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代差與概率噩夢

譚保羅

高考結束了，但接下來的個把月，事情的熱度依然不減。因為每一年都會有一大批高分考生嶄露頭角，受到熱捧。

贊許者說：十年寒窗，鑄就寶劍。年輕人分數(shù)越來越高，一代人更比一代人聰明，中國科技趕超美國，指日可待！

也有一些不同聲音，他們頗為“不懷好意”：高分考生們終于迎來了人生巔峰，高考是他們?nèi)松罟廨x的時刻。因為，接下來的下坡路已經(jīng)展開了。

兩種觀點，其實都大可不必。一個人的成功，它的維度很多。一個成熟的社會，對人的成功的評判，應該是寬容的、多元的，并不一定要成為高官、財閥才是成功。畢竟，它們發(fā)生的概率太低了。

概率，這真是個大問題。我一直相信，從純粹生理的角度看，人類的智力水平是不斷進化的，但這種進化是小碎步式的。也就是說，每一代青年才俊，他們的優(yōu)秀程度其實差異不大，但成功概率的差異則可能大很多。

試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位美國學生杰克，出生于20世紀的最初幾年，是一位“00后”。在大學畢業(yè)的時候，正好是1929年，那么你的人生會怎么樣？

全球性的經(jīng)濟蕭條襲來，那是貨真價實的“畢業(yè)即失業(yè)”。更要命的是，當兵這條路也估計走不通。因為，美國和日本開戰(zhàn)是20世紀40年代的事情。也就是說，杰克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學子，必須在這場蕭條之中熬上10多年。

在這期間，他將不得不四處奔波，即使找到差事，工作也肯定不穩(wěn)定，不要說晉升，可能公司分分鐘就關門了。等到國家和日本開戰(zhàn)，用軍需推動經(jīng)濟復蘇，杰克早已步入中年，他的青春被消磨。最終，可能一事無成，乃至孤苦終老。

但出生于二戰(zhàn)之前的另一批人，則異常幸運，比如有個人叫湯姆。湯姆比杰克年輕10多歲，在20世紀20年代前后出生，我們叫他“20后”。大蕭條爆發(fā)時，正值童年。美國是個富饒的大國，而且還是個分權國家，因此不論經(jīng)濟多么蕭條、自然災害多么嚴重，一定不會大面積饑荒，所以湯姆不會餓死，應該能健康長大。

到了荷爾蒙最旺盛的20歲上下，湯姆也不用作奸犯科，他多半會操起來復槍，血戰(zhàn)太平洋，在熱帶海島把日本兵打得抱頭鼠竄，然后再挺進日本本土，征服這個國家。總之，作為“20后”的湯姆，他的青春可能在戰(zhàn)場戛然而止，但絕對不猥瑣、不壓抑。相比而言，“00后”的杰克則是個倒霉蛋。

湯姆這一代年輕人，的確成了戰(zhàn)后的中堅。這一代退伍兵，很多人都有機會念頂級學府，最后成為政界和商界的領袖。曾有一個數(shù)據(jù)說，一些頂級學府的1949屆畢業(yè)生，一個班上的同學所掌控的公司，如果把銷售額加在一起，輕松超過一個西方中等強國的GDP—— 這是真事。

這一代人的確是個傳奇。對比而言，那些年長10多歲的人，則成了傳奇的反面和襯托。實際上，出生于20世紀初的美國人之中，獲得“成功”的人的確要少很多，根本找不到幾個大人物。換句話說，他們遭遇了概率噩夢。

這一代人最充滿闖勁的年輕歲月，遇上大蕭條，熱血的青春被衰朽的經(jīng)濟耗盡。顯然，并不是因為“20后”的湯姆比“00后”的杰克聰明，而是他們之間有著運氣的“代差”。

每一代人都很棒。高考并不是成功的唯一通路，決定成功的因素也還有很多。所以，必須祝福每一位年輕人，不論他的分數(shù)是多少。

高考是一場“小考”，時代才是“大考”。

（選自《南風窗》2019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