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鹿沒有事的時候,就坐在院子的石階上,看一群螞蟻搬家。米鹿只有八歲,她能有什么事?米鹿用一根細細的鐵絲,捅螞蟻們,不是想傷害它們,就是想和螞蟻近距離接觸一下。螞蟻的尾巴很酸,米鹿嘗過,比樹上的酸梨還酸。米鹿吃螞蟻尾巴是有原因的,祖母說過,螞蟻尾巴能治相思病。米鹿不懂相思病是什么病。她向祖母要媽媽時,祖母就把米鹿攬在胸前,喃喃自語說:“米鹿又害相思病。”祖母說這話時,一只黑色的螞蟻,在祖母的腿肚子上游弋。祖母捏住螞蟻,說:“米鹿,舔一舔螞蟻尾巴,相思病就好了,就不想媽媽了?!弊婺覆粫_她的,米鹿信以為真,她照做了。螞蟻尾巴酸得米鹿呲牙咧嘴,暫時忘了想媽媽。祖母嘆口氣,從那以后,米鹿一說想媽媽,祖母就逮住一只大螞蟻,讓米鹿吃。
風靜靜地拂來,有蛙鳴從荷塘傳了進來。螞蟻很團結,米鹿很難拆散彼此。祖父在劈柴禾,陽光這么好,木頭的味道,清澈地傳來。柴禾被一根一根劈好后,垛在墻角。祖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說過,等一會兒,去街上的阿來商店買冰棍給米鹿吃。一只冰棍五毛錢,相當于花掉祖父攢了一斤紙殼的錢。之前,父親每個月給家里打一筆錢。祖父帶米鹿坐客車到鎮(zhèn)子的郵局取出來,給米鹿買兩顆棒棒糖、一個蝴蝶結。爺孫倆在羊湯館喝兩碗羊湯,就著燒餅;在百貨商店給米鹿選一件花裙子,皮涼鞋,買一個皮球,布偶貓。幾乎每個月如此,最多耽擱兩個月。父親打錢回家,那是米鹿幸福的日子,不僅能喝上熱氣騰騰的羊湯,吃一個正宗的北山燒餅,最主要的是棒棒糖與蝴蝶結,讓米鹿在玩伴們那被羨慕、被妒忌,看到他們的眼神可憐巴巴的,米鹿就開心,就歡喜雀躍?!澳銈儾皇钦f我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嗎?看到了吧?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誰敢比?”
去年夏天,祖父就不怎么去鎮(zhèn)子了。祖父拾掇完幾畝地,就騎著一輛腳蹬三輪車,四下撿廢品賣。祖父對著半彎月兒抽大煙斗,一鍋接一鍋。有時,米鹿都睡了一覺,下地解手,看到祖父仍坐在暗影底,唉聲嘆氣。祖母也陪著嘆息。米鹿不清楚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米鹿和母親的視頻也少了,父親的視頻和電話更是少的離譜。米鹿問祖母:“是不是爸爸媽媽出了問題?”祖母說:“別瞎猜,沒事的。有奶奶在,米鹿就有靠山,有人疼?!泵茁咕蜎]再刨根問底,因為刨也刨不出。
今天是周末,米鹿睡了一個懶覺,被一對落在窗前的花喜鵲叫醒。堂屋通向廚房的門是虛掩著的,空氣里彌漫著祖父的旱煙味兒,沒有苞米粥,沒有煎小河魚的飯香,也沒有拍黃瓜的清新氣息。米鹿這才想起,最愛自己的祖母走了。一個月前,祖母患腦溢血走的,祖母走得匆忙,沒給米鹿留下只言片語,臉上很安詳,睡著了似的。米鹿總覺得祖母是睡沉了,不會走遠的。祖母活著時,米鹿每天夜里,睡在祖母床上。米鹿在里邊,祖母在外邊。米鹿本來想在外側,祖母不答應,米鹿為此生祖母的氣。米鹿堅持睡床外邊,無非是想多看看窗外的世界。院子很大,石階兩旁是兩株郁郁蔥蔥的杏樹,此刻,青黃的大杏子掛在枝頭,風一搖晃,瓜熟蒂落,就有杏子落地,啪嗒啪嗒響。螞蟻瞄準目標,組團下手。甬道上的月季花開得肆意,花花草草,杏子,桃子,黃瓜,小蔥,綠色的植物,全是祖母的杰作。米鹿愿意趴在窗臺,看院內的草木繁花,望著日頭,一寸一寸朝天空中央挪移,然后,再一寸一寸下到山坳。望著那條父親出資修的柏油路,曲曲彎彎伸到村外。一天不見父母,兩天不見,一年不見。父母究竟怎么了?米鹿也不問了,沒有答案的。米鹿閑下來就在院子一角,琢磨一只螞蟻的命運。螞蟻有幾只眼睛、幾條腿、幾個鼻子?螞蟻是不是也有爸爸媽媽?米鹿不厭其煩地討教祖母。“螞蟻幾條腿?”祖母在一個簸箕里搓苞米,米粒金黃耀眼,發(fā)出糧食獨有的光芒與香氣。祖母想了想,說:“我也沒數過螞蟻幾條腿,這好辦?!弊婺阜畔卖せ?,在門楣上發(fā)現一隊螞蟻,正訓練有素地朝一顆大米粒爬去。
米鹿就想到,這顆米粒是她不小心甩在門楣上的。米粒本來要進入她的牙齒,舌頭,最后在胃里停留。出了什么狀況,米粒沾在了門楣上?米鹿想到吃飯時她聽到一首歌,他們玉樹臨風的班主任唱過,《可可里海的牧羊人》,好聽到爆。學校的學生都愛唱,米鹿也不例外。米鹿端著飯碗,有一搭沒一搭塞米粒,《可可里海的牧羊人》的旋律就激情四射地飄過來。米鹿撂下碗筷,沖出屋子。米粒就是在她邁門檻時,通過她袖口掉在門楣上。那顆米粒是在嘴邊的,米鹿用袖子擦了一下嘴,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了。螞蟻和人類有許多共同點,比如對美食的欣賞與占有。螞蟻單飛的可能性不大。祖母為破譯螞蟻到底幾條腿,按住了門楣上的一只螞蟻王,食指拇指一夾,把螞蟻王夾暈,攤在掌心里,數螞蟻幾條腿??雌饋砗芑奶频囊患?,米鹿與祖母卻津津有味,這是夏天以來,米鹿比較開心的日子。祖母可以停下手里的活,陪米鹿研究一只螞蟻,幾條腿。米鹿認為祖母一大把年紀,怎么會不清楚螞蟻幾條腿呢?祖母在米鹿眼中,是神一樣的存在?,F在,祖母張著漏風的嘴,對米鹿說,螞蟻有六條腿,比人多四條腿。祖母說出這個數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像這是一塊泰山石,壓了她好久。但米鹿的問題又來了,米鹿歪著小腦袋說:“螞蟻有六條腿,爸爸媽媽才兩條腿,加一起四條,螞蟻走不遠,可爸媽走到米鹿看不著的地方,他們的兩條腿為什么走那么快?!”祖母說:“螞蟻沒有火車、客車和飛機???”米鹿不滿意祖母的回答。米鹿八歲了,她有自己的思維。米鹿說:“按常規(guī),螞蟻會走得更遠。父母坐兩個小時的車到海南,螞蟻理應一小時就抵達。”祖母詫異地問:“米鹿,你咋計算的?”米鹿說:“老師說了,二二得四,螞蟻六條腿,爸爸媽媽兩個人四條腿。多出來的兩條腿,就相當于人坐的飛機、汽車。”祖母就不說話了,祖母說什么呢?苞米粒沙沙沙落在簸箕內,光影下揚起小小的灰塵。
米鹿有空就咂磨螞蟻為什么比人多兩條腿,似乎這項研究比她的學習成績重要。祖母不止一回告訴過米鹿,她的父母在南方做事,很忙很忙,沒有時間回家。米鹿上學后,見小朋友都有爸媽接她,只有她形單影只。偶爾祖父去送送,基本是她一個人獨來獨往。米鹿就恨父親母親。米鹿在祖母面前埋怨,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祖母安撫米鹿:“如果你爸媽不努力賺錢,你就讀不起書,也住不上二百多平的大房子啊?!”米鹿說:“我寧肯睡窩棚,也不想他們出去?!庇袝r候,米鹿的父母三年兩年都不回來。他們給米鹿的祖父祖母,各買一智能手機,有空了發(fā)視頻,和米鹿、老人嘮十幾分鐘,就掛了,說要談生意。米鹿對著視頻里的母親,一個勁地追問:“媽媽,什么時候回家,我想你和爸爸。”母親說:“快了,快了,做完這筆生意就回北方?!泵茁共恢栏改缸鍪裁瓷?,父母從南方開回越野車、甲殼蟲樣的車,一進村莊,引得很多人放下手里的農具,跑來圍觀。有識貨的人嘖嘖稱贊:“這車少了二百萬,買不了?!泵茁沟淖娓秆逋Φ盟⒅?,一支一支遞煙給大伙。那煙草真的香,米鹿撿過大人抽完的煙蒂,聞了又聞。米鹿在人們艷羨的神情里,知道父母是干大事的人,父母有本事,祖父祖母臉上也有光。平時,那些欺負米鹿的孩子,都上桿子討好米鹿。米鹿昂著頭,終于可以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了了。
那些天,家里很熱鬧,來串門的男女,問父母如何做生意,在南邊咋樣。人們把米鹿父母在的城市,稱作南邊。他們熱切希望米鹿的父母帶帶他們。米鹿管不了別人,也不想管。米鹿想留住母親,躺在母親的懷里,枕著她的臂彎,聽母親講南邊的故事。守著母親從南邊捎回來的變形金剛、芭比娃娃、巧克力,米鹿像是在做一場夢。母親在的那些天,米鹿比過年還興奮。
米鹿感到時間太快太快,她想讓祖母信奉的菩薩,蓮花一抖,絆住父母的腿。她希望時光慢下來,再慢一點。菩薩終是沒出現,月亮走著走著偏西了,星星亮著亮著就隱匿到云層。
父母走的那天,車上拉了三兩個青壯勞力,搭米鹿父母的順風車,去南邊淘漉生計。米鹿攥著母親的胳膊,不讓走。母親頭一年走時還哭過,一步三回頭上了車,想米鹿了就打電話來。后來,就不怎么哭了。家里卻發(fā)生著變化。原來的五間破瓦房換成了二層小洋樓,轎車代替了自行車。這變化哪里來的?人挪活,樹挪死。就連村支書老馬,也沖米鹿的父母豎起大拇指。村里那條土路,是米鹿父母掏腰包修好的,他們不去打江山,就唯有住破房、走泥濘不堪的土路。這是成年人的想法,米鹿不這么想。米鹿就像一頭小鹿,在長身體的階段,她需要母親的呵護,誰也取代不了母親在米鹿心中的位置。祖母再怎么好,也不是米鹿的母親。祖母也沒文化,認識的字沒有幾個,對米鹿的學習輔導不了。祖父倒是讀過幾天私塾,但祖父有地種,有事做,整天不在家,關心不了米鹿。米鹿的母親高中文化,字寫得好,讀書時,拿過省內征文大賽獎,輔導米鹿的學習絕對綽綽有余。母親選擇在南邊做生意,米鹿阻撓不了。父親和母親出了什么幺蛾子,米鹿一無所知,甚至在祖母突然與世長辭后,只有父親開車回來奔喪,不見母親蹤影。米鹿看到,父親瘦了,黑了,眼圈發(fā)烏。父親進了風門,對著躺在幾塊木門上的母親,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崩潰的樣子,叫醒了麻木的米鹿,原以為祖母是睡著了的米鹿,哭得寸斷肝腸。米鹿這一哭,帶動了所有人。他們是米鹿家的親戚,平素沒空交流和來往。這一次,米鹿祖母一去,大家反而聚在一起,簡單聊幾句,拉近了彼此的感情。米鹿也被一種濃烈的人情氛圍簇擁著,家里突然的喧鬧,讓米鹿又悲又喜。悲的是,從此后人間無祖母這個人;喜的是,一個電話把父親揪回了家。母親為什么不和父親一道回?米鹿揣著疑問,一遍一遍看向父親,她想叫父親主動對自己說母親的去向??筛赣H一直沒提母親,好像他的世界從來沒母親這個人。
米鹿很想對父親說,帶她走,去南邊。到南邊,米鹿可以和母親在一起,吃什么都行,干什么都可以。灑水掃地,擦玻璃,燒火做飯,轟雞攆鴨,只要有母親在身邊,怎么都行。米鹿在家又不是沒干過活,給祖父擔水,提著泔水桶喂豬,鏟地,拔草,生爐子,拾柴禾,掰苞米,收谷子,插秧。米鹿是祖父祖母身后的一條魚,走到哪,跟到哪。
從進門到祖母入土為安,父親都沒正眼看米鹿,米鹿懷疑自己不是他親生的,不然,怎么如此冷漠?!那晌午,父親接了一個電話,就匆匆告別米鹿的祖父,扔一點錢,開車走了,頭也不回,仿佛是這個家的客人!米鹿咬著牙,不許自己哭出聲。八歲的米鹿,意識到那些孩子以前的話應驗了,她成了父母的累贅。父親走的那晚,米鹿迷迷糊糊睡著了,不吃不喝,睡了三天。祖父請村里的醫(yī)生來給米鹿看病,醫(yī)生說,米鹿是受了風寒,高燒不退。服了退燒藥,不一會子就醒了。米鹿醒了,四處找祖母,房間每一個犄角旮旯都找了,沒有祖母。房前屋后以及果園也尋遍了,哪里有祖母的影子。祖父的頭發(fā)一夜間都白了,祖父說,你奶奶在山里睡著了,不回來了。米鹿不聽祖父的,她趁著祖父給菜地鋤草的空隙,去了祖母睡覺的山坡。夏天,各種植物正茂密,古木參天,野花怒綻。祖母睡覺的地方,幾天時間,長出一片蒲公英,開著艷黃的小花。山谷的松樹、柞樹被風一吹,發(fā)出低吼,像幾匹馬在嘶鳴。米鹿跪在祖母墳頭,說一會,哭一會,哭一會,說一會。米鹿說:“我想去媽媽那,父親不帶我。奶奶保佑我,找到媽媽。奶奶走了,這世上,還有像奶奶一樣愛我的人嗎?奶奶說過,媽媽因為愛我,才去那么遠的南邊做生意?!泵茁拐f著說著,累了,也許是乏了,就依在祖母墳前的一棵山楂樹上,睡了。
一抹紫色的霞輝抻進房內,兩只花喜鵲吵醒了米鹿。米鹿以為祖母尚在人間,想著苞米粥,煎小河魚及有祖母味道的早餐,而這一切只是一個夢。米鹿照舊過村頭那座石橋去上學,曾經取笑米鹿的學生,又登場了。他們的牙齒比魔鬼還鋒利,他們的話語比魔鬼的咒語還可怕。他們圍著米鹿又蹦又跳,說:“米鹿就是沒人要的野種,村里人誰不知道,米鹿的娘在家做姑娘時,就懷了米鹿,米鹿的父親不知是哪個!”米鹿一張嘴抵不過十張嘴。米鹿就抓起一把沙子,揚了過去,那些野蠻孩子跑了。米鹿垂頭喪氣回到家,二層樓越發(fā)空曠。祖父埋著頭,掄著一把小鐵錘,砸一枚杏核。白色的肉,像一塊玉,無暇純粹。祖父把那塊小小的“玉”,遞給米鹿。米鹿一下子拍掉了那塊“玉”:“我是誰?我從哪里來?爺爺,告訴我,我是不是爸爸親生的?媽媽也不要我了嗎?!全世界的人,都瞧不起我,小明、小花,我最好的伙伴也不理我了,我做錯了什么?!爺爺,嗚嗚嗚……。
天邊堆來一朵積雨云,一朵又一朵,雨點先是銅錢那么大,噼里啪啦,滴在水桶上,瓦楞間,水缸里,石槽內。不久,雨小了,烏云散盡,天陰著,有螞蟻爬過灶臺,進了米鹿睡覺的房子。它們排著隊,一只緊接著一只,馬不停蹄的,不知在追逐什么。米鹿感覺這群螞蟻很眼熟,仔細看,其中有一只體型大一些的,五條腿,左邊少了一條。米鹿記得,這是螞蟻王后。祖母讓她舔過螞蟻王尾巴,螞蟻王就死了。祖母說,螞蟻王是不堪羞辱,咬舌自盡的。難道,螞蟻王后進房間是為螞蟻王報仇?米鹿想不通,腦殼想得生疼生疼。這一次,米鹿沒有碰螞蟻們。米鹿望著螞蟻成群結隊,在她床上繞了一圈,最后又沿路返回。米鹿茫然地看著它們,走開,消失。
祖母百日那天,父親沒回來,村支書老馬來了。老馬是帶著兩個陌生人來的,米鹿嗅到氣氛不對勁,攥著小拳頭,護在祖父前面。老馬支書說:“米鹿,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馬伯伯。別擋著我們,這二位叔叔要和你爺爺談點事?!?/p>
祖父支開米鹿,米鹿沒走遠,就站在門外豎起耳朵傾聽。老馬支書聲音不高,唯恐米鹿聽到,但米鹿已經聽個八九不離十。父親做生意賠了,這處樓房抵押出去了,剛才那兩人是銀行的。
米鹿和祖父搬進了偏廈子住,他們的二層樓被人買下,做了一個旅游開發(fā)商的寄居地。米鹿的祖父被那個開發(fā)商雇用,給他們打更,看管上百畝桃林。杏林。祖父對米鹿說,這片宅基地是他們張家的,他是不會離開的,他在這里等著米鹿的父親東山再起,將宅院贖回來。
夏天很快過去,秋天到了,米鹿讀四年級了,米鹿的蠟筆畫,被推薦上了本市一家雜志,并得了五十元的稿費呢。米鹿的畫很有內涵。她在大地上花了一棵向日葵,一個小女孩站在向日葵下躲雨,雨滴稠密,斜斜地落在碩大的向日葵盤上,女孩閉著眼,雙手合十,在祈禱著什么。她的內心干凈純凈,小小的年紀,目的很單純。她就是想要一個懷抱。世間薄涼,她想找一個港灣取暖。
這幅畫走出大山,走進城市,最終在一家畫廊駐足,獲得市年度繪畫比賽二等獎。
米鹿所在的村子,被開發(fā)成風景區(qū)。米鹿一邊讀書、繪畫,一邊幫祖父干活。米鹿的畫里藏著她的夢想,她將樹木葉子、花卉、昆蟲、螞蟻,還有藍天白云都畫進去。夜色如水,米鹿就對著這些畫,想遠方,對著樹叫媽媽,對著月亮喊爸爸。她想,總有一天,父親、母親會回來的。如今祖父一天天老去,米鹿要陪伴著他,祖父也是不肯離開村子半步,他經常去米鹿祖母的墳前,說一陣悄悄話,說米鹿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夏天再來的時候,米鹿的母親開車回來了,她一身珠光寶氣,挎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油膩男子的胳膊,走進米鹿家原來的二層樓。她看到門口掛著的風景區(qū)牌子,吃了一驚。顯然,她被這個變化嚇了一跳。當她獲悉所有經過后,執(zhí)意帶米鹿去南邊。米鹿很平靜地回復:“不去,我留在這里陪爺爺,哪也不去。
北山區(qū)的夏季風很蠻橫,也有幾分清涼。此時,山愈發(fā)綠了,水愈發(fā)清明了,米鹿的心越來越安靜了。她抱起一捧柴禾,倔強地進了廈子內。
廈頂的煙囪,不多時,裊裊炊煙。
這個夏天才真正屬于十歲的米鹿。
作者簡介:
張淑清,遼寧省作協會員。作品在《北京文學》《鴨綠江》《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牡丹》《短篇小說》《大鵬文學》《歲月》《小小說月報》《海燕》《椰城》《散文百家》《遼河》等刊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