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九歌·湘君

［戰(zhàn)國］屈 原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余太息。

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cè)。

桂櫂兮蘭枻，斫冰兮積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閑。

鼂騁騖兮江皋，夕弭節(jié)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原文據(jù)中華書局1996年版《屈原集校注》）

【簡析】

在屈原根據(jù)楚地民間祭神曲創(chuàng)作的《九歌》中，《湘君》和《湘夫人》這兩首姊妹篇是最富生活情趣和浪漫色彩的作品，《湘君》以湘夫人的語氣寫她久盼湘君不來而產(chǎn)生的思念和怨傷之情。

全詩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寫湘夫人精心打扮后，興致勃勃地乘船前往與湘君約會，但湘君久久不來，于是在失望中郁悶地吹起了哀怨的排簫；第二部分寫湘夫人遍尋沅湘一帶的廣大水域，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湘君；第三部分寫湘夫人充滿了失望怨恨，漫無目的地泛舟水中；第四部分總敘湘夫人從早到晚泛舟涉江始終不見湘君，心情從將玉環(huán)拋入江中的過激情緒到逐漸平復(fù)，仍然選擇慢慢等待，對湘君充滿了留戀與渴望。全詩將湘夫人對湘君的深情企盼與執(zhí)著追求以及未見湘君而順次產(chǎn)生的失望、懷疑、哀傷、埋怨等復(fù)雜感情描寫得細(xì)膩傳神、真摯動人，比如湘夫人對湘君一連串斥責(zé)和埋怨，表面上是因為極度失望脫口而出的激憤之語，實際上飽含了對湘君的深愛與眷戀，正所謂愛之愈深，責(zé)之愈切。

正為如此，南宋朱熹的《楚辭集注》認(rèn)為此詩暗喻對君主熱切盼望、忠誠深愛之意，清朝陳本禮的《屈辭精義》也認(rèn)為正是因為屈原“一肚皮幽憤無以發(fā)泄”，才故意假借《湘夫人》來表現(xiàn)忠君愛國的賢臣“求君之難”。整體上結(jié)合《離騷》《九歌》《九章》《天問》來看，這些看法確實非常契合屈原楚辭作品一以貫之的思想情感與藝術(shù)風(fē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