蔞蒿是生于水邊的野草,粗如筆管,有節(jié),生狹長的小葉,初生二寸來高,叫做“蔞蒿薹子”,加肉炒食極清香。
蔞蒿的蔞字,我小時不知怎么寫,后來偶然看了一本什么書,才知道的。這個字音“呂”。但我查了幾本字典,“蔞”都音“樓”,我有點恍惚了。“樓”“呂”一聲之轉(zhuǎn)。許多從“婁”的字都讀“呂”,如“屢”“縷”“褸”……這本來無所謂,讀“樓”讀“呂”,關系不大。但字典上都說蔞蒿是蒿之一種,即白蒿,我卻有點不以為然了。我小說里寫的蔞蒿和蒿其實不相干。讀蘇東坡《惠崇春江晚景》詩:“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贝耸V蒿生于水邊,與蘆芽為伴,分明是我的家鄉(xiāng)人所吃的蔞蒿,非白蒿?;蛘摺凹窗纵铩钡氖V蒿別是一種,未可知矣。深望懂詩、懂植物學也懂吃的博雅君子有以教我。
(選自《故鄉(xiāng)的食物》)
【賞析】汪先生是個文學家,同時也是個優(yōu)秀的畫家。你看,“蔞蒿是生于水邊的野草,粗如筆管,有節(jié),生狹長的小葉,初生二寸來高,叫做‘蔞蒿薹子’”,這不是畫家在運用馬良神筆,精準勾勒出這種野菜的外形特征?
“加肉炒食極清香”一句,汪先生美食家的身份再次得到印證。人生在世,每天需要吃食,而君子遠庖廚,既要吃好飯卻又以鄙視的目光對待吃好飯,實在是有點精神分裂,不如汪先生這般坦蕩可愛。
文章最后的部分,汪先生深望懂詩、懂植物學、也懂吃的博雅君子教他,而他知不知道自己正是我們心目中“懂詩、懂植物學、也懂吃的博雅君子”?今時今世,這樣的博雅君子,究竟是更多了還是更少了呢?
當然是會更多了吧,畢竟時代在前進,畢竟學詩、學植物、研究美食的人是更多了,畢竟,我們是站在“博雅”的汪先生的肩膀上成長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