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同類 凸顯差異

唐惠忠

【技法解讀】

名著《紅樓夢》塑造人物形象，善于運用“同中顯異”的藝術(shù)手法。比如寶玉與茗煙雖然“情同手足”甚至可以說是“志同道合”，但由于兩人社會地位、生活經(jīng)歷和文化素養(yǎng)迥異，因此在一些事上，盡管目標一致，但性格、情趣、策略卻截然不同。正由于這種差異，才使茗煙像一片綠葉襯托得寶玉這朵紅花更為絢麗，才使寶玉的思想性格更加鮮明。假如沒有茗煙這個小人物，寶玉的形象便會失去不少光彩。這，也許正是曹雪芹塑造茗煙的用意所在。

又如作家王國華的短文《兩家小店》（原載《老人世界》）這樣寫：

有兩家賣粥的小店。左邊這家和右邊那家每天的顧客相差不多，都是川流不息，人進人出的。

然而晚上結(jié)算的時候，左邊這家總是比右邊那家多出百十元來。天天如此。

于是，我走進了右邊那個粥店。

服務(wù)小姐微笑著把我迎進去，給我盛好了一碗粥。問我：“加不加雞蛋？”我說加。于是她給我加了一個雞蛋。

每進來一個顧客，服務(wù)員都問一句：“加不加雞蛋？”也有說加的，也有說不加的，大概各占一半。

我又走進左邊那個小店。

服務(wù)小姐同樣微笑著把我迎進去，給我盛好了一碗粥。問我：“加一個雞蛋，還是加兩個雞蛋？”我笑了，說：“加一個。”

再進來一個顧客，服務(wù)員又問一句：“加一個雞蛋還是加兩個雞蛋？”愛吃雞蛋的就要求加兩個，不愛吃雞蛋的就要求加一個。也有要求不加的，但是很少。

一天下來，左邊這家小店就要比右邊那家多賣很多雞蛋。

該文把“兩家賣粥的小店”聚合起來，同中見異，突出表現(xiàn)了“給別人留有余地，更要為自己爭取盡可能大的領(lǐng)地，這樣才能于不聲不響中獲勝”的道理，給讀者以有益的啟迪。

中學(xué)生寫記敘文時運用“同中顯異”法，有利于豐富文章內(nèi)涵，有利于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也有利于深刻地表現(xiàn)文章主旨。用好這一手法，主要有兩個注意點：

一、“同類聚合”要巧妙。試閱讀下面兩則短文：

走不回來的人

潘洪剛

曾讀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是有個地主去拜訪一位部落首領(lǐng)，他想從部落首領(lǐng)那兒要塊地。首領(lǐng)說，你從這兒向西走，做一個標記，只要你能在太陽落山之前走回來，從這兒到那個標記之間的地都是你的了。

太陽落山了，地主沒有走回來，因為走得太遠，他累死在路上。

貪心人走不回來，是因為貪。然而現(xiàn)實生活中還有一類人，他們不貪，可是也走不回來。

有一次，我要在客廳里釘一幅畫，請鄰居幫忙。畫已經(jīng)在墻上扶好，正準備砸釘子，鄰居卻說：“這樣不好，最好釘兩塊木塊，把畫掛上面?！蔽易駨乃囊庖姡屗麕椭フ夷緣K。

木塊很快找來了，正要釘，他說：“等一等，木塊有點大，最好能鋸掉點。”于是我們便四處找鋸子。找來鋸子，還沒有鋸兩下，“不行，這鋸子太鈍了，”他說，“得磨一磨?！?/p>

他家有一把銼刀，銼刀拿來后，他又發(fā)現(xiàn)銼刀沒有把柄。為了給銼刀安把柄，他又去校園邊上的一個灌木叢里尋找小樹。要砍下小樹時，他又發(fā)現(xiàn)我那把生滿鐵銹的斧頭實在是不能用。他又找來磨刀石，可為了固定住磨刀石，必須得制作幾根固定磨刀石的木條。為此他又到校外去找一位木匠，說木匠家有現(xiàn)成的。然而，這一走，就再也沒見他回來。當然，那幅畫，我還是一邊一個釘子把它釘在墻上。下午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在街上，他正在幫木匠從五交化商店里往外架一臺笨重的電鋸。

工作和生活中有好多種走不回來的人。他們認為要做好這一件事，必須得去做前一件事，要做好前一件事，必須得去做更前面的一件事。他們逆流而上，尋根究底，直至把那原始的目的淡忘得一干二凈。這種人看似忙忙碌碌，一副辛苦的樣子，其實，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起初，個別的人也許知道，然而一旦忙開了，還真的不知忙什么了。

但是歌

葉大春

一次老師布置家庭作業(yè)，用“但是”造句，女兒竟一口氣寫了一首《但是歌》：

報紙電視里天天喊“減負”，但是我們的作業(yè)天天在增加。

老師家長總在教導(dǎo)我們不說假話，但是大人們總在說假話。

我知道調(diào)皮搗蛋會惹老師生氣，但是我不喜歡做一個乖孩子。

班長哪門功課成績都不如我的棒，但是班長最聽老師的話。

賈小島玩彈弓射傷了林夕的眼，但是他爸是大款一點兒不慌。

王大路哪次考試都偷看課本，但是他媽是區(qū)長一點兒不怕。

今年班上搞了一次班干部競選，但是最后還是老師說了算。

學(xué)校開展城鄉(xiāng)兒童手拉手活動，但是班上就有同學(xué)鬧矛盾沒拉手。

學(xué)校昨天組織看電影《一個都不能少》，但是今天班上就少了一個……

我好奇地問女兒，班上少了誰？女兒說：少了林夕唄，她的眼睛被打瞎了一只，她爹癱瘓了，她媽下崗了，她只好退學(xué)幫媽媽擺小攤做生意。我悵然無言。

那夜，我浮想聯(lián)翩，輾轉(zhuǎn)難眠，索性爬起來，擰亮電燈，為女兒寫了一首《但是歌》：

你可以玩幽默耍調(diào)皮發(fā)牢騷，但是你得熱愛生活、認真做人。

你可以知道人生的假丑惡，但是心靈一定要追求真善美。

你可以保持你的個性，但是別染上孤傲尖刻、虛妄自負的壞毛病。

你可以批評指責(zé)別人，但是別忘了養(yǎng)成自我批評的好習(xí)慣。

你不能左右天氣，不能改變?nèi)菝?，但是你可以改變心情、展現(xiàn)笑容。

你不能時時順心、樣樣順利，但是你可以處處盡心、事事努力。

你不能改變他人，不能預(yù)知明天，但是你可以掌握自己、把握今天……

前一篇行文有波瀾：開頭饒了個小彎子，用因貪心而走不回來的故事作為引子，導(dǎo)出另一類“走不回來的人”，這種筆法頗耐咀嚼。后一篇由兩首《但是歌》組合而成：女兒的一首，從小處著手，揭露了她身邊存在的種種不正之風(fēng);父親的一首，從大處著眼，講述了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前者詼諧，后者端莊;前者具體，后者概括;前者側(cè)重羅列現(xiàn)象，后者著重闡發(fā)事理。兩首《但是歌》內(nèi)容不同，風(fēng)格有別，但彼此之間又有內(nèi)在聯(lián)系，將它們組合在一篇文章里，可謂匠心獨運，精妙之極。

二、“凸顯差異”要清楚。即作者選取的人、事、景、物之間既要有相關(guān)點，也要有反差。如下文：

微瀾

王夢蕾

平凡的生活似和風(fēng)下的海面，微瀾起伏，蕩漾出人生靈動與玄妙的色彩。

黃先生與林先生是同事也是鄰居，兩家中間隔著一道二十公分的墻。墻東與墻西的生活呈現(xiàn)出迥然不同的景象。

這邊，黃先生與黃太太小矛盾不斷，玩笑也會演變成斗嘴，兩人雖時?？目呐雠?，但也一路走過了十多年。那邊呢，林先生與林太太相敬如賓，可謂夫唱婦隨，在外人看來他倆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這天，黃太太見了林太太新?lián)Q的窗簾，驚羨不已。晚上，沒等黃先生放下公文包，便提議道：“夏天到了，我們家的窗簾顏色過于沉重，不如換個新鮮點的顏色？”

“深色擋光，顏色淡了顯輕佻?！秉S先生道。

“林太太把窗簾換成粉紅色了，林先生半句不滿的話都沒說?！秉S太太道。

“興許林先生也愛粉紅?！秉S先生笑了笑。

見丈夫沒有換窗簾的意思，黃太太努著嘴走開了。黃先生看這陣勢，只得委曲求全，嘆息道：“換吧，別選粉紅色就成?！?/p>

又是一天，黃先生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家，辛苦一天的他，此時無比渴望妻子能笑盈盈地端出為他準備的熱騰騰的飯菜，可眼前的食物——所剩無幾的雞蛋湯里漂著幾根肉絲——令他無比失望。他大嘆一聲：“唉……”

“我今天打掃了一天衛(wèi)生，顧不上準備點好吃的，給你個發(fā)揚艱苦樸素美德的機會?！?/p>

“前天泡面，昨天是大白菜炒大白菜，今天還這么不景氣，老婆，你想榨干我的脂肪不成？”

“你就沒有看到我的付出嗎？你嫌這嫌那，左右都不順眼，那你自己怎么不動動手？”黃太太有點生氣了。

“你看，又生氣了不是？人家林太太把林先生養(yǎng)得白白胖胖，滿面紅光。你看看我，滿臉菜色，面黃肌瘦……”

黃太太沒出聲，可憋了一肚子的氣。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生活小波折不斷，不像隔壁林家平和溫馨。換個窗簾要鬧別扭，飯菜差點要受抱怨，別人家咋就那么太平呢？

第二天剛上班，林先生拉長著臉把自己跟老婆離婚的事告訴了黃先生，黃先生眼珠子瞪得老大，差點跌出眼眶，他急忙追問原因。林先生嘆了口氣道：“她厭煩了，說這樣的生活毫無生氣，單調(diào)乏味?！绷窒壬盅a充道：“她最羨慕的是你們那微瀾不斷、充滿情趣的生活。”“?。俊秉S先生目瞪口呆，嘴巴張得好大，半天也沒合上。

回家的路上，黃先生若有所悟：生活中的微瀾看似多余，實則維系著夫妻之間的感情，經(jīng)歷過波折的感情方能牢固。林先生一家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其實卻是暗流洶涌。

黃先生剛到家，黃太太就埋怨起來：“這么晚回來，連個招呼都不打？”黃先生“嘿嘿”一笑，沒有計較，臉上的笑容恰似湖水中蕩漾的漣漪……

兩對夫妻富有戲劇性的生活，生動具體地展示了作者對“微瀾”的個性化解讀。生活中的“微瀾”，對維系感情起著獨特的作用。這“微瀾”，恰是生活的詩意。整篇文章內(nèi)容充實，用筆老練，讀來頗有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