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

庚子年春節(jié)，注定從一個不同尋常的冬天開始。

臨近大年三十，氣氛愈發(fā)緊張起來，到處都是買不到口罩的消息，他坐不住了，無意中，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在賣口罩，他立刻加了好友，幸好距離并不遠，他告訴對方馬上過去拿，一個口罩20元，他買了4個。

大年初一，情況一下子嚴重起來，偌大街上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人影，偶爾有一兩個行人，也是戴著口罩，神色緊張地匆匆而過。沉重的壓抑感，籠罩在城市的上空，讓人透不過氣來，遠在鄉(xiāng)下的大哥打來電話，一再囑咐他哪里也不要去了。

他不安起來，每天各種消息鋪天蓋地而來，誰也無法預(yù)料，下一步會變得怎么樣？他慶幸買到了口罩，有了口罩，心里就有了依靠，全家人就有了健康保障。很多人在到處高價找口罩，還有什么比口罩更為金貴的呢？

每天，每隔一個小時，他就準時從客廳到餐廳，到陽臺，依次走過，就像以前每隔一年，就要到各景區(qū)旅行一樣，認真地欣賞每一處風景，好像真正完成了早已計劃好的任務(wù)?？蛷d，是廣場，陽臺，則是公園，出行一次，是五十二步半，時間是五分零七秒，每次都是分秒不差。

更多的時候，是花大把的時間，把嗑掉的瓜子皮認真地整理好，在桌面上擺出各種圖案，搭出好看的形狀，有時，實在無事可做了，就推倒，再來一次，盡管，每天都是重復(fù)這些單調(diào)而又枯燥的事情，可他再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了。

有時，走到窗子跟前，望望外面的風景，透過口罩，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心情會暫時好起來?？梢晦D(zhuǎn)回身子，心情又壓抑起來。他更加謹慎地關(guān)注起自己的體溫，不停地洗手，隔一會兒，就量一下體溫，哪怕任何一個微小的波動，他都會緊張不安，心情沉重起來。

出門，是萬不得已的事情，要事先規(guī)劃好小區(qū)出入證規(guī)定的間隔時間，把需要做的事情集中起來，盡可能一次完成。他珍惜每一次出去的機會，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外出。他知道，口罩是一次性的，不能洗，一洗，靜電沒有了，不能吸附，就起不到保護作用了。他小心地愛護著自己的口罩，就像呵護著自己的生命，家里每個人只有一個，他的口罩已經(jīng)戴了二十多天了，還是舍不得扔掉。一回到家，他把口罩小心地摘下來，掛在陽臺的衣架上，把里面的濕氣慢慢地晾干一次，上面的掛繩斷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接好。

戴口罩時，他總擔心臉沒有被完全遮住，便不停地用手去按一按，壓一壓，以至后來，沒有戴口罩時，也會習慣性地用手去按去壓鼻子，才發(fā)現(xiàn)，臉上什么也沒有。

天氣漸漸地轉(zhuǎn)暖了，外面的陽光一天天地明媚起來，轉(zhuǎn)眼間，已是三月，春天來了。河岸邊的柳樹慢慢有了朦朧的綠意，枝條上已可見鵝黃的嫩葉，一叢叢黃燦燦的迎春花開了，不多久，艷麗的桃花，粉紅的杏花，雪白的梨花，也趕著趟兒，依次競相綻放了，放眼望去，到處是花紅柳綠生機盎然的景象。

街上漸漸有了生機，人們活躍起來，只是，依然戴著清一色的口罩。清明節(jié)上午十時，警報聲忽然響徹城市上空，車輛喇叭齊鳴，響成一片。他知道，那是人們在悼念逝去的生命。

他所在的城市，那個英雄凱旋的日子，一大早，街道兩旁站滿了歡迎的人群，人們戴著口罩，手中揮舞著鮮紅的旗子，翹首以盼車隊的到來。

歡呼的人群中，他看見，英雄的臉上，也戴著和他一樣的口罩。

英雄的臉被口罩遮住了，看不見，但他知道，英雄在向歡迎的人們微笑，因為，那雙明亮的眼睛，揮舞的雙手，已告訴了一切。

他用力地向英雄揮手，感覺自己就是凱旋隊伍中的一員，也是一個真正的英雄！他情不自禁地舉起手，鄭重地敬禮。

不遠處，明媚的陽光下，綻放的山花更加爛漫了。

作者簡介：

王新，山東費縣人。中國文字著作權(quán)協(xié)會會員。首屆吳伯簫散文獎獲得者，顏真卿文藝獎獲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