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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幸識荊四十載

      2022-02-25 05:34:50陳方正
      書屋 2022年2期
      關鍵詞:楊先生

      陳方正

      首次提起筆來為楊先生寫點什么,是將近二十年之前,先生年臻耄耋之際。那趟我有幸被邀,在香港中文大學為先生所舉辦的八秩壽辰學術研討會上講話。如今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先生已年屆期頤了,這是國際物理學界和我國科學界罕有的盛事。

      回想起來,有幸認識楊先生已經(jīng)足足四十年,也就是我的半生了。先生地位崇高,精力充沛,思想縝密,除了學術工作之外,還經(jīng)常推動許多重大計劃,會見許多重要人物,這些我大都無緣介入,只是在他閑暇之際,有些過從傾談的機會,和為他有些工作稍盡綿力,并承他認可,不時為他的文集和傳記寫點評介,由是增加了一點對他的認識,如此而已。楊先生是一位超凡人物,他思想、學問、行事、交往的方方面面猶如一片豐富而又復雜的大森林,并不是任何個人所能夠看得清楚或者全面了解的。我在這里要做的,只不過是把和他交往中的若干見聞、經(jīng)歷和觀察記錄下來,以作為敬獻給先生的一點心意罷了。

      像大多數(shù)同輩一樣,我初次聽到先生的大名,自然是緣于1957年秋冬他獲得諾獎而蜚聲國際。那年,我剛好中學畢業(yè),翌年很幸運拿到獎學金赴美國哈佛大學留學,隨即通過中學校友認識了吳大峻兄。他當時已經(jīng)是校內(nèi)的電機工程教授,卻又在楊先生指導下自修理論物理學,對我這個小老弟十分照顧,曾經(jīng)建議一些合作,可惜我興趣廣泛而又生性固執(zhí),竟然不懂得抓住如此天賜良機,平白錯失了認識楊先生的大好機會。所以,真正見到楊先生已經(jīng)是若干年之后,在1979年和1980年之交的廣州粒子物理理論國際討論會上了。那是個空前盛會,海內(nèi)外華人理論物理學者幾乎全都來了,香港在這方面雖然無甚建樹,卻也有五六人被邀出席。會場上楊振寧、李政道兩位自然成為關注焦點,經(jīng)常被包圍得水泄不通,所以是可望而不可即,因此仍然未能識荊。

      然而緣分委實是很奇妙的事情。半年之后,我受香港中文大學校長馬臨邀請,放下物理系的工作轉(zhuǎn)行去當秘書長;再過一年楊先生通過舊識陳耀華教授(他本在長島布魯克海文國家實驗室工作,此時已轉(zhuǎn)到港中大)提出到港中大來訪問,校方求之不得,于是順理成章委派我安排一切,自此我就不時有機會和他見面和交談。最初,他每年來港一兩趟,逗留一兩個星期左右,以后覺得愉快和方便,抵港之后就住在大學宿舍里,并且不時把母親從上海接來團聚。我建議不如索性請老人家在香港定居,他覺得這主意不錯,欣然接受。此后,沙田商場里就往往出現(xiàn)他們母子同游的蹤影,甚至照相館的櫥窗都展出了他們的放大影像,一時傳為美談。

      當時楊先生到香港來,主要目的自然是促進中國科學的發(fā)展和發(fā)展中美關系,同時探望親屬和故舊,但他漸漸也對香港本身發(fā)生了相當大的興趣。這開始于對香港社會的好奇,特別是它的繁榮和開放、寬松氣氛,所以他會不時讓我?guī)ьI到處游覽,包括到尖沙咀、灣仔、銅鑼灣那些擁擠繁華區(qū)域的橫街窄巷閑逛。但他最欣賞的,還是在寧靜夏日到隔著大埔公路與港中大校園相望的雍雅山房酒家,在那樹木蔥蘢的清幽平臺上吃午飯;或者在日落時分坐在尖沙咀麗晶酒店(現(xiàn)在改名為洲際酒店)那個濱海大廳喝酒聊天,欣賞維多利亞港對面也就是香港島北岸,那無數(shù)大廈的璀璨燈光在漸濃的暮靄中逐一亮起……

      后來,到了1997年6月30日晚上,我和金耀基兄有幸被邀請參加在灣仔會展中心舉行的香港回歸大典,意想不到在會場碰見楊先生,于是一道拍照留念,當天午夜更一同見證了那個難忘的歷史時刻。

      楊先生每趟來港,不但在大學,就是在社會上也同樣引起注意。記得美麗華酒店的主人楊志云經(jīng)常為他這位名揚四海的同宗大排宴席,影業(yè)巨子邵逸夫則不時為他安排電影首映禮,港中大許多同事都得以沾光奉陪。楊先生愿意和各方人士周旋,融入香港社會,主要是為了發(fā)展人脈以取得推動各種計劃的資源。這些努力持續(xù)了許多年,最早的成果是1983年通過有心人士捐款而成立了廣州中山大學高等學術研究中心,它由研究場論多年的李華鍾教授主持和推動,前后將近三十年,成績斐然。但豐收則是香港行將回歸的時候了。1994年“求是”與“何梁何利”兩個大基金會相繼成立,此后它們通過各種不同方式來獎勵中國有杰出成就的科學家,為促進中國科學的發(fā)展而作出了巨大貢獻。

      到1986年初,楊先生和港中大已經(jīng)來往多年,賓主相處一直非常融洽,所以馬校長有意聘請他為常任的訪問教授。為此,我特地請他到香港賽馬會位于粉嶺雙魚河的郊區(qū)會所吃飯商談,他聽到建議之后毫不猶豫地說很好,對于待遇也沒有提出任何特別要求,整件事情就在幾分鐘之內(nèi)決定下來。跟著,我在當年2月中去波士頓,他和夫人在他們下榻的卡珀麗酒店(Copley Hotel)請我和我的外甥梁其姿教授吃晚飯,飯后就在酒店大堂簽署了受聘協(xié)議。楊先生自此從客座教授變?yōu)楦壑写蟮囊环肿?,?jīng)常參加校內(nèi)各種活動,和物理系的關系也愈加密切。這自然是頭等大事,因此我們?yōu)樗念^銜考慮很久,最后是教育學院的杜祖貽教授從校訓“博文約理”四個字得到靈感,建議稱為“博文講座教授”,以彰顯他在校內(nèi)的特殊地位。在當時這還是創(chuàng)舉,但大家都覺得很妥當,由是它慢慢演變成大學制度的一部分,沿用至今。

      對我自己來說,那年也是個重大轉(zhuǎn)折點。年初父親辭世,年中我得到馬臨校長同意離開秘書處,轉(zhuǎn)到近在咫尺的中國文化研究所接替年邁退休的鄭德坤所長,自此從行政部門轉(zhuǎn)回學術單位,卻完全改變了專業(yè)。為了適應嶄新環(huán)境,我在1987年初請長假,由相熟的傅高義教授安排,到哈佛大學的費正清中心訪問半年,從而回到闊別二十載的劍橋,在此期間還曾經(jīng)南下普林斯頓大學,向那里的老朋友余英時請教。楊先生對我很客氣,早在1983年就把他精心為自己編輯的那本巨著《楊振寧1945—1980論文選集》簽了名送我,此時又特地邀請我到他在石溪的理論物理研究所去,作為期一個月的訪問。

      紐約大學在長島石溪的校園很大,而且周圍人煙稀疏。但楊先生想得很周到,他不但早已經(jīng)為我安排了住處,還為我找來一輛舊車以方便出行。此外,從前在劍橋就已經(jīng)認識的聶華桐兄當時就在石溪任教,在廣州粒子物理理論討論會上認識的徐一鴻君也一度來訪問,所以客中不算寂寞。安頓下來之后某天下午,楊先生忽然邀請我到他辦公室去,說要和我討論物理問題,此時,我已經(jīng)放下粒子理論工作十幾年了,對此自不免感到有些忐忑。結(jié)果他很認真地為我講解了他和李政道那篇《弱相互作用中宇稱守恒的問題》文章的緣起和背后各相關問題的源流。我本來就不曾深入探究弱相互作用理論,因此很遺憾,他講的精微之處我其實并不能夠充分領會,猶如囫圇吞棗般浪費掉了。但由于上述那本論文選集的出版,楊、李之爭此時已經(jīng)盡人皆知,所以聽了他的解說之后總得作個響應,最后就只好大而化之地說,也許這個爭論并不是當代人所能夠清楚分辨的,只有留待日后科學史家通過客觀研究去判斷了。這原則上誠然不錯,卻難免搪塞之嫌,也辜負了楊先生講解的盛情,事后回想,真不勝慚愧和悒悒。

      除此之外,楊先生還很慷慨地抽出寶貴時間,為我的一些工作提供幫助,那就是推動《二十一世紀》雙月刊。這是1990年底由我和金耀基、金觀濤、劉青峰三位朋友共同發(fā)起,在中國文化研究所創(chuàng)辦的刊物,目的在于為海內(nèi)外的中國知識分子提供一個討論學術、文化、中國發(fā)展和世界大勢的開放平臺。它以思想性、原創(chuàng)性、學科綜合、兼容并包為宗旨,在創(chuàng)刊之初就獲得了一大批知名知識分子出任編輯委員,故此聲勢浩大,發(fā)展迅速。我們自然希望楊先生也能夠加入,以借重他的大名。然而,起初他對我們還沒有信心,所以并沒有答應,只是很實際地為我們用心寫了一篇《二十世紀的物理學》發(fā)表在創(chuàng)刊號上。過了兩年,他看我們的確辦得很認真,而且水平、發(fā)行量都很穩(wěn)定,這才終于加入編委會,并且建議我們同時多聘請一些自然科學方面的委員。這樣,在他的名聲號召下,編委會又陸續(xù)增加了王浩、陳省身、李遠哲、徐立之等好些名人,不過除了王浩之外,他們實際上都抽不出時間來做什么實際的事情。但楊先生自己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首先,他是一位最熱心的作者,前后為我們寫過十二篇文章,其中小半是對于物理學的宏觀看法,大半則是紀念他親近的人物,像父親楊武之、鄧稼先、熊秉明等,以及他敬佩的科學家如陳省身、施溫格、海森堡、愛因斯坦等。除此之外,他又是我們最熱心和認真的一位編委:只要人在香港,他是每逢編委聚會必到,到了又必認真參加討論和發(fā)表意見,其中予我們印象最深刻,對這本刊物影響也最大的,有虛實不同的兩個方面。

      實的方面是一個具體建議,即我們這本刊物除了發(fā)表有關科技的原創(chuàng)文章之外,還應該開設一個經(jīng)常性的《科技訊息》欄,以報道最新科學發(fā)現(xiàn)和技術進展。這個建議雖然好,但大家都很遲疑,覺得要付諸實行很困難。我作為執(zhí)行編委中唯一具有專業(yè)科學背景者便當仁不讓,自告奮勇,從1993年開始獨立撰寫、編輯這個欄目。意想不到,效果非常之好。我每兩個月從《自然》《科學》等前沿科學期刊中挑選、摘錄最新發(fā)現(xiàn),然后略加背景資料和評論之后寫成的三四篇短文,不但大受普通讀者歡迎,就連行內(nèi)人也都往往率先翻閱——理由很簡單,科技的進展委實太迅速了,有人花點時間來報道,大家自然歡迎,作者本人也得益良多。諸如碳-60分子的發(fā)現(xiàn)、波色-愛因斯坦凝聚體的制成、智人的始祖確定為十萬年前出現(xiàn)于東非等消息,都是我們在第一時間報道,而且使得楊先生也大感驚訝。可惜,這個欄目只維持了不到十年:它實在太累人,我在二十一世紀初退休之后無人接替,就只好讓它結(jié)束了。

      至于虛的方面,則是他所講的一句很簡單的話,一直為本刊同人所津津樂道和銘記于心:“一本好雜志的影響力恐怕比不上一本不那么好但更能持久的雜志?!睂ξ覀儊碚f,那既是鼓勵,更是期望和鞭策。本來,在他的估計中,我們真能把這本雜志辦到作為它名稱的二十一世紀,就已經(jīng)勉強可以算是及格了,所以每逢這本刊物慶祝生辰,他都盡量光臨慶祝會或者撰文以為它打氣。值得慶幸的是,去年這本刊物已經(jīng)來到而立之年,不負楊先生的期望了。但今后它還能夠繼續(xù)走多遠,卻還十分不確定,還是需要同人不斷努力的。

      到二十世紀與二十一世紀之交,楊先生開展了他回到香港以來最重要的兩項工作。首先,上面提到的邵逸夫先生財力雄厚,對于捐輸公益事業(yè)非常熱心,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就向港中大捐贈了大禮堂和以他自己命名的一所書院,后者就是和馬臨校長商議的結(jié)果——他們不但向來相熟,而且同為浙江老鄉(xiāng)。除此之外,他還一直抱著成立一個國際大獎項以媲美諾貝爾獎的愿望。很自然地,這個大計也是通過馬校長去找楊先生主持大局的。此事的積極醞釀是在二十一世紀之初,當時楊先生一度希望我參與,我為此翻查了諾貝爾獎成立的歷史然后寫了一份簡單的報告,指出穩(wěn)固的財務基礎是這樣一個獎項成功的先決條件。但后來邵先生并沒有捐出基金,而是逐年撥款支持這個計劃,所以我打了退堂鼓。結(jié)果是綱凱兄毅然挑起了這個重擔,而且干得非常出色?,F(xiàn)在二十多年過去,這個獎項名聲日高,影響日大,可以說已經(jīng)成為由中國人發(fā)起,在國際上最有影響力的盛事之一?;叵肫饋恚瑮钕壬母哒斑h矚以及從實際出發(fā),因時制宜,自然是它成功的根本原因,而綱凱兄的勤懇和黽勉從事也同樣重要。現(xiàn)在楊先生已經(jīng)把主持這個獎項的責任交付給他了,我衷心祝愿也相信,它必然能夠行久致遠,成為中華民族在獎勵國際學術成就方面的一座里程碑。

      在此之前不久,楊先生在香港開展了另外一樁重要工作,是和清華大學密切相關的。1997年,他和清華校方以及當時在香港科技大學任職的聶華桐兄共同商議,以普林斯頓的高等研究院為原型,在清華大學內(nèi)成立一個相類似的高等研究中心,宗旨在于促進純粹的理論科學研究。中心成立之后,楊先生擔任名譽主任,至于曾經(jīng)在紐約大學石溪分校和楊先生長期共事的華桐兄則定居北京,毅然擔起中心全職主任的工作。為使中心擁有獨立資源以吸引優(yōu)秀人才,楊先生又號召各地熱心人士募捐,為它成立了一個在香港注冊和獨立運作的基金會,以保持款項運用的靈活性。由于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有行政上的便利,所以楊先生讓我擔任它的義務司庫。我雖然毫無這方面的經(jīng)驗和專業(yè)知識,但也很高興地冒險答應了,自此得以為他的事業(yè)稍盡綿力。幸虧這個基金會運作了二十多年,大體上資產(chǎn)一直能夠增長,算是不過不失,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去年,楊先生自覺年紀大了,要找人接替基金會董事長的位置,由于各種原因,最后親自來電話讓我承乏。我覺得十分惶恐,但也無法堅辭,只好硬著頭皮接下來。幸運的是,基金會里面諸位同人都十分支持我的工作,港中大物理系的老同事、老朋友綱凱兄也很夠義氣,此后不久就慨然應允加入基金會,并且接過義務司庫這個擔子,使我再無后顧之憂,得以放下心頭大石。

      認識楊先生四十年了,回想這段漫長的經(jīng)歷,有時會泛起很奇特、不太真實的感覺。這一方面是因為不能不經(jīng)常意識到他在科學上的歷史地位,那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另一方面則相處之際他又那么隨和,雖然輩分相去甚遠,卻總是輕松自在,愿意以朋友之道相待。在這一點上,我感覺楊先生其實是很著意要消除彼此之間隔閡的。像他在1983年把那本剛出版的大部頭論文選集簽名送我,固然令我受寵若驚,而此后除了自己的著作之外,還陸續(xù)把許多物理學家的傳記和有關物理學的通俗著作送我,又在我轉(zhuǎn)到中國文化研究所任職以后,特地到我辦公室來看望等,都是很有心思的。為此之故,逢年過節(jié)或者閑暇之際,我們經(jīng)常會有來往,留下不少美好記憶,像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他到我在大學四苑的宿舍來,和我父親還有姐姐、外甥們一起歡度中秋,看旅游幻燈片;以及我們搬到大埔康樂園之后,請他和夫人杜致禮到那里的俱樂部去吃東星斑和大須眉魚,這是楊夫人最喜愛的海鮮。但印象最深刻的,則是有一趟我和熟朋友在家里聚餐,開席之后忽然間接到楊先生的電話,說剛剛從美國越洋飛抵香港。我覺得他精神不錯,就問他是否愿意過來會會年輕朋友,他不假思索答應,結(jié)果來了之后興致勃勃地和大伙兒喝酒談天,追憶往事,直到凌晨仍然毫無倦容,最后反倒是年輕朋友們有點撐不住了,這才盡歡而散。

      到二十一世紀初楊先生慶祝八十大壽之后,夫人杜致禮去世,他落葉歸根清華園,然后在完全沒有人能夠預料的情況下,和翁帆女士結(jié)合,迎來了上天給他的最后禮物。自此之后他更在沙田道風山附近買了房子,經(jīng)常在冬天南下避寒,生活的中心開始擺動于北京和香港兩地之間。這樣我們見面也就更為頻繁,像大年初一和金耀基兄一道去他家拜年,或者春秋佳日相約到西貢海旁的小館子吃午餐閑聊,都習以為常了。

      應該是從研究生時代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的習慣吧,楊先生很喜歡自己開車,在到了香港之后不久,還未曾十分熟悉地理環(huán)境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著陳舊的老爺車很勇猛地在大街小巷闖蕩,所以往往會鬧笑話。據(jù)說曾經(jīng)堂而皇之地在單行道逆行,被警察攔截下來,警察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之后覺得不可思議,于是寬大放行,還指揮別的車輛讓路。另一趟他在地圖上仔細研究清楚了路線然后赴宴,但到達目的地之后繞來繞去,酒店大門卻始終可望而不可即,最后只好把汽車停在老遠的停車場然后叫出租車過去,遲到足足一個多小時。

      到了二十一世紀,由于有翁帆作伴和代為駕駛,他的游興更濃,像偏遠的西貢、鹿頸、石澳,甚至吐露港口外面的塔門島都是常游之地。他不但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西貢海邊那家有美景的館子,還曾經(jīng)特地邀我一同到鹿頸去,拍攝那里在淺海悠閑覓食的白鷺,更有一趟問我,我回憶錄中很漂亮的某張照片拍自何處,待知道是塔門之后很驚訝地說:“是塔門哪里,怎么我在那邊沒有見到呢?”至于石澳,他不僅僅去逛那個著名的大海灘,而且很得意地告訴我,從沙灘左邊的小路往上走,穿過小山坡上的別墅群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一塊隱秘的漂亮草坪。他經(jīng)常流露的那種青春活力、興奮與好奇,是永遠令人驚訝而又羨慕的。

      在北京,楊先生的工作和公開活動自然更多,但他仍然樂意和比他年輕得多的朋友來往。陳越光是我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認識的老朋友,他思想敏銳,見解獨到,對中國的了解尤其深刻,是出版和傳媒界一位傳奇人物,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來香港的時候就見到了楊先生。二十一世紀初我們合作出版一本《科技中國》月刊,邀請楊先生和許多科技界名人做編委,又在2004年10月底假座清華大學的高等研究中心舉辦一個有關中國科學發(fā)展的論壇,由于邀得楊先生做主講,所以轟動一時。自此他和越光漸漸熟起來,大約從2013年開始,更不時和翁帆一道,到西海北沿一個四合院來,參加我們的聚會。它的主人是做科技始創(chuàng)投資的屈向軍和謝犁,座上客包括從事醫(yī)療改革的劉江南、他的姐姐神經(jīng)外科專家凌鋒、科學史家劉鈍、經(jīng)濟學家錢穎一、金觀濤夫婦、越光的夫人尹捷等。聚會一般從下午四五點開始,七時入席,十點多盡興而散,其間話題隨興之所至不斷轉(zhuǎn)變,從民國掌故、個人經(jīng)歷、國際大勢,以至各種觀點、議論,真可謂海闊天空,漫無限制。楊先生年紀不小了,但大部分時間仍然能夠迅速抓住話題加以發(fā)揮,或者轉(zhuǎn)向新話題。大家對他講故事最感興趣,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卻并不一定都贊同他的見解,有時甚至會委婉地提出異議,他也一笑置之,不以為忤,對大家的熱烈爭論,更總是笑瞇瞇地傾聽。席間我有時候不免走神,從而想到,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再沒有可能享受像《紅樓夢》所描寫的那種大家庭團聚的熱鬧和歡樂了,更何況古來圣賢皆寂寞,難得放下思想的重擔呢。所以,對于楊先生來說,這些聚會的意義恐怕并不止于過眼煙云,或者雪泥鴻爪般的應酬吧。

      楊先生雖然在美國學習和工作大半輩子,但底子里仍然是個深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而有血性的中國知識分子,這可以說是清華園和西南聯(lián)大的烙印。記得有一次《二十一世紀》同人在中文大學教職員俱樂部二樓那個有漂亮海景的房間聚餐,由于受了所討論的不知什么問題激發(fā),我心血來潮,很直接地問楊先生:“一生之中對你影響最大的,其實會不會仍然是孔子呢?”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那當然?!蔽也滤麑τ谶@個問題可能早已經(jīng)反復想過,否則不會作出這么迅速清晰的響應吧。

      中國科學發(fā)展的問題是楊先生所關心,而且為此提出過不少獨特見解的。另一方面,和許多年長科學家不一樣,他始終不相信中醫(yī)和進補觀念,也不愿意嘗試傳統(tǒng)方劑、湯藥的療效??梢哉f,他在此問題上還保持著正統(tǒng)現(xiàn)代觀念,認為中醫(yī)唯一的出路是像西醫(yī)那樣與現(xiàn)代科學結(jié)合,也就是走上實證研究的道路。在上面提到的那個2004年論壇上我無意中提起了中醫(yī)藥,認為它是中國傳統(tǒng)科學一個少有的成功例子,而且至今還有很大的發(fā)展?jié)摿ΑN疫@種和稀泥的態(tài)度使得他大為驚訝,由是引發(fā)了我們之間的小小辯論,那自然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

      另一方面,如他在前幾年出版的《晨曦集》中多篇文章(其中有早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發(fā)表的)顯示,他對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前景的看法卻又非常之保守,在足足半個世紀之前,就已經(jīng)認為高能物理學的“盛筵已經(jīng)結(jié)束”,所以他高調(diào)反對中國造大型對撞機絕非心血來潮,而只是一貫態(tài)度的表現(xiàn)。因此,毫不奇怪,在四五年前由于“阿爾法圍棋”徹底打敗所有人類棋手以及無人駕駛汽車的出現(xiàn)等發(fā)展而掀起的人工智能熱潮并沒有觸動他。在他看來,高科技的進展雖然迅速,但離大自然的造化之功也就是他所謂“初生之犢跟它母親之間的關系”仍然非常之遙遠,人類理智的力量比起浩瀚宇宙的奧秘來其實微不足道,前者是永遠不可能完全破解和掌握后者的。這樣,在辛勤一輩子而且作出驚人的大發(fā)現(xiàn)之后,他和晚年的牛頓一樣,也興起了自己只不過是在海邊拾貝的孩子,面前還有浩瀚的真理海洋等待發(fā)現(xiàn)的想法。莊子的名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想來也必然會不時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吧!

      楊先生是得到上天眷顧的幸運兒,也是我們中國人的光榮。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偉大成就,更因為他最終能夠落葉歸根,能夠徹底地在文化上、感情上和具體行動上,完全認同于祖國。我們可以毫不猶疑地說,他是屬于中國的。當然,他不僅僅屬于中國,也同時屬于世界,正如牛頓、愛因斯坦、德布洛依、海森堡、薛定諤、施溫格、格爾曼是屬于全世界一樣。楊先生,在這個歡欣的日子,我們謹此祝愿你健康長壽,盡早見到中華民族實現(xiàn)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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