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幻萬象裙

1

我在書架角落里翻找到一本舊書，封面已經褪色，紙質發(fā)黃，但整本書保存得挺完好。我被這本書的名字吸引了，忍不住拿回房間看了起來。舊書的名字叫《夢想號》，里面寫的，是每個人對夢想的不同理解。

其中一篇文章，開頭寫得令我很是感同身受。

生日的這一天，我很苦惱，因為媽媽說，可以給我買一條裙子當禮物?？墒?，我喜歡的裙子有那么多、那么多——最喜歡青色的裙子，但粉紅和純白的裙子也很漂亮——所以，只有一條，怎么可能足夠呢？

女孩子的衣柜里，裙子永遠都是不夠的。去商場是我最歡喜，也最苦惱的時候——可以買喜歡的衣服，但不可能買完所有喜歡的衣服。

媽媽說，我必須要學會克制欲望，這和誠實的品性一樣重要。

所以，我夢想著擁有一條可以千變萬化的裙子——它可以變幻無數(shù)的色彩和圖案！比如，上午是晴天，我喜歡穿帶小碎花的白裙，下午天轉陰了，我就讓裙子的顏色變成淺淺的藍，裙擺上也變出大片大片的柔軟云朵。如果真有這樣一條裙子，我一定要叫它千幻萬象裙！

我一邊讀，一邊在心里暢想，如果我也有一條千幻萬象裙就好了，那會讓全世界的女孩子都羨慕我。

文章還沒讀完，媽媽在樓下喊我吃晚飯，我應了一聲，合上《夢想號》，隨手塞進抽屜里。

吃完晚飯，媽媽想起了什么似的，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遞給我，說：“這是給你的禮物?！?/p>

我一時有點兒發(fā)蒙，忍不住想今天是兒童節(jié)，還是圣誕節(jié)，或者我干脆忘了，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結果逐一想來，都不對。

爸爸笑著說：“你就當你媽媽今天心情好，東西給你了，喜歡就收著?！?/p>

“好吧，”我接受了這個解釋，一邊拆禮盒，一邊隨口問，“這里頭是什么東西？”

“NEW1.0，暫時叫這個名字吧。它是一款新產品，市面上還沒有發(fā)售……”媽媽一邊回憶，一邊道，“它可以隨你的心意變化色彩，幻化圖案。當你錄完聲紋后，只要你對著衣服領口的蝴蝶結說話，里面的微型聲音感受器就會接收到指令，然后……”

我盯著盒子里的禮物，聽著媽媽的描述，有些不敢置信，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夢想號》里那篇文章的作者夢寐以求的裙子！

“然后，你就擁有一條可以千變萬化，世上獨一無二的裙子了。”媽媽笑著說。

2

“我要粉色的裙子，裙擺上盛開有一整座花園的鮮花！”我對著胸口的領結試探地喊道。

接著，我便看到身上看似平淡無奇的白裙子上忽然猶如墨點墜入水中，迅速擴散暈染成淡淡的粉色，裙擺上也生長出彎彎曲曲的藤蔓，又悄然綻開層層疊疊的粉嫩薔薇。

我仿佛是童話里不小心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新鮮感。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裙子上的花瓣，依舊是布料的觸感，帶刺的薔薇在我的手指下收起所有不馴，只露出美麗柔軟的部分。這實在太過神奇，神奇得像一個夢境，但它卻是真實的。

開心過后，我玩心漸起。

“我要橙色的裙子，裙擺上鋪滿楓樹的落葉！”

“我要藍色的裙子，要巨大的魚群在深藍的海底穿梭游蕩！還要有水母和漂亮的珊瑚叢！”

“我要鵝黃色的裙子，上面有中國的故宮、日本的富土山，還有法國的埃菲爾鐵塔！”

如我要求的那樣，我的裙子不斷地變幻著色彩和圖案，宛如一場盛大的舞臺默劇，無人陪襯，只它獨自表演。

最后，我嘗試了一下它的“情緒感應模式”，根據(jù)媽媽的說明，它能隨著我的情緒變化而進行自主變幻。

開啟模式后，我沒有作任何要求，裙子上的圖案便消失了，而后，碧空如洗的底色上漸漸浮現(xiàn)出了一道燦爛動人的彩虹。我忍不住為之嘆服，因為我此刻的心情確實美麗、燦爛極了，拿彩虹來做比喻，再恰當不過。

如果真有這樣一條裙子，我一定要叫它千幻萬象裙！

《夢想號》那篇文章的作者這么說過，我也覺得分外貼切。于是私底下，我也將這條裙子叫作千幻萬象裙。

鄰居阿月對我的這條裙子表達了高度的贊美。她十分沉迷于魔術，認為這種色彩紋樣幻化的技術，可以運用在她的魔術當中。

她說，市面上的確還沒有類似的產品出現(xiàn)，采用的應該是時下最先進的技術。說了一堆，最后，她總結道：“不知道你媽媽從哪里把它弄到手的，但一定很貴?！?/p>

“能有多貴？”

阿月想了想，報了個大致的數(shù)字。

我不信。因為家里人的消費習慣都樸素得很，并不喜歡買什么奢侈品。而在這個既非節(jié)日，也不是我生日的日子里，媽媽會給我買一條昂貴到令人完全出乎意料的裙子當禮物？怎么可能呢。

我揭過這茬，當阿月是在胡說。

3

周末，我和阿月約好，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動畫電影《貓球球戰(zhàn)記》——票是媽媽幫我們買的。據(jù)說，這部動畫從我媽媽還小的時候就開始播放了，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少年人，乃至青年人，持續(xù)了那么多年，居然沒有一點兒要完結的跡象。

于是今天，我向千幻萬象裙下達了聲音指令——我想要浩瀚星空凝聚在我的裙擺上。它便如我心意，為我承載了滿天星斗。

我穿著“星空裙”，仿佛身上披著一襲深邃幽藍的夜幕，還有無數(shù)璀璨閃耀的星辰。走在路上，我感受到了比平時多上數(shù)倍的矚目，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再次覺得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收到過的最棒的禮物了。

電影還沒到開場時間，阿月也還沒到電影院，我便溜到售票處，向導購小姐姐買了一杯爆米花。

“別哭了，小音，爸爸給你買冰激凌賠罪行不行？”這時，我聽到旁邊傳來男人哄小女孩兒的聲音，可他的聲音里沒有多少溫情，反而盡是不耐煩的情緒。

我好奇地轉頭看去，看到一個戴著舊棒球帽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而他的臂彎里則坐著一個穿黑裙子、雙眼通紅的小女孩兒。

她單是細細地哭著，也不發(fā)出聲音，無端讓人覺得可憐。中年男人無奈地安慰她：“下次再帶你去游樂場玩兒，別哭了，好不好？”

我想了想，舉高手里的爆米花，湊到小女孩兒面前，拿出哄小堂妹的本事，說：“很甜的，想不想嘗嘗看？”

小女孩兒看了爆米花一眼，繼而雙眼含淚地盯著我，仍然一言不發(fā)，卻忽然伸手過來抓我的手腕。

她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抓得我都有些疼了。我嚇了一跳，險些打翻手里的爆米花杯。

我的眼睛似乎花了一下，又或許是門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她的黑裙子上反射出一些星星點點的光澤，仿佛夏夜里的螢火，斑斑點點，閃閃爍爍，分外好看。

男人嚴厲地喝止她，抓著她的手，從我腕上取下來。他的動作有些粗暴，用的力道也有些大，小女孩兒眼里的淚水更多了，眼睛紅紅地緊盯著我，看得我心都揪了起來。

男人轉頭，抱歉地朝我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家小音天生聲帶有問題，不能說話，人還淘氣，抓疼你了沒？”

“不會的?！蔽覕[擺手，聽他這么說，更是對小女孩兒產生了同情，我又把爆米花桶遞了過去，隨口問道，“小音長得真可愛，幾歲啦？”

男人不假思索地飛快回答：“今年四歲了?！彼麘牙锏男∨簠s癟著嘴，要搖頭。男人看見了，嚴厲地看了一眼，小女孩兒便停止了搖頭的幅度，眼圈更紅了一點兒。

他像是有事要急著走，就幫小女孩兒從爆米花桶里抓了幾顆爆米花，不耐煩地隨手塞到她手里。小女孩兒手心里抓住了兩顆，還有兩顆掉在了地上，男人沒留神，一腳踩上去，爆米花發(fā)出碎裂的輕響。男人抬起鞋子，碎爆米花上留下了臟污。

小女孩兒回頭盯著我，緊緊地攥著爆米花，張開嘴，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我被她的視線盯得有些發(fā)悶，又為男人對待她的態(tài)度感到不平。我皺眉看著他們漸遠的背影，總覺得這對父女有些不對勁，可具體是怎么回事，我卻說不出。

我看著，看著，忽然發(fā)現(xiàn)了奇怪的一幕。

——小女孩兒裙子上的光點，完全消失了。

黑色猶如濃墨一般，在裙擺上蜿蜒流淌，靜謐而貪婪地吞噬了之前星星點點的亮色。

我注視著這一幕好幾秒鐘，終于確認，這不是光線造成的錯覺！這條古怪的黑裙子，和我身上的裙子是一樣的。

它也是一條千幻萬象裙，并且正處在“情緒感應模式”之下！

濃郁的黑色是恐懼。而小女孩兒見到我時，裙面亮起的熒光，則是希望——她抓住我的手，是在向我求救！可我無法領會她的非言語信息，中年男人又把她抱走離開，于是，她才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黝黑絕望之中……這絕對不是面對至親理應有的情緒狀態(tài)！

我正要追上去，剛到電影院的阿月走到我身邊，疑惑地問：“《貓球球戰(zhàn)記》快開始了，你干啥去?。　?/p>

“你不用等我了，阿月！我先去報個警！”

4

我一個沖動追了上去，打完報警電話，接著就在中年男人和小女孩兒身后，不近不遠地跟著。

這是一個相當大膽且沖動的猜測。但經過暗中觀察，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愈發(fā)多了，我的猜測的可信度也愈發(fā)高。我越來越確信，他不是她爸爸！

這是一起惡劣的誘拐事件！

跟蹤不是個簡單活兒，我時刻擔心會被人發(fā)現(xiàn)，于是放輕腳步，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恨不能放緩再放緩。這時，我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嚇得我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轉頭一瞧，竟是阿月！

我沒好氣地小聲道：“你想嚇死我?。吭趺床贿M去看電影？”

“電影嘛，看下一場也是一樣的，”阿月不急不緩地小聲回答，學著《貓球球戰(zhàn)記》里貓偵探的姿勢，用手指彈了一下麻灰色的帽檐，“但這種事一旦錯過，下回可就不容易遇到了！”

我看她還有心思COS貓偵探，小聲嘀咕：“又不是什么好玩兒的事。”

阿月瞧我一眼，道：“我勸你也換件衣服，你這樣太顯眼了。”

我低頭看看身上的這條星空裙，仔細想想，覺得阿月說得有道理。但特地找地兒換一套，太浪費時間。于是，我對著領結又一次下達了指令，裙子上的璀璨星空立即隱去，換成了灰撲撲、不起眼的顏色，還帶著和周圍石墻相近的擬色紋理。

阿月嘖嘖稱奇，說倘若去野外探險，這裙子在關鍵時刻或許能保命。

于是，跟蹤人販子的，從只有我一個，變成了我和阿月兩個人。我們跟了一路，遠遠能聽到警車鳴笛的聲音從電影院的方向傳過來。我們心下一松，又是一緊。

那個疑似人販子的中年男人顯然也聽到了，他馬上警覺起來，加快腳步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那里，正停著一輛老舊的面包車。

警察還沒到，眼看這人販子就要逃走了，我拼命轉動腦子，記下不知真假的車牌號和車型特征。其他的，我似乎也做不到。

眼看面包車正在啟動，就要開走。這時，旁邊的阿月突然一個箭步，朝著面包車沖了出去，旋即又返回。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慶幸她沒有被發(fā)現(xiàn)。

“貓偵探說過，我們每個人能做到的其實很有限，更多的時候，我們都處在一種無能為力的窘境當中。這句話是真的，我體會到了?！蔽亦?。

除了看著小女孩兒被粗暴地塞上車，被帶走，看著她身上的裙子變得愈發(fā)漆黑深沉，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失望的表情太過明顯，阿月卻反而笑道：“哭喪著臉做什么？又不是真給跟丟了。”

見我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阿月得意地揭秘：“我在車子的后備廂上丟了塊微型定位器，看著是粘牢了?！?/p>

定位器？驚喜之余，我還受到了一點兒驚嚇，問：“你隨身帶定位器做什么？認識你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有跟蹤狂的癖好！”

阿月辯駁道：“我不是養(yǎng)了只變魔術用的鴿子嘛。它腦子笨，方向感差，有時候飛不見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裝個定位器，出門就好找了。有時候它會把定位器啄掉，以防萬一，我就隨時準備了個備用的?！?/p>

“那一開始你怎么不拿出來？”

“這不是事發(fā)突然，當時給忘了嘛?！?/p>

阿月又接著笑道：“貓偵探還說過啊——總有些事情，只要我們愿意努力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5

根據(jù)我們提供的線索，以及阿月如神來之筆的定位器，人販子很快就被警察抓到了。

被拐走的小女孩兒也被解救了出來。我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她身上的裙子雖然不再是情緒絕望的一片深黑，但上面的光斑卻有些扭曲和閃爍。她一言不發(fā)，只有裙子上的光斑明明滅滅，不安地跳動著。

警察說，她并非天生聲帶有問題，而是被人販子用藥物暫時啞住了。被誘拐期間，她曾多次向人求救，可傳達的信息得不到正確解讀，都被忽略了，因此，她對人的信任度降得很低，情緒也很難得到有效安撫。

我思考了一下，主動走過去，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她認出了我，烏溜溜的眼珠看了我一會兒，然后朝我攤開手心，露出被捏太緊而碎裂的爆米花，還散發(fā)著一點兒香甜的氣息。她張了張嘴，可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

我看得心里難受，期待地拉了拉身旁的阿月，想讓她變點兒魔術逗小女孩兒開心。

阿月挺無奈，道：“我可不如你會哄小孩兒。而且道具準備不充分，能變的魔術很有限啊?！?/p>

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想了想，我對小女孩兒說：“那……你想聽我講故事嗎？”

她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講了愛麗絲夢游仙境的故事——這是我哄小堂妹的一大利器，一邊講，我一邊利用千幻萬象裙作為“繪本”道具：講到兔子，就讓裙面上變出揣著懷表、跑得急急忙忙的白兔;講到柴郡貓，就讓裙面上變出長有條形斑紋、笑得古古怪怪的貓;講到紅桃皇后，就讓裙面上變出身著華麗盛裝、腳下踩著一地撲克牌的傲慢皇后……

我不知道小女孩兒以前是否聽過這個故事，但她此刻，確實被故事的內容吸引住了。因為我看見她的黑裙子上面的光斑逐漸趨于穩(wěn)定，而后又悄悄擴張了一些，又一些，驅散了更多屬于負面情緒的黑色部分。

貓偵探特別喜歡把一句話掛在嘴邊。他說，黑夜很長，但黎明一定會到來。這句話，我也很喜歡。

小女孩兒的家人得到消息，很快也趕到了現(xiàn)場。

他們神色中透著疲倦、后怕和珍寶失而復得的喜悅，痛哭著抱緊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的裙子終于褪去恐懼的黑，展現(xiàn)出斑斕明麗的色彩?！扒榫w感應模式”是誠實的，我看著就知道，這回來的人一定不是騙子。

我和阿月收到了小女孩兒一家的真摯感謝。小女孩兒本名果然不叫小音，而是阿珠。前幾天，在一次旅行當中，她和家人走散，很不幸地遭遇了人販子的魔爪。

警察教育我們說：“人販子的偽裝很到位，他把被拐孩子和自己的關系定位成親子，小孩子的恐懼流淚看起來也變成了鬧脾氣哭，路人通常也不會多管閑事。所以，哪怕是人多的公共場所，也一定要注意別讓小孩兒離開大人身邊?！?/p>

我聽了，頓時覺得慶幸。這次將人販子成功抓獲，還真是多虧了阿珠穿在身上的千幻萬象裙，不然，我就算覺得不對勁也不會去深究，又哪里能發(fā)現(xiàn)這里頭的貓膩。

我適時向阿珠的家人問起，她這條千幻萬象裙的來處，阿珠的爸爸給出了答案——這條新型裙子如今還是未正式發(fā)售的限量內測版，投放到市面上的數(shù)量極為稀少，可謂有價無市。他回憶一下，報了個價格區(qū)間出來，驚得我霎時無語，這可比我以為的阿月胡扯出來的價位還要高！

難道我家真這么有錢？開玩笑，那我怎么會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可從未收到過如此奢侈的禮物！我扯了扯嘴角，半晌說不出話來，打算回家親口問問媽媽，這條裙子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6

我到家的時候，爸媽還沒回來。

為了打發(fā)時間，我就從抽屜里抽出前兩天找到的舊書《夢想號》，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繼續(xù)閱讀之前看到一半的那篇文章。

……以上，就是我對夢想中的裙子的設想。想想看吧，只要擁有一條裙子，就能抵得上一整個衣柜！這個主意多棒?。?/p>

長大以后，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設計出一條千幻萬象裙！那時候，我希望會有一個和我一樣漂亮的女兒。我會給她取名叫安娜——安娜原本是我家寵物犬的名字，它年紀大了，很早就過世了，但我仍然很想念它——然后，我會把我親手設計的裙子送給她，送給我的小安娜。

讀到臨近結尾的這一段，我還在感嘆，這真是巧了，我的名字也叫安娜。我和這位素未謀面的作者，還真是很有緣分啊。

這時，我忽然一眼掃到文章末尾，上面印著一段作者信息。作者署名……居然是我媽媽的名字！還有作者的學校地址，也是媽媽以前就讀過的中學！

這幾乎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這本書里的文章是媽媽以前寫下的，所以，它才一直被她收藏在書架角落里？這條千幻萬象裙和媽媽的關系……

半個小時后，爸媽回來了。

抬頭看著媽媽，我有太多話想說?？捎捎谙胝f的太多，一時之間，反而什么都說不出口。一個著急，我脫口而出：“原來我的名字，和你小時候養(yǎng)過的寵物狗一樣??？”

媽媽一愣，撲哧笑出了聲。

等我說明原委，她才向我解釋道：“哦，我都差點兒忘了，以前還寫過這樣一篇日記——我當時興沖沖地把它拿去投稿，結果還真的發(fā)表了，出版社也郵寄了樣書回來。

“這條裙子是我設計的。當時公司里有個新的研究項目，我看到覺得喜歡，就主動接手了。出了成品后，不知道為什么，我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想把它送給你當禮物?！?/p>

仔細算起來，這件禮物竟是跨越了二十多年的光陰。可邁過這段長長的時光之后，它真的好好地被送到了原本想要送達的人手上。

“這條裙子暫名NEW1.0……這么說的話，之后還會有2.0版本嗎？”

“是的，NEW2.0的企劃已經在進行中了。2.0版本將會加入延展可塑性材料，讓衣服不僅能變幻表面的色彩圖案，而且能自主變幻款式的細節(jié)！比如裙子的邊擺，從荷葉褶變成風琴褶;比如襯衫的領子，從平圓領變成高立領……”

她還說，后續(xù)可能還會推出NEW3.0，自由變動的幅度將會更大。到時候，一件衣服或許真的有可能代替一整個衣柜。

接著，她講了一段文縐縐的話。她說，小孩子的夢想是一顆不起眼的種子，它或許會被遺忘在哪塊巖石底下，也或許會發(fā)芽，破土，長大，開出燦爛的花。

這段話實在有點兒耳熟，卻不知道是從哪本書還是哪個節(jié)目上看來或聽來的，我正苦思冥想，媽媽瞧我一眼，為我解答——它正是出自《貓球球戰(zhàn)記》。我恍然大悟，說起來，媽媽才是這部動畫最忠實的老粉絲，而我那么喜歡貓偵探，最初似乎也是受了媽媽的影響。

上一代人與下一代人之間，或許存在著代溝，卻也總會有一種類似傳承的聯(lián)系存在，它宛如一座橋梁，溝通了血脈、信念，以及情感。

“這次的新款產品還在內測期，正式的命名……我還沒想好。你覺得該叫什么呢，安娜？”媽媽略顯苦惱地說。

“可你早就取好名字了呀，”我斬釘截鐵道，“你在日記里頭寫過的，就叫千幻萬象裙！”

媽媽聽了，啞然失笑。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說道：“也對，我忘了，其實它本該叫這個名字的?！?/p>

不過，忘了也沒關系，我想。

因為，她的夢想已經開花了啊。

我把《夢想號》放回了書架，心里感慨，原來夢想并不是小孩子的專屬物——小孩子長大了，也同樣可以擁有夢想。不管這個夢想聽起來有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又多么不切實際，但它確實是一枚潛藏無限可能的種子。

不管這個夢想會不會發(fā)芽，但它就像《貓球球戰(zhàn)記》-永不完結！

[責任編輯：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