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
北京6月的陽光,明亮濃烈。夏言和老戚在地下美食城吃完午飯出來,殘留在身上的涼氣瞬間消失無蹤。
他們走到14號寫字樓角的陰涼里,夏言背后起了汗,遮在額頭的手,也曬得發(fā)燙了。這里有一棵木槿樹,正開著粉紅的花朵。當時兩人正聊著辭格,說到“回環(huán)”,老戚撓著光亮的頭頂,還背了一首詩:“煙霞映水碧迢迢,暮色秋色一雁遙。前嶺落暉殘照晚,邊城古樹冷蕭蕭?!闭f這首詩倒讀也很有韻味,典型的“回環(huán)”手法。夏言蹺著大拇指,盯著木槿滿樹繁花,琢磨該如何開口談辭退老戚的事。
夏言發(fā)現(xiàn)有一小枝木槿有些萎靡,忙告訴老戚,倆人細察,原來是花枝裂了,歪斜著。夏言揪揪粗短的眉毛,推測是有人折花,沒成功,弄傷了花枝。倆人商定用綁扎的方法,對花枝進行救治。
老戚不適合在業(yè)務(wù)部,他雖然文學造詣高,但沒有銷售技巧,應變能力弱,屬于“帶不動”的類型。夏言作為業(yè)務(wù)一部的主管,而且正在晉升業(yè)務(wù)經(jīng)理的考察名單里,不能再讓老戚耽誤一部的業(yè)績了。
老戚和夏言找來一些有韌性的干草,認真綁扎好木槿枝的傷。完成后,夏言說:“木槿花是錦葵科,它早晨盛開,晚間就凋謝了,但它依然開得歡天喜地?!崩掀菡f:“是呀,它花苞多,甚至每片葉都孕育了一個花苞,雖然它的花朝開夕敗,但每天看上去依然一樹繁花。所以,木槿花又叫無窮花。”
“老戚,您懂的真多,在業(yè)務(wù)部屈才了,其實您可以考慮更好的發(fā)展?!?/p>
“謝謝夏主管謬贊?!崩掀莞吲d地笑了。
他是聽不出弦外之音的。夏言只能明說了。
“老戚,您不適合銷售工作,我覺得,您——”
老戚睜圓了眼睛,說:“您要辭退我?”
夏言點點頭,說:“辭退是公司的決定,不是我個人。再說我和孫老師是很好的文友呢。”
夏言和孫老師是在一次文學活動上認識的,他們當時被分配在一個房間,“同居”了五六天,彼此也能聊得來。當初老戚進公司,是孫老師推薦給夏言的。
老戚黑了臉。
夏言的目光落在粉紅的花朵上,說:“這樣吧,我操作一下,您過了端午節(jié)再離職,三天休息可以去玩玩,而且您多領(lǐng)的那三天工資也有六百來塊錢,就當我給您送張車票吧。對了,老戚,這種操作不能告訴其他人。”
老戚嘴角咧開,似乎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
夏言忙跟上去。
木槿花枝救治得很成功,次日,那根枝條上就開滿了粉色花朵。植物的生命力多么頑強??!
老戚沒有等到過端午節(jié)就不辭而別了。夏言想:老戚也是精神高貴之人,不屑于多得幾百塊錢。
過了幾天,公司黃副總找夏言談話。
處在晉升考察期的夏言壓抑著激動,敲門進了黃總辦公室。
黃總面無表情,問:“夏主管,你們業(yè)務(wù)部是不是剛剛有個姓戚的人離職了?”
“黃總,是的,他不適合銷售工作?!?/p>
“夏主管,這點你做得很好,公司不養(yǎng)閑人,身為管理人員,做每件事先要考慮公司的利益,堅決不能讓公司受到哪怕是一分錢的損失?!?/p>
“謝謝黃總鼓勵,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一定——”
“夏主管,”黃總拿筆敲了下桌面,“抱歉我打斷了你的話,聽說你想代表公司送他一張車票,但他沒領(lǐng)情?”
黃總安靜地望著夏言。
夏言的臉開始發(fā)燙,而且這點燙迅速蔓延,片刻,流遍全身。夏言耐不住熱,汗水流下來。
不久,夏言離職了。他經(jīng)過那棵木槿花時,俯身聞了聞,有股微苦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