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境界

石保青

馮驥才和冰心老人交往頗多，在一次聊天中，冰心忽然問：“馮驥才，你怎么結的婚？”馮驥才說：“我結婚時，我和未婚妻兩家都被抄了，結婚沒有房子，街道赤衛(wèi)隊隊長人還算不錯，給了我們一間幾平方米大的小屋。結婚那天，我和我愛人全家去一個小飯館吃飯，由于我們都是被抄戶，不敢大聲慶祝，大家壓低嗓音說：‘祝賀你們！’然后不出聲地碰一下杯子。飯后我們就去了那間小屋，床是用磚塊和木板搭的。要命的是，我們的這間小屋在二樓，樓下是一個紅衛(wèi)兵‘總部’，他們得知樓上有兩個‘狗崽子’結婚，雖然沒上來搜查盤問，卻不斷跑到院子里吹喇叭，還一個勁兒打手電，手電發(fā)出的光就在我們房子的天花板上掃來掃去。我們和衣而臥，我愛人嚇得靠在我胸前哆嗦了一個晚上。這就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馮驥才講完，心想：冰心一定會說出幾句同情的話來?？墒潜男π?，然后嚴肅地說：“馮驥才，你可別抱怨生活，你們這樣的婚禮你才能永遠記得，大魚大肉的婚禮都是大同小異，過后是什么也記不住的?！北牡脑捵岏T驥才很意外。

后來，在冰心和吳文藻金婚紀念日的時候，馮驥才為祝賀他們畫了一幅關于海的畫。畫很小，因為冰心家的房間太窄，沒有掛大畫的墻壁。但是冰心說：“只要是海，都是無邊的大。”冰心詩一樣的語言中，總是包含著深邃的寓意，給人無盡放大的視野。

馮驥才說：“在與冰心的交往中，我懂得了什么是‘大’。大，不是目空一切，不是作宏觀狀，不是超然世外，或從權力的高度俯視天下。人間的事物只要賦予海的境界，都可以既博大又親近，既遼闊又豐盈。那便是大智、大勇、大仁、大義、大愛，與正大光明。”

（摘自2021年第23期《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