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南巡、典籍編纂與文化事業(yè)

摘?要：康乾南巡期間，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與江浙地區(qū)的文人士紳群體積極互動，通過特恩加試、官紳書賦能力測試等方式考察和延攬人才，并積極搜尋典籍或接受文人士紳進獻書籍畫冊。帝王對江浙地區(qū)文人及文化資源的吸納，為其在京師和江浙地區(qū)以漢文化典籍刊刻為核心的典籍編纂事業(yè)儲備了力量，并在南巡中及南巡后，將經(jīng)過清政府重新調(diào)整、系統(tǒng)整理后的文化典籍頒賜給江浙地區(qū)，而江浙地區(qū)頒賜典籍的貯藏之所多為南巡影響下的行宮或名勝景觀。

關鍵詞：康乾南巡;典籍編纂;江浙地區(qū);文化事業(yè)

中圖分類號：G12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7615（2022）01-0049-06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2.01.009

孟森先生認為，清朝開國制度除八旗制度外，其余皆沿明制，幾乎沒有改變。順治三年（1646）三月，“繙譯明《洪武寶訓》成，世祖制序頒行天下，直自認繼明統(tǒng)治，與天下共遵明之祖訓?！笨滴醯塾H政之后，延續(xù)順治時期重視漢文化的傳統(tǒng)，努力穩(wěn)定和收攏漢文化影響下的士人群體，其中以康熙十八年（1679）舉辦的“博學鴻儒”一科為典型代表。據(jù)《清圣祖實錄》卷71記載，康熙十七年（1678）正月諭吏部，詔舉“博學鴻儒”，不僅京官三品以上及督撫、布、按等官員可以舉薦人才，其他各類官員也可向吏部或督撫推薦博學之士，此舉在于全面收羅地方上的漢人士大夫。經(jīng)過一年的準備，康熙十八年（1679）三月正式開考，“試內(nèi)外諸臣薦舉博學鴻儒一百四十三人”。其中不少人在此后康熙朝的文壇和政壇中具有重要影響?？梢娍滴跫何床W鴻儒之舉，確實有提高漢人士大夫地位之作用?？滴醭跄?，江南地區(qū)漢人士紳聚集，盡管清政府軍事上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江南地區(qū)，然而一些江南士紳對明王朝仍抱懷思?？滴醯鄞舜闻e博學鴻儒，為“循名求士”，尤以地方上的大儒甚至不愿出仕的大儒為重點延攬對象?！独鋸]雜識》卷1記載：“康熙己未，乾隆丙辰，兩次博學鴻詞……人才皆以江南為極盛。己未取二十六人，丙辰取七人。己未王頊齡、丙辰劉綸入閣，皆江南人也。其次，則浙江為盛，己未取十三人，丙辰取八人。”

江南士紳是康乾時期國家文化體系中的重要力量?？登⑹?，清政府對中國古代文化典籍進行系統(tǒng)整理，以康熙時期《古今圖書集成》和乾隆時期《四庫全書》的編纂為代表，尤以后者最為繁巨。因此，從技術(shù)層面講，清政府也需要延攬大量文人，而南巡無疑是帝王廣泛接觸江南士紳群體，并親自延攬人才的最佳途徑。此外，巡幸江南，除與江南地方進行人才的互動之外，江南地區(qū)收藏的一些古代典籍或時人著述，也通過收集或進獻的方式，進入帝王的視野，成為典籍編纂的參考。

一、考察與延攬人才

江浙一帶作為“文物之邦”，文化底蘊豐厚，康熙帝和乾隆帝南巡，在江浙地區(qū)進行了多次“召試”。

1.特恩召試

這類召試相較于“博學鴻儒”一科更為靈活。“博學鴻儒”舉行的次數(shù)非常少，且須有官員引薦之后，入京考試。巡幸地方，帝王與當?shù)匚娜耸考澯辛酥苯咏佑|的機會，不少文人士子在御道附近獻賦獻冊，且在當?shù)剡M行考試，有利于沒有條件前往京師或進入此前引薦系統(tǒng)的文人進入國家的視野。當然，不僅南巡有特召考試，其他巡幸活動也曾給士人特召的機會。

南巡召試以康熙四十二年（1703）、四十四年（1705）招取士子為最多，尚未發(fā)現(xiàn)康熙帝前幾次南巡有大規(guī)模的召試行為，但因獻賦、獻冊而給予恩賞的情況并不少見。康熙四十二年（1703）、四十四年（1705）兩次南巡，一舉招取文人73人，應與康熙中晚期集中編纂漢文化典籍有關?？滴醯鄯浅Ｗ⒅貪h文化典籍的編纂和整理，他在武英殿造辦處下增設武英殿修書處，“負責修書和刊刻圖籍，并以后一任務為重。武英殿修書處總裁，滿漢各一，由大學士、尚書、侍郎內(nèi)簡任，下設提調(diào)、纂修、協(xié)修、筆貼式。設有書作、印刷作等下屬機構(gòu)……。武英殿印書甚多，刊有經(jīng)、史、子、集，叢書595種……除收輯宋元版本的《武英殿聚珍叢書》、《十三經(jīng)》、《二十二史》，多刊刻清代著作，諸如政書、方略、皇帝的詩文集、《古今圖書集成》等?！蓖跣婪蛳壬岬剑登瑫r期“編輯了許多卷以百計的大部書籍，又大量地翻刻古書，因而在官刻版本來說，不但數(shù)量上遠遠地超過了宋、元、明三朝，而雕刻技術(shù)和印刷裝潢也可首屈一指”。京城大規(guī)模的典籍編纂工作需要大量抄寫人員，據(jù)《清圣祖實錄》記載，康熙四十四年（1705）第五次南巡至蘇州，諭江南江西總督阿山等，“內(nèi)廷供奉諸翰林雖皆善書，但朕勤心典籍、卷帙繁多，見在供奉人員繕寫不給。爾等出示傳諭，安徽、江蘇，舉貢生監(jiān)等，有精于書法愿赴內(nèi)廷抄寫者，赴爾等衙門報名。至浙江，亦照此傳諭。朕親加考試，特諭?！奔纯滴醯鄞舜未笈e南巡召試，乃因“勤心典籍、卷帙繁多”，“供奉人員繕寫不給”，因此，要求地方督撫召試“書法精熟”之人?！妒プ嫖逍医先洝穼Υ耸掠懈敿毜挠涊d：康熙帝要求江南總督、安徽巡撫、江寧巡撫、江南學院“出示曉諭上下，兩江舉貢監(jiān)生生員人等有書法精熟，愿赴內(nèi)庭供奉抄寫者，星速赴爾等衙門報名，就近齊集。江寧、蘇州二處俟朕回鑾之日親加考試”，此后總督、撫院立即曉諭各地，令“蘇、松、常、鎮(zhèn)、淮、揚六府在蘇伺候;安徽所屬并江寧、徐州，在江寧伺候”。至杭州時，傳令杭州地方官：“進過冊頁浙江人員內(nèi)舉貢監(jiān)生童，著速傳集杭州府城聽候考試，如有善書者，情愿赴考，亦著作速報名，一同考試。”

此次召試，以蘇州、江寧、杭州為考點，地域范圍涉及江蘇、浙江、安徽數(shù)省。盡管此時江蘇、安徽二省已經(jīng)分治，但安徽布政使司仍寄治江寧，因此，蘇州、江寧作為政治中心統(tǒng)轄江蘇、安徽二地，并在文化地域上各有重心。召試以“書法精熟”為標準，參與者基本為文人士大夫。據(jù)《圣祖五幸江南全錄》的記載，在蘇州參加考試的“舉貢監(jiān)生員并獻冊頁童生人等共千名”。安徽各府、江寧府、徐州等府州的舉貢監(jiān)生員，及回鑾鎮(zhèn)江一路進冊頁的生員、童生都集聚在江寧貢院考試，“應考舉貢監(jiān)生童共五百余名”。除此之外，江寧八旗官員，筆帖式中擅長滿漢兩種字體的人員，也都需要進行考試，“由蘇州迄江寧，御試士子者三。中選者給白金，令赴京入各書館”。

與“博學鴻儒”科不同，此次考試無須官員引薦，南巡沿途或在行宮中獻賦諸生，及地方官員曉諭各地之后前來應考的生員基本上都可以參加，因此蘇州考試人數(shù)即有千名，江寧有五百多名，而召試的目的卻主要是“赴京入各書館”。乾隆南巡沿襲了康熙南巡召試的傳統(tǒng)，對沿途獻賦獻冊的文人士子進行召試。進獻詩賦冊頁，即可獲得額外召試機會，對于廣大希望進入仕途的江南士人而言不啻一極簡途徑?！凹澥恳晕淖肢I頌者，載道接踵，愛戴之忱，有足嘉者。朕已疊沛恩膏，隨時賞賚，緬昔皇祖圣祖仁皇帝時巡所至，優(yōu)獎士類，一時碩學通才，多蒙鑒拔，方策所載，稱盛事焉。”乾隆帝歷次南巡，都在江浙二省進行召試，招取之人除入中央各書館之外，有不少因此獲取功名，進入仕途?！段釋W錄初編》記載獻冊、獻詩諸生，考中進士、舉人，取列一等的，以內(nèi)閣中書補用，貢監(jiān)生特賜舉人，授內(nèi)閣中書學習行走，或賞給舉人一體會試;列二等的，給緞，或可充中央各館謄錄官。為體現(xiàn)延攬人才之誠，對召試人員身份進行限定，即“現(xiàn)任京堂及翰、詹、科、道，外官府、道以上”官員的親兄弟子侄，只準迎鑾獻冊，不準應試。

《乾隆南巡御檔》記載了乾隆三十年（1775）浙江、江蘇及安徽南巡召試情況，列一等之人，直接授予職銜，二等則賞賜物品。乾隆四十五年江蘇省召試，周邊省份如江西省生員也可參加應考，但卻有地域差異，即江蘇、安徽生員列一等者直接授職，江西、直隸、山東列一等者，賞給舉人，一體會試。

南巡招取的文人，隨個人發(fā)展的差異，一部分人逐漸升遷官職，誕生了一批在清代中期有影響力的文化或政治人物，如錢大昕、褚寅亮、沈初等人。

乾隆十六年（1751）南巡，錢大昕24歲，沿途進賦，后被召赴江寧考試，入一等，賜舉人，授內(nèi)閣中書學習行走。乾隆十九年（1754），錢大昕獲取進士功名，改庶吉士，此后又曾任翰林院編修，山東、湖南、浙江鄉(xiāng)試考官，及翰林院侍講、廣東學政等官。乾隆四十年（1775），因父親病逝歸里，未再入京供職，以在江南地區(qū)任一些閑散文職、游賞名勝為主。至乾隆四十五年（1780）南巡，錢大昕仍與在籍諸臣前往淮安迎駕，并進南巡頌一冊，后被兩江總督薩載盛意請求，續(xù)修南巡盛典。以此觀之，作為江南地區(qū)的知名文化人物，錢大昕的個人經(jīng)歷與南巡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因南巡步入仕途，并成為國家最有影響力的文化機構(gòu)的官員，參與國家最高層面的文化活動，并多次任地方文化生活的領袖人物，賦閑居家之后，仍參與南巡事宜的后續(xù)工作。沈初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南巡召試，授舉人，內(nèi)閣中書，后入一甲第三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任多省學政、禮部侍郎、兵部侍郎，期間曾兼任四庫全書館、三通館副總裁，最終獲得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等軍政要職。無錫人杜詔，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南巡時“以諸生進迎鑾詞”，駕幸惠山，“又進梁溪望幸詞，召見御舟賜綾詩一幅”，后被召至京城，曾纂修歷代詩余、詞譜，后“欽賜進士，改庶?！?。

南巡召試對于許多江南士子來說，是進入仕途的簡便途徑。盡管召試中很多人不能直接被授予進士，而為舉人，但因此進入國家文化系統(tǒng)，為帝王和官員們所了解，進一步獲取更高功名的機會比常規(guī)科舉入仕更為容易，一些人在這個過程中成為學養(yǎng)豐厚的一代名儒。

2.官紳書賦能力測試

對于文官系統(tǒng)，康熙帝也曾進行考試，測試文官書賦能力。康熙帝五到蘇州，諭令“有能善于詩文者赴行宮賜題做詩，隨督撫、學院一同考試”;在杭州，“召撫、學二院，布、按二司，杭、溫二府，杭、嘉、湖、嚴、臺、寧七府同知，杭、金二通判，歸安、東陽、仙居、臨海、天臺、建德、湯溪等知縣，鄉(xiāng)紳沈三曾、邵遠平、談九干、沈愷曾、楊中訥、陳恂、查嗣瑮、陳邦彥，俱進行宮做詩?！逼渲?，江蘇巡撫宋犖的書賦較好，即獲康熙帝的稱許與賞賜。此次杭州的考試，幾乎將浙江各府、州、縣主要文官都召集到行宮賦詩，是一次對文官系統(tǒng)官員文化素養(yǎng)的全面觀察。

康熙帝對官員文化素養(yǎng)的測試，亦與他在江南地區(qū)的典籍刻印事業(yè)有關。康熙帝熱愛刻書，不僅在武英殿設有修書處，于京城聚集文人編纂盛典，在江南各地也有一些名僚為其刻印各類典籍，其中尤以宋犖、曹寅等人為代表，形成清中葉江南地區(qū)的刻書風尚?？滴醯勰涎矔r曾對宋犖以軟字精刻的“皇輿表”大加贊賞。金埴《不下帶編》卷1載：“江寧織造曹，公子清有句云：賺得紅蕤剛半熟，不知殘夢在揚州。自謂平生稱意之句。是歲，兼巡淮鹺，遂逝于淮南使去院，則詩讖也。公素躭吟，擅才藝，內(nèi)廷御籍，多命其董督。雕鎪之精，勝于宋版。今海內(nèi)稱‘康版書’者，自曹始也?！苯疔钥蛋鏁越瓕幙椩觳芗议_始，且金氏認為“康版”刻書勝于“宋版”。如此可見，康熙帝在南巡中召江南文官集體考試，自然別有一番深意。

根據(jù)章宏偉先生的研究，康熙帝第五次南巡，到蘇州，發(fā)《全唐詩》一部，命江寧織造曹寅?？?，以翰林彭定求等9人分校，后又命江蘇巡撫宋犖行文召翰林汪士鋐、汪繹、徐樹本，令召纂修書史。駐蹕杭州時，召鄉(xiāng)紳沈三曾、邵遠平、談九乾、沈愷曾、楊中訥、陳恂、查嗣瑮、陳邦彥進行宮做詩;在常州府，又召鄉(xiāng)紳王澤弘、熊潚、王材任、車鼎晉、從澍、潘從律、黃六鴻朝見考詩。章宏偉先生根據(jù)曹寅康熙四十四年（1705）五月初一日的奏折，指出彭定求、汪士鋐、汪繹、徐樹本、沈三曾、楊中訥、查嗣瑮、車鼎晉、潘從律9位，包括后來增加的俞梅，這10位江浙兩省在籍翰林都是康熙帝欽點來編?！度圃姟返?彭定求也提到康熙乙酉南巡，令在籍翰林官10人?？度圃姟酚趽P州?？梢?，康熙帝的典籍刻印事業(yè)有兩個重心，即京師和江浙。南巡是考察江浙官紳文化素養(yǎng)并委以典籍編纂重任的重要契機。

二、搜集書籍文獻及畫冊

“召試”為國家文化事業(yè)吸納人才資源，接受地方上的書籍、畫冊進獻則為文化事業(yè)進行資料儲備。盡管內(nèi)府收藏浩如煙海，但康熙帝和乾隆帝南巡，對地方士紳進獻書籍畫冊予以非常積極的態(tài)度，據(jù)《圣祖五幸江南全錄》記載，各地進獻物品中，康熙帝會視具體情況決定是否收取，不過古書一般都會收取，并力圖在民間搜尋一些孤本書籍?？滴跛氖哪辏?705）南巡至蘇州，問起原靈壁知縣馬骕所著的《繹史》一書，命大學士張玉書物色原版，第二年花200兩白金至馬骕所在山東鄒平縣購買，自此收進內(nèi)府，民間難見。

乾隆帝對江南各地藏書及書籍流傳情況非常熟悉，因編《四庫全書》的需要，對收集各地書籍之事也非常急迫。乾隆三十八年（1773）諭軍機大臣等，令各督撫在江浙地區(qū)搜訪各類書籍，江南各地督撫及藏書之人對于收書一事抱有謹慎態(tài)度，擔心書中若有不利于當朝的言辭而被牽連，乾隆帝諭令無須察看，直接送到京師，不加責于地方?！端膸烊珪芳从谇∪四辏?773）開館編纂。由此可見，此次大規(guī)模收書工作，確實為四庫所需，乾隆三十九年（1774），“催繳直省藏書，四方競進秘籍甚眾，江、浙督撫采進者達四五千種，浙江鮑士恭、范懋柱、汪啟淑，江蘇馬裕家藏之籍，呈進者各六七百種，周厚堉、蔣曾瑩、吳玉墀、孫仰曾、汪汝瑮等亦各進書百種以上。至是天府之藏，卓越前代，特命紀昀等撰《四庫全書總目》，著錄三千四百五十八種，存目著錄六千七百八十八種，都一萬二百四十六種?！逼讲角嘌跃幾胨膸臁霸t征天下遺書凡三萬三千七百二十五種”。雖收書時間并非主要在南巡期間，但以乾隆帝編纂典籍的熱忱及對江南藏書情況的熟稔，南巡期間應一直注意地方上的文獻狀況，地方官員應也會予以配合，如乾隆四十九年（1784）南巡，伊齡阿進“宋岳珂原板孝經(jīng)論孟三部”。

地方進獻的書籍除歷代典籍之外，還包括時人自己撰寫或整理編纂的著述。康熙帝和乾隆帝對于捐獻之人或給予召試機會，或賜錢刊刻，或直接賞賜御書匾額、物件。進獻書籍中，有不少精品入編四庫，或成為皇帝御定書籍。對江南士紳而言，其著述往往先是在文人小圈子里流傳，若想受到更廣泛的社會文化影響，需要一定的契機，“南巡”直接將著述呈送給帝王，即是一個機會。因此，進獻書籍對于帝王和當?shù)厥孔佣?，都很有意義。毛奇齡于康熙己未科“博學鴻儒”即已在京師入職，后因身體不適，返居鄉(xiāng)里，撰有《圣諭樂本解說二卷》，康熙三十一年（1692）五月曾想尋找機會，進呈給康熙帝，沒有成功?？滴跞四辏?699）南巡，毛奇齡特地到嘉興迎駕，并將此書進呈給康熙帝，后入編《四庫全書》。南巡進獻入編《四庫全書》的代表性書籍，還有胡渭的《禹貢錐指》、龔士炯的《歷代紀事年表》等。一些進獻書籍獲得帝王的賞識，由此有了“御定”身份，如《乾隆御定石經(jīng)》為乾隆南巡時江南布衣蔣衡書呈進，存放在懋勤殿，并刻成石經(jīng)。徐倬《全唐詩錄》100卷“以唐詩卷帙浩繁，乃采擷菁華，輯為一集，每人各附小傳，又間附詩話、詩評以備考證”，于康熙南巡時進呈，獲得康熙帝嘉獎，并“由侍讀擢禮部侍郎，以旌好學，并御制序文，賜帑金刊板”。帝王御制序文，并賞賜刻印費用，對當時的文人而言，應是非常尊崇的殊榮了。

三、江南地區(qū)的典籍分藏

康熙帝和乾隆帝通過南巡吸納江南地區(qū)的人才及文化資源，促進了清中葉典籍編纂事業(yè)的發(fā)展，也以“頒賜書籍”的方式對南巡沿經(jīng)的江浙地區(qū)進行文化回饋。乾隆十六年（1751）第一次南巡，即曾頒賜江南各重要書院“殿板經(jīng)史”，“經(jīng)史，學之根柢也。會城書院，聚黌庠之秀而砥礪之，尤宜示之正學。朕時巡所至，有若江寧之鐘山書院、蘇州之紫陽書院、杭州之敷文書院，各賜武英殿新刊十三經(jīng)、二十二史一部，資髦士稽古之學”。乾隆帝第一次南巡時，沿經(jīng)江浙地區(qū)的文化機構(gòu)主要為各大書院，因此，頒賜以書院為對象。至乾隆中晚期，于三處帝王南巡行宮所在地揚州天寧寺大觀堂、杭州西湖孤山圣因寺、鎮(zhèn)江金山江天寺建立“文匯閣”“文瀾閣”“文宗閣”江南三閣，以分貯《古今圖書集成》與《四庫全書》，成為清中期國家對江南地區(qū)文化輸出的重要場所。除江南三閣享受文化上的特殊待遇之外，南巡一路的諸多行宮及名勝也都曾受到帝王推行漢文化典籍的恩澤。圓明園長春園中有一軒，落成時適逢重刻宋代“淳化閣帖”，于是“于左右廊各十二楹內(nèi)，每一楹嵌六石”，稱之為淳化軒，重刻的淳化閣帖，“凡十卷，諸家名跡共九十九人”，刻成之后，“用蟬翼摹搨四百部，分賜皇子皇孫、王以下、文職二品以上，及內(nèi)廷翰林、外省督、撫、衍圣公”，同時“直隸、山東、江、浙行宮與名勝之地，及翰、詹、國子監(jiān)衙門、庶常館、各省書院，俱分頒藏弆”。乾隆四十九年（1784）五月初一日諭內(nèi)閣：“仿宋板五經(jīng)著于直隸趙北口絳河，山東德州白鶴泉、泮池、泉林，江南天寧寺、高旻寺、金山、焦山、寄暢園、蘇州靈巖山、江寧、徐州柳泉、浙江杭州圣因寺、龍井安瀾園等處各陳設一部，其平定準噶爾回部兩金川得勝圖，亦著一并陳設。”如此可見，重要典籍或重大事件相關圖籍刻印，江浙地區(qū)帝王南巡行宮及名勝所在地，往往與京城重要處所及王公貴族、重要官員一起，獲得頒賜待遇。

四、結(jié)語

康乾南巡是清政府與江南士紳群體最直接、最廣泛的接觸過程。南巡過程中，許多人才受到重用，文化資源得到保護，為清政府的文化典籍編纂事業(yè)作出了貢獻。清政府在京城和江浙地區(qū)進行了系統(tǒng)的文化典籍編纂整理工作，這種整理是對漢文化典籍的重新挑選，再通過典籍頒賜的方式，以清廷塑造下的典籍文化重新影響江浙地區(qū)。江浙二省典籍的貯藏之所，與南巡留下來的景觀直接相關，亦可見南巡對江南地區(qū)文化系統(tǒng)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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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outhern Tours of Emperor Kangxi and Emperor Qianlong， Compilation of Classics and Cultural Business

HE Feng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China， 100048）

Abstract：During the tour of Emperor Kangxi and Emperor Qianlong to the south， they actively interacted with the literati and gentry groups in Jiangsu and Zhejiang， inspecting and recruiting talents through the special test， the official gentry writing ability test， etc.， and searching for classics or accepting books and paintings contributed by the literati and gentry. The emperor’s absorption of literati and cultural resources in Jiangsu and Zhejiang reserved strength for the compilation of cultural classics centering on Chinese cultural classics in the capital and Jiangsu and Zhejiang. During and after the southern tour， the compiled cultural classics which were adjusted and systematically arranged by the government were awarded to the Jiangsu and Zhejiang， and most of the storage places for the cultural classics in the Jiangsu and Zhejiang are palaces or scenic spot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southern tour.

Key words：the southern tours of Emperor Kangxi and Emperor Qianlong; compilation of classics; Jiangsu and Zhejiang; cultural business

（責任編輯：楊?波）

收稿日期：2021-08-23

基金項目：故宮博物院2021年度開放課題經(jīng)費資助項目“‘江南’與‘京師’：‘康乾南巡’影響下的景觀、社會與文化”。

作者簡介：何?峰，女，江蘇東臺人，博士，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編輯部副編審。研究方向：編輯出版文化、景觀文化、城市與區(qū)域歷史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