉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不喜歡被打扮成淑女，更不喜歡把頭發(fā)卷起來。盡管她的媽媽總是希望她能夠學習淑女的樣子，“把頭發(fā)刷一刷，換上一條圍裙，換一雙鞋子——去啊，真不害臊，隨后就來繼續(xù)做你的縫綴活兒，像個小姐那樣”［1］9。她不是人們眼中標準的淑女形象，然而她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盡情地沉浸在自己無憂無慮的世界里。磨坊和閣樓是瑪吉的保護傘，在這里，她能夠閱讀自己喜歡的書籍，擺脫大人們對女孩子的偏見，享受自己的快樂時光?，敿浅Ｏ矚g讀書，聰明好學，讀起書來能和牧師一樣好?，敿矣诜纯梗J為自己的頭發(fā)阻礙了自己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時光，決然地讓哥哥湯姆幫助她剪了長頭發(fā)。剪完后的頭發(fā)參差不齊，然而瑪吉十分開心，感覺負擔減輕了，爽快又自由。她認為剪頭發(fā)是自己向母親和姨媽的挑戰(zhàn)?，敿拇竽懶袨閷嶋H上是向封建思想的挑戰(zhàn)。

瑪吉的哥哥湯姆有一個同學叫菲利普。菲利普是威客姆的兒子，脊背畸形，但聰明好學，和湯姆在一個私塾上學。菲利普功課好，有著非凡的繪畫技能，熟悉希臘故事，會彈鋼琴。這樣一位多才多藝的男孩和瑪吉一見如故，二人很快成為好朋友。上學的那段時光里，菲利普總是喜歡和瑪吉在一起，分享讀書心得。當他們分別時，菲利普傷心難過。瑪吉安慰他：“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而且不管多久，我見到你就會吻你的。”［1］202然而，當菲利普的父親和瑪吉的父親打官司時，菲利普和瑪吉的關系也逐漸發(fā)生了變化。盡管天真的瑪吉并不因此會埋怨菲利普，甚至還會和他談天說地，但在父親杜利弗和哥哥湯姆的警示和威逼下，瑪吉不得不選擇和菲利普保持距離。

成年后，瑪吉和斯蒂芬之間的感情糾葛也是她精神生態(tài)的體現(xiàn)。面對這個英俊男子的表白，瑪吉心動了，但是內心受著煎熬，她不知道是否該接受斯蒂芬，因為他是妹妹露西的未婚夫?，敿幌雮γ妹寐段?，不想讓自己的家族被別人恥笑，所以當斯蒂芬?guī)奖紩r，她選擇了回家，選擇和斯蒂芬結束關系。“有的愛或許還可以彌補和找回，因為那朵玫瑰可能還在原處，可是有的愛卻只能是想念或遺憾，失去后就再難擁有”［3］。然而她的回歸并沒有得到他人的諒解，沒有得到哥哥湯姆的同情。此時的瑪吉心灰意冷，再也感受不到哥哥對自己的關懷和憐愛?，敿幵谄鄾鲋校窕秀?，心情低落。“瑪吉是艾略特塑造的最具有女性特質的溫情女性形象。在親情與愛情的兩難抉擇中，她犧牲了自我，選擇了前者”［4］。

磨坊出事以后，瑪吉不得不回歸到家庭中，幫助媽媽做家務，以減輕家庭的負擔。此時的磨坊再也不能作為瑪吉的庇護之所，瑪吉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地在閣樓閱讀，再也不能到處玩耍，再也不能不考慮家人的感受了，此時的瑪吉臉上多了幾分焦慮，眼神暗淡了許多。

瑪吉性格和思想的變化，象征著人性在社會變遷中的改變、人與自我關系的失衡。而瑪吉兩段情感的失敗，象征了人與人關系的失衡。

（三）湯姆

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湯姆是個不精明，甚至有點遲鈍和不喜歡讀書的男孩，他也不敢違抗父親的決定。

湯姆和瑪吉兄妹感情很好，從磨坊中總會傳出二人嬉笑打鬧的聲音。湯姆帶瑪吉出去釣魚，陪瑪吉玩耍?，敿悴仄饋淼臅r候，湯姆肯定能找到她。哥哥在瑪吉心目中的地位很高?！拔艺鎼蹨贰獎龠^愛世上的任何人。等到他長大了，我要替他管家，我們要一直在一起過”［1］29。對于湯姆來說，磨坊是他的未來，將由他來繼承。家庭破產之后，湯姆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作為家里的長子，湯姆感受到磨坊的丟失是家門的恥辱，自己必須頑強地活著來支撐家庭，保護家人，振興家業(yè)。此時的磨坊對湯姆來說，不再是充滿幸福的港灣，而是他必須爭奪回來的財產。湯姆內心的變化，象征著人在社會變遷中，在環(huán)境的逼迫之下，能夠激發(fā)出潛力和激情。

“一切語言都是隱喻性的和象征性的，即必須依賴隱喻和象征來完成意義的傳達”［5］?！陡ヂ逅购由系哪シ弧分械氖挛?、人物、色彩被作者賦予了象征意義。作者通過象征主義手法，使作品的主題得到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