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先教授以燥論治骨質疏松癥

苗德勝，呂發(fā)明，楊新軍，余海成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中醫(yī)醫(yī)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0)

中醫(yī)學中雖無骨質疏松癥的病名，但根據(jù)其發(fā)病機制、臨床表現(xiàn)，可將其歸于“骨痿”“骨枯”“骨痹”“骨注”“腎虛腰痛”及“虛勞”等范疇。骨質疏松癥的病機以肝脾腎虧虛為主。但虛損衛(wèi)外不足，也易招致六淫外邪內侵致病，以及虛損后內生風、寒、濕、痰、燥、火。歷代醫(yī)家對風、寒、暑、濕、火與骨質疏松癥的關系多有闡述，唯獨對燥邪與骨質疏松癥的關系甚少論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中醫(yī)醫(yī)院王繼先主任醫(yī)師久居西北，對燥邪致病有深入的研究，對燥邪與骨質疏松癥的關系也有獨特的見解，提出了“以燥論治骨質疏松癥”的觀點。本文對王繼先教授的這一觀點進行了詳細論述，供同道參考、借鑒。

1 王繼先教授對“燥”的認識

對于燥邪的記載，即“燥勝則干”，雖最早見于《黃帝內經》，但《素問》病機十九條中，獨遺燥氣。直到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劉完素在其著作《素問玄機原病式》中記載了“諸澀枯涸，干勁皴揭，皆屬于燥”，燥才被歸為六氣中的一類。吳鞠通秉承《黃帝內經》經旨，將燥邪作為與風、寒、濕等邪并列的病因。

六淫雖皆可致病，但自古醫(yī)家對風、寒、暑、濕、火與骨質疏松癥的關系多有論及，唯對燥邪談之甚少。如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卷二十四·注病諸候》曰：“凡人血氣虛，為風邪所傷，初始客在皮膚，后重遇氣血勞損，骨髓空虛，遂流注停滯，令人氣血減耗，肌肉消盡，骨髓間時噏噏而熱，或濈濈而汗，柴瘦骨立，故謂之骨注?！薄吨T病源候論·風病諸候上》曰：“冬遇痹者為骨痹，則骨重不可舉，不隨而痛?！薄吨T病源候論·虛勞病諸候上》曰：“夫風寒濕三氣合為痹。病在于陰，其人苦筋骨痿枯，身體疼痛，此為痿痹之病。”以上所述之“骨重不可舉”“不隨而痛”“筋骨痿枯”“身體疼痛”等癥，均與骨質疏松癥的表現(xiàn)頗為相似。濕邪多與寒邪相伴，寒、濕侵入骨質，出現(xiàn)肢體疼痛、關節(jié)沉重、怕冷等癥狀；另一方面，腎氣虧虛，氣機不利，腎陽衰減，寒氣內生，水濕運化困難，日久痰濕內生，脈絡痹阻致骨質疏松。暑、火皆為陽邪，易致陰津耗灼?！端貑枴ちo大論》曰：“炎火行，大暑至，……故民病少氣，……血溢、流注，精液乃少。”暑、火性皆開泄，其傷人則氣泄而多汗，故耗氣傷津，引起氣、陰液虧乏而致骨枯髓干，引發(fā)骨質疏松。

王繼先教授認為，我國自古名醫(yī)多出自中原及江南，其身處濕溫之地，對燥邪接觸較少，在生活起居中也僅對秋燥及內燥略有涉及。我國西北地區(qū)的地域、氣候、民俗特點決定了燥邪為當?shù)氐闹饕虏∫蛩豙1]，尤以新疆地區(qū)為甚[2-3]。這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記載，如“西方生燥、北方生寒”“西方者，金石之域，沙石之處，天地之所收引出，多風，水土剛強，西方之人，不衣而褐薦，華食而肥脂”。王繼先教授在新疆工作生活已有60余年，熟知當?shù)貧夂蚝腿宋那闆r。新疆地處西北，干旱少雨、植被稀少、沙漠眾多、西北風盛行、地表溫度較高、水分蒸發(fā)迅速，使氣候干燥，熱傷精血[4]；加之西北之人多喜飲烈酒，使陽熱得助，耗傷陰精；當?shù)厝讼彩撤矢屎裎?，易致脾胃受損，水濕不運，積濕生熱，耗損陰津，易生內燥[5]。因此，王繼先教授提出了西北地區(qū)多以內外燥結合而致病的觀點。

2 以燥論治骨質疏松癥

骨質疏松癥臨床多表現(xiàn)為腰背酸軟、肢體乏力、行動不利、周身疼痛等癥狀。王繼先教授認為，“燥勝則干”，燥邪耗精，致腎精不足，陽失布化、陰失營榮，則腰背酸軟；骨失淖澤，不能養(yǎng)肝榮筋，則肢體乏力，行動不利；燥邪犯血，致肝血不足，沖任失調，脈絡瘀阻，則周身疼痛。腎精虧虛是骨質疏松癥發(fā)病的基礎，肝血不足是促進因素，瘀阻脈絡既是病理產物，又是重要病理因素?；诖?，王繼先教授提出了從燥論治骨質疏松癥的“補腎、調血、通絡”之法，即補腎精、滋肝血，通血絡。

2.1 燥致精虧，補腎精以強骨骼《黃帝內經》中“骨者，髓之府”的記載，明確了骨骼的生長發(fā)育需要骨髓的滋養(yǎng)。腎為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腎精充足則骨髓生化有源，骨骼強健有力[6]；腎精虧虛則骨髓生化乏源[7]，骨骼失養(yǎng)，則骨礦含量下降，骨密度降低?！端貑枴ば魑鍤馄分小澳I藏精，精生髓，髓養(yǎng)骨”的論述指出，骨的生長、發(fā)育和修復均需依賴腎臟精氣的滋養(yǎng)和推動[8]。“夫骨者，腎之余，髓者，精之所充也，腎水流行，則髓滿而骨強?！边@一論述也指出，腎精是骨髓的來源，只有骨髓滿實，骨骼才能強壯。曹雯等[9]認為，內燥的概念主要以精血耗竭為核心，治燥以滋腎為要。王繼先教授認為，燥邪侵襲，耗散腎精，致腎精衰憊，骨髓生化不足，髓腔空虛而不能營養(yǎng)骨骼，導致骨枯齒槁，脆弱頹軟，即《難經》所謂“骨髓不溫……齒長而枯，發(fā)無潤澤，無潤澤者，骨先死”；腎精不足，骨髓空虛，可致腿足痿弱而不能行動，即《素問·脈要精微論》所謂“腎者，髓之府，轉搖不能，腎將憊矣?！睂τ谠镄八履I精虧虛，王繼先教授認為治宜補腎益精、強筋健骨，方用自擬補腎填精湯，藥物組成包括熟地黃15 g、淫羊藿10 g、肉蓯蓉片10 g、杜仲10 g、菟絲子10 g、牛膝10 g、生地黃10 g、麥冬10 g、北沙參10 g、炙甘草6 g。該方中熟地黃填精生髓，淫羊藿、肉蓯蓉片補腎陽、益精血、強筋固本，三藥配伍陰陽并補、益精生髓，共為君藥；杜仲、菟絲子、牛膝補肝腎、強筋骨，與君藥配伍，以增溫腎助陽之力，生地黃、麥冬、北沙參養(yǎng)陰生津，共為臣藥；炙甘草調和諸藥為使藥。

2.2 燥致血虛，調肝血以達四肢肝藏血，有“血海”之稱。肝血除濡養(yǎng)肝臟以外，還可輸布血液至形體官竅，濡養(yǎng)筋、爪等[10]?！叭酥姓撸c氣耳?！薄把麇χ??！薄笆枪恃?，則經脈流行，營復陰陽，筋骨勁強，關節(jié)清利矣?！薄白闶苎懿剑剖苎芪?，指受血而能攝?！蓖趵^先教授認為，以上提及的血皆指肝血。肝藏血，血養(yǎng)筋，故稱為肝生筋。正如《素問·五臟生成篇》所言：“肝之合筋也，其榮爪也?！备窝溆拍苁菇畹玫匠浞皱︷B(yǎng)，以維持人體正常活動?！端貑枴ば魑鍤馄分械摹案沃鹘睢币彩峭?。所以說，肝藏血主筋，肝血充盈，筋得所養(yǎng)；肝血不足，筋的功能就會發(fā)生異常[11]。血脈之盈虛，血行之暢塞，均可影響骨骼的營養(yǎng)和生長，而燥邪侵襲，傷津耗血，肝血不充，則血不養(yǎng)筋?！吨T病源候論》也有“虛勞損血，不能榮養(yǎng)于筋，致使筋氣極虛”的論述。這說明燥邪耗血致使肝血不足，不能榮養(yǎng)于筋，則出現(xiàn)手足拘攣、肢體乏力、關節(jié)屈伸不利、肌肉枯槁等癥[12-13]。對于燥邪所致肝血虛，王繼先教授認為治宜調肝滋血，方用自擬調肝滋血湯，藥物組成包括酸棗仁20 g、當歸15 g、熟地黃15 g、白芍10 g、龜板膠20 g、阿膠20 g、生地黃10 g、麥冬10 g、北沙參10 g、炙甘草6 g。該方中酸棗仁可補益肝血為君藥；白芍柔肝養(yǎng)血，平抑肝陽，熟地黃補血滋陰，當歸調經補血，龜板膠、阿膠補血滋陰，生地黃、麥冬、沙參養(yǎng)陰生津共為臣藥；甘草調和諸藥為使藥。

2.3 燥致血瘀，通血絡以祛病痛王繼先教授認為，“燥勝則干”，燥邪耗精，致腎精不足，元氣化生乏源，經脈之氣不充，無以充分推動血行，氣不行則血不利，血停為瘀，正如《醫(yī)林改錯》所謂“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元氣化生乏源，氣虛不能統(tǒng)攝血脈，血溢脈外而為瘀。此為燥致氣虛而瘀。燥邪耗精，腎精虧甚，化血無力，肝血不足，不能濡養(yǎng)血脈，加之燥邪傷津劫液，使脈道失去潤滑，脈道閉塞不通，血瘀停滯。此為燥致血虛而瘀。燥邪傷陰，致陰不制陽，虛火上炎，入舍于血，血熱互結，煎灼血中津液，使血液黏稠而運行不暢；或熱灼脈絡，迫血妄行，導致內出血，以致血液壅滯不散而成瘀血，即《醫(yī)林改錯·積塊》所謂“血受熱則煎熬成塊”。此為燥致陰虛火旺而瘀。燥邪使肝失調達，氣機運行不暢，阻遏脈絡，造成血液運行不暢，氣行則血行，氣滯則血瘀，即《血證論·吐血》所謂“氣結則血凝”。此為燥致氣滯而瘀。

骨質疏松癥患者臨床常見的周身疼痛就源于瘀血阻絡[14]。正如《血證論》云：“瘀血在經絡臟腑之間，以其堵塞氣之往來……所謂痛則不通也?！薄安煌▌t痛、不榮則痛”明確了痛的病機是血脈不通?！敖浢}流行不止……泣而不行……故卒然而痛”也是同理。徐昌等[15]認為，治療燥致血瘀應活血理氣以暢達生化之氣機，并酌加補氣之品以資化源；瘀血內停，化熱傷陰者，應在活血化瘀的同時佐以清熱養(yǎng)陰之品。王繼先教授認為骨質疏松癥患者多年老體衰，氣血陰陽皆不足，加之人至暮年，元氣漸衰，氣血化生乏源，經脈不養(yǎng)，而致血瘀脈絡。對于燥邪所致瘀血阻絡，王繼先教授認為治宜祛瘀通絡，臨床常用身痛逐瘀湯加減，并根據(jù)脈絡瘀阻情況，選擇蟲類等搜剔通絡之藥，如全蝎、蜈蚣、地龍等，以增加通絡之功效。

3 小 結

王繼先教授根據(jù)西北地區(qū)的自然條件及生活飲食方式，提出燥邪致病的理論，并指出燥邪導致的腎精虧、肝血虛、瘀阻絡也是骨質疏松癥發(fā)病的主要因素。在此基礎上，王繼先教授結合臨床經驗總結出補腎精以強筋骨、調肝血以達四肢、通血絡以祛病痛的骨質疏松癥治療方法，并強調臨床診療疾病不可拘泥于古法，應結合當?shù)鬲毺氐牡乩砑叭宋娘嬍程攸c，因地制宜地開展臨床診療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