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義：捍衛(wèi)這片多彩的土地

◎陳劍萍

距離陜西省漢中市洋縣華陽古鎮(zhèn)5公里的紅石窯村，有一處院落曾是風格獨特的地主莊園。時至今日，它是紅25軍司令部舊址、全國紅色經(jīng)典景區(qū)陜西省黨史教育基地。參觀的人們來到這里，駐足觀看著展覽中一幅幅珍貴的照片，讀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見證著當年紅軍留下的遺物，尤其是在建黨百年的今天，更讓人禁不住鉤沉歷史，追溯往昔那些抹不去的印痕。

守紅色歷史

華陽古鎮(zhèn)自秦漢以來就是儻駱道上的官方驛站、軍事要沖、政治經(jīng)濟重鎮(zhèn)。1935年3月8日，以程子華為軍長、徐海東為副軍長的紅25軍由鄂豫皖根據(jù)地北上抗日，途經(jīng)洋縣，駐軍華陽。紅石窯村的余姓地主聽聞紅軍要來連夜落荒而逃，紅25軍就將司令部設(shè)在了大山深處的余家大院，這里一時成為華陽蘇區(qū)的軍事政治中心。紅25軍在這里組建游擊隊，開辟根據(jù)地，鄉(xiāng)親們用鮮血和生命支持紅25軍，鞏固了根據(jù)地中心區(qū)域并打破了敵人第三次“圍剿”。習近平總書記在《驚天動地的革命壯舉》一文中指出：面對生死存亡的嚴峻考驗，從1934年10月至1936年10月，紅軍第一、第二、第四方面軍和第二十五軍進行了偉大的長征?！@一驚天動地的革命壯舉，是中國共產(chǎn)黨和紅軍譜寫的壯麗史詩，是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歷史進程中的巍峨豐碑。

今年67歲的紅石窯村老書記張振義就出生在這里，小時候聽大人講紅軍的故事，至今他還會唱紅色歌謠——《蘇維埃成立在華陽》。1935年農(nóng)歷二月初六，紅25軍在洋縣華陽宣布成立華陽蘇區(qū)，紅石窯村是成立的七個鄉(xiāng)蘇維埃政權(quán)之一，當?shù)厝嗣窠o予了紅軍極大的支持，燒水、煮飯、打草鞋、捐糧食、照顧傷員、編唱歌謠，軍民情深如親人。

紅25軍司令部舊址所在的這處當年的地主院落坐南朝北，現(xiàn)保留正房、廂房共12間，青磚黑瓦下雪白的院墻上是當年紅25軍宣傳革命時手書的一條條蒼勁有力的黑色大字標語。1935年紅軍北上長征，反動派將紅軍的宣傳標語糊上了泥巴，1949年后人民政府鏟除糊泥露出了原來的墨書，才使我們得見“窮人要想有飯吃，有衣穿，只有參加紅軍！”“只有參加紅軍，窮人才有飽飯吃！”“沒收地主階級的土地財產(chǎn)分給窮苦農(nóng)民！”等標語。

1949年后地主跑了、房子充公，房屋由紅石窯村村委會和村里的小學校使用，前些年院墻幾近坍塌，老屋也破敗不堪。

有一年夏天，山里雨水多得出奇，老房子的院墻被水一泡，泥漿順著院墻不斷地流淌，村里來人報，小學校的院墻快被沖倒了！正在吃飯的老書記立刻放下碗筷，抓起蓑衣三步并作兩步地奔向老屋，與趕來的鄉(xiāng)親們給圍墻苫上蓑衣，掏挖排水溝，清除院子里的積水。

“好險，再晚一會兒，有標語的那面院墻就被沖垮了。”事后老書記得了一場重感冒，但是他說“值了”。

早些年，鄉(xiāng)親們?yōu)樯畋济?，看到老書記在默默地保護著紅25軍司令部舊址就加入了進來。后來洋縣民政局支持，由政府出資，老書記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連年修繕房屋、修葺院墻、墨書紅軍標語。1992年，陜西省人民政府將紅25軍司令部舊址公布為陜西省文物保護單位，漢中市人民政府于2018年3月20日立碑為記。

紅25軍司令部舊址被列為陜西省文物保護單位以后，老書記組織整理紅25軍事跡，布置展覽，看到來參觀的游客穿起紅軍服在標語墻前拍照，老書記欣慰地笑了。

在我們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紅石窯村實在太小、太小了，但是，誰能說它不是一塊孕育了中國革命成功的紅色熱土呢？為了給我們的后代留下真真切切的實物見證；為了繼續(xù)弘揚光榮傳統(tǒng)、賡續(xù)紅色血脈，紅石窯村的老書記張振義和鄉(xiāng)親們?yōu)楸Ｗo紅25軍司令部舊址無私奉獻，功不可沒。

護綠水青山

沿著紅石窯村村委會旁的木棧道步行上山，抵達千米高的青山頂，放眼望去是300多畝郁郁蔥蔥的原始油松林，滿眼都是化不開的綠色。

“當年長青林業(yè)局到我們?nèi)A陽來伐木的時候，義娃老書記絕不許采伐村上的集體林，一堅持就是幾十年。即使是當年，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像他們村這樣好的都不多，如今保留下這片原始林更是不易。老書記做事多為大家著想，而且多才多藝，鄉(xiāng)親們擁護他，親切地稱張義娃為環(huán)保書記，其實他的大名叫張振義。他是我心目中的偶像?！蓖械拈L青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書記趙納勛親切、深情地說著。

20世紀60年代，華陽成立了國營林場，把山林劃分為國有林和集體林。那時候鄉(xiāng)親們到山上去挖藥材、采山貨，那些胸徑為六七十厘米的樹，樹下雜草叢生，下雨后太陽大得很，一腳踩下去糊泥巴都能沒到膝蓋，無論天氣有多干燥，河里的水都挺大，魚多，尺把長的魚游來游去的有幾十個品種，鄉(xiāng)親們偶爾抓魚、打魚，甭提多高興了。但是把山上的樹伐了，山就枯了，河里的水也變小了，魚也少了，沒有落葉、枯枝涵養(yǎng)水源，一下雨，山洪就轟轟隆隆地奔下來，沖毀道路、農(nóng)田。

老書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說道：“這山上的樹不能再伐了！”

“1962年，有人在村里的紅石崖溝原始林里割松枝，臨近村子的原始林好些被割，當年生活困難，老百姓看見金黃色透明的松油流下來，就片下一片片的來當松明，點起來照明，小孩子也跟著大人去片樹，把樹片得傷口就像眼鏡蛇望天一樣。”說起這些，老書記抬了抬頭、彎下右手掌形象地說著，眼睛里閃著淚花。

十年前，洋縣招商引資，又有人打紅石窯村這片集體林的主意，商人們最看好的是紅石窯村里這片長得又大又密的原始林，問到老書記，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

鎮(zhèn)上的個別領(lǐng)導(dǎo)勸說他，他絲毫不松口：“你免我的職務(wù)可以，免了我，我號召老百姓來保護我們自己的山林” ！

當時鄉(xiāng)親們擔心地問他：“你能頂?shù)米?？?/p>

“我是頂不住，但我怕啥嘛？”老書記自言自語。

傍晚的時候，一幫人帶著繩索、斧頭、電鋸來到紅石窯村，揚言要割松枝、伐松樹。鄉(xiāng)親們來保護集體山林，老書記為保護鄉(xiāng)親們擋在大家的前面，他對來人厲聲斷喝：“你們誰敢？先從我身上砍過去！”氣如長虹，震懾住了來人。

老書記德高望重，職務(wù)也沒被免。在老書記的帶領(lǐng)下，頂住了采伐和開發(fā)，一棵樹都沒有被挖走，一棵樹也沒有被砍伐，他和鄉(xiāng)親們一起保住了紅石窯村紅石崖溝里的這片原始林，捍衛(wèi)了秦嶺主脈里的這片綠色大山。

想當年，紅25軍的將士為了新中國和老百姓的幸福拋頭顱、灑熱血，如果看到今天紅石窯村蒼山滴翠、百姓幸福安康，他們一定會含笑九泉。

現(xiàn)在，紅石崖村的這片原始林成了華陽古鎮(zhèn)著名的旅游景點，為了紀念 1935年紅25軍來到紅石窯村建立革命根據(jù)地，鄉(xiāng)親們親切地把這片山林命名為“紅軍林”。

山林最怕著火，老書記是紅石窯村護林防火第一責任人，每年的社區(qū)共管防火保護年會上，老書記都要一再念叨：“我們這里有大熊貓、朱鹮，千萬不敢著火，一旦冒煙衛(wèi)星看見了，那就不得了嘍。”老書記指了指天，形象地說著，大家一起笑起來。

衛(wèi)金色家園

紅石窯村掩映在大片的水杉林中，村子雖然不大，但清新整潔，群山環(huán)抱，溪流交錯。初夏時節(jié)一片片的水稻田稻秧青青，不遠處偶爾有朱鹮在秧田里低頭覓食。在紅石窯村，素有“東方寶石”之稱的朱鹮處處可見。

村口的空地上，老書記于1986年帶領(lǐng)村民親手栽種的一片水杉如今已經(jīng)郁郁蔥蔥，胸徑有大海碗口那樣粗了，林下的老碾盤、秋千、老水車、長椅是游客歇息的所愛。6月，紅石窯村口的這片百十平方米的水杉林高高密密的枝丫間，三家朱鹮的鹮巢高坐，這兩天小朱鹮的爸爸、媽媽正在忙著訓練今年孵出的小朱鹮出巢呢。

“這紅石窯村風清氣正、干凈整潔，尤其還能看見朱鹮，吃到可口的農(nóng)家菜，誰不愿意再來呢？”我們遇見的游客交口稱贊。

老書記以身作則、廉潔奉公，他退休時紅石窯村集體經(jīng)濟賬上還有80多萬元，主要用于村上修路、幫扶孤寡老人，長青保護區(qū)也對村上有所支持，但紅石窯村從來不等、不靠、不要。

見到老書記的這天，他腰桿筆直地剛從自家的地里下地回來，見到我們他縮了縮手：“我手上有泥，不握手了。我上午去地里鋤了草、施了肥，過些天你們再來，就能啃到我種在地邊的苞谷棒子了。”老書記接著說，“現(xiàn)在水稻田種得少了，朱鹮分布的密度就大，朱鹮踩倒剛插的水稻秧會影響水稻產(chǎn)量，剛才我就看見有人在驅(qū)趕稻田里覓食的朱鹮了，唉……”老書記嘆了口氣。

如今老書記雖然退休了，家里開著農(nóng)家樂，日子過得蒸蒸日上，但對于他深愛的這片家鄉(xiāng)的土地也不無擔憂，他語重心長地說：“現(xiàn)在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家中老人要照顧第三代，還要自己插秧種田，實在是辛苦！慢慢地，自己就不種地而是去買糧食吃了。為了朱鹮的生存環(huán)境，為了紅石窯村，為了華陽朱鹮這一金名片，還是要保住水秧田??！”

每當金秋時節(jié)，紅石窯村道路兩旁、漫山遍野的山茱萸紅彤彤的果實掛滿了枝頭，游客紛紛拍照、采買，來了就舍不得走。而原來的紅石窯村村民一直以種土豆、玉米等農(nóng)作物為主，那時山里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老書記外出學習，發(fā)現(xiàn)好項目，“那幾個月，我的鞋子都跑爛了好幾雙”！在他的帶領(lǐng)下，全村共種植了500多畝山茱萸，不但給全村200多戶村民帶來了每年戶均近萬元的收益，秋天的亮麗風景更是吸引了遠近游客，同時也帶動了農(nóng)家樂的發(fā)展。

看著鄉(xiāng)親們逐漸走上了致富路，生態(tài)保護意識也在增強，老書記的心里甜滋滋的。目前他被華陽鎮(zhèn)政府聘請為政府資政和顧問，擔任華陽景區(qū)首屆旅游協(xié)會會長。

2021年恰逢建黨一百周年，來紅石窯村參觀紅色教育基地的人越來越多，有奔著老書記張振義而來的游客特意請他來現(xiàn)場講解，67歲的他總是滿懷激情地講述，今年他已經(jīng)義務(wù)講解了42場。

紅石窯村現(xiàn)任的村書記是老書記張振義手把手培養(yǎng)的接班人，就像文化有傳承一樣，新的村書記繼續(xù)捍衛(wèi)著這片多彩的、生長著故事的土地。

當我離開紅石窯村時，一片青青秧苗的水稻田中，朱鹮在天地間翱翔，不免遙想金秋時節(jié)，這片多彩豐收的土地，必是“喜看稻菽千層浪，遍地英雄下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