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
夜半,秋聲襲人。
我枕著宋詞在夢中流連時,被一股清涼擾醒。隨之一起涌進來的還有窗外秋蟲淺淺的鳴叫聲。我全無了睡意,加了一層毛毯,靠在床上獨自品味秋的意蘊。
有酒,很想溫上一杯,慢飲幾口,且就著月光。月宮中傳出吳剛砍伐桂樹的硁硁聲,桂花飄落在了秋的罅隙里。我在天地的罅隙中看見有人剪掉了時光的臍帶,聽到了秋也落下的聲音。純凈如被美仙子親吻過的聲音從耳畔掠過,穿越肉體,與靈魂合唱共鳴。如若可以,真想邀上李太白、杜子美、劉夢得再加上自號為“醉翁”的那個老頭兒,圍坐在石榴樹下,玩一次“流觴曲水”;再剪一段茂林修竹的圖畫放置于影壁墻上。有清風蟲鳴伴奏,有月宮嫦娥起舞,我們何不放下拘束,攬明月入懷,恣意瀟灑一回。果然是太白豪放,他的暢飲既感染了我,也感染了他們。寂寥、失意、落魄都慢慢融化在秋聲之中了。
最好,于傍晚尋一個山崗,側(cè)臥在長滿綠苔的巖石上,單手托腮,仰望飛鳥追逐落霞,俯瞰滿山滿城秋色。此時,技藝最精湛的畫家也無須畫板,無須研墨,因為,一幅百色秋景圖早已被秋仙子展開了。她溫婉端莊,純潔靈秀。于萬里之遙展筆墨,旋轉(zhuǎn)著輕柔的舞姿,隨意間便使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她又像是一位烹飪大師,以壯闊山河為釜,以星河秋水為湯,以萬物為材,以百色為料,煮一釜秋色灑人間。如果秋色可餐,我愿意飽食三千瓢!
如果我是裁縫,真想裁五尺秋色,三尺做錦被,二尺做衣服。一年四季與秋共冷暖,與秋共衣裳。
秋的意境是澄澈而深邃的??v你有萬千才情,紙箋上怕也難出妙句。因為在她面前無需平仄相對,秋仙子本身就押著韻腳而來。山澗鳥鳴對著蟲喓,地里玉米對著花生,湖里白云壓著錦鯉……縱你是哲人,也無法深悟出秋的哲意。于古巖石邊找一處泉水,你閉目靜聽泉水的叮咚,仿佛是宇宙深處的悸動之聲。在桂花吐露芬芳的夜晚,你仰望星漢燦爛的銀河,仿佛進入了億萬年的時空隧道。于日出日落時看朝霞和晚霞,在萬道霞光中,我似乎看到了菩提樹下的佛家?guī)熥?,又似乎看到了老子騎著青牛行走于函谷關外的身影……
如果我是雕刻師,真想把秋永恒地雕刻在歲月的年輪里,拋卻春、夏和冬。讓火紅的楓葉、金黃的銀杏、澄碧的湖水渲染成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我愿意進入畫中,永遠沉浸在那種美好的意蘊里。
秋性格恬淡,姿態(tài)綽約,神韻清雅。她始于春,卻又不失春的爛漫;她脫于夏,卻冷卻了夏的熱情;她藏于冬,卻裹藏了生命的果實。春來得短暫,可謂“春光易逝”,又似乎有些“妖艷”;夏太過熱烈,喧囂浮躁,缺乏矜持和溫柔;冬太過于漫長和荒涼,給人死寂和肅殺的感覺。比較來,還是秋好。
秋像是一壺茗茶,煮沸沉淀后才散發(fā)芳香。真想,在一個清爽的秋日,站在高山之巔,掬一捧清泉,煮一壺秋景,聽秋聲之純凈,觀秋色之絢爛,品秋意之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