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論晉楚爭霸主線下的春秋結盟之道

      2021-12-05 21:53:47黃樸民姬麗君
      關鍵詞:結盟鄭國齊桓公

      黃樸民,姬麗君

      (中國人民大學 國學院,北京 100872)

      春秋時期處于中國早期歷史中的社會轉型階段,西周禮樂秩序遭到了巨大的沖擊力,周王室的地位同樣岌岌可危。在此社會背景下,諸侯與列國之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微妙,一旦發(fā)生不可調和的政治矛盾時,有實力的諸侯國往往以發(fā)動軍事戰(zhàn)爭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除軍事戰(zhàn)爭之外,春秋時期的列國爭霸還表現(xiàn)為“會盟”這樣相對溫和的外交手段。事實上,春秋時期的爭霸戰(zhàn)爭與爭盟外交往往如影相隨,據(jù)《春秋》記載,這一時期的戰(zhàn)爭次數(shù)有483次之多,而會盟頻率卻不相上下,也有450次左右[1]。

      由于春秋的會盟活動十分興盛,所以有關會盟的淵源、演變及特點,會盟活動在諸侯國之間承載的作用等重要論題,得到了較多研究者的重視,成果頗豐。在這些宏觀視角的基礎上,還有一些更細微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厘清。例如,國與國之間的軍事戰(zhàn)爭為何與外交會盟聯(lián)系如此密切,霸主地位的確立是否根源于軍事勝利,會盟活動的背后有怎樣的文化共識作為支撐,春秋時期的會盟活動隱藏著怎樣的外交精神等等,這些都是需要我們今天繼續(xù)審視的問題。因此,本文將以晉楚爭霸這樣具體生動的史實為例,來解析春秋列國的外交結盟之道。

      一、春秋時期的結盟與爭霸

      整個春秋時期,也即從公元前770年一直到公元前453年,歷史演變的主線,除了社會、經濟、文化、學術思想和政治制度的急劇嬗變以外,還表現(xiàn)出兩個主要形式:爭霸戰(zhàn)爭和外交結盟,這兩者之間是相互結合如影相隨的。發(fā)生重大戰(zhàn)爭前,一般會有外交上的縱橫捭闔,如新城之會、戚地之盟、雞澤之會等等。戰(zhàn)爭結束后,一般又會舉行盛大的盟會,如葵丘之會、踐土之盟、蕭魚之會等等,發(fā)表一些“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2]843等類似于今天“共同聲明”的言辭(1)例如城濮之戰(zhàn)后,踐土大會的盟約則為:“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祚國,及而玄孫,無有老幼。”見:春秋左傳正義[M]∥十三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影印版,1980:1826.。換言之,外交結盟與爭霸戰(zhàn)爭,這兩者乃是一個錢幣的正反兩面。

      春秋時期的戰(zhàn)爭為什么會與外交聯(lián)系得這么密切?當然在中國后來的歷史上,外交與戰(zhàn)爭也是緊密聯(lián)系的,故在《孫子兵法·謀攻篇》中,“伐謀”“伐交”“伐兵”“攻城”乃處于一個系列,是并列關系。但是,必須承認,這一點在春秋時期尤為特殊,個人認為,這是由春秋時期的戰(zhàn)爭性質所決定的。春秋戰(zhàn)爭和戰(zhàn)國戰(zhàn)爭的最大區(qū)別就是,春秋戰(zhàn)爭的宗旨或主題是爭霸,彼此之間爭名分,爭當“龍頭”;而戰(zhàn)國戰(zhàn)爭的主題則是兼并,到了后期,又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地演變?yōu)椤敖y(tǒng)一”。爭霸戰(zhàn)爭的主要戰(zhàn)略目標,是自己爭先,其他諸侯國,必須唯我馬首是瞻。只要你承認我的霸主地位,順從于我,聽命于我,接受我對你的驅使,那么,我也讓你活下去,所謂“貳而執(zhí)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3]1808,“叛而不討,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3]1846??傊瑺幇允菭幟?、立秩序。而這種名分則是通過召開諸侯盟會來確定的,即所謂“執(zhí)牛耳者”。另外,春秋時期結盟之盛,也與該時期距離上古未遠,政治中殘留有大量巫史神祝傳統(tǒng)孑遺有一定關系。具體地說,盟誓的形式起源甚早,是一種在鬼神觀念的影響下,人與人、集團與集團、政權與政權之間互相取信的方式,即所謂“約信曰誓,蒞牲為盟”[4]1266。尤其是“盟”,實際上包含了一系列與立約相關的歃血和祈求神明見證的儀式。而政治盟會及其所形成的誓約帶有一個普遍的共性:“各種懷有不同政治動機的勢力,以盟與約為手段,達成妥協(xié)與合作。”[5]1這一點,恰好符合并能服務于春秋爭霸這個核心宗旨。

      但是,兼并戰(zhàn)爭的情況乃完全不同。戰(zhàn)國時期的戰(zhàn)爭之所以殘酷,就是因為轉變?yōu)榱思娌⒌男再|,無所謂名分與否,不再圖什么虛名,而是要追求實實在在的利益,要徹底吞并你的土地、完全吞噬你的人口,最后通過戰(zhàn)爭逐漸走向統(tǒng)一。這種戰(zhàn)爭的性質是讓對方再也無法生存,這樣一來,對方為了保證社稷的存在,自然要做殊死的抵抗,戰(zhàn)爭于是變得日益激烈,日益殘酷,伏尸百里,血流成河,“入其國家邊境,芟刈其禾稼,斬其樹木,墮其城郭,以堙其溝池,攘奪其牲牷,燔潰其祖廟,剄殺其萬民,覆其老弱,遷其重器”[6]218。孟子說“爭地以戰(zhàn),殺人盈野;爭城以戰(zhàn),殺人盈城”[2]516,說的就是這種特點,故西漢劉向在其《戰(zhàn)國策·書錄》中曾強調指出:“湣然道德絕矣……貪饕無恥,競進無厭,國異政教,各自制斷;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兵革不休,詐偽并起?!?2)關于春秋與戰(zhàn)國社會文化風尚之差異、政治運作方式之不同,顧炎武曾有過概括的總結與揭示,《日知錄》卷十三“周末風俗”條目,云:“如春秋時,猶尊禮重信,而七國則絕不言禮與信矣。春秋時,猶宗周王,而七國則絕不言王矣。春秋時,猶嚴祭祀,重聘享,而七國則無其事矣。春秋時,猶論宗姓氏族,而七國則無一言及之矣。春秋時,猶宴會賦詩,而七國則不聞矣。春秋時,猶有赴告策書,而七國則無有矣。”很顯然,春秋與戰(zhàn)國之間存在著歷史嬗遞上的巨大畛域,這也是我們今天考察春秋的外交結盟與爭霸作戰(zhàn)時必須留意的歷史大背景。見:(清)顧炎武,撰.嚴文儒,戴揚本,校.日知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522.[7]569,[8]522

      春秋爭霸戰(zhàn)爭的副產品是諸侯之間的外交結盟,因為要成功爭霸,單憑一己之力是捉襟見肘力不從心的,所以需要拉攏盡可能多的盟國,有效地進行戰(zhàn)略合作,以共同對付主要的敵人。這顯然是爭霸的主要命題之一。通觀整個春秋歷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爭霸結盟的核心內容,或者說所謂的鮮明主線,就是晉、楚兩個主要大國陷入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無休無止地爭霸,也即晉國和楚國跨越數(shù)百年的長期較量。當然,在此之前有一個先聲,這個先聲就是從鄭莊公的“初霸”到魯莊公的“小霸”,一直到“正而不譎”的齊桓公的“首霸”,中間還有宋襄公不自量力東施效顰式的“圖霸未成”插曲,不過,公元前638年的楚、宋泓水一戰(zhàn),即讓這個“霸主”變成了千古笑柄。但是,從本質上考察,所有這些都不過是晉、楚兩強爭霸角逐的預演與鋪墊,是晉、楚兩大強權之間角逐廝殺的“前戲”而已。更加需要指出的是,這些重大活動都跟當時的外交結盟緊密相連,如公元前656年齊、楚召陵之盟、齊桓公成為霸主的標志性事件葵丘大會等等。

      春秋時期的結盟并不純粹是單純的折沖樽俎,而是打有共同的旗幟,秉持“普世”的價值理念的。這個主題,就是“尊王攘夷”。所謂“尊王”,就是尊周天子,這是當時最大的政治正確,盡管當時的周王室已是日薄西山風光不再,但畢竟還是形式上的“天下共主”,高擎“尊王”這面大旗,可以給結盟披上合法而高尚的外衣,這正如狐偃所說:“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盵3]1820所謂“攘夷”,就是秉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圈子觀念,“內中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讓中原諸侯們緊密地團結在一起,來共同對付與打擊非華夏族,這樣,就為當時的結盟活動界定了一致的戰(zhàn)略目標。

      當然,“反者,道之動”,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尊王攘夷”的政治內涵與價值取向是有一些變化的,總的趨勢,就是“尊王”慢慢淡出,所以孔夫子說,“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9]2511。“正而不譎”意思是,齊桓公對周天子在形式和名義上的權威還有更多的尊重,能在履行道義宗旨與謀取自身利益兩者之間取得相對的協(xié)調和平衡。但是,到了晉文公的時候則是“譎而不正”了,換言之,晉文公的爭霸與結盟宗旨,乃是更多地站在晉國自身的立場上,而尊重周天子,則完全成了一個幌子。而所謂的“攘夷”,其對象也慢慢地由泛指轉為專指,即主要對象最終鎖定在楚國身上。當時中原諸侯國有一個共同并且強烈的憂患意識,“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10]2249,“中國”指中原諸侯國這個政治勢力范圍和共同文化圈子,所秉持的是西周以來諸侯們一致推崇的古典禮樂文明傳統(tǒng)。這樣看來,晉國的爭霸與結盟雖然主要是出于對自己利益的考量,但它畢竟還是一種舊的禮樂文明的維系者,舊的國際秩序的維持者,是諸侯國中的龍頭,所謂“周卑,晉繼之”[11]304,就非常形象準確地形容了晉國扮演的角色。

      而作為“夷狄”勢力的主要代表,楚國所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新崛起的大國,是咄咄逼人的傳統(tǒng)禮制挑戰(zhàn)者的角色,因為它對原來周代具有“普世性”價值的禮樂文明是不怎么認同的,總是希望那些抱殘守缺的中原諸侯能夠認清形勢的變化,理性地承認和接受楚國全面崛起、走向歷史舞臺中心的客觀現(xiàn)實,及時改換門庭轉而向楚國靠攏。楚國霸權的頂峰是楚莊王在位時,既“陳兵周疆”,又曾“問鼎之輕重”。而楚莊王言“止戈為武”,反對在邲之戰(zhàn)后炫耀赫赫武功,修筑“京觀”,并發(fā)表震聾發(fā)瞆的“武有七德”這樣的高論:“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盵3]1882其實,這也是楚莊王本人汲汲于為了充分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才真正體現(xiàn)了崇高的“文明”精神,代表著歷史進步的方向。說到底,就是要占領道德與政治的制高點,與晉國爭奪話語主導權。顯然,這標志著當時的晉、楚稱霸進入高潮期,而圍繞晉、楚爭霸的相關結盟活動也隨之轟轟烈烈,隨著霸權的迭興而輪番上演,從而牢牢地占據(jù)了當時歷史舞臺的中心位置。

      二、晉楚爭霸與結盟的幾個階段

      晉、楚的稱霸與結盟,大致可分成幾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晉楚爭霸大格局的正式確立。格局確立的標志性事件,就是城濮之戰(zhàn)后,晉國隆重舉行的踐土大會和溫地之盟。其霸主地位得以長期確立與延續(xù),即所謂的“報施救患,取威定霸”[3]1822。晉國的霸權有高潮,也有低谷,但總體來說晉國的霸權國地位是毫無疑問的。當時人們的普遍認識就是這樣,“周卑,晉繼之”,周朝衰落了,由晉國來引領天下,重建秩序,晉楚的長期對峙局面從此正式形成。

      但是,公元前628年爆發(fā)的秦、晉崤之戰(zhàn),讓這一過程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當楚國勢力北進,直接威脅到中原禮樂文明之時,秦、晉兩國是盟友,攜手合作,對楚國發(fā)起的挑戰(zhàn)進行了針鋒相對地回擊,這是共同的戰(zhàn)略抉擇,因此,城濮之戰(zhàn)中它們堅定地站在了一起。晉國之所以能在這場關系到“取威定霸”的戰(zhàn)事中取勝,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拉攏了其他兩個大國,一個是秦國,一個是齊國。秦晉之間自晉獻公死后,即走得很近,秦穆公曾深度插足了晉國內部的權力更迭,包括晉文公能夠登上晉國國君的寶座,也是拜秦穆公所賜,“秦伯送衛(wèi)于晉三千人,實紀綱之仆”[3]1816。雙方之間存在著密切地聯(lián)合與協(xié)作,并互通婚姻,“秦晉之好”即為象征。

      好景不長,隨著晉文公去世,雙方以前被掩蓋著的矛盾迅速表面化,在公元前627年的崤之戰(zhàn)中,晉國殺得秦軍片甲不留,“匹馬只輪無反”[10]2264,秦晉關系遂告破裂。這一仗,雖然使得晉國在軍事上取得絕對性的勝利,卻在政治和外交聯(lián)盟上遭受了全方位的失敗,產生了非常嚴重的后遺癥。戰(zhàn)爭結束后,秦國與晉國決裂,并投靠楚國,毫不妥協(xié)地同晉國長期為敵,這使晉國稱霸中原遭受了巨大的牽制。也就是說,晉國此后在戰(zhàn)略上深深地陷入側背受敵、兩線作戰(zhàn)、顧此失彼、捉襟見肘的被動局面,根本無法集中全部力量與主要對手楚國進行決戰(zhàn)。到了這一階段后期,晉、楚之間的戰(zhàn)略態(tài)勢進一步發(fā)生轉換。這一轉換意味著諸侯各國之間聯(lián)盟的重新整合,重新洗牌,中原諸侯對晉國這個霸主的離心傾向漸漸變得嚴重,如鄭穆公就憤然表示:“晉不足與也!”[3]1865中原地區(qū)中小諸侯國重新選邊和站隊,鄭國、陳國、蔡國向楚國慢慢靠攏,晉國的霸業(yè)開拓因此受到了嚴重的挑戰(zhàn),出現(xiàn)盛極而衰的征兆。

      第二個階段,概括為以晉、楚爭霸的延續(xù)與變化為主題,晉國完全處于守勢,陷入被動困境,楚國全面崛起,進取中原,勢頭咄咄逼人,銳不可當,天下霸主的權柄幾次易手,楚國一度成為天下新的領袖。其標志性事件就是邲之戰(zhàn)(公元前597年),此后,中原霸權從晉國轉移到楚國這一點,連晉國自己也是承認的:“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盵3]1887邲之戰(zhàn)后晉國非常被動,秦國繼續(xù)在背后搗亂,是為當時的第四大國。第三大國齊國也在晉國側后捅刀子,在齊國眼里,現(xiàn)在晉國既然已經衰落,而我齊國原先就是首霸,所謂“五伯,桓公為盛”[2]843,現(xiàn)在時機成熟,就不妨翻轉乾坤亂中奪權,重新恢復原先的天下霸主地位。那一時期,晉國在北方地區(qū)與少數(shù)民族雜居,南方地區(qū)楚國為第一霸權,秦國是不依不饒,繼續(xù)搗亂,齊國是心懷不軌,興風作浪。顯而易見,晉國當時的確處境十分困難,戰(zhàn)略態(tài)勢相當被動,可謂是內外交困,四面受敵。

      那么,晉國又是怎樣破解這一困局的呢?稍加考察,即可知乃是戰(zhàn)爭和外交同時進行,分兵合擊,雙管齊下,剛柔相濟,文武并用。

      首先是看清了問題的實質所在,秦國作為挑戰(zhàn)者,的確給晉國造成相當?shù)睦_,帶來嚴重的威脅,這絕不能聽之任之,而必須加以嚴厲地抑制與打擊。但是,對晉國而言,這時候更為重要的是拉攏齊國。于是,晉國通過公元前589年的鞌之戰(zhàn),擊敗不自量力的齊頃公所率的齊軍,對齊國以戰(zhàn)促和。這個事件非常有意思。戰(zhàn)爭結束后,晉國漫天要價,提出了齊國不可能答應的兩個條件:一是齊國國君的母親蕭桐叔子到晉國當人質;二是“盡東其畝”[3]1895,即規(guī)定齊國所有南北走向的壟畝道路要變成東西走向。這兩個條件過于苛刻,是齊國絕對沒有辦法接受的,因為,在一般情況下,可以讓弟弟、兒子、侄子等人去當人質,但是,如果是讓母親去當人質,那就是對孝道最嚴重的挑戰(zhàn),對國家來說,這也是顏面無存,貽笑天下。另外,所有壟畝間的道路如果都改成東西走向,那就相當于修了現(xiàn)在的高速公路,齊國哪天不聽話或有所企圖,晉國的戰(zhàn)車部隊就可以朝發(fā)夕至,這就意味著國門洞開,根本沒有國防可言了。所以,齊國最是窩囊,最是想休戰(zhàn)罷兵,也是無法答應的,“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之王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旨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余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從也;況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3]1895。晉國料到齊國不會答應自己的天價條件,所以借機逼迫齊國表態(tài),要與晉國一起對付共同的敵人——楚國。晉、齊本就屬于中原諸侯圈,信奉共同的禮樂文明觀,而早在之前的召陵之盟中,齊國對楚國就已產生宿怨,因此齊國沒有顧慮與障礙地接受了這一要求。重新結盟后,齊、晉聯(lián)合在一起,攜手共同對付“非我族類”的楚國勢力,戰(zhàn)略局面馬上改觀,對楚國就占有了明顯的優(yōu)勢。

      與此同時,晉國通過公元前578年的麻隧之戰(zhàn)徹底打垮秦國。崤之戰(zhàn)后,秦晉兩國前前后后征戰(zhàn)了幾十年,麻隧之戰(zhàn)對彼此多年的恩怨糾葛做了一個比較徹底的了斷。是役,秦國遭到極為沉重的失敗,其精銳主力悉數(shù)全殲,實力嚴重受損,數(shù)世不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無法再對晉國構成實質性的戰(zhàn)略威脅。換言之,秦國從此在晉國面前變得安分守己,不敢再輕易挑釁與搗亂。這樣一來,晉國消除了后顧之憂,同時通過大量的外交活動,使得秦楚兩國在麻隧之戰(zhàn)時無法組成聯(lián)盟來對付晉國。這中間,最重要的舉措就是公元前579年的第一次弭兵大會,晉國借假宋國大夫華元為“白手套”,晉、楚兩國各派代表在宋國都城西門外舉行會盟,約定:“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菑危,備救兇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在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xié),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胙國。”[3]1910很顯然,晉國主使下搞起來的華元“弭兵”,目的是讓楚國在秦晉角逐中暫時置身局外,保持中立,而楚國統(tǒng)治者居然輕易地中了晉國設計的圈套。從此之后,楚國對秦國是否為可靠的伙伴這一點產生了懷疑與不滿,因此秦楚聯(lián)盟某種程度上已經處于了停擺乃至瓦解的狀態(tài),為晉國再度全面稱霸提供了有利的契機。

      第三個階段,是以公元前575年的鄢陵之戰(zhàn)為標志,晉楚之間的戰(zhàn)略態(tài)勢再次全面轉變。晉國在外交和戰(zhàn)爭中的全面優(yōu)勢得以重新確立。這一確立過程一直延續(xù)到晉悼公在位期間發(fā)起的“三駕之役”?!叭{之役”時,楚國完全承認自己已不再是晉國對手,“當今吾不能與晉爭”[3]1942,“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3]1997。楚國意識到,之前戰(zhàn)略上的積極出擊包括外交上的猖狂挑釁實在太過冒進,需要重新檢視,韜光養(yǎng)晦,改弦更張。

      但這個時期的晉國也碰到了問題,處于相當糾結的狀態(tài)之中,而這種局面的形成,又跟晉、楚鄢陵之戰(zhàn)的結果是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鄢陵之戰(zhàn)這一仗既可以打,也可以不打,從單純的軍事層面與具體戰(zhàn)術上講,打一定會贏,但從戰(zhàn)略全局上講,從政治意義上講,則會產生嚴重的后遺癥,激化各種潛伏的矛盾。也就是說,如果存在著楚國這樣的強大敵人,那么晉國內部就會團結,六卿之間、各大宗族之間,就會暫時放下彼此間的恩怨,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團結,共同對付外敵。對此,晉國六卿中的范文子所言,可謂鞭辟入里一針見血:“唯圣人能外內無患。自非圣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3]1918他認為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我偽逃楚,可以紓憂……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3]1917但如果晉國打敗了楚國,那么內部矛盾就會凸顯,宗室和強族之間的矛盾就會激化,你死我活的政治動亂就會上演。從這個角度看,鄢陵之戰(zhàn)不應該打。但是,能拍板的中軍帥拒絕這么看問題,他只強調政治正確,而不在乎其他:“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3]1917于是乎,鄢陵之戰(zhàn)晉國還是打了,而且是打贏了,結果,這之后晉國就如范文子在鄢陵之戰(zhàn)大捷后所預料的那樣,“君驕侈而克敵,是天益其疾也,難將作矣!”[3]1921晉國真的出現(xiàn)了內部的大動亂,而且這個變故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也是完全負面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晉國的內部動亂,那就很有可能不會有后來公元前453年的“三家分晉”,進而也很有可能不會發(fā)生秦國順利東出函谷關,橫掃六合,一統(tǒng)天下的歷史場景,最后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的,就有很大的概率會落到晉國的頭上,中國古代的歷史就很有可能會改寫。

      《孫子兵法》佚文中的《吳問篇》最后講到趙氏家族取代晉國的政權,類似于田氏家族取代齊國的政權情況。本來晉國應該是統(tǒng)于趙氏家族一家的,但“三家分晉”后導致了晉國的分裂,這就給秦國的東進創(chuàng)造了機會。于是晉國不得不發(fā)起公元前546年的第二次“弭兵大會”,借此與楚國平分中原霸權,所謂“晉楚之從,交相見也”[3]1995,讓楚國承認晉國的霸主地位,同時,自己也承認楚國的霸主地位,這是雙方暫時的戰(zhàn)略平衡。這似乎是春秋時期的共治天下模式,一種非常有意思的動態(tài)戰(zhàn)略平衡現(xiàn)象,即所謂“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3]1985。

      第四個階段,也就是最后一個階段,其顯著特色之一就是晉、楚之間爭霸戰(zhàn)爭與外交結盟中代理人戰(zhàn)爭與外交現(xiàn)象的呈示,也可以看成是晉、楚百年競逐的回波余瀾,這就是晉楚爭霸背景下的吳越戰(zhàn)爭和吳楚戰(zhàn)爭。晉國為了對付楚國,打破僵局,就注重于開辟第二戰(zhàn)線,拉攏了吳國,派遣楚國叛臣申公巫臣帶著戰(zhàn)車與軍事顧問到吳國,游說吳國選邊站隊,投入晉國的懷抱,幫助吳國訓練軍隊,鼓動吳國從側后攻擊楚國,“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zhàn)陳,教之叛楚”[3]1903。楚國因此而陷入戰(zhàn)略上的極大被動,“吳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子反于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于楚者,吳盡取之”[3]1903。

      對此,楚國自然是非常惱怒,汲汲致力于反擊,其反制手段其實也很簡單,即如法炮制,依樣畫葫蘆,但是楚國很聰明也很克制,知道晉國太過強大,不能輕易從正面挑戰(zhàn)。于是,楚國沒有直接去挑戰(zhàn)晉國,而是選擇將矛頭對向晉國的馬前卒吳國,同時積極拉攏越國,激化越國與吳國的矛盾,也讓吳國陷入兩線作戰(zhàn)的窘境。越國最主要的大臣如文種、范蠡都是楚國人,可見楚國在吳越戰(zhàn)爭中所扮演的是“影武者”的角色。后來的《申包胥哭秦廷》乃是小說家言,是后人的文學夸張與包裝,其實,從結盟的核心宗旨看,秦國是一定會救助楚國的。吳國柏舉之戰(zhàn)大破楚軍,乘勝追擊,五戰(zhàn)入郢后,楚國的衰落和滅亡與秦國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秦國也深切感受到了唇亡齒冷、兔死狐悲的陣陣寒意。所以,秦楚兩國一定會訂立同盟,進行合作,所以,秦國在柏舉之戰(zhàn)后出兵援楚是合乎邏輯的必有之義,這與申包胥在秦庭上哭不哭、求不求當然沒有什么關系。

      至于兵學家孫子為什么跑到吳國去,個人認為其歷史的謎底也許跟當時的外交結盟同樣有關系。晉國派出軍事教官去幫助吳國,而齊國兵學發(fā)達,有著名的軍事理論家,作為晉的重要同盟國,齊國也不能袖手旁觀,于是派人摻和這場戰(zhàn)略博弈,敲敲邊鼓乃是理有固宜勢所必然。所以孫子就是齊國派出的前去幫助吳國的人。另外,根據(jù)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的《孫子兵法》竹簡佚文《吳問》的記載,吳王闔閭向孫子詢問晉國的政局動態(tài)與權力重組,“六將軍專守晉國之地,孰先亡?孰后存?”[12]94也即其政局會怎么演變?他不問齊國、魯國的情況,也不問楚國、秦國、越國的情況,而偏偏問晉國的情況,這里面同樣很有講究。當時晉國是六個大族當政,彼此之間拉幫結派鉤心斗角,吳、晉兩國是戰(zhàn)略同盟,自己在選擇與晉國內部哪一個宗族打交道時,那就要小心翼翼,否則在外交上就會后患無窮。所以,吳王闔閭才向孫子請教分析晉國的政局,即所謂“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13]55。

      三、春秋結盟的幾個顯著特征

      第一,利益導向原則。通觀春秋時期的歷史,我們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當時所有結盟或者背盟,歸根結底,大多都是由國家利益驅動的。所謂“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不變的利益”,這個外交結盟活動上的本質屬性,在遙遠的春秋時期也不例外。秦國在秦穆公統(tǒng)治前中期積極支持和扶助晉國,并不是出于道義,而是想讓晉國投桃報李親附依從秦國,使秦國得以通過函谷關進占中原。但晉國強大后基于獨霸中原的戰(zhàn)略考量,就不能容忍利益均沾,更不樂意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一定要把秦穆公關在西部一隅之地,所以秦、晉之盟最終難以避免破裂,反目成仇,進而兵戎相見,大打出手,這乃是大勢之所趨,是完全不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

      同樣的道理,晉國和吳國聯(lián)合,也不是出于晉國品德高尚,而是因為晉國要考慮對付楚國的大戰(zhàn)略,但等到吳國羽翼豐滿,真正強大起來的時候,吳王夫差就過河拆橋,要同晉國一樣去爭霸,遂有“黃池之會”上爭當盟主、反目成仇一幕的發(fā)生,吳王直言“于周室,我為長”[3]2171,“孤欲守吾先君之班爵,進則不敢,退則不可。今會日薄矣,恐事之不及,以為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為使者之無遠也,孤用親聽命于藩籬之外”[11]410。越國也是如此,越王勾踐在楚國的幫助下打敗并滅亡了吳國,但等到他橫行江淮的時候,便開始同楚國處處作對,楚國派去的援越大臣,或如范蠡,泛舟五湖,或如文種,兔死狗烹。而這一切,不能簡單地歸結于君主個人的道德品質問題,而應該看到這背后都是由利益作導向的。

      第二,關鍵諸侯國的爭奪才是結盟的重點。晉、楚爭霸過程中雙方搶奪的最重要的諸侯國是鄭國,其次是宋國,哪一方控制了鄭、宋,意味著哪一方的稱霸成功就進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理想局面。眾所周知,鄭國是中原的核心地區(qū),地處河南腹心一帶,有“河山控戴,形勝甲天下”之譽,但“河南者,四通五達之郊,兵法所稱衢地者也”[14]2084,這種位于中原咽喉之地的地理條件,決定了鄭國勢必成為南北必爭的焦點。幾乎所有的春秋時期的大戰(zhàn),如邲之戰(zhàn)、鄢陵之戰(zhàn)等等,都發(fā)生在鄭國國土上,鄭國投向誰,霸權一般就屬于誰,同樣的道理,誰被鄭國反叛背棄,其實就意味著霸權的終衰。最后,晉國對楚國之所以占有全面的戰(zhàn)略優(yōu)勢,乃與鄭國的背楚投晉有相當直接的關系?!叭{之役”之后,鄭國好多年里都不再敢背叛晉國,而之前楚國最大的戰(zhàn)略同盟就是鄭國,鄭國既叛,楚國終于不得不承認現(xiàn)實,認識到“三駕而楚不能與爭”[3]1944。

      至于宋國,西與魯國接壤,北與曹、衛(wèi)相鄰,東與鄭國為界,南與陳、蔡銜接,戰(zhàn)略地位亦相當重要?!皳?jù)江淮之上游,為汴洛之后勁”[14]2339,“襟帶河、濟,屏蔽淮、徐,舟車之所會,自古爭在中原”[14]2340。在春秋戰(zhàn)略格局中,宋國由于地處中原要沖,因此也一直是各大國爭取角逐的對象。但是另一方面,宋不像鄭國那樣起著直接阻扼楚北上或晉東出的作用,所以其戰(zhàn)略選擇的回旋余地較鄭國要稍見優(yōu)裕。一般地說,宋國以東鄰鄭國為最現(xiàn)實的競爭對手,而以南方強楚為自身生存和發(fā)展的最大的潛在威脅。所以它在絕大部分時間里與晉結成戰(zhàn)略同盟,站在抵御楚國北上的最前沿,經常起著影響中原戰(zhàn)略格局的關鍵作用。像春秋時期兩次“弭兵”之會皆由宋國倡導,應該說不是偶然。然而總的看來,終春秋之世,宋國地位雖然尊貴,但畢竟國力有限,只能在晉國爭霸大業(yè)中擔任“為王驅除”的角色而已。

      第三,結盟中,堅持重要的戰(zhàn)略原則至關重要,要運用最大的戰(zhàn)略智慧,做到善于妥協(xié)。例如,齊桓公從長勺之戰(zhàn)中吸取教訓,使得他在后來的爭霸斗爭中,能夠正確判斷形勢,根據(jù)實際情況與對手做必要的妥協(xié),在可能的范圍內滿足自己的戰(zhàn)略訴求。戰(zhàn)略是否成功,不在于它戰(zhàn)略利益的內涵有多大,戰(zhàn)略目標的設定有多高,而關鍵看它實現(xiàn)的可能性有多少。如果脫離實際條件,脫離具體情勢,那么最好的戰(zhàn)略方案也等于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饑。所以,善于妥協(xié),本身就是戰(zhàn)略運籌中一門高明的藝術,是尋求戰(zhàn)略利益的一個重要手段。這方面的駕輕就熟,無疑是一位政治家高度成熟的突出標志。

      齊桓公就是這樣一位成熟的政治人物,公元前656年舉行的召陵之盟,充分體現(xiàn)了他通過妥協(xié)的方式,實現(xiàn)雖說有限但卻實在的戰(zhàn)略利益的穩(wěn)重政治風格。當時,楚國兵鋒咄咄北上,成為中原諸侯的巨大威脅,所謂“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如線”。在這種情況下,龜縮一隅是不成的,保護不了中原地區(qū)的中小諸侯,任憑“南夷”四處橫行,齊國豈能稱為“霸主”。然而,如果孤注一擲,同強大蠻悍的楚國正面作戰(zhàn),弄得兩敗俱傷,恐怕也不是正確的選擇。最好的辦法,是出面組織起一支多國部隊,兵臨楚國邊境,給楚國施加巨大的政治、軍事、外交壓力,迫使對手作出一定的讓步。如此,既壓制了楚國的囂張氣焰,安定了中原動蕩的局面,又不必使自己陷入戰(zhàn)爭的深淵,付出過于沉重的代價。這叫作“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是戰(zhàn)略運用上的“善之善者也”[13]17。

      在接下來的齊、楚召陵之盟上,齊桓公與楚國就聯(lián)袂上演了一出妥協(xié)大戲,楚國承認了不向周天子進“貢苞茅”的過錯,表示愿意承擔服從“王室”的義務,算是作了讓步,在形式上給了齊桓公所需要的臉面;而齊桓公也達到了警告楚國、阻遏其北進迅猛勢頭的有限戰(zhàn)略目的,于是也就適可而止,見好就收。這種戰(zhàn)略上不走極端,巧妙妥協(xié)的做法,可能會讓習慣于唱“攘夷”高調的人覺得不夠過癮,可它恰恰是齊、楚雙方當時唯一可行的正確抉擇。

      再如鞌之戰(zhàn),也同樣是一個很典型的范例。晉軍對齊國的軍事行動,其實是其整個爭霸戰(zhàn)略大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它始終服從和服務于晉國對楚爭霸戰(zhàn)略全局的需要。其打擊齊國,目的完全在于以戰(zhàn)壓齊,以打促盟。因此,當這一戰(zhàn)略目標基本實現(xiàn)后,即適可而止,留有余地,同意了齊國提出的議和請求?!秾O子兵法·軍爭篇》有云:“窮寇勿迫?!盵13]59其《火攻篇》亦云:“夫戰(zhàn)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兇!命曰費留。”[13]100縱觀古今,戰(zhàn)略上的最大智慧,就在于善于妥協(xié)。晉國的戰(zhàn)爭善后之高明,就集中體現(xiàn)在這種善于妥協(xié),見好就收的大智慧上。不過多地挫傷齊國的威望,不加劇兩國的裂痕,最大限度地降低兩國之間的仇恨敵對,從而保有了戰(zhàn)爭的成果,避免了秦、晉崤之戰(zhàn)消極影響的覆轍,順利達到了聯(lián)合齊國以對付主要敵人楚國的戰(zhàn)略目的。這就是一些西方軍事學家所情有獨鐘的“有限戰(zhàn)爭目的的戰(zhàn)爭”之說:“戰(zhàn)爭可分為兩大類:具有有限政治目的的戰(zhàn)爭,和具有無限政治目的的戰(zhàn)爭。只有第一種戰(zhàn)爭給勝利者帶來利益,而決非第二種?!盵15]“《前言》:4事實的確如此,“縱觀戰(zhàn)爭史,值得注意的是,敵友關系是頻繁變化的。當你打敗了你的對手時,你應該明智地讓他再站起來。這是因為,在下次戰(zhàn)爭中,你有機會需要他的幫助?!盵15]《前言》:4歷史的發(fā)展證明了這一點,在后來的春秋大部分時間里,齊國的確稱得上是晉的盟國,在晉國與楚角逐的過程中,它時不時地助晉國以一臂之力。

      第四,春秋時期的外交結盟形式雖然多種多樣,異彩紛呈,但歸根結底還是由實力決定的。選擇誰,拉攏誰,投靠誰,歸根結底,都是由實力來決定的。當然,高明的外交藝術在結盟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在外交結盟上,應該遵循的做法是:“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盵2]111具體地說,作為在晉楚兩強爭霸夾縫之中茍存的中小諸侯國,受實力弱小的現(xiàn)實制約,不能輕易出頭,在其他諸侯面前硬撐門面,而不知天高地厚,否則就會像宋襄公那樣,承受楚國之辱,“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3]1813。同時還要盡量避免輕率地選邊站隊,不宜無保留地倒向任何一邊,而必須趨利避害,做到無損國之利益。

      例如鄭國,自公元前570年雞澤之會后,雖一時臣服于晉,但不久又背晉而附楚。此后,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鄭國依然對晉、楚兩大國采取依違的態(tài)度,首鼠兩端,游移于兩大國之間,時叛時服。這中間,固然有鄭國國內統(tǒng)治集團分裂為親晉、親楚兩大派的重要原因,即“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晉”[3]1939,但關鍵的原因則在于鄭國地處中原腹心,夾于晉、楚兩大國之間,形格勢禁,首當其沖,成為大國爭霸的主要控制目標,而鄭國本身實力有限,沒有足夠的力量抗擊大國的進攻,只好晉強而附晉,楚強而從楚,根本無法講什么盟誓信約。這正如子駟所說的那樣:“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共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犧牲玉帛,待于二竟,以待強者,而庇民焉!”[3]1939至于大國,也要在爭霸戰(zhàn)爭和外交結盟的過程中,體現(xiàn)出大國的風范,展現(xiàn)更大的包容性,做到老子所說的“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16]159。這在《左傳》一書中,就是人們所一再推許、贊賞有加的,“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兩者立矣”[3]1878。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在外交結盟和實施爭霸戰(zhàn)爭的過程中,也要立足于貫徹與落實遠交近攻的原則。因為國土相連,所以宋國跟鄭國一定會打得不可開交,但跟魯國、燕國卻能搞好關系。更具體地說,制定和推行實質上的“遠交近攻”策略,從側后牽制主要敵手,使之陷于多面作戰(zhàn)的被動處境,從而實現(xiàn)己方的戰(zhàn)略意圖,這是春秋時期列國爭霸與結盟的重要內容,也是當時軍事藝術日顯高明的顯著表現(xiàn)。這在鄭莊公初霸實踐中即已呈示端倪。當時鄭國就是以遠結齊、魯,近攻宋、衛(wèi)而所向披靡、雄視中原的。其后,齊、晉聯(lián)手對付楚、秦,晉國聯(lián)合吳國以制約強楚,楚國借重越國以牽制吳國,越國“親于齊,深結于晉,陰固于楚”[17]316,以力克強吳,所遵循的也都是類似的戰(zhàn)略方針。而這類舉動之所以層出不窮,且屢試不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當事國當時當?shù)氐谋乩項l件所決定的。在地理距離上間隔甚遠、彼此間暫時不會發(fā)生直接沖突的情況下,自然可以互相借助對方的力量來首先打擊主要的敵人。

      當然,這種格局也并非一成不變,一旦共同的主要對手被削弱或消滅,雙方的地理位置接近,那么原先的盟國也可能反目成仇形同水火。如“弭兵”之會后,隨著楚國勢力的退縮,中原列國與楚國的矛盾沖突緩解,齊、晉抗楚盟國的關系就開始趨于緊張,多次兵戎相見,先后爆發(fā)了晉國攻打齊國的平陰之戰(zhàn)(公元前555年)和齊國報復晉國的越太行之戰(zhàn)(公元前550年)。又譬如,晉、吳本為戰(zhàn)略盟國,但是在吳國取得柏舉之戰(zhàn)大捷,五戰(zhàn)入郢擊破強楚,夫椒之戰(zhàn)迫使越國臣服之后,吳國就開始經營中原,而無可避免地與晉國為敵了,于是遂有黃池爭霸的一幕。再例如越國,當它在從事滅吳戰(zhàn)爭時,曾經親齊、結晉、聯(lián)楚。可是一旦實現(xiàn)了吞并吳國的戰(zhàn)略目的,使己之疆域推進到淮泗流域,也就立即放棄原先的親齊、結晉的基本方針,而要同中原列國一爭高低了,“越滅吳,上征上國。宋、鄭、魯、衛(wèi)、陳、蔡執(zhí)玉之君皆入朝”[11]422,“勾踐已平吳,乃以兵北渡淮……當是時,越兵橫行于江淮,東諸侯畢賀,號稱霸王”[18]1746。

      第五,任何時候的外交結盟都需要有戰(zhàn)略上的大智慧,都必須是雙管齊下多頭并進的,手段切不可單一,方法更需要多樣。以軍事斗爭為引導的爭霸戰(zhàn)爭跟縱橫捭闔的外交結盟兩者不可偏廢,而必須做到相形益彰,相輔相成,互為前提,互為補充。

      春秋“首霸”齊桓公的戰(zhàn)略思維與相關舉措,就是這方面很有說服力的一個范例。齊桓公初執(zhí)政時,早早確立起齊國的霸權目標,汲汲于“欲誅大國之不道者”[19]379,管仲諫阻他,坦言“不可,甲兵未足”[19]378,可齊桓公全然不顧,一意孤行,滿心以為中原霸主的地位可以唾手而得。然而,長勺之戰(zhàn)的潰敗澆滅了齊桓公的爭霸熱情。他引以為自豪的強大齊軍,居然讓有曹劌當高參的魯莊公麾下的將士殺得丟盔棄甲,落得個“齊師敗績”[3]1767的結果。不過,這次出乎意料的慘敗也并非全無好處,齊桓公的爭霸戰(zhàn)略不再急功近利,浮躁心態(tài)得以平復下來。既然純粹的戰(zhàn)爭手段連魯國這樣軍力一般的國家都無法抗衡,那么,對付比魯國強大十倍的楚國,比魯軍能打仗的戎狄,就更不能單純地依賴戰(zhàn)爭來實現(xiàn)自己的稱霸目標,而應該更多地運用政治、外交手段,“伐謀”“伐交”“伐兵”三管齊下,才是高明的戰(zhàn)略藝術。于是,齊桓公馬上調整自己的爭霸戰(zhàn)略方針,改急躁冒進為穩(wěn)重待機,變單憑武力為文武并舉,“以迂為直,以患為利”[13]52,最終爭得霸主地位。

      在實施有限軍事行動的同時,齊桓公更為重視通過外交斡旋與結盟來達到自己的戰(zhàn)略目的。這是其建樹霸業(yè)的最顯著特色之一,《國語·齊語》有云:“兵車之屬六,乘車之會三?!盵11]160《論語·憲問》有云:“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9]2511《史記·管晏列傳》亦云:“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不以兵車。”[18]2131可見齊桓公以諸侯盟主的身份,多次主持會盟,乃是其皇皇霸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且與諸侯會盟活動相始終。大致而言,齊桓公在建立霸業(yè)的根本宗旨下所主持的諸侯盟會,就其直接而具體的目的而言,可分為以下幾類性質:

      一是安定周室,維護周天子名義上的權威。如公元前652年,周惠王去世,齊桓公與諸侯會盟于洮(今河南濮縣西南),以定周襄王之位。其他像公元前655年的首止之會,公元前653年的寧母之會等等,也都分別是出于定周天子之位和救援王室之難的。二是壓服其他諸侯,樹立齊國威望。如公元前680年鄄之會,公元前679年鄄之會,其基本意圖都是為了壓服宋國,從此,宋、鄭、衛(wèi)等三個較為重要的諸侯國均歸附齊國,故史稱鄄之會為齊桓公霸業(yè)的開始。又如公元前678年的幽之會,其目的是警告鄭國不要受楚國的拉攏,繼續(xù)聽從齊國的號令。三是以諸侯之長的身份,干預某些諸侯國國君的廢立等內部事務。如公元前682年,宋國發(fā)生大夫南宮萬弒君之亂,次年,齊桓公召集宋、陳、蔡、邾四國國君在齊邑北杏會盟,商討穩(wěn)定南宮萬之亂后的宋國局勢等事宜。四是團結中原諸侯,對付北方戎狄的侵擾與南方強楚的北進。如公元前664年,齊桓公與魯莊公在魯濟(今山東巨野縣境內)會見,商量如何幫助北燕對付山戎的威脅。又如,公元前659年,齊桓公與魯、宋、鄭、曹諸國國君在犖(今山東聊城市西)相會,計議援助鄭國抵御楚國的進攻。另外,公元前658年的貫之會,公元前657年的陽谷之會,公元前656年的召陵之會,公元前645年的牡丘之會,公元前644年的淮之會,也都是召集諸侯聯(lián)合抑制或打擊楚國的會盟活動。五是出面協(xié)調諸侯之間的關系,鞏固諸侯群體間的戰(zhàn)略協(xié)同。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公元前651年舉行的周、齊、宋、魯、鄭、衛(wèi)、許、曹等八國參加的葵丘之會。這樣,齊桓公通過多次的會盟,終于以“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主要方式,用最小的代價贏得了最大的政治、軍事、經濟利益,實現(xiàn)了控制諸侯、雄霸中原的初心與理想。第六,正確分析與認知結盟的利弊相雜。孫子說“夫智者之慮,必雜于利害。雜于利而務可信也;雜于害而患可解也”[13]63,結盟和戰(zhàn)爭都是有利有弊的,利中有害,害中有利。因此,作為戰(zhàn)略決策者,怎樣抓住核心的利、長遠的利,規(guī)避可能發(fā)生的國之風險與危機,就變得尤為重要。

      另外,外交結盟中,在受利益驅動的同時,也必須堅持一定的道義原則,考慮到雙方可以認同的價值立場。這一點,在春秋的外交結盟活動中,也是有所體現(xiàn)的。春秋時期爭霸戰(zhàn)爭及其相應的外交結盟,盡管本質上皆出于對利益的追逐,對得失利弊的算計,但是在形式上,還是需要遵守共同的道義原則與政治理念,如“尊王攘夷”,在春秋時期還是能得到諸侯群雄普遍認可的。周室東遷后,周天子的地位今非昔比,其實力也急劇衰落,不再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政治局面。但是,傳統(tǒng)畢竟是一種巨大的慣性力量,所謂“共主悉臣之義猶在人心”[20]5,周王仍然是天下的共主和宗法上的大宗,具有一定的號召力。所以,在實施戰(zhàn)爭或進行結盟時,堅持“尊王”的立場,可以取得以令諸侯的效果,便于爭取與國,也有益于壓服敵對的諸侯。當時的霸主一般都深諳其中的利害關系,于是就把“尊王”作為自己行動時的政治依據(jù),所謂“求諸侯莫如勤王”[3]1820,“皆獎王室,無相害也”[3]1826。至于“攘夷”,也是春秋時期政治、軍事、外交背景下的產物。因為戎狄勢力的南下侵擾,嚴重威脅著中原列國的安寧,造成中原地區(qū)人力、物力、財力的巨大損失。而楚國作為“禮樂文明”體系外的異類諸侯,其咄咄進逼,亦給中原諸侯們帶來極大的壓力。絕大多數(shù)中原列國憑自己單獨的力量是無法抗衡這股勢頭的,所以,他們都渴望有一個強大的諸侯國,勇于承擔使命,出面領導中原諸侯抵御戎狄和“蠻楚”的進攻。“攘夷”就是這中間一種最好的工具,它本身即可以迎合與滿足中原諸侯的這一強烈訴求,能夠凝聚同仇敵愾的華夏本位情緒,極大地有利于博得廣大華夏族的認同與擁護。

      從這個意義上說,齊國、晉國的結盟之所以相對比較容易,也相對易于維持,這與他們一直高舉“尊王攘夷”的大旗恐怕有一定的關系。也正是因為有這面旗幟的張揚,才使得其比較容易占據(jù)道義上、政治上的制高點,從而把握先機,贏得主動。法國著名作家雨果曾在其《九三年》一書中強調,在絕對正確的革命之上,還有一個絕對正確的人道主義[21],相似的道理,在絕對重要與合理的結盟活動之上,有絕對重要與天然合理的“禮樂”原則與核心價值體系。

      猜你喜歡
      結盟鄭國齊桓公
      做別人家的父母
      鄭國明 立足傳統(tǒng) 再造傳統(tǒng)
      海峽姐妹(2019年6期)2019-06-26 00:52:48
      相互扶持
      齊桓公遇委蛇
      齊桓公大敗山戎
      戰(zhàn)略聯(lián)盟的“做”與“不做”
      電視購物頻道結盟組建“國家隊”
      聲屏世界(2015年7期)2015-02-28 15:20:13
      放風箏
      老馬識途
      彝區(qū)結盟(油畫)
      軍事歷史(1986年2期)1986-08-21 06:21:04
      松潘县| 绥滨县| 桐柏县| 东山县| 云龙县| 会宁县| 潍坊市| 贵阳市| 丽江市| 赤壁市| 青海省| 德令哈市| 太仆寺旗| 台湾省| 合水县| 德江县| 南充市| 英德市| 绍兴市| 延庆县| 桑日县| 弋阳县| 江川县| 全南县| 日照市| 苏尼特左旗| 深州市| 连云港市| 德格县| 双城市| 曲麻莱县| 南和县| 区。| 天镇县| 蒙山县| 涞水县| 金乡县| 尼玛县| 海城市| 康马县| 柳林县|