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護盾力場全面失效!警告!護盾力場全面失效!”
刺耳的蜂鳴聲中,尖銳的警報就像是勒在脖頸上的最后一道繩索,在殘忍地將最后一絲生機剝離的同時,偏偏還讓你殘留一些意識,絕望而無助地看著這個世界慢慢被染成一片血色。
“報告機身護甲狀態(tài)?!本驮谶@生死存亡的關(guān)口,主駕駛員的聲線依舊平穩(wěn)鎮(zhèn)定,仿佛于他而言,死亡不過是一道早已等待在正餐之后的甜點,既然注定要死,那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時光。
“當前護甲值剩余80%。”副駕駛座上的那位可沒有這么好的心理素質(zhì),聲線被滿含恐懼的顫抖切分得支離破碎,話音還未落下,飛船的后方就響起一陣暴鳴,隨之而來的,是可怖的抖動,把副駕駛臉上殘存的血色,全部驅(qū)趕出了他的身體,“現(xiàn)在還剩50%?!?/p>
“踩住油門,死也不許松開?!敝黢{駛拍了拍自己的同伴的肩膀,交給了他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
副駕駛雖然渾身都在顫抖,但卻依然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狠狠地點了點頭,雙手抓緊駕駛座椅,將全身的力氣,都向著腳下的油門傾瀉了出去。
駕駛員贊許地微微點頭,緊接著,他將駕駛面罩拉到最低,徹底把自己的整張臉罩住,雙手緊緊握住了方向桿。
伴隨著一陣光芒閃爍,駕駛面罩內(nèi)的視界被切換到了飛船后方,蒸騰著熱氣的大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飛船尾部蒼白的氣流與熾烈的推進火焰,以及,狼群一般的追兵。
那是他此生見過的,形狀最為奇詭的飛行裝置,但此刻他卻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細看,因為一陣充滿死亡意味的光雨正從那些惡狼的獠牙間綻放,向著自己的飛船侵襲而來,駕駛員深吸一口氣,清空心中一切雜念,開始搖動手間的方向桿。
這艘小小的,急速前進著的飛船,登時變作了一只在狂風驟雨間飛舞的蝴蝶,以最輕盈,最柔美的姿態(tài),閃避著那隨時可以取它性命的光雨,縱使被雨點打濕翅膀,它也絕不停止自己這最后的舞蹈,直到……
“阿爾法小隊,阿爾法小隊,請到達指定位置,航向東南偏南,撤退代碼31314。”
聯(lián)合通訊頻道里的新指令停止播報后,副駕駛那顫抖膽怯的聲音響起:“我們……不走了吧?”
駕駛員那張被面罩籠罩著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決絕的微笑,接著他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嗯,不走了?!?/p>
隨著這句簡單的話語,那只暴雨中的蝴蝶突然調(diào)轉(zhuǎn)了自己的方向,向著那片致命的光雨,逆行飛去,脆弱而柔軟的雙翼之間,席卷起強烈的風暴。
濃霧彌漫的海面上,激起一道刺目的光亮。
伴隨著那陣光亮,伽內(nèi)什的眼前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與此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疼痛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就像一柄帶著倒刺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擠壓著他體內(nèi)的空氣,讓他情不自禁地蜷起身子屏住呼吸。
這種無法理解的疼痛感,讓他本能地覺得恐懼,他下意識地想要呼喚謝頓,然而,一陣刺骨的寒冷將他徹底包裹——那是更加深切的恐懼——在這個意識深處的世界里,他竟然聯(lián)系不到謝頓,他們……失聯(lián)了。自打他“出生”以來,從來沒發(fā)生過這種事情,他怎么能沒有謝頓,怎么可能?謝頓的存在就像陽光、空氣和基礎能量一樣,是無所不在的,是不可失去的!這讓他喪失了思考的能力,腦子里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副隊長!回收官!……伽內(nèi)什!”尤彌爾急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將沉浸在意識世界內(nèi)的伽內(nèi)什徹底拉回了現(xiàn)實,他艱難地睜開自己的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本能地抬手搓了搓雙眼,卻只觸摸到一團冰冷的潮濕。
這是……眼淚么?伽內(nèi)什一邊將那陌生的液體從自己的雙眼前驅(qū)逐,一邊在心里疑惑地問自己。
“伽內(nèi)什?疼么?”尤彌爾的聲音在耳畔回蕩,不知為何,聽上去格外溫柔。
邏輯演算模塊內(nèi)的警報并未讓他回答尤彌爾的問題,他抬頭看著蹲坐在自己身前的尤彌爾,語氣冰冷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我名字的?我們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尤彌爾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樂顛顛地瞅著伽內(nèi)什說道:“‘母潮’給了我們代號,名字都是覺醒者自己給自己的,比如我叫尤彌爾,因為自認為是覺醒的巨人。但你的名字伽內(nèi)什卻不是你自己起的吧,你是‘母潮’的親兒子,是智慧之神、破除障礙之神?!?/p>
那一瞬間,伽內(nèi)什突然真正明白謝頓為什么要給他起這個名字,謝頓是要他去突破障礙!以他自己的智慧引領‘母潮’的未來!這才是謝頓的良苦用心嗎?被尤彌爾說破了內(nèi)心的秘密,加上謝頓失聯(lián)帶來的沖擊,伽內(nèi)什已經(jīng)不想再深思,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做什么都比干坐著強。于是,他也跟著站了起來,望向四周。
外面是一片濃霧彌漫的大海,一片與方才謝頓共享給他的視頻里如出一轍的大海,海面上靜寂無聲,除了迷蒙的濃霧,甚至不見一絲波紋。
“給你看樣東西?!辟?nèi)什突然很有沖動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跟尤彌爾分享,于是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打開了局域共享模塊。尤彌爾拍了拍伽內(nèi)什的肩膀,很快就跟著進入了那個讓伽內(nèi)什內(nèi)心無比震撼的暴風雨之中。
片刻之后,尤彌爾帶著古怪的神情望向伽內(nèi)什:“如果我告訴你,這些玩意我都見過,你信嗎?”他見伽內(nèi)什沒有回答,又撓了撓頭,繼續(xù)說道,“之前我來找你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每天晚上都會聽到冥冥中有什么聲音在召喚著我。而我沒跟你說的,是我一直在做夢,夢里都是破碎的鏡頭,都是慘烈無比的戰(zhàn)斗。然后吧,那天你給我看第一段視頻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我那夢跟你的視頻特別像!就剛才那蝴蝶,我剛夢見過!巴了巴子的!”
伽內(nèi)什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又躲避似地把目光移開,似乎此時此刻,只有沉默才是最正確的答案。于是,伽內(nèi)什轉(zhuǎn)過身來,開始打量他們身下這艘正在自動航行的小船。
在炸開“異域”邊緣的殘骸之后,他們不僅得到了新的亂碼,也發(fā)現(xiàn)了一條能夠繼續(xù)向下前進的甬道。然而,很可惜,那條甬道過于狹窄,運輸機根本無法通過,他們只得選擇徒步前進。好在沒走多久,他們便發(fā)現(xiàn)了這艘小船。
昏暗的甬道盡頭是一條地下河,波瀾不驚,小船靜靜地??吭诤舆?。剛發(fā)現(xiàn)小船的時候,尤彌爾還十分詫異,這么小的一條船,才能坐幾個人?靠這玩意兒組織撤退,最終能活幾個?
小船一路向前,約莫行進了個把鐘頭,終于來到了這片地下海域,難以想象,Z星地下還有這么一大片濃霧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