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視角下的宋代私家園林

□□ 李旭芳，翁飛帆，周恬儀，丁 錚

(福建農(nóng)林大學(xué) 藝術(shù)學(xué)院、園林學(xué)院(合署)，福建 福州350000)

引言

宋代私家園林是中國古典園林中的文化瑰寶，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男性為宋代私家園林的主要建造者，故而忽略了女性作為其重要使用者在私家園林中的地位以及作用。女性作為宋代傳統(tǒng)私家園林的重要參與者、使用者,其行為活動及情感表達必然會對園林的設(shè)計營建產(chǎn)生不可忽視的影響,推動著私家園林的發(fā)展與革新。女性在宋代的社會、家庭地位以及女性本身的生理心理特點影響著宋代女性與私家園林之間的關(guān)系，它們相互融合，相互依存的同時又相互影響。私家園林是宋代深閨女子的一方樂土，是她們釋放內(nèi)心世界的場所，同時也是宋代社會對女性的束縛，或喜或悲。盡管宋代女性與私家園林的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重要，但是私家園林中的女性特征作為其文化中極為特殊的組成部分，至今仍未受到應(yīng)有的重視，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研究亦是寥寥無幾。為此需要從女性視角去探析宋代的私家園林，站在女性的立場重新審視私家園林的內(nèi)涵以及營造文化。

1 宋代私家園林

1.1 宋代政治背景

宋朝處于中國歷史發(fā)展中的一個重要時期，上承隋唐，下啟明清，歷經(jīng)了五代十國的戰(zhàn)亂之后，一躍成為我國封建社會發(fā)展的最繁盛階段，它的物質(zhì)文明、精神文明以及藝術(shù)、文學(xué)水平在整個封建社會歷史時期所達到的高度是別的朝代所不能企及的。宋朝推行“興文教、抑武事”的基本國策，使得科舉制度得到發(fā)展，社會平民中的知識分子可以通過考試使其地位上升，進而促進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國家制度的改變以及儒學(xué)的復(fù)興，加之國土面積遼闊無垠，山川河流蜿蜒曲折，大自然風景絢麗多姿，促成了宋代私家園林的發(fā)展。以大自然的山水為基礎(chǔ)，以植被作為裝點，通過有意識的改造以及縮移模擬從而呈現(xiàn)出高度概括、精煉的典型化自然，營造“一峰則太華千尋，一勺則江湖萬頃”的意境，從而達到“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效果。

1.2 宋代私家園林

宋代的造園技藝以及藝術(shù)水平達到了歷史的最高水平，私家園林也在此時得到空前的發(fā)展，它屬于民間的貴族、官僚、縉紳所私有，古籍里稱之為園、園亭、園墅、池館、山池、山莊、別業(yè)、草堂等。建在城鎮(zhèn)中的私家園林大多為“宅園”，大多依附于邸宅作為園主人日常休憩、宴樂場所。除此之外，也有單獨建在郊野風景秀麗地帶的別墅園，供園主人避暑、短期居住之用。在宋代，將詩畫情趣融入到造園中，使私家園林更具詩情畫意的意境。后成熟期的私家園林，就全國范圍的宏觀而言，形成了江南、北方、嶺南三大風格鼎峙的局面[1]。私家園林發(fā)展的同時也反映了朝代的興衰嬗變，但不論私家園林怎樣發(fā)展，女性總是作為園林的附屬品，因此，女性對私家園林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影響。

2 女性與宋代私家園林

2.1 女性在宋代私家園林中的角色

從西周開始，由父系家長制蛻變而來的宗法制度，使父系血緣關(guān)系成為維系家庭和家族的紐帶，排斥了女性在宗族中的權(quán)利，男尊女卑的格局由此從社會政治制度的層面得以確立[2]。由于男女地位的懸殊，大多數(shù)人認為男性是宋代私家園林的設(shè)計者以及使用者，而忽略了女性在私家園林中的地位和作用，女性被要求勤儉持家、莫窺外壁、莫出外庭，女性在宋代的地位居于男性之下，因而女性在園林中通常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品。也正是因為女性被要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們沒有復(fù)雜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擁有的只是圍墻之內(nèi)的家庭瑣碎生活，未婚女性只能深居閨閣，已婚女性須恪守婦道，因而女性在私家園林中是作為園林重要的使用者，在精致小巧的方寸宅院中想象外邊的大千世界。故而，在私家園林中居住的女性人數(shù)上比男性要多得多,她們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園林生活的主體部分[2]。因此，女性的行為活動、情感表達以及審美情趣也深深影響著宋代私家園林的景觀營造。

2.2 宋代私家園林對女性的禁錮

北宋時期興起了女性的纏足之風，造成了女性生理上了缺陷，限制了女性的出行能力，加之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念，女性遭遇到了生理以及心理的雙重禁錮，被深深圈養(yǎng)在院墻之內(nèi)?！爸貕@院更重門,春風無路通深意”、“樓頭畫角風吹醒,入夜重門靜”、“門外秋千,墻頭紅粉,深院誰家”,宋代的詩詞書畫中描繪了大量女性生活于重門深院中的景象,李清照也有“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帝里春晚,重門深院”等名句[3]。在精神意識形態(tài)中對女性形成壓迫的同時也限制了女性的活動范圍，劃分出了嚴格的空間等級秩序，將男女空間活動范圍做出了嚴格的區(qū)分和界定，使女性在私家園林中獨自體味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孤寂與落寞。女性游玩如圖1(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圖2[3]所示。

圖1 宋代女性游玩圖

圖2 胤禛美人圖

3 女性在宋代私家園林中的情感表達

3.1 渴望自由

宋代對女性的限制，使其一生可能都要在這小小的后院空間度過。園林作為家庭的后花園很好地滿足了古代女性對自由的向往，是她們親近自然的主要場所[4]。女子被束縛在這一方私家園林中，與世隔絕，她們在小小的園林中想象著外邊的世界與自由的空氣。她們渴望走出宅門，自由自在地享受大自然，但由于種種原因，包括生理上的、社會上的，使她們不能夠逃離這方寸天地，不能去接觸大自然的真山真水，她們眼前的這小小私家園林便成為了她們與自然交流、表達的唯一空間與媒介。“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抬頭望天，只有一彎如鉤的冷月相伴，低頭望去，只見梧桐樹寂寞地孤立在庭院中，在孤獨中渴望著自由。

3.2 追求愛情

私家園林作為女性唯一的活動和娛樂場所，為女性的日常活動提供了臨時的空間，同時也承載了女性對于愛情的追求和向往，私家園林也成為了男女愛情萌發(fā)的場所。“有美佳人兮牽我情腸,徘徊不見兮只隔東墻”。院墻既是內(nèi)外空間的屏障,也為兒女訴說情思、逾越枷鎖提供了更多機會[3]。未出閣的女子待字閨中，暢游園林，情竇初開，對于愛情天真的向往和期盼之情洋溢在園林中。女子對于愛情的期冀正如這滿園春色，花開花謝，青春易逝，對于美好感情的向往在自由爛漫的園林中盡情綻放。已婚女子在小小的園林中期盼自己的丈夫歸來，與丈夫離別后的惆悵亦寄托于園林之中?！兑患裘贰分兴姷摹凹t藕香殘”“花自飄零水自流”，便已是眉間心上、無計可消了[5]。紅顏易老，歸期無望，對丈夫的思念以及對相聚重逢的渴望也寄托在這院墻之內(nèi)。

3.3 家國情懷

宋代的文人墨客常常借園林的興衰和女性的命運浮沉來寄托自己對于家國命運、世事無常的無奈何哀嘆。此時女性與私家園林已經(jīng)成為一種命運的象征，這二者之美存在之時，便是家族興盛、國運昌隆，而破滅之時，就是人去樓空、山河破碎[5]。在家族興盛、國運昌隆之時，借女性的姿態(tài)美以及生活狀態(tài)，如燈光輝映、細樂聲喧、滿園花枝招展來描述太平的盛世景象。當國破家亡之時，諸芳流散，園亭無人，一派蕭條凄涼之景，用園林、女性的寂寥來表述國之將頃。

4 女性對宋代私家園林景觀營造的影響

4.1 女性地位對于園林景觀格局的影響

因宋代男尊女卑的思維定式，女性不可能參與園林的建造中，但是女性作為私家園林的主要使用者，造園時亦會將女性的生活方式、行為習慣考慮進去。女子需養(yǎng)在深閨，不宜拋頭露面，因而女性生活、居住的場所亦應(yīng)盡量與外界隔離以達到幽靜隱秘的效果，因此，女性的存在使宋代私家園林的景觀格局更趨于小巧精致，清幽曠遠。宋代私家園林大多為宅院，女眷的住所通常在最后的院落，高墻環(huán)繞，平時非召喚一般不到前庭，以避免與外人接觸。園林的出入口也根據(jù)男女的地位差異設(shè)置兩個或者以上，正門是從前庭或者外面進入園內(nèi)，供男性以及賓客出入所用，側(cè)門是從內(nèi)院進入院內(nèi)，供女眷使用，避免女性與除丈夫之外的男子接觸。在此基礎(chǔ)上，大多私家園林會在宅院中建立小姐樓專供女眷使用，亦稱之為閨閣樓，與周圍園林內(nèi)的景觀共同構(gòu)成一個小庭院，形成女子的獨立生活空間。女子居住在閨樓之上，憑欄眺望，幽深寧靜，享受這小小空間內(nèi)來之不易的自由。

4.2 女性行為對空間營造的影響

因中國宋代女子有“長大逃深室,藏頭羞見人”的禁忌禮俗,和“以男生內(nèi)嚮,有留家之義;女生外嚮,有從夫之義”的男女之別,故在私家園林中通常利用假山、怪石、曲徑、花木、回廊與院墻等景物,營造出曲徑通幽的縱深感[6]。而女性空間則是以山水、花草、建筑、氛圍、聲音和精心選擇的居住者及其活動所營造出來的世界[7]。女子較之男性體力更差，加之纏足對女性腳部的傷害使得女性不能長時間站立或者行走，更加需要休息的場所。根據(jù)女性的使用需求設(shè)置一些休息設(shè)施與園內(nèi)的景觀和建筑相結(jié)合，利用這些景觀元素將私家園林劃分為若干較為私密的空間，園林中也會運用一些奇花異草和置石來裝點庭院，既劃定了女性的活動空間，同時給園林增加了詩情畫意的趣味。因此，由于女性的存在使得宋代私家園林中的空間形態(tài)更加多樣，劃分出了更多的私密空間，園林中的景觀小品、設(shè)施也趨于精致、人性化。如園林中的秋千、石桌椅、美人靠、景觀小品假山置石、小橋流水等，這些基于女性視角所創(chuàng)造的園林景觀將宋代私家園林的空間劃分的更為細致，暢游其中，曲徑通幽、步移景異、美不勝收。

4.3 女性審美對空間意境的影響

中國古代私家園林所追求的自然美與中國傳統(tǒng)美學(xué)中象征自然美的女性美是相通的。從園林美學(xué)角度看，私家園林造園中的曲徑通幽、精致素雅的風格與女性的含蓄內(nèi)斂、嬌羞品格是相互映襯的。園林空間意境的形成也與女性的多愁善感、心思細膩不可分割。女性對于色彩的感知較男性更為細膩，因而在私家園林中的植物配置色彩搭配，四季交替都較為豐富，使園林中四季都有景可觀。加之宋代文人士大夫的地位逐漸提升，園林與女性在宋代詩詞中展現(xiàn)著更強烈的美學(xué)色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將園林美與女性美相結(jié)合，女性與園林共存，呈現(xiàn)出極致動人的景象?！懊廊酥畡儆诨ㄕ?，解語也；花之勝于美人者，生香也”，女性之美將園林之美、自然之美惟妙惟肖地展現(xiàn)出來。將女子與園林、花木融為一體，園林的曲折幽雅，百轉(zhuǎn)千回，山重水復(fù)，柳暗花明就如同女子的猶抱琵琶半遮面，含蓄委婉，令人回味無窮。女子在園林中的一顰一笑，或閑庭漫步，或賞花踏草，一情一景，都動人心弦，耐人尋味。

5 結(jié)語

一個時代的女性園林形象既受社會性別制度的影響，亦受階級的烙印與一定空間的限制[8]。宋代的私家園林雖然是由男性園林建造，但是由于封建禮制對女性的壓制以及女性本身的特征等原因，私家園林在營造過程中會表現(xiàn)出女性的審美以及意識形態(tài)從而形成了不同的空間秩序以及空間序列。園林雖然是女性釋放自己的一方空間卻也是咫尺之間，更多的是束縛其中。雖有向往自由，追求愛情的積極方面，但更多的還是感時花濺淚的命運悲哀，多處于被動的狀態(tài)。從女性與園林之間的關(guān)系去透析當時的社會政治背景，發(fā)掘園林與人、歷史、社會、經(jīng)濟之間的聯(lián)系，從女性的自然生理屬性和社會屬性重新審視宋代女性與私家園林的互動關(guān)系[9]，開啟了新的園林規(guī)劃研究視野，也將對現(xiàn)今男女地位平等社會的園林景觀規(guī)劃設(shè)計起到一定的思考和借鑒作用，使園林景觀規(guī)劃設(shè)計更注重性別的差異，考慮到較之男性在生理、心理上更為敏感女性的使用體驗及感受，考慮到對女性的人文關(guān)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