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記憶

茶橙，作家，編劇。2014年參加“中國好故事”大賽，原創(chuàng)文學作品獲獎并簽約影視改編權(quán);2015年參與“克頓傳媒集團”影視劇編劇工作;2021年獲第七屆“大白鯨”原創(chuàng)幻想兒童文學銀鯨獎。出版有長篇少兒科幻小說《超凡飛手》等，作品刊載于《科幻世界·少年版》《意林·小文學》等刊物。

1

莫飛拉開窗簾，透過臥室圓形的窗戶，他看到了幽藍深邃的海水。

墻上的刻度儀顯示，他們家的房子正位于海平面下100米的深度?？潭葍x讀數(shù)不斷變化，房子正在不斷上升，接近海平面。

莫飛住在一種被稱為“海陸空三棲”的建筑里，它的造型酷似一個巨型子彈頭。三棲建筑不但能像潛艇一樣在海里潛游，像汽車一樣在陸地上奔跑，還能像飛機一樣在天上飛行。

21世紀中葉，幾乎家家戶戶都住上了三棲建筑。隨著全球變暖，升高的海平面淹沒了大部分陸地，為了適應(yīng)惡劣多變的環(huán)境，人類將固定的居住方式變成了能自由移動的旅居方式。

瘋狂的暴風雨過后，海面風平浪靜。當莫飛家的房子升到海平面上，智能系統(tǒng)關(guān)閉了室內(nèi)的燈光，打開窗戶，讓溫暖的陽光和新鮮的空氣透進來，睡眼惺忪的莫飛頓時清醒過來。

他望見廣袤的海面跳躍著碎金般的晨光，數(shù)不清的三棲建筑像浮上水面透氣的魚兒，和盤旋在半空休憩的鳥兒，星星點點地散落在浩渺的天地間，沐浴著久違的陽光。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爆炸聲，莫飛感到地板和墻面微微顫晃，他連忙循聲來到樓下，看到爸爸滿頭冒煙，咳嗽著從實驗室里走出來。

“我的天！莫杰，你差點兒把我們的房子炸了！”媽媽尖叫道。

“咳咳，對不起，莉莉，我的實驗出了點兒小狀況?！?/p>

莫飛的爸爸是個科學家，自從海水把他的實驗室徹底淹沒后，他就把工作地點搬到了家里。

“我保證下次會小心點兒?！?/p>

“好吧，快結(jié)束你的實驗來吃早餐，待會兒我們得去海上集市采購生活用品?！眿寢寗偮槔匕言绮蛿[上桌，一陣門鈴聲響起，她轉(zhuǎn)身打開客廳的門，從一輛懸停的快遞飛機上簽收了一個包裹。

“這是什么？”莫飛嚼著面包片，好奇地湊了過去。

“是你爺爺寄來的東西?！眿寢尠寻眠M屋，“還挺沉的，是什么東西呢？”

“我來瞧瞧?！卑职植痖_快遞，從滿滿的冰袋里取出一個泡沫箱。泡沫箱摸起來很冰涼，打開它，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里頭是十顆漂亮的紅色果子。

“我的天，是草莓！”爸爸媽媽興奮地說，眼里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草莓？”十一歲的莫飛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的草莓。他曾經(jīng)在書上了解到，二十年前，草莓和許多水果一樣，還是一種廉價而普遍的食品，但隨著氣候變化，極端天氣頻發(fā)，許多水果已經(jīng)很難在自然條件下生長，最先絕產(chǎn)的是香蕉，然后是杧果，漸漸地，大部分水果只能在人工環(huán)境中培植，變得越發(fā)稀有昂貴。同時，在人工環(huán)境中培育出的水果，也逐漸失去了自然生長所具有的原始美味。

莫飛的爺爺莫克是一位紀錄片導(dǎo)演，他干到七十歲才正式退休，晚年生活回歸鄉(xiāng)野田園，但是沒多久，無情的海水淹沒了他的農(nóng)場。后來爺爺買了一座三棲建筑，在里面建造了一個科技種植園。爺爺費盡心思打造適宜水果生長的室內(nèi)環(huán)境，想在種植園里培育出味道最自然的水果，但是他試了很多品種，結(jié)果不是種苗夭折，便是長出的水果奇形怪狀，味道欠佳。

而這一次，爺爺給莫飛一家寄來的草莓，每一顆看起來都非常新鮮飽滿，聞起來無比甘甜清新。他們每個人嘗了一顆，鮮美多汁的果肉在嘴里化開，讓他們仿佛陷入一座沁人心脾的花園，馥郁的香甜將他們緊緊包圍，莫飛從沒嘗過這么美味的食物。

媽媽的眼里滲出感動的淚光，“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這個味道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代。記得小時候初夏的早晨，小伙伴們歡快地走在田壟間，腳下偶然踩到一顆野生的草莓，我們興奮地撥開草叢，摘下鮮亮的草莓，放進嘴里咀嚼，那芬芳久久縈繞在舌尖味蕾上，烙印在心田里，是我童年美好記憶的開關(guān)?！?/p>

“真感謝老爹給我們寄來了這份草莓，”爸爸的聲音里有難以抑制的激動，“看來他已經(jīng)成功了?！?/p>

這時候，莫飛在包裹里發(fā)現(xiàn)一個牛皮紙信封，“這兒有一封信?！彼研欧膺f給爸爸。爸爸打開信封，從里面取出一張地圖，還有一張信紙，信紙上寫道：親愛的莫杰：

替我向莉莉和小莫飛問好。如你所見，我花了不少心血，終于在種植園得到了鼓舞人心的成果。我想你們已經(jīng)嘗到了這些草莓的味道，除了激動，我也隱隱擔憂，不知是否還能再次種出這樣的味道，畢竟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過程。所以我有一個愿望，希望你能幫我實現(xiàn)它。

上一次你在電話里告訴我，你研發(fā)了一臺機器，你把它叫作“美味記憶”。我聽你說，“美味記憶”可以通過記錄大腦的神經(jīng)元電信號復(fù)制美味，你的發(fā)明激發(fā)了我的靈感，雖然我老了，很難再拍出一部完整的紀錄片，但我想你會幫助我，把這些珍貴的美味留下來，讓這個時代的更多人了解它。

我的能力有限，這些年在種植園里只種出一些像樣的草莓，或許你可以用你的機器，把你們嘗到的草莓味道記錄下來。與此同時，我有一些朋友在和我堅持同樣的事業(yè)。這是一份美味地圖，我希望你們能去拜訪地圖上的幾個地方，那些地方有我的老朋友，他們是“月亮農(nóng)莊”里的藍帽子先生，“自由號”上的微笑奶奶，“極星號”上的白胡子爺爺。

他們非常樂意請你們品嘗自己種出的水果，哪怕那些水果十分珍貴稀有。帶上你的機器，為人類記錄這些美味。也許，這些鮮活的美味會成為永存的希望，成為人類對回歸美好生活的一份期盼。

老爹

打開地圖，莫飛看到圖上畫有蘋果、葡萄、荔枝等標志，這些水果各自代表著一個坐標，那是老莫克希望他們拜訪的地方。

爸爸為老爹的提議感到興奮不已，他迫不及待地從實驗室拿出“美味記憶”，它看起來酷似耳機，實際上是一臺腦機，別看它造型簡單，卻內(nèi)有乾坤，可以實現(xiàn)大腦與外部信息的交互與記錄。為了向莫飛證實“美味記憶”是一個偉大的發(fā)明，爸爸邀請莫飛一起做了一個實驗。

第一步，爸爸把“美味記憶”戴在頭上，啟動“記錄”按鈕。第二步，爸爸取出盒子里的一枚草莓，把草莓湊近鼻子仔細嗅了嗅，然后放進嘴里細細咀嚼。第三步，爸爸按下“完成”按鈕，再把機器取下來。第四步，莫飛把機器戴在頭上并啟動“回味”按鈕，這時候，他仿佛聞到了草莓的芬芳，親口嘗到了草莓的味道。

“爸爸，真是太神奇了，為什么我沒有吃草莓，這臺機器卻能讓我嘗到草莓的滋味呢？”

爸爸解釋道：“食物本身具有的化學物質(zhì)，會被我們鼻子和舌頭上豐富的感受器捕捉，這些化學物質(zhì)刺激了感受器，生成了神經(jīng)元電信號，信號傳遞到我們的大腦，我們就聞到和嘗到了食物的味道。腦機的功能，就是將大腦接收到的刺激信號完整地記錄下來。當另一個人戴上腦機，感受到同樣的電信號刺激，他就會聞到和嘗到同一種食物的味道?！?/p>

“這么說來，就算一個人從來沒有吃過草莓，只要他戴上這臺機器，就會嘗到草莓的味道？”

“是的。我和你爺爺有一個計劃，我們打算配合畫面、聲音等媒體信息，制作一個不僅能看，而且能讓人嘗到味道的新型紀錄片。我們計劃以水果為主題制作這部紀錄片，不過首先，我們得收集到更多水果的味道，為此，我們得根據(jù)地圖展開一個長途旅行。不知道你們是否支持我進行這個計劃？”

在這件事上，一家人很快做出一致的決定。為了圓滿完成計劃，他們首先做了嚴格的任務(wù)分工。莫飛負責用“美味記憶”記錄味道，爸爸負責用攝像機拍攝視頻，而媽媽負責做好后勤工作。他們很快準備好長途旅行所需的物資，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目的地。于是，莫飛家的房子開啟了智能飛行模式，它漸漸離開海平面，飛上高空，朝著西方，向著地圖上的“月亮農(nóng)莊”出發(fā)了。

2

莫飛的家飛越浩瀚的大洋，鉆破朦朧的雨云，穿過無垠的藍天，它和許多五顏六色、外觀各異的三棲建筑相遇，遠遠看去，畫面仿佛是一場五彩斑斕的熱氣球盛宴。這么多會飛的房子，維持交通秩序當然非常重要，所以，空中時不時會出現(xiàn)乘著飛行摩托的交警，在重要的飛行航道上指揮交通。

一路順風，他們就要接近目的地了，“月亮農(nóng)莊”漸漸出現(xiàn)在視線里，它就像鑲嵌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塊小小的半月形島嶼。據(jù)說，在海水淹沒陸地之前，這個地方是一座海拔很高的山的山巔，山上常年積雪。而現(xiàn)在，雪融化了，高山也被海水淹沒了，只露出一點兒小小的山尖。別小瞧了這點兒小土地，它可是地球上僅存無幾的陸地之一。

月亮農(nóng)莊的莊主藍帽子先生，是一位非常富有的商人，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掉光了，總是戴著一頂藍色的帽子，所以人們都喜歡叫他藍帽子先生。

藍帽子先生非常歡迎莫飛一家的到訪，他帶領(lǐng)他們參觀了農(nóng)莊，爸爸拿著攝像機拍下了他們的所見所聞：在鹽化而貧瘠的土地上，堅韌地生長著一片蘋果林，在這個收獲的季節(jié)，卻只有一棵蘋果樹結(jié)出了果實。紅色的蘋果掛在枝頭，就像一顆顆珍貴的紅寶石，它們是大自然苦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令人不舍采摘。

藍帽子先生把蘋果小心翼翼地摘下來，細心地擦拭表面的泥垢，把它們輕輕放進一個籃子里。他遺憾地說：“雖然我還想再欣賞一會兒，但是蘋果就該在最新鮮的時候采摘，這大概是月亮農(nóng)莊最后一次收獲了。不久后，海水將淹沒這個地方，我也要住到三棲建筑里去了。如果你們能用機器記錄這個味道，它就不僅僅是關(guān)于一顆蘋果的記憶，而是具有歷史意義的資料——如果人類未來再也無法種出蘋果，至少我們能讓更多人感受這份鮮活的美味?！?/p>

藍帽子先生從籃子里選出最鮮亮、最飽滿的一顆蘋果，把它遞給了莫飛。

莫飛要開始他的工作了。他把“美味記憶”戴在頭上，按下“記錄”鍵。他端詳著手中的蘋果，光滑的果皮散發(fā)著若隱若現(xiàn)的清香，他輕輕咬了一口，伴隨清脆的聲響，清透的果肉淌下濃郁的汁水，莫飛聞到一陣香草和雨后泥土的芬芳，他仿佛能看到，一棵小小的種苗變成了小樹，在藍帽子先生的精心呵護下，它努力吸收陽光、雨露，在晝夜的溫差中，在清新的空氣里，在大地土壤的滋養(yǎng)下，一天天長大，將成長中遇見的光景，化為枝頭飽滿甜美的果實。

這份美味通過莫飛的大腦，被完整地記錄在“美味記憶”里，也許未來有一天，人們會一邊看著紀錄片上那些五彩繽紛卻不復(fù)存在的水果，一邊感受著腦機重現(xiàn)的美味。他們聞到別致的芳香，嘗到水果入口的奇妙滋味，是會感到神奇，還是感到淡淡的憂傷和遺憾呢？

離開月亮農(nóng)莊時，藍帽子先生把剩下的蘋果送給了他們。籃子里的蘋果在誘惑著莫飛，他垂涎欲滴，想要一口吃個干凈，可是他卻久久舍不得咬下一口，因為他知道，這可能是地球上最后一些土生土長的蘋果了。

3

道別了藍帽子先生，莫飛一家繼續(xù)出發(fā)，尋找“自由號”上的微笑奶奶。很快，他們看到了一座懸停在海上的巨大三棲建筑，這就是“自由號”，它是微笑奶奶打造的科技種植園。

微笑奶奶有一雙又細又彎的眼睛，臉上帶著和藹可親的微笑。她是一位農(nóng)業(yè)學家，一生致力于室內(nèi)種植研究，聽聞莫飛一家來訪的原因，微笑奶奶高興地帶領(lǐng)他們參觀了種植園。

他們看到一個很高很高的室內(nèi)果園，在黑色的人工合成土壤上，一串串紫色的葡萄像一顆顆通透的紫水晶掛在綠叢中。蓮蓬狀的灌溉機撤下細雨，透明的天頂投下和煦的陽光。這兒沒有蜜蜂和蝴蝶，因為大自然中的昆蟲幾乎都消失了。代替它們?yōu)橹参锸诜鄣?，是一只只小巧的機器昆蟲，機器昆蟲來來回回飛舞在果園里，根據(jù)計算機的指令行動。突然間，機器昆蟲像是收到了撤退指令，眨眼間齊齊消失不見了。只見一片刺眼的閃光穿透雨霧，橫穿種植園的上空，“噼啪”一聲巨響！——莫飛嚇得捂住了雙耳。

“剛才那是閃電嗎？”莫飛驚訝地問。

“是的?！蔽⑿δ棠陶f。

“真奇怪，室內(nèi)怎么會有閃電呢？”

“這是人造閃電，是通過靜電原理模擬的放電現(xiàn)象，放電現(xiàn)象所產(chǎn)生的能量對植物的生長具有促進作用。從雨水到陽光，從土壤到天氣，我的種植園在盡量還原大自然的環(huán)境，只有這樣才能種出味道最自然的水果。可是這樣付出的成本異常高昂，目前為止，果園的投入巨大，產(chǎn)量卻很低，能種出的水果品種也十分有限，技術(shù)難以大范圍推廣。在水果能像過去一樣普及前，我非常支持你們的計劃?！?/p>

微笑奶奶把一串成熟的葡萄摘下來，清洗干凈，放在一個漂亮的小碟子里。一顆顆葡萄渾圓晶瑩，紫得發(fā)亮，模樣討人喜愛。二十年前，葡萄是隨處可見的水果，而如今，它卻變得像價值連城的鉆石般罕見。爸爸拍下這個珍貴的畫面，給葡萄做了一個鏡頭特寫。

輪到莫飛上鏡了，他戴上“美味記憶”，從碟子里摘下一顆飽滿的葡萄，仔細嗅了嗅葡萄的氣味，那是一種令人愉悅而放松的芳香，接著，他把葡萄放進嘴里，咬破柔韌的葡萄皮，令人驚艷的滋味在舌尖綻放。這是一種肉厚多汁的水果，每一口都有曼妙清新的酸甜。莫飛感受到一種無與倫比的美味，他真想把這樣的美味分享給更多的人。

4

完成了“自由號”上的取材，莫飛一家道別了微笑奶奶，繼續(xù)出發(fā)尋找“極星號”。然而沒過多久，智能系統(tǒng)發(fā)出了風暴警報，自動關(guān)閉了房子的所有門窗。

下一秒，莫飛望見窗外黑云壓境，天際電閃雷鳴，眨眼間疾風驟雨。雨里夾雜著拳頭大的冰雹，“嘩啦啦”地砸向門窗。海面卷起層層巨浪，恍若一堵堵百米高的灰墻直沖天幕。

“快到安全座椅上坐好！”爸爸一聲疾呼，一家人趕緊奔向安全座椅。為了應(yīng)對頻繁的極端天氣，三棲建筑內(nèi)設(shè)計有許多加固的安全座椅，座椅上的安全帶可以防止人們在失衡中摔倒，每個座椅還配有一個半球形的透明罩，它可以防止座椅上的人被砸傷。

莫飛剛系好安全帶，罩上透明罩，就聽見家具“噼里啪啦”倒在地板上，它們像滾動的皮球一樣在地上左搖右擺，來回滑行。房子在強風中晃得厲害，莫飛感覺一陣頭暈?zāi)垦！?/p>

“智能系統(tǒng)，立刻改變飛行模式，潛入海下！”

“收到?！?/p>

收到爸爸發(fā)出的指令，房子開始加速下降接近海面。在風暴來臨時，深海是三棲建筑避難的平靜之地。但是這一次，風暴酷似一只兇惡的怪獸，它沒有輕易讓房子通過海面，一陣陣大浪猛烈地拍打而來，房子在浪中劇烈地搖晃，強風卷起海水，形成了可怕的“龍吸水”現(xiàn)象，恍如一條條兇惡的灰色巨龍在水天間肆虐，要將周圍的一切卷入風眼。

莫飛嚇得目瞪口呆，窗外的景象恍若世界末日。他聽見一扇扇防爆玻璃窗在不堪重負地尖叫，合金支架在風里發(fā)出扭曲變形的聲音。轟隆一聲巨響！一扇窗戶被猛地吹開，大風卷起屋子里的東西，它們在客廳里狂飛亂舞，“美味記憶”被強風卷上了天花板。

“不——”爸爸解開安全帶，打開透明罩，一躍跳上半空抓住了“美味記憶”，他摔在地上，連忙抓住身旁的柱子防止自己被風帶走。

“爸爸——”莫飛和媽媽嚇得尖叫起來。莫飛打開安全罩，朝著爸爸伸出手。爸爸吃力地爬向莫飛，但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身后死死拽著他。他把“美味記憶”遞到莫飛的手中，剎那間，一陣狂風把他卷向窗邊，拖入灰黑色的水天中……

5

突如其來的極端天氣席卷了多個地區(qū)，許多來不及躲進大海的三棲建筑，就像紙片一樣被蹂躪摧毀了。這場超級風暴過后，許多人流離失所，下落不明，救援隊在海上展開了搜救行動，政府提供了一艘巨型潛艇收容災(zāi)民，調(diào)配大量物資運往避難營。

避難營里人頭攢動，醫(yī)護人員在給受傷的災(zāi)民處理傷口。莫飛害怕極了，他跟在媽媽身旁，懷里抱著“美昧記憶”，他們沒有受傷，但是房子被毀了，爸爸也生死未卜，這讓莫飛感到惶恐至極。他聽見哭聲此起彼伏，有人與親人團聚了，他們喜極而泣;有人收到了親人的噩耗，發(fā)出悲痛欲絕的哭聲。

媽媽失魂落魄地穿行著，向迎面而來的人打探爸爸的下落，得到的總是搖頭輕嘆。到了第三天，他們還是沒有任何關(guān)于爸爸的消息。

媽媽沒有放棄，她不知從哪兒撿來一部舊手機、一支筆、一本便利貼，在便利貼的每一頁寫下爸爸的名字和一個手機號碼。她把便利貼塞給遇到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請幫我找找這個人，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請打這個號碼告訴我，謝謝你……”

6

幾天后，在避難營的人海里，莫飛隱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他的名字。定睛一看，他不禁放開步伐，撥開人群，欣喜若狂地朝著爸爸飛奔而去。一家人終于團聚了，他們緊緊相擁而泣。

莫飛把“美味記憶”交給爸爸，這是他拼命保護的東西，莫飛知道，它對爸爸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

爸爸檢查了一會兒，松了一口氣說：“還好機器里的數(shù)據(jù)沒有損壞?！?/p>

“爸爸，‘美味記憶’沒有壞，但是我們的房子被風吹壞了，沒有三棲建筑，我們哪兒也去不了，現(xiàn)在該怎么找到‘極星號’，找到白胡子爺爺呢？”

“是誰在找我？”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循聲看去，在一個擺滿擔架的角落里，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爺爺孤單地坐在陰影里，用疲憊而疑惑的目光打量他們。

“您是白胡子爺爺？”

“是的。”

“太好了，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您，我叫莫杰，是老莫克的兒子?！?/p>

“噢，老莫克，他在電話里跟我提過，你有一臺機器可以記錄美味，可惜你們來晚了。”白胡子爺爺頓時泣不成聲，艱難地說道，“風暴摧毀了‘極星號’，我花了十年精心打造的種植園，在一天之內(nèi)變成了廢墟。我親手種下的荔枝樹被大風連根拔起，我就像培育孩子一樣培育著它們，現(xiàn)在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心也踉著死了……”白胡子爺爺傷心極了，他悲痛地哭泣起來。

看到白胡子爺爺這么難過，莫飛非常想安慰他。莫飛想了想，從爸爸手里拿過“美味記憶”，把它遞給了白胡子爺爺。

“白胡子爺爺，您別難過，您要不要看看我爸爸的發(fā)明？這是‘美味記憶’，它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p>

莫飛把“美味記憶”戴在白胡子爺爺?shù)念^上，按下“回味”按鈕。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著，白胡子爺爺臉上的焦灼漸漸化為平靜，不知不覺，一個平和的微笑掛在他的唇角。

“是草莓……這是……蘋果……這……這是葡萄啊……”他欣喜地喃喃道。

“是的，您沒說錯?！?/p>

“我不會記錯的，這是我兒時最熟悉的味道。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故鄉(xiāng)，那個盛產(chǎn)水果的富饒之鄉(xiāng)，我看見我走進了父親那片寬廣茂密的果園，在那豐收的季節(jié)，琳瑯滿目的果實壓彎枝頭，大地布滿令人眼花繚亂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幸福的芳香，我們腳下踩著清新泥濘的土壤，把五彩繽紛的果子裝滿了竹籃……”白胡子爺爺眼底的暗淡消散了，那雙眼睛泛著幸福的微光，“謝謝你，小莫飛，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了重新開始的勇氣，我會努力再種出一棵豐產(chǎn)的荔枝樹，讓你嘗到荔枝的美味，讓這個味道成為更多人美好的記憶?！?/p>

看到白胡子爺爺臉上的笑容，莫飛突然感受到，他們在做一件多么有意義的事情。他們在努力留住那些不斷消失的美味，讓它們成為點亮人類精神世界的光。正如爺爺所說，這些鮮活的美味是永存的希望，是人類對回歸美好生活的一份期盼。

[責任編輯：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